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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 第二卷——by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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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覆上来,辗转舔吮,近乎绝望。

花袭人猛地打了个寒战,面色煞白,小花儿抢过他手中的琉璃杯,“别喝了,就是喝死又能怎样?”

——酒入愁肠愁更愁,他前世用毒都无法消解万古愁,重获新生后竟又再陷入情愁,更别提喝酒了,根本就无济于事。

“——是呀,要是能喝死就好了。”花袭人撑着头,倚在桌上,心里只觉愁苦,他是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于是就反反复复

,复复反反地琢磨,到底是那人的盅毒令他骨酥筋软,——还是——还是那人本身就令他无法反抗?

——腊月寒冬里的锦宫,滴水成冰,在废殿的廊檐下,他第一次见到了阿恒,那一年,他十二岁。

阿恒十岁,一双逸彩流光的琥珀眼直逼人心,身上裹着补丁交叠的夹袍,一双小手长满冻疮,倔强紧抿的唇角在看到他的一瞬

间忽地上扬,灿烂的笑瞬时点燃灰暗的天色,

“你便是无殇哥哥吧?真的亮得像太阳呢。”说着,他红肿的小手儿已经捞起无殇的银红袍角贴在脸上。鬼使神差般,他一下

子俯下身抱起那琥珀眼睛的小人儿,解下身上的缎泥斗篷裹住他,

“你是弟弟——卫恒?”

怀里的阿恒眸光灿亮,从锦绣的衣料中伸出冻疮累累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哥哥,叫我阿恒!”

“——阿恒,随我回东宫吧。”人心当真能恒久远吗?

“哥哥,我就叫你阿锦吧。只有阿锦才配住在这锦宫中呢。”

当初只当是戏言,却不料,情根早已深种,长出的却是剧毒的花朵,有着最绚烂的模样,也就更迷惑人心。花袭人撑着头的手

臂瑟瑟发抖,那玉雪般的肌肤竟生出凛凛寒意。

第三十五章

小花儿的长眉微蹙,伸手摇摇他枕在桌上的胳膊,“老大,陈年旧事,多想无益,不如就丢在脑后吧。你难得来一趟船坞,快

看看我们新的进展。”

花袭人收敛心神,望向高塔之下的造船工地,慢慢也看出点兴趣,和小花儿指指点点,小花儿松了口气,顺着他的眼光一起望

向窗外,又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船坞的情形:

他们的船到达大华岛的第二天,唐窦就领着小花儿来到华湾船坞,一边给他介绍:

“花儿呀,南岳遗民里有许多船工,他们大部分都是南岳王的家奴,家仆,当年都随着先岳父杜润老王爷移居此地,住在附近

的村落中,原来在南岳时王爷就有自己的船坞,也一起搬了过来。”

当时节气大暑,烈阳炙热,唐窦最不耐暑热,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抹着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他转头颇为稀奇地看着小花儿带着蜡

黄药膜的面孔,吸吸鼻子,也没有再嗅到那股冷冽的寒香,心想一定是他爹使了什么避香的法子,不觉好笑,世人都想尽办法

增美添香,只有可怜的小花儿被他爹逼着避香,还得扮做丑八怪。

“这么大热的天脸上糊着这个不难受吗?”唐窦伸手欲摸,又觉不妥,遂关切地问,他自己汗出如浆,直恨不得泡进寒泉之中

“我的体温一直比旁人略低,不惧炎夏,而且这个药膜透气止汗,还能防晒,唐大先生可要一试?”小花儿咧嘴笑了,星眸滟

滟涟涟,无比清透。

唐窦看得微怔,这无邪明净的眼眸立刻使他想起大花,——难道他们真是父子俩?深邃的眸光竟如出一辙。他又想起小花儿的

问话,连连摆手,“——罢罢,我可消受不起你那个药壳子的妙处,还是留着你和你爹用吧。”

说着他们已经走进了船坞的大门,小花儿定睛一看,不觉气馁。

“大先生,这哪里是船场,这——这只是一个简易作坊呀。”小花儿的眼睛紧张地四顾环视。

“——简易作坊?几千年来造船不都是如此吗?”唐窦比小花儿还疑惑,他曾经探访过南楚沿海的几个船坞,还不如他这个齐

整呢。

小花儿摇着头,看着前方那块略作整理的沿海自然滩地,旁边竖立着一座牵引船舶上下滩的人力木质绞车,几十个船工正在一

艘接近完工的楼船边忙碌着,旁边的棚子里堆放着斧子、锯子、凿子、刨子、榔头、墨袋等最基本的造船工具。

小花儿跑上前去仔细查看着那艘中型楼船,立刻发现它的底舱里没有水密隔舱,再研究那舵和桅杆,小花儿轻吸口气,再慢慢

呼出,果然不出所料,当世的造船技术还停留在唐宋之前,也许只是相当于晋隋的水平。

船坞的工长杜二看到唐窦来了就立刻迎了上来,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黝黑的脸上纹路深刻,那是常年户外劳作,雨

打暴晒的结果,他家是南岳王的家奴,祖祖辈辈都是船工,他随着父亲迁移到大华岛时还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唐大先生,您来了,他是——”杜二回头盯着那个跑前跑后,查东问西的黄脸少年,有点疑惑。

“——咳咳,他是老王爷的远方侄孙,我刚从你们原来在南岳州的封地把他寻回来的,对造船颇为精通。”

“咦?老王爷还有流落在外的亲属吗?倒没听说过呢。他叫——”

“呃,他叫杜华,不过我们都管他叫小花儿,虽是老王爷的嫡亲一脉,但你们却无须多礼,就叫他华公子吧,他来此是为了—

—”

“——为了和各位船工师傅学习。”小花儿不知何时跑了回来,顺口接住唐窦的话。

唐窦一愣,随即正色说道:“——不可,你随年幼谦逊,但咱们的规矩却是不可废,称呼上无所谓了,可名位上一定要清清楚

楚,杜老二,这位杜华公子从今往后就是咱大华岛的岛主了,继承南岳杜老王爷的衣钵,我这个外戚从此也衷心辅佐杜华少岛

主。”说着就扑通一声跪下,唬得杜二和远处的船工们也都纷纷跪倒。

小花儿惊得呆住,转瞬就伸手去搀扶唐窦,嘴里连声说:“罪过,罪过,受了你们这一拜岂不是要折寿,都快快请起!”

杜二和那些船工本来还很疑惑,但看到王爷的女婿唐大先生对这少年执礼甚恭,而那少年只单手就将唐大先生的胖重身体轻轻

托起,不禁更是咂舌,再不犹豫,都跪在那里不肯起来,嘴里齐声呼道:“给少岛主请安!”

杜润老王爷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别无子嗣,归顺南楚后被削爵赶到这个孤岛上,族人们一直心中郁郁不欢,十几年前南岳王爷

和郡主前后辞世,南岳遗民更是觉得飘零无根,认祖无门。若不是唐大先生一直撑持着岛上众人的营生,恐怕这里早已变成一

座海上荒冢。此时忽然来了一位杜氏传人,简直就如天降甘霖,全都满心欢喜,这个少年虽说其貌不扬,但他身姿挺拔秀逸,

态度谦和有礼,特别是那一双亮眸,星光都似没入他的眼中,摄人心魄。

经过好一番扰攘船工们才起身,又开始赶工,唐窦看得笑呵呵的,心里暗赞——小花儿年纪尚幼,但气势如虹。杜二恭恭敬敬

地站在旁边,忽然想起刚才唐窦说的话,不禁问道:“少岛主也懂造船吗?”

小花儿眼神一暗,又想起前世方家的那些橡胶园和造船厂,他和姐姐,童舒常常在船排之间跑来跑去,捉迷藏,被长辈捉到就

是一顿狠批,但却依然乐此不疲,那些快乐的日子早已随风远去了。

“杜师傅,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一切都还要向你们学习。”

“……呵呵呵……花儿呀……你当真谦逊,”花袭人想起小花儿当时所说的那‘略知一二’,不禁讪笑,“……花儿,你可知

道如今岛上已经没人敢说‘略知一二’了。”

小花儿窘迫地抻抻衣摆,没想到老大会忽然打趣他,

“——那个就是你‘略知一二’之一吗?”花袭人伸手指着滩涂上的巨型船排,神色严正。

“——对。”小花儿望着隐在月光,灯烛光之后的繁复结构,不禁又想起当时的情行:

参观船坞的第二天,小花儿就搬到了华湾,唐窦力劝,但小花儿却异常坚持,

“花儿这孩子看着随和好说话,骨子却最执拗,你就随他去吧。”花老大的一句话让唐窦无可奈何地捐起了小花儿的行李。

等到了船坞放下行李,小花儿叫来杜二,正色说:“杜师傅,咱们必须要有自己的船排。”小花儿身上未着袍服,只穿劲装衫

裤,更衬得整个人清俊秀挺。

“——船排?”杜二抓抓头,不明所以。

小花儿把连夜赶画的图纸递给他和唐窦看,一边解释:“单靠人力木质绞车牵引船舶下水费时费力,如果我们有了这种船排,

就可以建造大吨位船舶,也能解决本岛和外地渔船返新、上油漆、大修补漏等改造工程,不仅能满足我们建造大船的革新需要

,也能获得更大的经济收益。”

杜老二对小花儿的话似懂非懂,听得是云山雾罩,他的眼睛只死死盯着那张薄薄的图纸,嘴巴渐渐咧开,笑得合不拢嘴。而紧

随小花儿,财神爷似的唐窦早已习惯了他和唐怡时不时冒出的古怪词汇,此时听到‘更大的收益’几个字,细一琢磨,便如醍

醐灌顶,了然于心,黑圆眼睛烁烁放光,——大华岛离台州,邝州,润州不足三天的海程,就是离临州,抚州也就只有四五天

的海程,附近的大小岛屿密布,在这一片海域来往的船只多不胜数,他早就想打‘船’的主意,却一直无从下手,

“行,行,完全可行!花儿呀,你想建几座船排,咱就建几座。”唐窦笑得小胡子乱转,胖脸蛋一颤一颤的。

小花儿斜眼睃他,无奈地摇头,可见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好在唐窦只是个提款机,“大先生,造一座船排可不简单,因为时间

紧迫我们现在也就只能先建一个简易的,完备的大型船排须时耗工颇久。”

唐窦晃悠着手里的小折扇,哈哈直乐,“花儿呀,咱们唐门可不是吃素的,还有阿杜,你们杜家也不是吃干饭的吧?”

杜老二听了连连点头,也嘿嘿直乐,“少岛主只管吩咐,咱们岛上物产丰富,能工巧匠众多,人力物力都不在话下。”

资金,技术,生产面面俱到,小花儿终于见识了当世之人的创造能力,那一日三变的建设场面常常令他激动不已,连给他送饭

的唐怡都连连赞叹:“当世的手工匠人心无旁鹫,因为特别专注所以成效倍增。”

四个月后,在船坞浅滩上,出现了一座长一百五十米,宽五十米的双轨木质船排,附设滚动平移造船铁轨两座,唐窦还另给他

们搭建了一栋了望操纵楼。

***********************

就在小花儿和花大促膝谈心,执杯望海之时,在南楚大兴宫外的吴山青峰上,月华如洗,清辉朗照,山间的宫殿便像浮在光波

之中,起伏飘摇。

许君翔靠坐在岩石上,双眼微微阖拢,仿佛已陷入迷梦,手边青苔斑驳的石板上东倒西歪地扔着几个小酒坛子。系在石后松树

上的乌云追忽然连连哼鸣,许君翔肩膀微动,转瞬又放松下来继续假寐,心中风平浪静。

两个刻花青瓷的小坛子被轻轻放在他的身旁,一个人静悄悄地在大石另一侧坐下,

“小赵,今天不是你当值吗?怎么倒有空来青峰?”君翔懒洋洋地问,眼光透过微阖的眼睫往下望去。

“我和孙奇换了班。”赵乾说着眼睛便顺着君翔的视线追了下去,终于——终于停驻在那一点上,那里宫阁浩繁,正是他每天

当值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南楚东宫。一声长叹就顶在心尖上,却无论如何出不得口,浮上唇角的倒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笑,

“今儿九月初九重阳,我带了茱萸,陪大人一起饮菊花酒。”话说出口,赵乾才觉得别扭,可别扭在何处又是只可意会,再难

言传的,偷眼望向君翔,见他仍一动不动地倚石眺望,眸光深邃,无比眷恋。

“……大人……”呼唤轻如叹息,终是心有不甘,赵乾转身拿起酒坛,拍开封泥,刚要将酒倒入瓷杯,却被君翔一把抢过酒坛

,举到嘴边直灌下喉咙,黄稠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蜿蜒留下,滑过喉头,颈项,赵乾的目光贪恋地追逐着那道酒痕,恨不得也

能化身醇酒,被他吞下肚里。

“大人,这酒后劲刚烈,不可豪饮。”赵乾扑过去从君翔手中抢过酒坛子,君翔并未与他争抢,只怔怔地重新仰靠着大石。此

时月轮偏转,一脉明辉倾斜而下,笼罩着伤心人和他的心伤,——后劲刚烈!这酒倒像是青鸾,馥郁清香,深嗅却觉苦涩,咽

进肚里更是辛辣炙烈,不知——,君翔身上微颤,眸色一下子变得深幽,凝视着他的赵乾看得一愣,心里咚咚急跳起来,

——不知,鸾哥儿的滋味儿究竟如何呢?但愿今生能一亲芳泽。

——不知,大人想到了什么曼妙情事,眼神如此缱绻,但愿,但愿他想到的那个人是我。

第三十六章

华湾造船坞的了望楼上,银子似的月光从敞窗外渲泄而入将父子两人笼在光晕之中。

“……花儿呀……老唐就快把你供起来了……你在他心里真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我看他的那些丫头们就要吃你的醋了……

花袭人虽是打趣,话里却掩不住骄傲和喜悦,“老唐说这个船排专门给你们用来造新船,他要在新湾那边再建一个船场,造两

座船排用来修缮外来船只。”花袭人说着就偷偷去拿酒盅,被小花儿发现,一个指头轻轻扣住,指头染上琉璃艳光,竟似透明

的一般。

“唐大先生胃口不小,也亏得他财力雄厚。”小花儿边说边转念一想,想深了一层,就觉得那唐窦果然警醒,心思细密,把接

外活儿的船坞和造船之地隔得如此之远,

“……老大……他莫不是想……想……造战舰……”小花儿凝神望着花老大。

花袭人眸色深幽,望着了望楼下,灯火通明中的那艘大船,“……他就是原本不想,现在也想了……”

平移造船铁轨上的那艘大船船身高大如楼,底尖面阔,首尾高昂,首尖尾方,船底有粗大的龙骨,船舱设有水密隔舱,多层船

板结构,并以桐油灰捻缝。一望而知,这种坚固的结构和精湛的制造工艺,将使它冲波逐浪均无所畏惧。

“花儿呀,这就是你‘略知一二’的之二吧?”花袭人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凉意,仿佛看到了一百年前桡壁水战时的惊涛骇浪。

“对,但这只是一条普通的远洋商船,我……”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心里清如明镜,这种尖底多风帆大船,吃水深,干舷高,

艏艉翘起,竖有多桅帆,只要稍作改装就能变商船为战船,它以风帆为主要动力,并辅以桨橹,与目前大夏以及南楚的桨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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