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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欧切斯的玫瑰园——byE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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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仆,雪白的胡子有些杂乱,但刚好衬托出他黝黑的皮肤和输理得异常整齐的白发,瘦小佝偻的

身子上披着一件沾了泥土的佣人制服。我浑浊的眼睛关切地看着我:“先生,您不舒服吗?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
“啊,”我连忙用手拍拍脸颊,“我没事、没事。”
“您是谁呀?我没见过您。”他似乎对我很戒备。
“我叫蓬洛纳,是玛丽的丈夫。”
“玛丽的……丈夫?”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像吞了只青蛙,接着又打量了我好半天,最后发出几声干笑:“原来

您就是小姐的丈夫。嗯嗯,果然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绅士……真不错……真不错……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用手捶着腰,竟没再看我一眼,一边咳嗽,一边走出了礼拜堂。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我暗自嘀咕,但是有点儿脊背发凉。难道我真的要在这又冷又暗的地方睡一个晚上吗?这样对

主人来说是不是也太过于失礼了,而我刚刚才答应了玛丽……
“蓬洛纳先生!”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麦可韦伯管家正端着烛台站在那儿看着我,脸上有极力隐藏的不满,“大

人说,如果您已经和小姐道了晚安,还是请到客房休息吧。”
我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心中明白公爵是很宽容地给我找了个台阶下。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有气度。
我低下头,跟着管家走出礼拜堂。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排到了玛丽过去的闺房,尽管房间里已经被收拾得很难看出它主人的布置与习惯,可我还是香

香甜甜地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仿佛昨天傍晚的坏天气根本没存在过似的,今天早上的阳光灿烂得可爱。金色的晨辉从窗帷的缝隙中穿进来,空气中

的微尘在光柱里懒洋洋地浮动。
我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长羊毛地毯软软地铺在脚下,走着很舒服。我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
从窗子里可以看到城堡的主楼和西侧,楼前是一片修剪得很好的草坪,春天新长出的牙色还是嫩绿的,几条鹅卵石铺

成的路把他分割成四五个规则的几何图形。女仆清扫着路上细小的碎石,为草坪洒水。
真是一个安静美丽的清晨啊。
我在这个宽敞的卧室里伸展着四肢走动了一会儿,看看钟,已经八点了。我匆匆洗漱之后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打领结


虽然已经两个多月了,但我每次做相同的动作时都会无法控制地想起玛丽。她会穿着晨衣为我梳头,然后说:“让,

你的头发真漂亮,就像琥珀一样。”每次我笨手笨脚地打领结时,她会笑着拂开我的手,然后温柔地笑我不善于打理

自己。所以从她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再没有打出过一个端正的领结。
试了几次,我终于弄出一个勉强合格的样式,这时正好碰上负责照顾我的哈丁太太来为我打扫房间。
“对了,哈丁太太,您能告诉我公爵大人在哪儿吗?”
“大人正在晨室,我带您去吧。”
“谢谢。”
沿着三楼的走廊向北是主楼,拐弯的地方有一个螺旋式的楼梯,哈丁太太领着我来到底楼,进了西侧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比我家的客厅还宽两倍的房间,估计接近一百多平方英尺。改建后的落地长窗为这里提供了充足的光线,两

瓶尚带露水的鲜花摆放在桃花心木书桌上,我们的公爵大人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悠闲地在朝阳中翻看刚送到的《泰晤

士报》,旁边的矮几放着一壶热腾腾的红茶和两碟点心,几个穿着深红色制服的男仆正规规矩矩。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早上好,公爵大人。”
“啊,蓬洛纳先生。”他收起报纸,对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谢谢。”他好像没有在意我们之间曾有的不愉快,“……那个,怎么没有看见希埃娜男爵夫人?”
“她还在睡。”
原来我又问了傻问题;他倒不介意,弄得我脸上有些发热。
“对了,您还没用早餐吧?想吃点儿什么?”
“面包和咖啡就可以了,谢谢。”
仆人们又搬来一把椅子,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向玛丽许下了承诺,虽然我仍不能原谅

他的冷血,但至少没有了过于强烈的反感。
在和平的气氛里用完了早餐,他提出带我去附近的教堂散步;圣·克来尔家族的墓地就在那里,是玛丽将永远安眠的

地方。
“您最好穿舒服点儿的鞋子。”他一边吩咐管家为他换衣服,一边劝我,“咱们要走着去。”
“远吗?”我只带了一双皮鞋和一双不太厚的靴子。
“很近,步行只要一个小时。”

和我来时的松树林不同,出了城堡向西是一片略有些起伏的丘陵,那儿没有一棵高大的树,全是灌木和盛开的野花,

十英尺宽的路像深色的绸带一样蜿蜒到远方,路面半湿,看样子昨晚的细雨只持续到半夜就消失了。被阳光熨暖的风

夹着清新的泥土香气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深呼吸。
公爵换上了一身灰色的薄外套,简单地披着大衣,一点儿也不象我,勒着领带,裹着紧绷绷的西装,还握着手杖,像

个古板的中年人。
我们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闲聊。
“教堂在附近的村子里,也是圣·克莱尔家族的属地。”公爵指着远处,“那里靠海,风景很美的。对了,我得补充

一句,那里可不是天主教教堂。”
“放心吧,我已经改信新教了。”
公爵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蓬洛纳先生,看得出你很爱玛丽。”
“是的,当然。我们……很相爱……”
“玛丽曾在信中说你非常温柔,对她很好,她赞扬你是一位最好的丈夫。现在我完全相信。不过昨晚刚见到你时我还

是觉得和她的描述有些距离。”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天生一张娃娃脸,虽然已经二十六岁了,却没有蓄须的习惯,看上去像个大学生,就连玛丽

也常常取笑说没办法让人相信我是个已婚男人;而且昨晚我用那种充满了火药味儿的口气和主人说话,暴躁的脾气大

概让他觉得我很没教养。
我撇撇嘴转过头;我不会为昨晚的行为道歉,即使我也想与他好好相处。
“你生气了,蓬洛纳先生。”
“不,没有。”我扯扯领结,“您可以叫我让。”
“好的,让,你很热吗?”他盯着我的脖子。
“有点儿,可能是走了一会儿的原因。”
“我来帮帮你。”他突然停下来向我伸过手,“你的领结太紧了!”
我愣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拒绝,只呆呆地看着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带着笑意靠近自己,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解开

我的领结,灵巧地活动着。不是我熟悉的体香,而是夹着柠檬和烟草的味道;没有温柔的动作,只是能感觉到他柔韧

的力度。我知道面前站着的是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可是还是无法控制地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我努力撑着,

生怕眼泪会掉下来。
不一会儿,他为我系好了一个舒服而简单的样式,笑着拍拍我的肩:“让,你真是不善于打理自己。”
沿着路走到村子,果真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多不少。我对公爵的精确计时十分佩服。他告诉我,这里也叫阿尔梅特,

有一百多户居民,教堂就在村子中央。
路旁的房子大都是花岗岩和木结构的,路在外面的部分满是青苔和水渍,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但每一幢房子都收

拾得很整洁,不少窗下还种着白色和红色的杜鹃花。那些质朴的乡下人经过我们身边时都会向公爵脱帽鞠躬,几个羞

涩的少女甚至会偷偷瞟上几眼。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教堂的尖顶,公爵领着我走进铁灰色的大门,笑着说:“很旧的地方吧?有几十位塞南多公爵在这

里接受洗礼,举行婚礼,最后是葬礼。”
尽管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些玩世不恭,但我还是满怀敬意地环视这间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教堂;礼拜时间已经过了,里面

没有村民,它显得很空旷,大约能容纳四百人左右。看得出这里翻修过很多次,外面的雕塑虽然已经模糊了,但室内

的壁画还是那么鲜艳。圣像擦拭得一尘不染,蜡烛架上完全没有蜡又留下来的积印,彩绘长窗因为没有蒙尘而绚丽夺

目,阳光透进来落在平滑的石地板上,折射出反光。十几排木制长椅整整齐齐,从靠背到扶手没有一点污渍。
看着眼前的整洁,我可以想象住在这里的神父,有张多么慈祥的脸,他花白的鬓角上一定累积了数年的虔诚。
“来吧,让我为你介绍亚桑·加达神甫。”公爵向圣坛那边抬了抬下巴,又提高声音,“嗨,神甫,不来迎接你的客

人吗?”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圣坛边缓缓地站了起来。握这才知道那儿有人还在做祷告。
“公爵大人,真没有到您会来这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我的眼珠查点儿掉出眼眶:那个被叫做“神甫”的人朝

我们走过来,一头如丝绸般的黑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象陶瓷一样的白皙无暇的脸美得如同圣像旁的天使,他身材

修长,举止优雅,要不是那身法衣,说什么我也不相信他会是朴素的神职人员。
“这位是……”他湛蓝的眼睛看向我。
“哦,抱歉。”公爵拍拍我的肩,“他十蓬洛纳先生,玛丽的丈夫。让,这位就是亚桑·加达神甫,他将为玛丽主持

葬礼。”
“您好,蓬洛纳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您好……”我傻乎乎地盯着他的脸,“您……真的是神甫?”
公爵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笑得握满脸通红,而神甫也有些尴尬。“准确地说我是个传教神甫,但是因为这里的教区

神甫病了,我会在村子里呆几个月。”
“对不起。”我恨不得变成鼹鼠。
“没什么,我并不介意。”他和善地冲我做了个手势,“您愿意先去墓园看看吗?”
出了教堂直走便是圣·克莱尔家族墓地,我们从白色的停柩门进去,就看见了一排排的墓碑,从极尽哀荣的到简单得

没有一句墓志铭的,都在风雨侵蚀下变得坑坑洼洼。神甫把我们领到里边一个空地,掀开旁边的帆布,露出已经雕了

一半的墓碑,上面有圣·彼得打开天堂之门的画面。
“怎么样?对这里满意吗?”公爵蹲下来抚摩着那块墓碑,“我们的父母就在周围,玛丽不会寂寞的。我知道你很想

以丈夫的名义来立碑,这样你也可以陪在她身边了。”
他说得一点儿没错,我确实有这个念头:“那就这样写吧:我的天使是如此善良,所以上帝急急忙忙又把她招回了身

旁。”
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公爵和神甫一时都没有出声。
大概是我的神色让人担心,公爵突然站起来揽住了我的肩,他手掌上的热量隔着衣服传到我身体上,一阵冲动让我不

假思索地向旁边挪动了几步。
他愣了一下,随即拍拍手:“哦,好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可以走了吧?”
“是啊,”神甫马上配合,“我想蓬洛纳先生可能不太舒服,还是到我房间里喝点儿咖啡比较好。”
我干笑了几声:“谢谢,我看不用了。我只想知道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三天后。”公爵转身向出口走去,“我邀请了几位亲戚朋友,也许你会喜欢他们。”
阿尔梅特城堡真是大得离谱。
尽管这已经是我住进来的第三天了,但只要稍不注意,我和还是会在这些交错纵横的甬道和楼梯间迷路。就像现在,

我刚陪了玛丽一会儿,出来想多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一不小心就找不到方向了。我实在不明白公爵怎么能忍受这种

让人头痛的家。而当我把这个想法透露给麦克韦伯先生时,他却再一次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您不知道吗,蓬洛纳先生?大人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而现在他通常住在伦敦,只有夏天和冬天才回来度假。”
换了我,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空房子里也会逃的。
“请快点儿,客人们已经到齐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着他到了一楼,拐进了东边的走廊。他拍拍手,两个男仆躬身为我拉开门。
长长的餐桌那头已经坐好了十几位客人,仆人陆陆续续把丰盛的菜肴摆上桌子,我像个犯错的孩子,连忙为自己的迟

到道歉,然后在公爵左边坐了下来。
“蓬洛纳先生,您的脸好红啊!很热吗?”说话的是对面第四个位子上的少女,她有一头金红色的长发,打着卷儿落

在肩上,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外露的天真。
“不,没有,伯恩斯坦小姐。您不用担心。”她是玛丽的表妹,一个很美丽的姑娘。
“但是蓬洛纳先生现在的样子还真可爱呢!”我身旁的贝瑞夫人发出一阵轻笑,用丰满的手臂碰碰我。她是玛丽的姑

母,一位极有风韵的贵夫人。
在两位女士面前我的脸更红了,多亏公爵及时递给我一杯开胃酒。
客人们开始在餐桌上天南地北地聊起来,看得出他们彼此都是熟人,而我虽然已经被公爵介绍给了他们,却仍像个外

人一样插不上嘴。我多么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听到一些关于玛丽的往事,可这些人仿佛有了默契似的,女士们都只顾聊

着伦敦社交圈子里的风流韵事,而男士们则满口不离政治。我脸色黯淡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只想早早结束这顿晚餐


“怎么了,对厨师的手艺不满吗?”公爵凑近我的耳朵轻轻问到。
“不、没有!很好吃!”我急忙咽下一大块儿。
“不要想太多。”他摇晃着一杯鲜红的葡萄酒,“其实这些人也只是认识玛丽而已。”
“那为什么要请他们来?不觉得多事吗?”我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抱怨。
“这个是面子上的工夫。”他冷冰冰地向我解释,同时面带微笑朝那边的希爱娜男爵夫人举杯致意。
“大人!”门突然开了,麦克韦伯管家急匆匆地走进来在公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客人们都停止了交谈,惊讶地看着

他们。公爵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出了什么事儿吗?”我安自猜想,刚冒出这个念头,一个满身雨水的男人便大刺刺地走进了餐厅。
“对不起,各位!”他大声嚷嚷着脱下外套,扔给仆人,“我的马车在半路上坏了,又淋了雨,没赶上这顿晚餐啊!


餐厅里鸦雀无声,只有伯恩斯坦小姐刷白了脸,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
“欢迎你,弗里斯。”公爵从座位上站起来,“快坐吧,你一定饿了。乔伊,去为沃伦先生准备一副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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