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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哥儿 上——bylyre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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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她看上了的,定是好的。我这作父亲的拉下脸来说这些,也不怕你笑话了。”

“不,怎么会。”我木然的答了。笑话?只怕我这样子才像个笑话。

“那么,你看这样可好?”他放开手来,“我并非逼你承诺甚么,你也先别和华仪说这些。横竖你们还这么处着,到明

年你出洋前没有甚么变故,就订婚吧。”

我艰难的抬头:“吕先生……”

“还叫我吕先生么?”他打断了我,一脸笑容。

我低下头来叹气:“是,吕叔叔。”

怎么回的家我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看着旁边空荡荡的那张床,心像缺了很大一块

那张床始终保持着几年前孟华离开的样子。每日醒来我都希望睁开眼睛就看见他闭着眼睛沉睡在我身边,虽则每日失望

,但每晚又都重鼓希望。

日子就在希望与失望的夹缝中艰难前行。

我摸着自己的脸,在不久的将来,我要定亲了么?

没有一点真实感。

我翻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梦里一片红彤彤的触目惊心,鞭炮唢呐喜乐喧天。门口顽皮儿童拍掌嘻笑。我看见自己穿着礼服站在门边儿,手里紧紧

捏着个红缎子,紧张的浑身发抖。

是在哪里?我抬眼四下一望,却是老宅的大门,门口厚厚的红帘垂下来遮住了尉迟徐达的脸。他们眼睛都遮住了,还怎

生降妖除魔?我看见二叔二婶老了不少,却面带微笑。

两侧观礼的人群都是在笑的,他们为甚么笑,有甚么可笑的?

然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唢呐吹得更响,笑声更大。我看见大红花轿一步一步近了,就像踩在我的心上。我难受的想挣

扎,但是一步也迈不动。

我快急出汗来,我知道是在做梦的,但我不知怎样才能醒来。

喜妇背着新娘下轿来,将我手里的红缎子一头儿塞进新娘手里。一群人拥着我们就进了厅堂。眼瞅着压着一拜天地二拜

高堂了。

我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可像有谁捏着我的嘴巴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我觉得快要死了一般的痛苦,谁能救我?!

这个时候儿有人拉住了我的胳膊,人群登时静了。我听见这人说:“他不愿意!”

我在一片惊讶声中转过头去,似乎是刘懿洲,他的脸模糊的,顽皮的笑着却十分笃定:“他不愿意,荣哥儿他不会愿意

的。”他轻声在我耳侧说,“荣哥儿,你真当孟华是你哥么?”

我在此时醒过来。

白色的月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偏过头去看着仍旧空着的床铺,我突然间完全明白。是的,孟华表哥,我不会愿意的,因

为,我是爱你的。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无法停止。

十五

时局动荡,没有给我哀叹伤心的机会。该死的小日本从“九一八事变”侵吞我东北后,为进一步挑起全面侵华战争,陆

续运兵入关。到民国二十五年年底,日军已从东、西、北三面直指北平,城里人心惶惶。北平市公安局依照政府颁布的

《各级警察局组织规则》,易名为北平特别市警察局。

过年之后再见吕先生,该称他警察局长了,然而我尽量避免见他。吕华仪还是每天来看我,坐在后园里,看着白海棠开

花,有种乱世之中的安宁。静谧的,却也是脆弱的。她约莫是知道了甚么,最近见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飘忽的神情。

我很难解释甚么,宁可看着她与刘懿洲说说笑笑,自个儿歪在一边儿的楠木躺椅上。抬头看着蓝天,不想说话,也不想

别人和我说话。

至于刘懿洲,他的心从来都是安定的。哪怕是刘叔叔,偶尔还会露出那么一点半点忧愁的模样,可刘懿洲当面总是乐天

的。能说能笑,能吃能睡,见谁不乐意了,反倒能劝慰几句。

三姑这些年不大好,刘懿洲是常来的。陪着她散心说话。我实在觉得,我和孟华哥都算不得甚么,这个干儿子三姑没有

认错。

八月十五的时候,三姑说要给我做生日。我劝她别麻烦,刘懿洲却带了吕华仪来,容不得我说不。三姑亲自下厨做了几

个小菜,吕华仪在厨房给她帮手,两个人有说有笑。

我坐在后园树下,拿着书本歪着头,书上的字一个也没进眼睛里。三姑的后园没有老宅的大,但别有一股风情。种满了

高大的桂花树和松树,秋冬坐在这里是美丽安宁的,如同可以忘记一切烦心之事。

刘懿洲过来给我杯茶:“怎么,幸福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接过来谢来他:“甚么话?”

“难道不是?眼看就要出国留学,眼看就要娶妻生子,眼看就要白头偕老……”刘懿洲捉狭的笑着。

我心里不快:“懿洲哥,可不要再取笑了。”

“取笑?”刘懿洲收敛笑意,“吕华仪就快召告天下了。”

我大大头疼:“有没有甚么法子可以拒绝?”

“为甚么想拒绝?”刘懿洲坐在我旁边,看着高大的桂花树,“吕华仪是个好女子。”

“是,但我配不上她。”我淡淡挑眉。

“你又知道了?”刘懿洲呵呵一笑,“我觉得你很好。”

“是么?”我不由自嘲。

“你……是很聪明的。”刘懿洲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你比孟华聪明……孟华,是个傻子。”

我苦笑一声:“在我面前诋毁他,不怕他回来我告诉他么?”

“当他的面我也这么说。”刘懿洲无奈的摇头,“他那个性子,是会出事的。”

“所以你劝他不要冲动么?”我低下头来看着书页,“可他不听你的。”

“他从来不会听我的……我没有那个能力,但是,荣哥儿你为甚么不劝劝他?”刘懿洲的声音微微有些抖。

“为甚么要劝他?”我却在想孟华哥为甚么会听我劝。

“他做的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随时可能送命。况且不一定会成功。”刘懿洲深吸口气,“我也这样劝我父亲,但

他……他们一样的固执。”

“因为危险就不作么?”我摇着头,“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孟华哥为甚么这么执着于一种主义与理想,但是我相信他

,相信他——”

“拯救中国不是一个人的事。”刘懿洲握起手来。

“所以他在团结更多的人,不是么?”我的嘴角微微弯起来,“可是我很好奇,为甚么这样了解他的懿洲哥却没有和他

站在一边?”

“因为总得有人理智。”刘懿洲表情缓和下来,“爱国不是冲动,救国不是激情,这是一项需要仔细筹划的事情,更不

是一腔热情能做到的。”

“但若没有热情能做成甚么呢?”握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说……荣哥儿,你还小。”刘懿洲也看着我。

我笑起来:“大约是的。”

刘懿洲沉默片刻方道:“荣哥儿,赶快出国吧。”

“为甚么?”我很奇怪。

“国内,不安生了。”

“这……谁都知道。”我点头,“只是国将不国,民当如何?”

“这话孟华也说过。”

我大笑:“是么?那真是,真是……”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刘懿洲看住我:“荣哥儿,其实你不是很在乎这些的,是不是?”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回答他。是的,我是有血性的,只是不常暴发出来。我也是有良心的,只是不愿意挂在嘴边而

已。是甚么把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沉默了。

因为我对孟华哥选择的支持,不是对他理想的信任,而是单纯的爱他罢了。因为爱他,所以他的选择一定是有道理的;

因为爱他,所以他的判断一定是有正确的。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放纵。但是我无法站在他的高度去

看这个问题,所以我只能支持他,而不能与他并肩战斗。

在某个程度上,我是个怯懦的人。但是我敢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始终觉得孟华哥不会回来了,所以我的心里有一

种绝望的安全,我敢于放纵自己在回忆里爱他。

刘懿洲看着我不说话,也就叹气:“纵使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我笑不出来了:“懿洲哥你说甚么?”

“你不喜欢吕华仪,我看得出来。”

“是啊,我没打算隐瞒。”我索性坦然。

“但是你却还和她在一起,为甚么?”

“因为,从吕先生那里我可以知道一些你不肯告诉我的。”我摇着头叹气。

刘懿洲盯着我的眼睛:“你这么想见孟华?”

“难道你不想?”我觉得好笑。

“我……自然是想的,可是见到又能怎样呢?”刘懿洲微微摇头,“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再见面,只怕不再是吵架

那么简单。”

“甚么意思?”我有些惊讶。

“我已经决定,今年毕业之后入财政部见习。”刘懿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借用了一些苏小姐的关系……”

“……打算加入国民党?”我不是不惊讶,刘懿洲竟然可以说动苏小姐拉吕先生这条线。但刘叔叔怎么办呢?他们,毕

竟是父子,更何况刘叔叔的身份是绝对的秘密

“荣哥儿,这是党国,没有自上而下的指挥作不成事儿的……至于国民,他们缺乏民主的智慧。”刘懿洲叹口气。

“刘叔叔……知道么?”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刘懿洲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又能怎样呢?战场之上,我们就是敌人。”

我转过头去看着天:“也就是说,你有可能会亲手抓捕孟华哥和你父亲?”

“我不希望有那样一天,所以我进财政部,而不是……”

“不管去哪里,你已经站到了我们的对面。”我望着蓝色的天空,“哦不,不是对立面,而是另一面。”

“很难想象?”

“可不是?”我放缓声音,“我还记得那年你选了历史系,刘老爷子气得要死……”

“那个时候人太年轻,总不喜欢麻烦。”刘懿洲轻笑道,“但是,从东北躲到北平,从预科躲到大学,我还能往哪儿躲

呢?”

“所以决定面对了?”我有些明白了,“只是你选了另一条你认为正确的道路。”

“也许是,但我不知道它是否正确,只是觉得它较为可行。”刘懿洲舒了一口气。

“为甚么告诉我?”

“因为,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也走孟华的路。”

“原来是担心这个……”我低笑道,“这你放心,我胆子很小,我没有孟华哥那种忧国忧民的伟大情操。”

“不,并不是这个……”刘懿洲摇摇头,却没有说下去,“荣哥儿,你会讨厌我么?”

“为甚么要讨厌你?”我奇怪的看他一眼,“因为你的选择么?”没听见他的回答,我自顾说下去,“你并没有因为孟

华哥的选择与你不同就讨厌他。”

“是的,我永远无法讨厌他……如同,我永远不希望你讨厌我一样。”

我伸出手来拉住他:“懿洲哥,我其实很羡慕你。能够这样现实清醒的活着……”

“这是在安慰我么?”刘懿洲苦笑着。

我拥抱住他:“你想太多,在我心里,你和孟华哥一样,都是我的哥哥。”

“和孟华一样?”他的笑声很苦涩,“只怕不是。”

我眨眨眼睛笑了:“不要试炼。”

刘懿洲笑了,伸手抚摸我的头发。他微微眯着眼睛,样子十分感伤,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他确实是个俊秀的人,

眼波是柔和的,手指是轻软的。

只是我始终看不透他这个人。有的时候,理性得叫人难以亲近,有的时候,感性得叫人难以割舍。当我满头白发回忆他

的时候,仍然说不清楚他在我和孟华哥之间充当了甚么角色。但是我知道,没有他,我们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纵然

是细节的不同,然而最终的走向早已决定,非人力意志可以扭转。

吕华仪来到后园叫我们吃饭,看见我们这个模样不由笑了:“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

刘懿洲松开手笑:“怎么,羡慕么?嫉妒么?”

吕华仪啐他一口:“少跟我这儿表演亲热,荣哥儿心里可只有我!”

我苦笑,刘懿洲调侃道:“是么?”

“怎么不是?”吕华仪瞪他一眼,“你见过荣哥儿和我之外的女子亲近么?”

“当然见过。”刘懿洲得意的笑笑。

吕华仪一愣,脸色都变了。我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管看着他。刘懿洲嘿嘿直笑:“荣哥儿与我干妈可不是亲近有

加?”

我忍不住笑了:“那是自然,三姑是我……”

吕华仪没等我说完就过去揪了刘懿洲的耳朵。我笑着看他们闹,觉得这是一种细微的幸福感。平凡的,生活化的,琐碎

的,没有激情的。

孟华的世界,是金戈铁马的战场风云,是狂飙突进的呼啸风雪,是顶天立地浩然正气的凛冽风霜,他自然是看不上这些

家长里短平庸俗气的。他自觉的把自己与国家民族联系在了一起,他心甘情愿这样做了。

而我,只能坐在北平他的家中,坐在他后园的桂花树下看花开花落,看月圆月缺,看人来人往。独自吃下平安面,期待

一个不知甚么时候儿会实现的约定,盼望一个不知甚么时候儿会兑现的归期。

十六

不可否认,那天与刘懿洲的谈话让我很不安。我仔细回忆他与我说过的话,再加上那个梦,我不晓得他是否知道了些甚

么。特别是心底深处那个羞与人言的秘密,我……不敢想下去。

再度开学,我收敛心情。只是坐下来的时候,看见台灯上贴着的小条子,想起是以前孟华和刘懿洲教我学英文时写的,

眼泪就忍不住打转。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头埋进书里。

我时常通宵熬夜看书,下课了就待在图书馆,我专专心心做起学问。只为我始终记得,孟华以前曾说过要考清华,他想

去美国看看究竟有甚么不一样。然而他去了北大,然而他没有读完,然而,他去了东北,现在在延安。我并不能为他做

甚么,但我现在在这里。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去美国看看,就如同他看了一样。

在我废寝忘食的同时,国家仍在一往如前。从八月起日伪军开始侵犯绥远,傅作义率部进行了抵抗。战事到十一月,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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