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露出一个人影，朝他喊了一句，「你来了？等一下，我换套衣服。」
穆凯的情绪，立刻激动地无以言表，搓着手在门口踱步，想着第一句话要跟浅浅说什么。
「先生，您不进来坐坐么？」女孩笑着招呼他，「我们的房间很漂亮的。」
——『我们的』？这是什么意思？
穆凯发愣的时间，浅浅已经拿着一个包裹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白色的羊绒衫和黑色长裤，愈发
将他衬得俊美。他的模样，跟穆凯记忆里没有什么改变。唯独不见了一头飘逸，清爽的短发，只有从那些柔顺的
刘海中，依稀还可以找到昔日的痕迹，只是真的……好可惜。
穆凯刚要开口，浅浅忽然转过头去，搂住女孩笑道，「这是我在中国的朋友，我们出去走走，你乖乖在家准备晚
饭哦！」
穆凯的注视下，浅浅在女孩脸庞温柔印下一个吻。。
这样的亲昵，这样的无间，浅浅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么？
那些从前专属于自己的笑容和可爱表情，在这三年时间里，早已毫不吝啬的都给了别人么？
自己果然已经失去了这个男孩啊……
穆凯低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了。
跟着浅浅来到树林边，恰是秋天，半山的枫叶都红了，高高的梧桐树上，金色叶子偶尔在风中飘落。
「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穆凯看着浅浅柔和的侧脸，轻声问道。
「嗯!」浅浅摆弄着手里的包裹，微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完全好了，谢谢。」
「为什么要剪了头发？」还记得你当初就爱折腾头发，来告诉我你的不满。可是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舍得动它一
剪子。
「没什么，想要换个样子，就剪了呗！」浅浅低头，故意踩着白石小路上的一片片落叶行走。
「爸、妈，还有……穆楚，大家都很想念你。」还是不行，我说不出自己的心意，可你听了大概也会不屑吧？
「嗯，我也很想念他们的。」浅浅回过头，认真强调。
「那个……这几年你过得好么？想念过我么？你已经遇到了喜欢的人么？那个女孩子？」总要问清楚的，你既然
不肯开口，就由我来好了。
浅浅突然停下脚步来，注视着穆凯发白的脸，然后，他笑了。
「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一个先？」他俩在林边的一块圆石上坐下，浅浅还在笑着，「你好像有点紧张嘛？」
「你可以一个个回答。」穆凯却笑不出来，第一次觉得这么悲哀。
「我当然要告诉你，不过，你确定你可以控制情绪？」浅浅含着笑点头，「她的确是我最喜欢的女孩。」
和预想中一样，看到穆凯霎时暗沉下去的眼睛，浅浅坏坏地笑了。
「她也是我最重要的女孩，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
穆凯似乎听到了最美妙的福音，一切就要云散天开。他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浅浅，对不起，当初我不是真心要
赶你回来的。」
浅浅叹了口气，从手中的包裹里掏出一叠照片递过去，「其实我回来英国之后，除了最初在疗养院度过的大半年
，一直都在世界各地游学。但是不管在哪，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一份关于你的报告放在我的书桌上。对于你这三年
的生活情况，恐怕我比你还要清楚。」
照片每一张都拍得很好，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背面的文字说明十分详尽，显然出自专业人员之手。
「我被妈看牢的这几年里，除了不能跟你联络，所有关于你的资料，我要多少有多少。」
穆凯有些眩晕了，幸好自己这几年清心寡欲，连应酬都去得很少，真是可怕的黎夫人啊。
浅浅侧头，看到他紧张得语无伦次的窘态，轻笑出声，「她是我妈，怎么可能舍得让我伤心？你们约定的事情，
一上飞机她就告诉我了啦！」
「啊？」穆凯心底大呼上当：原来至始至终，思念也好、煎熬也好，黎夫人只是要他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痛苦。
「你是不是以为她这样说，我就不会难过了？」浅浅看着穆凯的苦瓜表情，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狠狠拽住他的
领口大声吼道，「你这个笨蛋，我一样会担心啊！每次看到你的照片，就会觉得你变瘦了，没想到，还真的瘦了
好多……」
浅浅的吼声越来越低，终于将脸压在穆凯胸口，不再出声：这个宽厚温暖的胸膛，这一年来，多少次出现在自己
的梦里？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男人，怎么会不为他的憔悴而担心呢？如果不是这整整三年的详尽报告，他是
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穆凯居然真是爱他了。
穆凯赶紧先问重点，「你还喜欢我么？」
「混蛋！笨蛋！」浅浅的泪水流了下来，穆凯轻轻吻他脸庞，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吻去那些温热。
「浅浅，一直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吧。」
再也没有更自然的了，唇齿相触地瞬间，一阵战栗传遍了浅浅全身。
唇被舔湿，凯的舌头带着霸道的熟悉气息闯了进来，灵巧的勾引住自己的舌，双双绞缠。不温柔的力道，却恰到
好处引起悸动，心底的欲望在厮磨里大胆表露。每一分、每一寸，你是我的，恨不得就这么融在一起。
拉开一点距离，浅浅喘着气，「说你爱我……」期待与急切，交织在嫣红一片的小脸上。
穆凯笑了，「浅浅，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同样急促的呼吸，一遍遍将爱语混着火热吐在浅浅的耳畔。
「不要再让我离开你了！
凯，如果你将来不再爱我，请你杀了我，也不要再赶我走……」
浅浅的微泣，还有无关尊严的乞求，全部都被吞没在穆凯缠绵的吻里。遍地的落叶和树上的小鸟，见证了他们来
之不易的幸福。
「浅浅，你缺少的安全感，我会用一辈子来填满它。」
吾爱，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不再爱你，不会是因为你已容颜枯槁，也不会因为你已发秃齿疏，更不因为你已老态
龙钟。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死亡已将我俩分开，我的躯体落入泥土，化作尘埃……
可是，即使那样，我也要将灵魂滞留在你身边，看你入眠、伴你点灯。
爱你，即使只有一辈子，也要到你忘记我的那一天。
番外：拔牙记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偷跑到卧室里，好不容易的周末，相拥入眠是最幸福的了。
过了一会，床上的一人首先醒来。
穆凯已经习惯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枕边的爱人，他探身看一看床头的闹钟，正好是八点整。
穆凯带着浅浅从英国回来三个月了，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在荷兰注册。婚礼在众人祝福之下举行，庄严的教堂里
，他同浅浅许下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约定。
身边的浅浅还在熟睡，穆凯挑开他散乱在脸际的鸦色发丝，轻轻吻了一下他淡红的嘴唇。对自己这么重要的人，
经过三年漫长的时间，终于回到了身边。
怀里的人稍微移动了一下，穆凯低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笑眼。
「hi，凯，早上好！」
「早上好。」
两人在一个缠绵的亲吻之后，穆凯笑着起身，「我去给你早饭，你再睡一会吧。」
房门被轻轻的带上，浅浅抱住被子。上个月，他们从穆家搬到了凯新买的公寓。两人相处的小世界，好像每一天
都还是蜜月。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像做梦哦……他将头埋进臂弯，止不住一阵阵脸红。
「早饭好了，你还要睡么……呃？」门口探进了穆凯的脸，看到把被子滚做一团傻笑的浅浅，有些莫名其妙。
浅浅连忙爬了起来，「我马上就好，你先去热牛奶。」
穆凯看他一溜烟跑进了洗手间，笑笑退了出去。
一进厨房就闻到了烘吐司的香味，浅浅跑到冰箱前打开一阵乱翻，「凯，我的巧克力面包酱呢？」
「那瓶我收起来了。」穆凯把他拉到餐桌前坐下，拿过一罐花生酱，「你吃这个吧，免得又牙痛。」
浅浅噘了噘嘴，厌恶地把还没开封的瓶子推得老远，「我不要。」
穆凯不理他，拿起餐刀开启瓶口的封膜，「如果因为吃得太甜又牙疼，你愿意乖乖让医生帮你拔牙么？」
浅浅一下露出了苦瓜般的脸色：毕竟只要牙疼就一夜睡不着觉，也经常拖累穆凯白天上班打瞌睡的人，就是自己
。
穆凯在一片焦黄的吐司上抹上了花生酱，笑着递过去，「你试试，这个也很好吃噢。」
浅浅扭过脸去，「……」
穆凯缩回手，自己咬了一口，「那好，我们去拔牙吧。把那颗牙齿拔了，随便你怎么吃甜食都行。」
浅浅看着穆凯认真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拿起一片光吐司啃了起来。
午饭之前，趁着穆凯不注意，浅浅溜进了书房，「嘿嘿，不让我吃巧克力酱，我就要对你的巧克力不客气了哦！
」
书架的最下面一格，有上次牙疼时被穆凯藏起来的巧克力，不过被狡猾的浅浅发现了。
大嚼巧克力的后果，就是晚上两人正在床上XXOO的时候，浅浅忽然捂着脸叫起了牙疼。
穆凯把冰包压在浅浅红肿的脸颊上，又是生气又是心痛，「看你下次还偷吃甜食。」
浅浅咧着嘴，十分的口齿不清，「呜……融解仍不追卡（人家忍不住啦）……」
穆凯敲了不听话的家伙一记，「别说话了，天亮我陪你去拔牙。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留着那颗牙齿了！」
浅浅拼命摇头，「乌鸦啊，系起撒班（不要啊，你去上班）！」
穆凯生气起来，「不要讨价还价，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明天还怎么去上班？」看到浅浅已经疼得流出了眼泪，又
轻声哄他，「好好去医院，拔了牙我带你去吃甜品。」
好不容易天亮，穆凯带着浅浅到了医院，挂号以后被护士带到等候区。
坐下没多久，穆凯注意到身边某人的耸动不安，连忙叮嘱，「你一会进去要乖乖让医生动手，不可以像上次那样
逃出来。」
浅浅抬起眼睛有气无力地扫他一眼，「呜……」
等了又一会，手术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捂着脸哀哀直叫的少年。穆凯看到护士拿着登记表走过来，连忙迎了
上去，但还有一个女孩排在浅浅前面。
「浅……」穆凯一回身，把逃出几尺之外的家伙拽了回来，「你给我坐好，再跑我就不客气了。」
身后传来几声轻笑，那个要进去拔牙的女孩，正捂着嘴站在他们后面。
穆凯连忙侧身，「呵，不好意思，挡到你的路了。」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看浅浅和自己，毕竟两个大男人像这样亲
昵是很古怪的。
时间过了一会，女孩开门走了出来。护士过来叫浅浅，他却脸色惨白，死抓住穆凯的衣襟不放。
那女孩好像明白了什么，过来安慰浅浅，「你不要怕，其实打了麻药并不很疼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护士也过来拉他，浅浅绝望地看了穆凯一眼，慢慢腾腾地挪进了手术室。
看到手术室的门阖上，穆凯还是提心吊胆：拜托医生你这次一定要态度强硬，这家伙实在太不合作了。
「你们是爱人同志吧？」
穆凯扭头，那女孩居然还没走，还问了这么突兀的问题。
按照穆凯的习惯，本可以用一个大白眼打发对方。可是人家刚刚有安慰过浅浅，而且也没说错，真不好拉下脸不
理她，「呃……」
女孩摆摆手，「没关系啦，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关系肯定特别好，好羡慕哈！」
看到女孩的兴奋表情，穆凯有些无措，「那个……有这么明显么？」
女孩笑着点头，「嗯，真的真的很明显噢！」
穆凯被她笑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掏出烟来想要点燃。
女孩摆了摆手，指着墙上的禁烟标志，「这里不可以的。」
「对不起。」穆凯连忙收起了打火机，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吸烟。
又过了一会，他开始往手术室里张望：这医生怎么回事啊，究竟会不会拔牙？浅浅不会正在哭闹吧？时间怎么过
得这么慢，刚刚看别人进去都是很快就出来了……
「你是在担心他吧？」女孩的声音又插了进来，「这里的医生很好，你不用太紧张啦。」
穆凯朝她笑了笑，稍微安定了一些。
女孩随手把皮包打开，放进去病历本，「虽然痛的是他，但是恨不得被拔牙的是自己……你是这么想的吧？」
穆凯没有出声，女孩继续自言自语，「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每次到医院，我都喜欢观察等候室里的人，有各
种各样，很有意思的……家属越是坐立不安，就说明他对病人越是紧张……所以我知道，里面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
穆凯点点头，「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要好好珍惜哦，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的。」女孩笑了，站起身来，「然后你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手术室的门忽然开启，浅浅从里面蹦蹦跳跳地出来了，「凯，我拔好了，快带我去甜品屋~~~！」
穆凯连忙迎了过去。女孩站在他的后边，「好啦，你不用再担心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女孩刚刚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想要向她道谢，回过身，才发现女孩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穆凯看着走廊尽头，女孩是那么细心地观察陪病人来的人，可是自己却是一个人过来看病的……他忽然想起女孩
跟自己说话时的表情，果然是寂寞的。她最后所说的话，恐怕多半是因为有感而发吧。
「凯，你在看什么啊？」浅浅抓住穆凯的手臂，「刚刚那个医生很好，拔牙一点也不痛，早知道就不用拖到现在
了……」
穆凯看着兴高采烈的爱人，忽然低下头，在浅浅脸颊上亲了一口，「我爱你。」
「呀！凯，这是在外面……」浅浅脸红起来，躲在穆凯身后四处张望，发现没有人看他们才安下心来，「干什么
突然这样啦，羞死了。」
「呵……」
「你刚刚说什么啊？」
「我说我爱你呀。」
「喂！声音这么小，你耍着我玩呢！」
「我说……」穆凯停顿了一下，抓起浅浅的手，一边朝外面走一边说，「我带你去买甜点，不过要等伤口好了才
能吃啦！」
「啊？！昨晚明明不是这么说好的吧？」被拖着走出医院，浅浅感觉着牙龈的痛觉慢慢恢复，大叫起来，「凯，
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
穆凯转过身来捏捏他皱起来的脸，「不管你怎么说，病好之前绝对不可以碰甜食，这也是医生说的吧？」
医院外面，一片灿烂的阳光。
蔚蓝天空下，穆凯偏过头看着靠在身边的爱人：女孩你说的对，无论怎样，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因为我已经学
会了珍惜他，再不放手、再不失去。
穆凯抬手遮住眼睛，随口对浅浅说，「你不是在写日记么？正好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写进去。」
「嗯，我要记下来。」浅浅转了转眼珠，嘿嘿笑了起来，「就叫拔牙记，一定要把凯的狡猾通通写下来！」
「谁是狡猾的家伙阿，是你偷吃巧克力吧……」
「我不管啦，我的甜品、甜品！」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