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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by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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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搞的,多少天了,你这位美人殿下怎么还是这副倔脾气?”
莫炎盯着我,眼中的光芒危险的暗沉。
转眼之间,他却微笑着走上几步,若无其事的和莫都说起话来。

我低下头,搂紧怀里的人。“我动手好么?很快就解脱了。”
篱真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坚持,“让我有个堂堂正正的死法吧。”
只片刻之间,赶来的侍卫把我团团围住,把我围在中间,篱真被押了下去。
押走的时候,他凝视着我,带着些微伤感的神色。最后,化成全然的平静。
“再见了,易昭表弟。”
望着他那平静的表情,我说不出什么。说什么也都是多余。
或许这一刻,才是一直支撑着他活下来的目的吧……

卧榻被平稳的抬了进来,在三米之外放下。
莫都挥了挥手,让侍卫押着人退出去。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笑道,“大司马,你倒是说说看,你的美人殿下杀了我王府的四个侍卫,这下该怎么罚才好?”
莫炎不动声色的笑着,“请殿下放心。带回去之后,自然要好好的惩处。”
莫都盯着我,眼睛里光芒闪动。“要不要我帮你——”
没有任何预兆的,砰的一声大响,院门被人粗鲁的推开了。莫都脸上闪过不悦的神色,看清来人的时候,却倏然转成惊讶表情,
“图门?发生什么事了?”
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步疾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卧榻前,
“殿下!八百里军情急报,狄支大军入侵,前日已经攻下了剑门关!”
莫炎神色一惊,卧榻上的莫都霍然坐起!
“立即封锁消息!”几乎没有片刻犹豫,莫都立刻吩咐道,“无论用什么手段,绝对不能让陛下知道!图门,去找太辅过来。”
“陛下……陛下已经知道了……”图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急促的道,“消息是先传到大殿下那里的。我们得知的时候,大殿下已经进宫半个时辰了。”
莫都的神色骤然变了。
他撑坐在卧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思忖了半日,猛地抬头盯住莫炎,“大司马。你觉得陛下会不会派你出兵?”
莫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莫都咬着牙,苍白的脸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手不知不觉的捏紧成拳。
“你确定?有办法推脱么?!”
“应该会派我去迎战。如果不去就是抗旨,剥夺兵权。再说……如今剑门关已失,如果不及时抵抗,等狄支军队过了洛河高地和映象山谷,后面都是一马平川,敌军就会长驱直入王都了。”莫炎沉吟着,道,“殿下,我只怕……不能在帝都了。”
莫都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这个时候……竟然在这个时候……”他的嘴唇蠕动,不住的喃喃自语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撑着身体的手臂一软,突然倒了下去。
“殿下!”图门惊惶的大喊,急忙接住莫都软下去的身体。
“不要慌!不过是一时的气血攻心罢了。”莫炎喝道,“你们几个看着这里,图门,去叫涉先生来!”

一番忙乱,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我随莫炎告辞回府。
走出二皇子府邸大门的那一刻,他顿住了脚步。“你有什么打算?留在王都,还是随我去边关?”
我吸了口气,站在王府三十层的汉白玉台阶上,望着周围大地。
凝目望去,天上乌云翻滚,暮霭沉沉,整个临川城被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一阵旋风刮过身旁,卷起墙角的几片落叶,在风中飘来荡去。
“我要离开临川。”
沉默良久,我这样的回答。

——————————————————————————————————————
第二日,皇帝御令下。二皇子莫都伤重不醒,由大皇子莫极监国。
大司马莫炎为元帅,统率三军。震林将军展云统率左军,协风将军风镇羽率右军,平虏将军霍平为先锋,平南侯易昭为偏将。点兵三十万,三日后出发。
——————————————————————————————————————

出临川城的那一日是个晴天。
王都的大街小巷贴满了红榜,厥目国降臣篱真意图谋反,行刺二皇子,罪判凌迟,今日处刑。
高高竖起的刑架上,他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注视着台下指指点点的人群,神色带着说不出的清冷高傲。
午时三刻,最后一遍鼓响。
刽子手拿起了刀,走上高台。

“走吧。”莫炎驱马,几步走在前面。
我转过头,催动缰绳,“走罢。”
顶着“将军”的名号,却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兵一卒。这个怪异的身份伴着我离开临川,这个繁华而肮脏的地方。

大军开拔,前锋探路,辎重缓行,连着十天急行军,穿过映象山谷,转眼就到了边关所在。
洛河就在眼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出现眼前的竟是如此一副景象。

13
宽阔的河道横亘在起伏的丘陵之间,洛河从上游猛然拐了个几字形的大弯,加上河道因为丘陵地势变得狭窄,洛河高地这一带附近的水流非常汌急。正是初春时节,上游的冰川开始融化,夹杂着冰凌的河水奔腾着汹涌而过,声势惊人。
然而,比它的声势更为惊人的是河水的颜色。
河水,变成了红色。
尸体在汌急的水流中载浮载沉,不时的被浪卷上河岸,旋即被下一波的浪吞没。黑色的战旗折断成几截,顺着上游的河水漂流下来,旌旗的边角在水中时隐时现。
我远远看着。
不过片刻间,上游就冲下来几十具漂浮的尸体。看穿着打扮,显然都是兀兰的军士。
莫炎沿着河边查看了几十丈,勒住马,脸上看不出表情。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他顿了一下,继续吩咐道,“组织一个百人小队,把水中的尸体捞出来,集中掩埋了。”

北方的天黑的早,不过傍晚时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熊熊的营火四处点燃起来,晚饭的香气飘散在军营中,周围来回走动的巡逻士兵严肃而安静。
中军大帐外面也点燃了一排篝火。

莫炎沉默着几口扒完一碗饭,吩咐亲兵又盛了一碗端过来,吃了几口,望着我,“怎么不吃?还吃不惯兀兰的军粮?”
我摇摇头,不置可否的端起碗。
从刚才开始,周围一直隐约传来歌声。很多士兵轻声的哼唱着,陌生的音调,似乎是兀兰古语,我听不太懂,却听出了那军中熟悉的悲凉。
刚才我凝神听的,便是这苍凉的歌声。

『旌蔽日兮敌若云,
终刚强兮不可凌。
首身离兮心不惩,
魂勇毅兮为鬼雄。』

四句的歌词,反反复复的唱和着,歌声低沉。

“是我们军中的殇歌。”莫炎突然道。
我抬起头,望着他。
虽然前方的情报还没有到,但是只要看今日洛河的景象,不难猜出前面战场发生了什么。
“我们兀兰人相信,只有头向着故乡的方向受到祭奠,魂魄才会返回故乡。所以军中看见阵亡的尸骨,是一定要收拢下葬的。”
他凝神听着那反复不断的殇歌,良久,淡淡道,“吃饭罢。”

半夜时分,军中完全的安静下来。
我躺在牛皮制成的简易睡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帐篷外面漏进来的月光。
莫炎在里面已经睡得沉了。
自从大军进发以来,我一直遵令睡在他的帐篷里,名义上说是协同保护元帅,其实不过是就近监视罢了。
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那七八个亲兵总是虎视眈眈的瞪着我,不让**近莫炎两丈之内。
即使是现在,我敢担保,只要我一有什么异常动作,睡在旁边的小伍就会立刻对我拔刀。
寂寥而寒冷的夜晚,只不时的听见巡值军队低声的询问口令声,还有士兵行走时整齐的脚步声。
没有预兆的,地面轻微的震动起来。几匹急骤的马蹄声倏然从远而近,几个人的脚步声匆忙走近,隔着帐篷大喊,“莫帅!莫帅!!”
莫炎从军床上一跃而起,“什么事?”
风镇羽将军的声音遥遥传来,“禀莫帅,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找到黑骛军的人了。”

中军帐附近小范围的一块地方喧闹起来,几十个火把将周围照得通明。
几个士兵扶着一个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人站在旁边。
莫炎大步过去,仔细辨认了片刻,不由吃了一惊,“范翼?是你?”他一把抓住范翼的胳膊,
“范将军!你们蒙将军呢?黑骛军到底怎么样了??”
范翼勉强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他的脸部微微抽搐着,突然挥开周围的士卒,猛地伏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莫帅!黑骛军完了!五万人,整整五万人哪!!”
周围的将军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巡值的士兵们露出惊骇的神色。
莫炎喝问道,“你们打了多久?剑门关是怎么丢的?!”
范翼抽泣着道,“那天……狄支派兵在剑门关北面强攻,蒙将军率军在城头迎战,正和他们厮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狄支的军队从剑门关后面包抄过来。剑门关只有北面和狄支接壤的城墙坚固,南面城墙对着兀兰国内的疆土,修筑的薄得很。加上那天是个大雾的阴天,我们直到军队到了眼前才发现。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们前后夹攻,只一战就……一败涂地……”
莫炎沉吟片刻,接着问道,“范将军,你估计黑骛军还剩下多少?”
范翼哭着摇头不答。

众人相对沉默了许久,莫炎挥挥手,“带范将军下去休息罢。中军升帐。”
他望了我一眼,又吩咐道,“小伍,陪易将军回去休息。”
我低下头,算是行过了礼。随即拢紧了青色披风,跟在小伍身后返回大帐。
“易将军,请入内休息罢。”小伍平板的道。
我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站一会儿。”

仰头望着天空,黑色的天幕被地面上明亮的火把光芒照得黯淡不少。
望着那被云层遮住的月亮,这几日以来的迷茫缓缓的浮起。
我为什么在这里?
在这里要待多久?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站在不属于故乡的国土上,周围是敌国的士兵,对抗的是另一个陌生国度,不知道自己将来命运如何。
我的心愿,这辈子还有可能达成么……
心头万千思绪,眼前一片迷茫。前路,就如天上时现时隐的月色一样黯淡。

“在想什么?”身边传来了脚步声,莫炎带着他的亲兵走过来。
我看着他,“议事结束了?”
他点点头,解下身上的高领披风。走过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一下,“这几天你的话很少。而且,总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如果怀疑什么,不妨直说。”我跟着走进帐篷,重新躺在简易床铺上。
他没有回答。
不多时,小伍服侍莫炎在里间睡下,吹熄了灯。
过了许久——
就在我以为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莫炎的声音,“再过几日就会和狄支军队相遇了。”
“嗯。”我应了声。
“刚才的会议上有人提议用你。不过大多数人反对。”
“嗯。”还是不冷不热的应着。
“你愿意为我效力么?”他的声音顿了顿,“直接回答我。”
“你敢用么?”我淡淡的说。
大帐里沉默了一阵,莫炎的声音狠狠道,“真该拉出去打二十军棍。”
“随便你。” 我干脆用毯子裹住了头。


几字形的洛河被横亘陡峭的剑山山脉分为两截,从剑山以北的发源地开始,历经千万年的冲刷,在绵延几百里的山间冲出一道缺口,拐了一道大弯,蜿蜒着流向剑山东南方向,直至入海。
洛河在剑山山脉以北的河道——那道横过来的几字的一边,被称为北洛河。相对而言,洛河在剑山以南的那道横过来的几字的另一边——也就是兀兰军越过的那条河道,被称为南洛河。


第二日,五更拔营。前锋营一夜铺好了浮桥,大军越过南洛河,继续往北行进。
地势遽然高了起来。

第二日黄昏时分开始,沿途出现了溃逃回来的黑骛军士兵。
打听当日战况,参与那场战役的军士无不面若灰土。
一路收编残兵部队,五万人的黑骛军,竟只剩下四千余人。五名万夫长战死四人,阵亡的千夫长,百夫长不计其数。
被问及统率黑骛军的蒙纯蒙将军的下落,士卒们都摇头说不知道。直至第四天,发现了一名蒙将军的亲兵,据他所说,战役失利的当天,蒙纯眼看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已经含愧自尽了。消息传来,气得莫炎拍桌子大骂,“一输就知道抹脖子!活着还能通报战况,死了有个屁用!”
声音之大,连中军帐外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里面的众位将领纷纷走出来。
路过身边的时候,诸人纷纷望我这里,又不约而同的望了眼风镇羽将军,神色都是古怪的很。
站在对面的风镇羽的神色尤其古怪。
被这么一望,我又怎么不知道他们想什么。
两年前兀兰进攻厥目国,厥目请求易水支援,最后那场会战兀兰军输在我手上,无功而返。
那次就是风镇羽带的兵。
说起来那次的战术其实直接的很。风镇羽带兵向来谨慎,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而我最擅长的就是闪电攻势。所以有一次抓住机会,趁对方还在挖壕沟准备工事的时候,我带着五百骑兵用茅草裹住马蹄,找了厥目当地的向导,一夜之间绕过三百里沼泽区,直接烧掉了他们的所有粮草,随后趁着夜色一场掩杀,风镇羽果然认为受到大军袭击,当即连夜退兵。
——如今想来,如果不是在莫炎麾下,只怕他那时候回到临川就要自杀谢罪了。

对着四面投来的古怪视线,我装作没看见,依旧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装,准备出发。
刚刚跨上战马,对面的风镇羽居然走过来,正好挡在路前面。
“易将军,这时往哪里去?”
我瞥了他一眼。说来也怪,兀兰军中的将军们对我这个降将无不侧目以视,脾气好点的敬而远之,脾气不好的当面冷嘲热讽也多的是,次数频繁到我的火气都被磨平了,只管视而不见。
倒只有这位曾经败在我手上的风将军从不避讳,每次说话都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
他这样待我,那我也客客气气的回答他。
“莫帅拨给我十个人,由我兼任十夫长,每日在军营附近五十里的地带来回巡查,搜索可能的敌踪。”
手往身后一指,“就是他们。”
风镇羽顺着扫视过去,看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中间那个小伙子……不是莫帅身边的亲兵么?似乎是那个叫小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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