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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by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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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吃一惊,竟然是一招二式的连环刀!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练武多年的身体已经自动反应,也是反手一刀,“当”的一声脆响,硬生生在离腰寸许的地方格开刀锋。
急抖缰绳,坐骑立刻向前急奔,和塔龙彻底错开,迎面的寒风吹在身上,一身冷汗。
拨转马头,回望来处,塔龙勒住了马,在十丈处傲然注视。
“你就是杀了察木尔的那个兀兰将军?”他说的居然是大陆通用的兀兰语,腔调有些怪异,却相当流利。
我沉声回答,“杀了察木尔的是我。你又如何?”
“报上名!”塔龙驱动缰绳,策马迎面疾驰奔来。
双刀交接的瞬间,又是一声大响,“易昭。”我架住他的刀势,冷冷道,“不是兀兰人!”
来往几个回合,眼看着拖住的对方骑兵已经渐渐围拢过来,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格开塔龙的刀,大喊道,“走!”
周围的兀兰兵杀出重围,聚拢着向西北方向撤退。
塔龙杀的性起,果然喝令身边士兵跟随,向兀兰军撤离的方向追击而来。

我落在最后,和后面的追兵走走打打,勉强退到几里之外,身上的鲜血已经沾满战甲衣袍,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溅上来的了。
荒原的广阔地势在边缘逐渐收缩,这里虽然还是宽阔,但两边的丘陵小山增多了不少,已经远远没有原来荒原的辽阔了。拨转马头,冲上右边的一个山坡,迎面看到几排兀兰步兵站在山坡凹下去的部分。风镇羽在最前面,冲我点了点头。
我在步兵的后方勒住缰绳,驻马凝视。
在我的眼前,步兵迅速把那十几辆笨重的马车推上山丘,上百个人手动不停,瞬间就把马车四壁的木板全部拆下来,露出马车中隐藏的东西。
面前出现的,赫然是十几架火炮!

不过片刻之后,远方传来了追兵的喧哗声音。骑兵的马蹄声惊天动地。
风镇羽站在火炮旁,注视着士兵将黑色圆形的弹药装填完毕,工匠们小心调整发射的角度。
“风将军。”观察的士兵小跑着过来,低声道,“塔龙在最前面,怎么办?”
风镇羽皱了皱眉,“算他走运。”随即喝令道,“还是依计划行动。”
喧哗声由远而近,等到追击的骑兵在眼前通过一半的时候,风镇羽向下用力的一挥手。
十几架火炮同时轰鸣,长达数百丈的地面同时被冲天而起的硝烟淹没,地面出现了巨大的深坑,深坑周围的数百名黑飓风骑兵瞬间尸骨无存。
侥幸没有被波及的军队两端,战马惊的长嘶人立而起,怎样也控制不住,炸药的巨大威力之下,人类的肉体显得如此的脆弱不堪,惊恐的神色第一次在彪悍的狄支士兵的脸上显现出来。
“第二排上,装填好了弹药立刻发射!”风镇羽喝道。
又一轮的火炮齐发,荒原之上血肉横飞。
狄支的将领大声呼喝着,安抚惊惶失措的士兵,厉声命令部下有秩序的撤退。
又一声巨响。
山后数万人马齐声大喊。霍平带着埋伏多时的最后一路伏兵冲杀上去。
注视着眼前的景象,风镇羽笑了。
“昭将军。”他几步走过来,微笑道,“不必再看下去了。我们已经胜了。”


大陆历723年4月22日。
兀兰帝国搜集大陆最领先的技术,倾尽全国能工巧匠试验数载所制成的十五架火炮,首次出现在大陆的战场上。消息传出,诸国震动,各国主君相顾失色。
当日一场混战,狄支国五万黑飓风军折损七成以上,狄支最精锐的骑兵军团折戟剑门关。
4月23日。
兀兰军收复剑门关,收葬黑骛军将士尸骨数万,俱葬于关内荒原,首向故国。
4月27日。
兀兰军主帅莫炎亲率三军,洒酒祭奠阵亡将士于洛河边。


接连三天,从白天到夜晚,军营庆功宴的酒会歌舞如狂。
从内省快马送到的琥珀酒一坛一坛的打开,烈性的美酒象水似的灌进喉咙,喝醉的士兵四下里到处拥抱呼喝,肆无忌惮的大笑大唱。
我一直闷不吭声的喝酒。在营中随意走动,哪里有敬来的酒杯,接过看也不看的喝干。那个叫小期的亲兵追着我大声说着什么,我也不理他,反正我醉了,人人都知道昭将军醉了,无论周围是真笑还是假笑,试探还是嘲讽,无论他们说些什么,醉了的人都不必理会。
我不停的走,走出了中军营,走向辽阔的荒原,好像有人从后面追过来,那人的力气很大,把酒杯从我的手上硬夺去,不停的对我说着什么,声音从严厉到吃惊再转到无奈。
我不理他说什么,我只是瞪他,嘴里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让我……我喝!”
打胜仗了,不是应该开心么,三军都在和我一样喝酒,我不是在一直开心的笑个不停么?
算了,杯没有了,我还有酒壶。
那个人不跟我抢了,他只是跟在后面,看我走到哪里。我还是不理他,拿着酒壶随意的往前走,一直走到军营通明的灯火在身后成了小点,周围是黝黑的夜色,前方几步就是陡峭向下的山坡,我终于停了下来。
坐在山坡顶端,望着脚下的大地,大口的烈酒灌进口中,灼烧的感觉升腾而起,身体仿佛要飞起来,贪婪的追求那瞬间放纵的感觉。
漆黑的夜色中,周围看不见人,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陡峭的山坡在我的脚下,我闭起眼睛,指着西方,“这里是海港,易水最繁华的地方。每天太阳落下的时候,天边一片的海水被晚霞映成鲜艳的红色,美极了。”
“东边这里是徵山,易水最高峰。一年四季都是青色的,山上开满了淡蓝色的小花,成群的兔子松鼠在山上的树林里出没。”
“这里是王宫前的广场。过节的时候,狂欢的人群在这里歌舞庆祝,无数精致的各国工艺品摆满了两边的店面,每天都热闹的像集市一样。”
“这里是城门。每次带兵凯旋的时候,我的人民夹道迎接我们的军队,鲜艳的花瓣洒满了红色的地毯,美丽的姑娘流着眼泪拥抱出征归来的情人……”
睁开眼睛,久久的凝望着脚下裸露出冻土的黝黑岩石。陌生的歌谣在风中热烈的回荡,远方狂欢的士兵围着篝火跳着不知名的舞蹈。
“这里……是兀兰。”我低声道。
迎着寒朔的风,仰起头,湿润的感觉滑过脸颊,肆意的泪滚落下去。
酒意上涌,酒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地上,昏昏沉沉的陷入黑暗的梦中。

父王。是你么?
一片黑暗中,望着前方走近的身影,我欣喜的笑着,伸出了双手。
父王,是来接我回城么?我知道您不会抛下我的。我是昭,您最宠爱的小儿子啊。
那个身影在黑暗中拥住我,吻着我的脸颊,不断的吻去那肆意流淌的泪水。
不是,不是父王。是谁。父王不会这么用力的抱住我的腰,他和蔼的吻也只会落在我的额头上。
那奇异的触感从额头滑落,滑过湿漉漉的脸颊,落在唇上,带着冰冷的泪的咸味。

19
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宿醉的头像是巨石压过似的疼。
撑起身子,发现居然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还披着行军毯子。
昨天喝醉了之后似乎跑了很远,怎么自己回来睡下的都想不起来。
“昭将军,你醒了?”小期从帐外探进头来,“莫帅吩咐,今日没什么事情,昭将军可以随意。”
“好。”我几下洗漱完毕,索性骑马出营。
剑门关建设在崇山峻岭之间,名为关卡,其实除去异常坚固的防御设施之外,就是一座小型城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里该有的民居,市集,一样不缺。
大军驻扎在西角,我牵着马,慢悠悠的从市集中穿梭而过。
想不到剑门关里竟也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路过一家米铺的时候,我抓了一把新到货的米,随口问道,“一升卖多少价钱?”
店老板殷勤的回答,“三十第纳尔。”
我盘算了一下,不由吃了一惊,“这么贵?”三十第纳尔在内省足可以买到三升精细白面,更何况看色泽,这显然是库存的陈米。
店老板笑了,“军爷,自古大军边上就是生意场啊。那么多人马要吃饭,粮食贵点没什么奇怪的。”他的手一指旁边,“喏,那边的几个军爷听到报价,眼睛眨也不眨就全部收购了。”
我转头望去,果然见到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兵正拖着成车的粮食离开集市。
想必是兀兰军费多,我管那么多做什么。想到这里,我对店老板点点头,“谢了。”
正欲再往前走的时候,店老板的脸上突然显出惊愕神情,直直盯着我身后。
“军爷。”他小声的问,“后面过来的那位,是不是就是元帅大人啊?”
我一惊,也不回头,立刻牵了马想离开时,背后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昭将军,这么巧?”
我暗道声晦气,立定脚步,转身行礼,“见过莫帅。”
莫炎一笑道,“不必拘礼了,没见我今天穿着便服么?昭将军今天准备到哪里去?”
“没什么特定地方,随便逛逛。”我回答。
今天莫炎的心情似乎不错,也不在意我的脸色好不好看,对身边的几名亲兵道,“今天大家都没事,你们也自己去休息罢,我就和昭将军在附近逛逛好了。”
那几名亲兵虽然遵令去“自己休息”,却还是远远的跟在后面,一直尾随着过了两条街还不离开。
莫炎回头看了看,笑道,“这群小子,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是担心莫帅安危吧。”我跟随在他身旁,目不斜视的走过又一条街,“谁知道关里会不会混进奸细。”
莫炎瞥了我一眼,“这不是有昭将军在旁边保护本帅么?”
我不冷不热的道,“末将武功低微,难以担起保护元帅的重职。”
莫炎听得大笑起来,“太谦虚了吧?说实话,跟昭将军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尤其担心我的安危。”
我的脸色一绷,“莫帅请勿拿末将开玩笑。”
“好了好了。”莫炎今天的心情似乎相当好,挥挥手,换了个话题,“想不想看看关外的洛河平原?”

城北。北城墙头。
朔风吹得墙头青色的军旗呼啦拉的响,虽然是中午了,山岭间总少不了薄薄的雾气。金色的阳光射穿雾气照耀在大地上,大块青灰砖石砌成的坚固城墙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百折,北洛河在阳光的反射下就如同一条白色的缎带般,镶嵌在大片青黄色的草原上,在接近地平线的地方闪烁着亮光。
“没亲眼见到之前一定想不到吧?剑山南麓是险峻寒冷的崎岖高地,北麓却是这么一大片丰沛的草原。”莫炎的手搭在城垛之间,遥望着眼前的景象,轻声感叹着。
他的手指向天边,“看见那边的黑色小点了么?是原来驻兵的地方。从现在的脚下一直到那里,这片疆土原来都是我们兀兰的。”
“只不过现在都是狄支国的了。”**在城垛上,望着远方。
莫炎应声回头,皱眉道,“又在想什么不敬的念头?”
“莫帅不要冤枉末将。”
“就算身经百战,一句忤逆的话也足以抹煞掉所有的战功。”
“末将什么也没有说。”
“在我的帐下倒是无妨,以后对其他王侯贵族的应答语气应当更委婉些。”
“请莫帅指点末将应答。”
“……”莫炎盯着我看了半天,笑了,“打了你十军棍,现在还在记恨哪?”
我低下头,“不敢。末将谨记教训。”
对面伸过来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莫炎轻微的叹了口气,转回去,依旧望着天空。“易昭。你真的很像我从前的样子。”
“末将倒不觉得。”我冷冷的道。
“性子,脾气,都像。”莫炎笑了笑,“就连现在顶撞的方式也像。”
我扭过头去,望着天际的远山。
他笑道,“我不怪你的罪,你直接说,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
“不想说就算了,想必又不是什么好话。……易昭,你来看。”
我应声抬头,看到他抬手指着眼前景象。
“你看这眼前千里平川。只要我一声令下,万众齐心,狄支关外的大军未必是我的对手,谁又说我不能光复国土,在此地彻底洗雪兀兰的耻辱?”
他侧过头来,墙头的大风吹乱他额前褐色的发,金色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轮廓显得异常深刻,
“易昭,你也曾经带过兵。喜欢这种尽在手中的感觉么?”
我注视着眼前的遍野草原,再抬起头,久久凝望着远处冰雪覆盖的高峻山川。
不错,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曾这样指马平川,豪言万丈。也曾肖想过大陆争霸,群雄逐鹿。但是……所有的梦,也不过是梦而已。
纵然握有千里平川,纵然掌控万众将士,如今看来,却都比不上一个易水,我心念于兹的家乡。
如此的想念,想念到梦中总是盘旋不去它美丽的身影,闭起眼睛就可以清楚的描绘出那繁华的街道,每天每日如此的渴望那来自海港的自由的风。
在这个野心勃勃的兀兰大地,没有人可以了解吧……
默然良久,我反问,“你喜欢么?”
“大概吧。”莫炎漫不经心的道,“男人多多少少都会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的。”
“说到这里——你昨天喝醉了,知道么?” 他突然岔了一句。
“……大概吧。”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幸好醉了也还记得按时回营。”
他突然转过头来,注视着我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神采。
最后,却只是淡淡的道,“昭将军还是当心点的好。掌控一切的感觉虽然好,一旦喝醉就很容易失去掌控了。”
“多谢莫帅提醒。喝酒容易失控,要不要在军中颁下禁酒令?”
他一愕,随即大笑起来,“你不听就不听罢,这是想让我成为三军怨恨的人么?算了,一个人醉不如大家醉,今天我索性请所有的将军过来喝酒,你来不来?”
“好。”我干脆的应承下来,不想在城墙上久待。
盯着大步走在前面的背影,我至今无法忘记,在大陆的另一端,与这里类似的另一个城墙上,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景象。

半个时辰后,军营中新的一轮宴席开始了。菜肴流水般的送了上来,在场的将领们无不醉倒在琥珀酒迷人的芳香中。
酒酣耳热时,莫炎在宴席中站起,大声的道,“各位,今天这是庆功宴,同时也有件事情要在这里宣布。”
这句话一出,热闹的宴席上顿时安静下来。
“仰仗各位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此番我们才得以顺利收复剑门关,将狄支大军再度赶回关外。在这里,我莫炎敬各位一杯,祝我兀兰富强。”
“祝我兀兰富强!”在座各人纷纷起身,仰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莫炎的视线扫过每个人的面孔,继续道,“此间战事已了,因此我决议,三日后大军班师回王都。”
没有准备的听到这句,安静的宴席上顿时哗的一声,各位将领议论纷纷。
霍平吃惊的道,“莫帅,我们刚刚战胜狄支,三军士气无比高昂。这么大好的局面,难道我们不乘胜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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