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背诵与意韵…看来，我真是有很多误解啊。”苏明浚捏着瓶子慢慢道。
“没办法，应试教育下，像语文这种意识形态太过强烈的东西…或者说作者主观色彩过分浓烈的东西，实在不适合应试
。”莫全叹口气，“你看看全国高考状元们的分数，平均下来就是语文的分最低。”
“因为数学那些一是一二是二，对就对错就错…而语文，见仁见智。”苏明浚也叹气，“基础知识无法突击，文章分析
不可能猜中篇目，作文越来越开放…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
莫全推推眼镜：“我倒觉得是'这辈子教语文，下辈子看大门'。”
两个人也就笑了。隔了一阵苏明浚才轻轻道：“我听何翔说…洛彦又搬走了？”
“嗯。”莫全点点头，“也是时候独立了。”
“他很依赖你么？”苏明浚不由脱口而出。
“你觉得我值得依赖么？”莫全摇头叹笑。
“莫全…怎么说呢，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挺成熟的。大家都挺喜欢你，也很佩服你…”苏明浚歪着头看天，“不过有时
候觉得你很遥远…”
“遥远？”莫全看着他的侧脸。
“太过礼貌了，不太容易亲近。其实你笑起来很有亲和力，但是又觉得你的笑容是在拒绝。”苏明浚微微皱眉，“我不
太会形容那种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么…”莫全低下头来，看着地上自己的脚。
“你生气了么？”苏明浚回过神来，见他沉默不语有点儿不安。
“怎么会？”莫全抬头笑笑，“以前并没有人这样说过我，我很高兴呢。”
“向兴倒是说过觉得你'假'。”苏明浚耸耸肩，“不过我觉得他是胡说八道。”
“假么…可能他说得对。”莫全取下眼镜来，“其实我并不见得每个人都喜欢，也不见得每件事儿都很有兴趣去做。我
其实…挺怕麻烦的。”
“看得出来。”苏明浚摆摆手，“不过你会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那只不过是在事情变得更麻烦前把它解决而已。”莫全呼口气，取出上衣口袋里的眼镜布慢慢擦擦，“因为…最后也
不过只有一个结果罢了。”
“嗯？”苏明浚没听清楚。
“没甚么。”莫全笑着戴上眼镜，“我们走吧，再去听一场讲课？”
“好啊。”苏明浚伸出手来，这个时候的莫全让他觉得有点儿安心，不再是一个优等生的样子，而是像个真正的朋友了
。只不过这个样子的莫全让人觉得有些感伤，说不清楚为甚么，就是觉得他的笑容里，有很多不愿意说的事情。自己很
想问，非常想说有甚么都可以和自己讲，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身份和权力，总是缺了一点甚么，不能达到交心的地步
。
星期二的傍晚，一行人坐车回到了K城。车子停在学校，莫全背着两个人的包，左手抚着苏明浚下了车。苏明浚脚养了这
几天已经觉得好多了，正想说抚着把手自己下来，却又被身后一个老师撞了一下，眼看就要翻倒。莫全眼疾手快拉住他
，才避免了一次事故。苏明浚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他的手臂牢牢拥着自己，非常坚定
的感觉…
“没事儿吧？”莫全的声音温和的响在耳侧，“脚怎样？”
苏明浚赶快抬起头来：“没甚么没甚么…谢谢你。”
身后那个老师赶快道歉，苏明浚笑着说没事，回头却见莫全皱着眉头，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苏明浚有点儿奇怪的扶着他站稳。
“明明看到你脚不好，也不用急在这一会儿吧？”莫全低声道。
苏明浚摆摆手：“他也不是故意的。”
“明浚啊…你就是这样，老这么和气，小心别人欺负你。”莫全无奈的耸耸肩。
“欺负？哈哈，有你在，谁敢欺负我啊？”苏明浚呵呵笑着拍拍他肩膀。
“我？”莫全愣了一下，才笑了一声，“是啊，我倒是想保护你呢，可惜要保护你的人的太多了，轮不到我。”
苏明浚一时尴尬起来，本来话出口就觉得自己说得太暧昧了。可没想到莫全居然这样回答了，也就起了性子：“有么？
我看是你要保护的人太多了，轮不到我--”
莫全没想到苏明浚竟会这样开玩笑，不由微微惊讶，随即笑了：“真没想的啊…我们的君子明浚也会说笑话来打击人了
。”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苏明浚看他一眼笑了。
两个人这就站在学校操场上乐了。
“就算都进了省的复赛，也不用笑成这样吧？”
莫全回头一看是教研组长忙的正经道：“组长，这回可得多谢你啊。”
“谢我甚么？”教研组长过来拍拍他们肩膀，“你们要加油啊，这会就我们语文组是得了两个第一两个第二，你们两个
去省复赛，其他教研组最多也只有一个，你们要好好表现！”
“绝对努力。”莫全推推眼镜，“特别是苏老师，人可是带病上阵，精神可嘉啊！”
“是啊。小苏，辛苦啦。”教研组长也就笑着和他握手。
苏明浚赶快道：“莫老师帮了我很大的忙，又要照顾我，还帮我做了课--”
莫全暗中拉他一下笑着接过话去：“不就是帮你做了个课堂时间的计时么？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大事。”
“嗯，就是这样，一个组的老师之间互相交流互相学习，才能进步啊。特别是你们年轻人，更要努力啊！以后组上和学
校，还不都是你们的？”教研组长就又说了几句才先走了。
苏明浚看着组长走远了才道：“你帮我做课件也不是甚么坏事啊？”
“你啊，这种事情我们是坦坦荡荡的，可别人听来就是闻者有心了…”莫全无奈的叹口气，“算了，下次这种事儿还是
别找我了。”
“那怎么行？”苏明浚笑了，“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以后一定会常常骚扰你的。”说完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朋友么…”莫全淡淡的笑了，“好吧，朋友，你现在怎么回去？”
“向兴说来接我…”苏明浚看看手表，“我们比计划提前了十分钟回来，他可能还没到吧。”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莫全也看看表，“这个时间学生也走完了…估计办公室也锁了，算了，明天再说吧。”就又搂
着他的肩膀往前走，“我们先去门口接待室坐一下，等向兴把你接走了我再走。”
“诶？不用啊，你先去嘛。”苏明浚跟着他走到接待室门口，非要他先走。
莫全也就笑了：“哪儿这么多讲究？我也不着急--”
“明浚？”向兴的大嗓门老远就听见了。
苏明浚抬头笑着挥手：“这里！”
向兴跑过来，警惕的看着莫全托着苏明浚胳膊的手。莫全立即松开双手，微微一笑表示没有甚么。向兴犹自皱着眉头打
量他，顺势将苏明浚拉到自己这边。
苏明浚根本没察觉这些，他兴奋的笑着拉住向兴的手：“我成功了！”
“嗯？”向兴收回盯着莫全的目光，“甚么？”
“我说，我按照你和何翔的办法好好准备了一下，拿到不错的成绩呢。”苏明浚兴奋的笑着，脸微微有点儿红。
“真的？！”向兴也高兴起来，“第一名？”
“是一等奖。”莫全见苏明浚光笑不说话，也就接过话去。
“是么？”向兴瞪他一眼才看着苏明浚笑道，“恭喜恭喜--”
“也没甚么了。”苏明浚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头。
“那要好好庆祝一下了--”向兴开始兴奋起来。
莫全看着他们两个笑呵呵的样子，也就推推眼镜：“既然向兴来了，我先走了，明天见。”说完背上电脑包，拖着行礼
箱迈步出校。
向兴还在想着去哪儿吃饭，苏明浚才发现莫全已经不见了。他张望了一下校门口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却不见
那个身影了。
六十一章
莫全坐公车到家已经过了七点。迈着不算沉重也不算轻快的脚步上着楼梯，有种不悲不喜欢的情绪在心里回荡。得奖是
意料之中的，这倒不是莫全自夸，只是他一贯相信自己的能力。以前几届虽然没有参加，但自觉不自觉的总有办法了解
到相关情况，反正市级的评委也就那么几个，不是遇上赵钱孙李，就是碰到周吴郑王。教学经验这种东西，也不过是个
积累而已。三年时间…有心的话，自然能有所得。
当然，自己本就不想参加，更加不想非要争个第一显示甚么，只不过想胡乱混混弄个不上不下的二等奖交差了事。知道
自己的位置，也不要太突出，免得有更多想不到的事情上身。只是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无心之失啊。
莫全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是反锁过的。不由微微一愣，嘴角浮出笑来。难得难得，洛彦居然学会锁门
了。
打开门，里面暗暗的。若是以往他出门回来，客厅沙发上定时会有个人蜷缩成一团，不是睡得呼呼的等着他去叫醒，就
是听到门响翻身跃起，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
莫全站在门口，不自觉的伸手缓缓抚摸了自己的嘴唇。有些寂寞的味道，可能是因为景物太过昏暗，也可能是因为周围
太过安静。光线，声响，有的时候会触发心底最深刻的记忆。不管情愿与否，不受控制。
莫全定定神开了灯，眼前的一切都亮了起来。屋子还是整齐的，虽然沙发上还留着浅浅的一个印子。鞋柜上的玻璃碗里
放着那串钥匙，大门的磁卡上贴着一张黄色的贴画。
莫全把行礼拿进来，关上门换好鞋子，慢慢走到客厅坐下来，看见茶几上留着点儿可乐淡淡的污渍，莫全不由笑了，伸
手慢慢抹了。手指间有些粘稠的感觉，如同心尖上那一点抹不去的甜腻气息。摇摇头，起身把行李里的毛巾拖鞋拿出来
，转身去了浴室。
喷头带出雾气，渐渐整间浴室里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莫全的眼镜放在旁边的洗脸台上，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有些模
糊的安心。在熟悉的位置上拿下洗发水来慢慢清理，突然觉得该去剪头发了。冲洗的时候温暖的水流经过身体，几天的
疲倦似乎淡去一些，但不小心有一点冲进了眼睛里，顿时刺痛起来。忙的仰头用水冲干净，还是有些烙印般的疼。闭着
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很好笑。拿过毛巾擦擦脸，再冲洗自己的身体。
好像瘦了一点…莫全摸着自己的腹部，可能是最近几天不太喜欢吃那里的饭菜，伙食团的技术水平都差不多。莫全自觉
还是很懂得生活的，轻易不肯糟蹋自己。毕竟生老病死这种事情如同伤心悲哀一般，是只能自己承受的。
是的，快乐才是用来分享的，而悲伤只能独自承受。
莫全用力的擦拭身体，觉得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随着流水离开了，但是微微的刺痛感留在了身上，有种释然的感觉。再
用香皂洗干净，觉得浑身舒畅。
关上水龙头，拿过架子上的浴袍穿起来，随意的将块干毛巾搭在脑袋上，莫全打开了浴室的门。外面的冷空气涌进来，
自己忍不住打个抖。擦擦眼镜戴上，回身收拾浴室。
洛彦不在，浴室容易清理得多…
走出来，客厅的灯仍然亮着，非常非常的安静。听得见冰箱启动的声音，还有楼下车子经过的响动。莫全过去把行李拿
出来，穿过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箱子还回原位。擦擦头发，半干了。将毛巾挂到阳台上，转身去厨房。虽然并不觉得饿
，但该吃饭了。
走近冰箱，上面贴着张黄颜色的小条子，莫全伸手取下来，上面写着：“莫全亲爱的：银行卡里的钱没有用完，我会还
你的，不过没有利息呦～～～还有，我实在很喜欢我的床单被套那些东西，一并带走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给钱的
，记得把发票给我^_^。其他还有很多事，不过现在说不说都一样了。就这样吧，3Q，还有，88。”
莫全笑笑又把那张条子贴回了冰箱上，拉开看时，里面能吃的甚么都没有了。倒是还有一个空的可乐瓶子。莫全忍不住
摇头大笑着把它拿出来晃了晃，转身扔进垃圾桶。笑止住了，不觉又叹口气。回身
插着腰，寻思着要不打电话叫外卖。
进自己房间前，忍不住拉开洛彦曾经的房间门。打开灯，里面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床板的床，只剩下玻璃的窗户
，只剩下挡板的书架，只留下镜子的柜台。过去拉开柜子，空空荡荡的，有一小包熏衣草的花香袋挂在那里。
莫全沉默的看了一眼，关上房门退出来。回客厅想打了电话叫外卖，拿起电话却发现按下的是洛彦的号码。这就犹豫了
一下，还是拨通了：“喂？”
“莫全啊？甚么事儿？”听起来倒是很有精神。
莫全略略一顿才道：“我回来了。”
“哦！对了，我忘记说了，我把你家能吃的都吃了。不过不光我一个呦，还有陈愉小乖乖啦，你要算帐就找他哈，他吃
得比我多！”洛彦呵呵直笑。
“知道了。”莫全淡淡的笑了。
“哦还有，谢谢你啊，我再过五天就能拿到补办的银行卡了，到时候还你钱。”
“这个不用着急，你甚么时候方便再还吧。”莫全轻轻道，“以后计划着用钱。”
“对了，我卡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啊？”洛彦声音听来很是迷惑。
“基本上…以前开支是我出，你的卡在我这儿我没怎么动。”莫全慢慢道，“你有需要呢也是我直接给你了，懒得去银
行提款。”
“这样啊…”洛彦顿了顿才道，“你还真有钱呢。”
莫全笑了：“还以为你会感激我呢。”
“感激？老大，我可是付出了青春的代价呢！陪吃陪睡陪玩儿，顺带给你开心解闷。”洛彦振振有辞，“算起来，我还
亏了呢！都被当成你的附属物了。”
“那么，恭喜你获得自由。”莫全笑了，“以后有甚么就说话，不要跟我客气。”
“谁跟你客气？我又不是傻子。”洛彦哈哈笑着，那边有座机的铃声响起，“哦，我接个电话啊。”
“行，你先忙着。一切好就好。”莫全干脆的挂了电话。回身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沉默着低下头来。慢慢抚摸着眼
镜边框，淡淡的笑了。起身回到房间，准备明天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