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欧维尔这个名字，杰克就想苦笑。
他还记得欧维尔说过的话："至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逃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想到这句
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杰克，我们会死吗？"零望着脚下跳来窜去的狼群，担心地问。
"不，只要等到天亮，它们就会散去......"杰克下意识摇了摇头，虽然面对的是最恶劣的情况，但为了不让零担心，还
是强迫自己装出笑脸，"零，看来今天晚上我们谁都不能睡觉了。如果一不小心睡着了掉下树去，就只有让这群狼崽子叼
去的宵夜分了。"
"对不起，杰克，是我害了你。"零低下头去，不安地说："是我害你被卷了进来。"
"笨蛋。"杰克一手抚树，一手紧紧抱住零说："就算没有你，有朝一日我知道夏娃和方舟的研究后，也照样会被卷进来。
赫蒙是我的岳父，欧维尔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进行那样残酷的研究。"
"但如果夏娃成功了，也许真的可以改变世界。"零忽然说。
杰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难道你就甘心当一个实验品吗？难道你就甘心被牺牲吗？"
"我......"零答不出话，他从小就是被赫蒙和欧维尔养大，被灌输的教育也都是怎样顺从，怎样听话。他从来不觉得自
己是被牺牲的人，甚至有时候，还觉得夏娃的试验非常伟大。如果他真的怀上孩子，如果能幸运地怀上一个女孩的话，
世界就会因此而改变了。
"零，你已经被他们洗脑了。"杰克难受地望着零，少年天真的目光令他感到无比心痛，"忘掉赫蒙和欧维尔告诉你的一切
，他们的话已经把你彻底洗脑了。无论是为了人类延续也好，为了全世界也好，无论说得多么动听，也无法掩饰方舟从
事夏娃研究的罪恶本质。如果不及时阻止他们，也许会有更多的人被他们洗脑。零，清醒一点，如果你还想做一个正常
人，还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就绝不能承认他们的所作所为。"
"可是......"零似乎还想争辩什么。
但这时，忽然只听树下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啪"的一声打在树上，连树干的都被震得抖了抖。树干被击中的地方
迅速燃起火来。
直到闻到木炭的焦味，杰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来了，但却不知道是敌是友。
难道是欧维尔？
杰克刚这么一想，枪声又响了起来。
不止一声，而是很多声连续的枪响从正前方传来。从枪声判断，来人远远不止一人。
狼群发出一阵嗥叫，在树下徘徊了一会儿便很快散去。
"杰克。"零感到害怕，下意识抓住杰克的手。
"不要紧，不是欧维尔。"杰克心想只要不是欧维尔，他们就有可能逃出树林。
来人大概有十来个，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在黑暗中很难辨识出来。
但光看为首那人的身型，一个熟悉的名字很快从杰克脑海中闪过。那人体型比较宽大，大概五六十岁，但脚步沉稳，没
有一点衰老的迹象。
零把杰克抓得更紧，那神态和表情都好像当初看见欧维尔时一样。所以，杰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更加肯定了来人
的身份。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叫嘴边，但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这时那为首一人已经走到树下，抬起头来，对树上的两人说："我们听到枪声才赶来，没有想到是你们......杰克，还有
零。"
"博士。"零的瞳孔蓦然缩小成一个很小的黑点。
"爸爸......"杰克也忍不住低声叫出。
"下来吧，零，我是来接你回去的。"赫蒙站在树下，向零伸开双臂，示意让零从树上跳下来，他会接住他。
但零却紧紧抓住杰克的手，全身抖个不停。
"零？"发现零的异常，赫蒙把声音压得更低，"你们是刚从欧维尔那里逃出来的吧？"
"爸爸......"
杰克似乎有话想说，但刚喊出这一声，就被赫蒙直接打断道："杰克，把零带下来。"
"下去吧，零？"杰克征询零的意见。因为树干已经被刚才的枪击引燃，现在整棵树都摇摇晃晃，如果再不下去，只怕树
就要倒了。
零没有说话，只是用非常担心的眼神望着杰克。
杰克按了按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承诺道："相信我，零，我绝不会把你交给他们。"
闻言，零这才点了点头，正想下树，但忽然又神经质地抓住杰克的手问道："杰克，你不会离开我吧？......我们不会分
开吧？"
杰克用微笑安慰他，低声答应道："不会，零，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丢下你。"
"杰克......"零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
杰克望着那个笑容产生一瞬间的呆滞。零有时候很性感，但有时候却很天真。每当自己说出他想听的话时，他总是很天
真地笑。那一刻杰克才感受到，零不过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两人跳下树去，赫蒙向他们解释了来意。
海底大爆炸使方舟研究中心毁于一旦，但政府投资重建研究中心。在这之前，研究队已经和军部联合，要在最短的时间
内，追回所有失散的夏娃。而失散的夏娃数目究竟是多少，现在还在统计中。由于方舟建在中间大陆附近海域，所以方
舟被毁后，被海水卷走的夏娃们，在东西以及中间大陆三块大陆上都有存在可能。
记录着夏娃资料的电脑数据也都被海水破坏，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夏娃身上的数字编码，还有就是曾经和夏娃们亲密相
处的医生们的记忆。所以，这将是一次非常麻烦的搜捕。
赫蒙不得不求助于欧维尔。
因为欧维尔是和夏娃直接接触最多的医生，靠他的记忆，应该能准确画出夏娃的容貌，或者提供出其它可以用于搜捕的
线索。即使赫蒙和欧维尔在研究方向上存在很大的分歧，但现在为了大局着想，赫蒙也不得不拉下脸皮，向比自己年轻
几十岁的年轻医生求助。
然而今天当赫蒙等人来到树林的时候，却听见枪声。赶过来一看，竟发现被狼群包围的杰克和零。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
获，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作为零号夏娃的零，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找到了。
看见零后，赫蒙走上前去亲切地抱住了他，用慈爱的声音说道："见到你真高兴，零，我的孩子，太好了，上帝保佑，你
还活着。"
"博士。"零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他的情绪。
"爸爸......"杰克走上前去，站在零身后问道："你们会带走零吗？"
赫蒙又向杰克走来，拥抱了一下他好久不见的女婿，笑着说："好久不见，杰克，你怎么和零在一起？一定要给我讲讲你
们相遇的故事。"
"爸爸。"杰克的表情比赫蒙冷漠很多，没有一点笑容，其实他知道自己该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再次用更清楚地声
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们会带走零吗？"
见杰克这么严肃，赫蒙的笑容也收敛起来，换上工作时的漠然表情说："我们当然会带走他，这是我们的工作。"
"零的父母呢？"杰克问。这个问题困惑了杰克很久，如果零有父母，他们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卖给研究中心。
赫蒙的脸色微微变白了一层，沉默了好久才答道："已经死了。"
这也算意料之中的答案，杰克并未感到惊讶，只是扬高声音道："即使零的父母已经死了，你们就可以这样对待他吗？难
道他没有监护人就没有人权了吗？爸爸......虽然我不想这样告诉你，但你必须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恶的。"
"罪恶？"赫蒙一声冷笑，没有想到他的夏娃试验竟会被他的女婿用"罪恶"两字定义。
"爸爸......中止你的研究吧，放了零，也放了其他夏娃。"杰克把零拉到自己身后，他害怕零会突然被那些黑衣人抢走
，"爸爸......虽然我不知道那场毁灭方舟的大爆炸是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是天谴，是上天在谴责你们所做的
一切。"
"够了，杰克，如果你还把我当作你的父亲就闭嘴。"赫蒙的声音变得更冷。
"不，爸爸......我还想这样叫你，但是我更想让你明白，你这样做只会毁了你自己，你只会背上骂名，被当成一个魔鬼
......丽莎会为你感到伤心。"
"丽莎？"当这个名字被提起时，赫蒙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温柔，但很快那温柔就消失无踪，整张脸上又重新覆盖冰霜，
瞪了杰克一眼道："丽莎只会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感到伤心。杰克，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吧......你居然为了袒护一个夏娃
和我翻脸？......把零还给我，他不是人类，他只是夏娃。人类有人权，但夏娃没有，他们只是实验品而已。"
"爸爸，你该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感到羞愧！"杰克忍不住低吼起来。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能够说服赫蒙，但现在他发现，
对方和欧维尔一样，已经完全沉迷与夏娃的试验之中，沉迷到已经无法分清善恶对错，根本无法说通了。
"杰克，把零交出来。"
"不，爸爸，我必须带他走。从三天前开始，我就是他的监护人了。我不允许他被一个疯狂的研究机构继续摧残。"
"杰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这样坚决。"杰克用自己的身体把零挡住。他知道自己力量弱小，但即使弱小，也想尽最
大的努力把零从赫蒙手里争过来。
"杰克......"赫蒙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冷酷的光，仿佛已把杰克看透，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难道你爱上他了？......杰
克，难道你忘了丽莎？"
杰克一愣，明明已经被人戳穿，但却怎么也不肯承认，大声分辩道："不，我没有。"
大嚷的同时，又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自己不可能忘记丽莎，不可能喜欢上其他人。对零的那种朦胧感觉，只是药物的
作用。自己只爱丽莎一人。
"那么就把他还给我。"赫蒙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已不想再和杰克纠缠下去。如果杰克再不同意，他就打算用强硬
手段把零抢回手中。
第八章
"杰克，把零交出来。"赫蒙抬起手中的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杰克的头，威胁道："如果你还是不肯让开，我就要用武力
把零抢回来了。"
"爸爸......"杰克做梦也不敢相信赫蒙竟然用枪对准自己。在他的印象中，赫蒙虽然严肃，但却绝不是这样凶残的人。
但现在从对方阴鸷的眼神中，早已看不见一点亲情。现在赫蒙眼里只剩下零，为了夺回零，他甚至不惜杀死杰克。
"博士。"躲在杰克身后的零终于发出声音，他推开杰克的手，冲到前面说道："我跟我回去。但你答应我，放过杰克好不
好？只要你把杰克平安送回家......我就跟你回去。"
"零！"杰克一把拉住他，不愿让零和赫蒙做这样的交易。
"杰克，我本来就属于方舟，我也应该回去......"零回头望着杰克，那双异常美丽的蓝色眼睛在黑色之中传去一种令杰
克平静下来力量，"虽然时间很短，但我感谢神让我遇见你......杰克，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会尝试忘记你，
所以，也请你试着忘记我的一切......"
零的这句话似乎还有深意。不仅叫杰克忘记他，也叫杰克忘记夏娃，忘记方舟。因为以杰克的一己之力，绝不可能让方
舟覆灭。相反，如果他把关于夏娃和方舟的事卖给报社的话，很有可能给他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零希望杰克可以把这短短几天中发生的一切全都忘掉，恢复以前的生活。
"零......"杰克望着眼前的少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没错，认识他的时间很短......短得就像做了一场梦，但梦得太深，梦得也太痛苦，怎么可能再从记忆中抹去？怎么可
能把一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杰克摇了摇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摇头想要否定什么。
也许是想否定零让他忘掉一切的话，也许是想否定夏娃和方舟的存在，也许是否定自己。
"零。"杰克紧紧拉住零冰凉的手。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那些想说的话全都挤在嗓子眼，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零以前问了他很多问题，比如说问他会不会爱上他，会不会离开他。
但杰克都没有明确回答，现在当他意识到零就快走了，并且这一走很可能就再也无法相见，他才很想一口气把那些问题
全部回答。想回答，但又不知道该如果回答。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忘记丽莎，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零从身边消失。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零的保护欲究竟是不是爱。
如果没有那一夜的情事，没有那个只存活了短短一夜的孩子，杰克不会这样迷惑。但是......正是有了那样的记忆，有
了拥抱零的记忆，杰克才不能把他当成一名普通的少年看待，也不能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的警察，普通的监护人。
"杰克，谢谢。"零对杰克笑了笑，"你让我知道叫杰克这个名字的人都很温柔。"
还在方舟的时候，为了怀孕，零曾经在一个黑房间里被很多男人抱过，但是那些男人之中，只有一个人留下了自己的名
字。那个男人也叫杰克，这个名字就像零唯一的光，在那个漆黑的房间中，只要轻轻念出那个名字，就觉得心还未死，
还期待着未来一天他带自己离开。
但是零没有怀上那个杰克的孩子，十年来，他没有怀上任何人的孩子。
所以他不能怪那些男人为什么不带他走，只能怪身为夏娃的自己，为什么只是一个残次品。也许杰克说得对，他的确已
经被赫蒙和欧维尔洗脑了，他不奢望自己和方舟之外的其他人过一样的生活，但他却想以夏娃的方式，得到自己的幸福
。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生下一个孩子，然后那个孩子的父亲带他离开，结束被关在黑房间里的生活。零所期望的，也仅仅是
这样一个渺小的愿望而已。
"零。"这时赫蒙向零点了点头，半命令地说道："过来。"
零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回头对杰克说："杰克，和我说再见吧。"
然而杰克没有说话，只是沉痛地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的眼眶阵阵发涩。
方舟已经和军部联合搜捕夏娃，那么现在在场的这些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军人。难怪他们拥有可以把狼群吓跑的武器
。面对他们，杰克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连开口挽留零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给不
起零任何承诺和期待。
他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他有自己的妻子，并且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这样的他，真的无法回应零的感情。
"杰克，和我说再见吧。"零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但声音却显得有些低哑，好像就快哭出来似的，那双凝视着杰克的
蓝色眼瞳中，这时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断断续续地说道："杰克，我求你告诉我最后一句话......告诉我，你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