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员笑眯眯地送我们出门，对我说：“帅哥，我是007号导购员茜茜，欢迎您常来。”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再来了！
心里有点窝火，觉得上了小六一个大当，凭白无故就多了一个大债主，而且身上这个劳什子穿得我浑身不自在，走得心里冒火，把外衣脱了，抱怨：“我就说我是穿上龙袍不象太子，我还是穿我的乞丐装比较舒服。”小六哄我：“好啦好啦，去吃龙虾好吧。”我一听龙虾二字就走不动了，满脸堆笑：“好啊好啊，我知道有一家海鲜市场，又新鲜又便宜，自己在市场里挑了拿去旁边的小饭店加工，很过瘾的。哎，我记得坐259路车可以到。”
小六制止我：“你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进菜市场？”我低头看看，泄气地说：“是有点糟蹋，要不我换去回来？”“我知道有一家店正好配你这身衣服。”结果带我去了一个西餐厅，环境倒是很高级，服务员都是标准的露八颗牙齿微笑法，菜也不错，红酒的味道也很正，就是太贵。我坚持请客，小六也没有反对，我想着反正打墙也是动土，已经奢侈了，索性奢侈到底。于是胡乱点了一堆东西，大嚼一气，服务员送上帐单来，我吓得打嗝，眼前直冒小星星，淌着汗刷完卡，一肚子酒肉几乎变成了毒药，没把我给苦死。
校园爱情故事（十一）
今天贵公子小六同学带我潇洒了一把，我算是开眼界了，结果就是浑身脱力，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小六搀着我，“对不起，我只是想尝试一下改变你的生活方式。”我呻吟：“小六啊，麻烦下次先给我打打预防针，我的小心脏经不起这样折腾，我的小合包也经不起。”小六认真地说：“你总得习惯的。你不能老是马马虎虎随随便便，什么也不在乎。要就要最好的，否则宁可不要。”我耸耸肩膀：“我只要合适我的。”小六笑笑：“你不尝试更好的，怎么知道哪一样更适合你？例如，说不定某一天你踏入上流社会，脱离平民阶层，你会发现你更适合那种生活。凡事总要试过才知道好不好。”我一本正经地问：“上流阶层可以在街边吃臭豆腐吗？可以在喝酒的时候跳脱衣舞吗？可以在公共场合大谈A片女主角的三围吗？”小六摇头，我说：“那算了，我还是做我的小平民，老老实实攒钱还你黄世仁的债好了。”小六继续努力：“以你的能力，做到那一步也不是不行，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散漫的过吧？”我耸耸肩膀：“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不想做那些所谓的精英成功人士，人前风光，人后肮脏。”小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心里一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给你丢脸了？不配做你的朋友？”小六讶异的抬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只是……”只是什么？他没有接下去，我也懒得问。
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曹教授说你要去剑桥？”“我已经回掉了，不去，我还是念博士后。”我有点奇怪：“双博士可比博士后厉害多了。何况英国挺好的啊，康桥的彩云，一片也带不走。”小六盯着我看：“就那么想我走？”我无所谓地笑笑：“这不是为你好吗。”他定定地看着我，神情带着一丝……忧郁？就在我以为我脸上长出花了的时候突然开口，“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别劝我了。”说完也不等我，自己往前走。我追上去：“别生气嘛，不去就不去，你不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真的？”他突然停下，热切地望着我，目光里有些……期待？我说：“当然是真的啦，你们一个两个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好闷的。”“哦。”他的目光黯淡下来，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寞落？继续往前走。我也不敢再问，乖乖跟在后面。小六今天很奇怪啊，是不是那本《鸟籀》给害的？
低头走了一阵，我兴奋的捅捅他，“嘿，老朋友来了。”他抬头看，“噗嗤”笑了出来。阳光映在他玉白的脸上仿佛透明，一笑如十里桃花盛开，我家小六还是笑起来更美啊。我将外衣递给小六，又扯掉领带，扭扭脖子，活动活动双臂，把手关节掰得卡卡响，朝前面那几位仁兄走过去：“嗨，哥们，真是巧啊，又见面了。怎么样，练练？”领头的是上午的西装小偷，这回他换成了一身牛仔，我倒穿上了西装。妈的，真是倒霉，穿这么贵的衣服打架，是不是太奢侈了？要不我连外衣外裤也脱下来？不成，咱们丢不起这个人，穷死也要撑场面！呆会儿小心点儿，别把衣服打坏就行啦。
西装仔——现在应当叫他牛仔，很配合地挑挑大拇指，带头走进后面未建好的商场工地。我回头对小六说：“等我一分钟。”小六点点头，立在一边看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在看他。
一分钟之后我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真不够意思，说好不扯衣服的，结果你看？扯破了一条。三千块啊，就听见‘嗤’的一声响儿。还有这裤子，蹭了两块泥，该死的，干洗费也不便宜！啊！我的钱还都要贴在这倒霉的西装上啦！”
跟小六并肩往车站走，听得后面有人大叫，回头一看，是跄跄踉踉跟出来的脸青鼻肿的牛仔，“哥们，留下名号，这场子迟早我要找回来！”我笑笑：“你老子我蓟北大学第一帅哥，”我顿了一下，想起冷蔚，他也堪称第一帅哥，别让人认错了把他抓去打了，“只要进学校一打听，兰雅东，人就会带你去找我。如果说明是砸场子的，还会有人免费贴你午饭钱，记住了啊。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穿西装干活，否则我废了你！”小六在一旁轻笑：“你是讨厌西装还是讨厌偷儿？”“都讨厌，”我哼了一声，“没一样好！”
于是我的经济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堪比1929年全球经济大萧条，翻遍所有口袋钱夹蓄钱罐，刮不出几毛钱，因此我又多跑了几家银行办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的过日子。月底打工资单一看，还不够债务的一个零头。只好又操起了老本行，到处揽活干。我曾经打主意，要不我也学学冷蔚的刻薄，搞个20年分期付款？不，不行，一想到小六要当我20年的债主我就心里发怵。好在小六这个高利贷者比较有人性，没有要我卖身还债，否则我真要去当牛郞了。
生活真是一团糟，学生、老师、朋友、师弟妹、同事、领导……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以为毕业之后我的日子会产生质的飞跃，结果现在看来，跟当学生没什么区别，依然还是住集体宿舍、吃饭堂、缺钱、管那些头疼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心里失望得简直要笑。
在家里也不见得安宁，自从冷蔚搬进来以后，处处与我为敌。
比如今天，我还在睡觉他竟然冲进来掀我的被子，我睁眼一看，他冷大帅哥一脸嫌恶地站在床边，吓得我差点叫非礼，“靠！你有病啊！”我骂，重新躺下拉上被子。他说：“兰雅东，你的衣服在洗衣机里怄了三天，臭死了，快起来晾衣服。”我打了个翻身把头蒙上：“这个星期林熠轮值，你叫他晾。”“林熠前天就出差了，你是打算等他回来还是怎么的？”“嗯，”我迷迷糊糊地应：“反正就去一星期，我衣服多的是，不等着穿。”他不再说话，我以为他放弃了，谁知道过一会身上一凉，我睁眼，他老哥子拿着个相机对着我“卡卡”地按个不停。“你干什么？”我手忙脚乱地抓被子，他邪恶地笑着，眼明手快地把被子扔地上：“你不晾衣服我就把你的相片放到学校的BBS上面拍卖，听说你还是很有市场。”我跳起来跟他对抢，可是又顾忌着身上穿得少，这样闹腾了一回，睡意全无，只好乖乖去晾晾衣服。
比如昨天，他把我的盗版光盘全扔了，说是文化垃圾，我忙不迭地去捡，发现他细心的一张一张都掰成了两半，我的珍藏啊！！！！心疼得我要跟他干架，结果他凉凉地来一句：“你作为一个文化人，竟然支持盗版，真是欺师灭祖死有余辜！”靠，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我被他这么一堵，又气又好笑，竟然发作不出来。
比如前天，他发现了卫生间里边的青春美少女杂志，统统送给了收破烂的，说这玩意放在卫生间污染环境，不如让别人发点小财，关怀弱势群体是高级知识分子的良知——这人可真会给自己戴高帽的。
比如大前天我在抽烟，他抬手就把我的烟抢过，连同刚开封的一包全部扔进了马桶，我大声抗议，他恶毒地笑：“吸二手烟有害健康，你想害死我啊？”
再比如大大前天，我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他在外边大弹钢琴，而且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邦邦邦邦，震得人热血沸腾。我跳起来骂，他一脸痛心疾首地说良好的作息习惯有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对于我的种种糜烂的恶习他坚决不予辜息。
……
……
……
生活每天都充满战斗！
校园爱情故事（十二）
攒文攒到抓狂，拿了罐啤酒躺在阳台的栏干上吹小风，看《尤利西斯》——对于这本学界有名晦涩难懂的天书我始终心存敬畏，看了十三年依然停留在第二章，一次又一次与老布卢姆一起分享黄油煎猪腰的浓香，我承认这给我带来了极至的精神愉悦。
这房子旧是旧，设计不错，仿的是欧洲风格，阳台大而舒服，充分体现了对阳光的渴求，我很享受这个阳台，在风里几乎要睡着了。
冷蔚走出来浇他那盆韭菜——据说是君子兰，但我认为韭菜要比它漂亮些，当然如果它也可以拿来煎鸡蛋的话另说。我没理他，我们目前处于冷战阶段。
我就搞不懂了，林熠生活习惯比我还差，冷蔚怎么就不去招惹他？难道我特别好欺负？为此我占了一卦，得“复”。“复，下震上坤。复亨，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利有攸往，刚长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小蓄》解为“夫妻反目”。靠！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是不吉，因此我要离他远点，何况今天中午我还为他吃憋，想起来就不爽。
好不容易去教工食堂吃一回饭，遇见了校长，你说他一百年也不去一回，怎么就这么巧让我给撞上了？我刚想装作不认识混过去，校长大喊：“兰小子，过来！”搞得所有的人都对我行注目礼，肯定是认为我想当他家女婿了。
我蹭过去，校长高兴地说：“好久不见了，还是那么生龙活虎啊！”
废话！我低头猛扒饭。
校长丝毫不受影响，接着高兴：“你跟冷处长一个寝吧？”
谁？冷处长？哦，海龟。
“他刚回国，很多地方不熟悉，你是老蓟北了，有空多带带他。”
就他那人精？我还是回去再修练五百年再说吧。
说着一阵校长感叹：“小兰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没发迹那会儿蹲在科研处，老子没少陪你加班，天天晚上打论文打到手抽筋，没见你多给一个钱！
“学校对你期望很大啊，象你、象冷处长，这种人才，学校还是很需要的。努力点，过两年，如果想开了，也给你个职位锻练锻练。”
想开了我该跳湖了。
校长见我热情不大，没有继续甜言蜜语，话锋一转：“听说你跟冷处长干了一架？”来了来了，终于到正题了，谁那么嘴快？我记得只有三人在场，将飞不可能出卖我，难道是那海龟？看不出来他还是怨妇型的，居然告状！
“小兰啊，要注意同事之间的团结啊，要配合学校的工作啊……”校长摆出一副开全校大会的架式义正辞严地教训了我一顿，其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之程度，直追我们院长唐僧，我很想建议他跟老唐PK，免得浪费了他的好口才，可惜不敢。
哼，害得我一顿午饭差点吃出了胃溃疡，都是冷蔚害的！
“喂，让让，我要晒东西。”
你个资本家晒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衣服都是干洗，包括内裤！你个猥琐男！
我没理他。
他伸手拍拍我，我不耐烦地拿开遮脸的书，“干嘛干嘛，人家在睡觉呢！”
他手里捧着那盆韭菜，脸色不善，“要睡回房间睡，这可是五楼，摔下去不是开玩笑的。”
切！我还在文教二十层楼顶上喝醉过，也没见掉下去，我这警惕性是白给的？
“起来起来！”他又拍拍我，“耍什么帅！”
靠，要你管！我挥手挡开他，他想来抓我，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我本能往后一缩，突然失去重心，整个人直往下坠。
这回乐子大了！
我反手一勾搭在栏杆上，冷蔚反应也奇快，扑出来抓住我的双臂，从背后将我整个上半身都抱进了怀里，而他自己也被我下坠的冲劲拖了出来，腰卡在栏杆上，过了一会儿听见“啪”的一声从脚底传上来，我低头看，他原来拿在手里的那盆韭菜摔成了无数瓣。
我头上有点冒汗，闷声说：“喂，放开我，我自己可以上去。”他没有动，我不耐烦的挣了挣，他喝道：“别动！我重心不稳，让我调整调整。”我不耐烦：“你放开我不就行了！”我没练过一指禅之类的功夫，四根手指扣着栏杆，压力大得快要断掉了！该死，都怪他！果然跟我命里犯冲。“不行！”他声音很坚决。妈的，玩哪门子英雄救美呀，况且老子也不是美人。
他深呼吸了几口，突然发力将我整个人拖了上来，可惜他也只比我高那么几公分，想象抱小孩那样难度太大，于是拖到一半没了力气，我就头朝下地挂在拉杆上，喘着气仰头对他傻笑。
冷蔚身上全是汗，连衬衫都湿了，脸色也不好看。我翻下阳台，拍拍手问，“你至于吗？”他不答话，看看我，突然一拳打过来，我猝不及防躲开了脸，但肩膀上还是挨了一下。打架啊？正好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当下也不客气，挥起拳头招呼过去。嗯，这家伙身手不错，是受过训练的那种，也很扛打，可惜经验不足，让我教教他吧。拳来脚往，打得不亦乐乎。一开始我占上风，后来他越打越精，渐渐把我压制住了，而且我这几天太累了，力气不济，最后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我索性躺在地上不起，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哈！真过瘾，早就想打一架了，可惜找不到对手。哎，你不赖呀，以后咱俩可以经常练练。”
冷蔚擦擦嘴角的血迹，淡淡地说：“我看你就是欠打，打痛了你也就舒服了。”
我一个鲤鱼挺跳起来，笑笑：“可不，我现在是身心舒泰呀，比嗑了药还管用。”
都说男人的友谊是靠拳头打出来的，这真理用在我身上简直是屡试不爽，我的朋友起码有一半是跟我打成的，冷蔚这人不坏，能打架，我对他的敌意顿时消了不少。
他跟在我身后进屋，“你这折腾什么呢，世界末日了？”
“差不多。”我特没劲地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冷蔚凑过来，失笑：“《求解带平衡约束数学规划问题的组合同伦内点方法》？《语言类型学的语汇语义研究维度》？《存在主义根本发生论》？十项全能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