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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东风晚 上BY 沐雨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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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挤眉弄眼道:「我家小芸长得俏,你替她打扮一番,就是个小美人。可比你肖想碧淇姑娘来得好多啦。你可要好好待她。


谢啸峰怒道:「别胡说了,我......」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蹄声得得。香车华舆,从者如云,扬起滚滚尘烟,向这边急驰而来。少年也变了脸色:「不好,不会

是官府的人来了吧。小弟们,风紧,扯呼!」脚底抹油,立刻甩开大步溜了。那帮小孩也跟着他散得一乾二净。
等谢啸峰呆滞地转过头来,就看见原地只剩下小芸孤零零一个人。两人视线对上,神情都十分无辜。
谢啸峰青筋啪地暴跳了一下,不好发作,只好说:「小芸姑娘,你回去你哥哥那里吧。我身在江湖,哪能照顾得了你呢!」
小芸沉默地看了他半天,转身就走。只是行动间一瘸一拐,右足竟然略有些跛态。
谢啸峰恻隐之心顿起,道:「且慢,你......那少年真是你大哥吗?」
小芸淡淡地道:「嗯,他是我义兄。」
谢啸峰怒道:「就算是金兰兄妹,他也不该随便把你丢给别人!」
小芸黯然垂下头:「那也没什么。我哥要照顾我们这么多孤儿本就吃力,何况我又是女孩,脚也是跛的,只会拖累他们。」
谢啸峰一怔,没想到小芸居然还会替那少年说话。细细思忖,他本来以为那少年的说唱尽是夸张不实,现在看来,却是他一个

年纪不大的孤儿照顾了一大帮同病相怜的孩子......
他想到这里,拦住欲走的小芸道:「小芸,我不需要什么童养媳......只是,你若不嫌弃,我认你做小妹吧。」确实,小芸是

个漂亮的女孩,再跟在那少年身边实在不妥。临安府纨裤恶少极多,若是垂涎她的姿色成心找麻烦,少年无权无势怎能保护她

?看来他将小芸托付给自己也是出于好心。
没想到小芸立刻抬头,掩唇奸笑道:「哦呵呵呵!我哥说得没错,你真是个滥好人,一装可怜就上当!既然这样,小芸以后就

缠上你了!」
谢啸峰嘴角抽搐:江南的小孩都是这种德性么?真是好人作不得啊。
正在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突然听见那急驰而来的马车在岸边停下,一个满脸痘花的年轻公子摇摇摆摆下了车,冲着画舫扯

开嗓子就喊:「碧淇美人儿,惜香才子这厢求见了!」
谢啸峰遥遥望去,见那位公子满面油光,密密麻麻的痘花倒好像麻皮豆腐,居然还自称「惜香才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那公子身边的下人听见了,回头骂道:「哪来的乡下穷小子,敢嘲笑我们家公子爷!快滚开!」
谢啸峰微微皱眉,心想:这位公子家的下人如此跋扈,只怕主人也是个仗势欺人的家伙!
这时画舫上莺声呖呖,传来不卑不亢的回话:「孟公子请回吧,碧淇现下有客,无暇招待公子。」
孟公子大惊失色:「碧淇姑娘,你竟让别人上你的画舫!」足尖一点,竟是不管不顾跃上了船。他有些粗浅的轻功底子,身法

还算灵巧,只是落下时震得画舫摇晃了起来。
谢啸峰正想出手阻止这恶少,忽然听见画舫中传出数声轻微的咳嗽。
「诶,唐突佳人,真是煞风景。」
明明是微含怒气的斥责,可那低徊宛转却不失清润的声线,谢啸峰听在耳中,不知怎地竟有种醺醺然的沉醉感,仿佛醇酒余韵

猝不及防地弥散在四肢百骸之间,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掌风从舱中隔空击出,直奔气势汹汹的孟公子。没什么悬念,就听「咚」地一声闷响,惜香才子已经呈大字形直挺挺横陈在马

车前,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那阵掌风来得突兀,谢啸峰又正在出神,并没瞧见那人动手。只是看着马车前那摊大字形,啼笑皆非。
倏地,马车中又跃出一个黑衣人影,衣袂带风,身法迅捷,也不说话,已经一掌挥向画舫舱房。谢啸峰吃了一惊,情不自禁踏

前数步,向舫上张望。
不知怎地,虽然还没有见到舫上那位公子的面貌,他却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他是与自己同道的侠义之辈,情切关心、感同身受


劲风扬起层层迭迭的茜纱碧绡,水晶珠帘撞击声如玲珑鸣玉,一个青衣贵公子从舱中掠了出来,迎上来袭的黑衣人。
「砰」地一声,两人双掌在空中交击,气浪激荡,整艘画舫亦被波及,剧烈动荡,连带湖面都激起了无数涟漪水花。夕阳的余

晖金红一片,斜映在粼粼水纹上,反射出璀璨的波光。岸边,几株早发的杨柳也被劲风鼓荡,拂起嫩绿袅娜的枝条。可怜朝阳

处先开的迎春花弱不禁风,黄灿灿的花瓣儿顿时舞出漫天的缤纷花雨。
贵公子收掌疾退,落花如雨,一袭宽大的青色绢衣随风飘拂,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夕阳余晖温柔如海潮,将他的侧脸斜映在

绣幔之上,连影子都自有种芝兰玉树的秀逸。
魏晋风骨、汉唐气度一霎时纷至杳来。
儒雅间不失英气,疏狂中又蕴借着万般的写意风流。就连他绯色薄唇边残存的那点血渍,也是红得那么惊心动魄,昳丽冶艳!
谢啸峰目不转睛地睇视着他,胸腔中的那颗心「噗噗」跳得极快。仿佛措手不及,又仿佛期盼已久终于到来,心中一惊一乍,

喜忧交织。
正是:
 
柳困桃慵春意懒,
画舸兰舟,
夕照波光璨。
莫道东风今岁晚,
烟蒙水皱春心乱。
 
 
第二章  义结金兰
 
谢啸峰眼见贵公子口吐朱红,动了侠义之心,不假思索提气跃上了画舫,挡在他的身前。这手轻功超逸绝伦,看得贵公子和黑

衣人都是暗自吃惊。
这时只听他扬声对黑衣人说道:「这位公子有伤在身,你趁人之危,实乃宵小行径!且让谢某来领教你的功夫!」
黑衣人一怔,注视了他半晌,笑道:「哦哟哟,想不到这世道还有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呆......呃,侠士......」他本

来想说呆头鹅,幸好及时吞回。
谢啸峰怒视着他,毫无退让之意。
黑衣人略一思忖,道:「谭玄望,今天你有这位高手助拳......也罢,占不到便宜的赔本生意,我李思南可从来不做,告辞了

!」俯身抱起昏迷的孟公子回了马车。
临了却又回头道:「哎呀,我今天慷慨大奉送,再提示你一句,你那位对头雪衣侯没死,伤势也快好了,只怕迟早要来找你算

帐!」
谭玄望听了,脸色阴沉下来。谢啸峰在一边听得分明,忍不住想:雪衣侯这名号好生熟悉,不正是南下挑战武林群豪的金国第

一高手?看来这位谭公子果然是我辈侠义中人!只是「谭」这个姓却少见,只记得岭南那边似乎有谭姓的武林世家,莫不成这

位公子是那一家的子弟?
沉思间李思南已经上了马车去得远了,他回过头去,正迎上谭玄望似笑非笑的脸庞。他薄唇微翘,眉目秀雅,一笑起来,右颊

上还会出现一个小小梨涡,真可谓谦谦君子,温良如玉。「刷」地一声,他展开描金折扇,半遮半掩在面前,只露出明润含笑

的一双眼,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掩不住的点点戏谑与狡黠。
谢啸峰没来由地脸红心跳,胡乱拱手为礼道:「在下谢啸峰,冒昧出手,还望公子恕罪。」
 「诶,这是什么话!区区还没谢过兄台的援手之恩呢。」谭玄望摇着折扇,笑得开怀,「来来来,请入内奉茶。」
 
未染7搬
 
金渠体净,只轮慢碾,玉尘光莹。
茶中绝品,以色白为上,翠绿乃下者。上好的顾渚紫笋,碧淇姑娘挽起罗袖,纤纤玉指将茶饼小团细细碾成琼粉玉屑,入水煎

煮。
从来佳茗似佳人。
碧淇巧笑嫣然,眉梢眼角,柔情万种,殷勤奉上茶盏。茶汤清澈明亮,茶芽形似兰花,银毫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尚未及唇,

嗅之已经中人欲醉。芙蓉帐神仙茶,更有解语名花红袖添香,此情此景,怕不羡杀天下男儿!
谭玄望斜倚在锦榻之上,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谢啸峰。为报答援手之恩,他特地更衣之后就出来待客。遍室绮罗,佳人在侧,

更显出他人品风流,气质矜贵。
相比之下,谢啸峰却手足无措起来。不是被这画舫中扑面而来的靡丽奢华所动摇,而是--
面对这位才情风流的贵公子谭玄望,他竟不知不觉起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在湖畔惊鸿一瞥,谭玄望出掌退敌,也不过只有一招而已。如果论起武功高下,他并不见得是谢啸峰的对手。只不过他这种王

孙贵胄的华采气度,才子名士的儒雅风流,却叫谢啸峰大为心折。他之所以出手相助,除了心中先入为主地认定谭玄望是同道

侠义辈之外,便是因为起了攀交之意。
「好茶。」放下茶盏,谢啸峰平平无奇地赞叹一句,随即又陷入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在搜索枯肠之际,谭玄望看到他皱眉思索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道:「诶,谢兄,终日紧锁眉头,可是容易显老的。」
谢啸峰一呆,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拿不准他是在说笑或是认真。凝思片刻,只好讷讷地点头,道:「谭兄弟说的是

,我家里的长辈也常常说我少年老成。」
谭玄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赶紧摇动折扇半遮在自己面前。这位「见义勇为」的青年,呆头呆脑像个乡下土包子,跟他先前显

露出来的杰出身手太不相称。这么看来,就算武功再高,也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或许是笑得太嚣张,牵动紊乱的真气,他咳嗽数声,唇畔又溢出了血沫。他吓了一跳,赶紧凝神静气,闭目调息。
绣幔低垂碧绡笼烟,鎏金香炉里点着提神用的龙脑香,袅袅缕缕。此种辛辣开窍的香料来自海外,并不是他喜欢的气味。只可

惜--
不久前,他曾被一位绝世高手在近距离一掌击在丹田,打散了他的护身真气。虽然那名高手因为种种原因未尽全力,却也非同

小可。尤其是护身真气被破后,他一度陷入昏迷,根本无法聚集真气自疗。后来虽然仰仗红粉知己碧淇姑娘辛苦请来名医医治

,使他神智苏醒,得以死里逃生。可是面对那棘手的伤势,无论是名医还是他本人,都是无法根治。
而练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内伤,皆是因为不完全调理好的话,伤上加伤,最是折损内力功体。说不定几十年的苦练都会付诸东

流。
为了疗伤,借助此香的凝神之效,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嗜好品位了!
一直沉默的谢啸峰却突然站起身来,闪电般地骈指点在他的肩头。谭玄望还来不及吃惊,就感觉到一股浑厚温和的内力顺着肩

头穴位涌入全身筋脉,所到之处,仿佛大地回春,雪融冰消,那些淤滞的真气纷纷迎刃而解,百川归海,纳入丹田紫府之中。

一时间全身暖融融的,残留的内伤竟然已经好了大半。
这下子谭玄望真正是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与李思南对掌虽然没吃什么亏,身上的内伤却是延绵多日,辗转不去。--可现在这个

土包子般的青年,竟然这么简单就......
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悄悄笼上了猜忌和算计的阴影,谭玄望轻挥折扇,把神情的改变轻描淡写地隔绝在对方的视线之外。
「诶,想不到谢兄除了武艺超群之外,对医道也有不凡造诣。区区真是得遇贵人,鸿运齐天啊。」
谢啸峰赶紧摆手:「谭兄弟你太客气了!我根本不通医术,只是自小所练的内功兼具疗伤的功效。刚才看到兄弟你筋脉真气有

所阻塞,这才出手一试,想不到就奏效了!」
谭玄望目光闪动:「天下间竟有这样奇妙的内功!不知道是何家何派的功夫呢?」
谢啸峰微一犹豫,便道:「也没什么门派。就是父亲所授的家传内功,据说是道家一脉,名唤太清真气。」
谭玄望动容道:「诶呀,莫非令尊就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谢晋谢大侠吗?」
谢啸峰脸一红,道:「正是家父。......只是家父已经卸任,小弟不才,忝居现任代盟主。」
谭玄望更加吃惊,手中的扇子摇得更急了,满面堆欢道:「英雄出少年,区区真是三生有幸,能得以结识北五省威名凛凛的少

年英侠,新任盟主!」
谢啸峰赧然道:「谭兄弟谬赞了。我只不过仗着父亲的余荫,加上身手还过得去,所以出来奔走,担任南北武林之间的联络人

。所谓盟主云云,只是为了说法好听。」
谭玄望暗中沉吟:这土包子性格耿直,应该也不都是谦虚。他的武功确实不凡,不过这种呆头呆脑的个性哪能做什么盟主,也

就是个跑腿的货色!哼,仰仗家门余荫就当上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嘿,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啦!
虽然想得恶毒,脸上的表情可是滴水不漏,笑得一朵花儿似的,只是忍不住心底熊熊燃起的嫉妒之火,那把描金折扇摇的频率

越发快了,呼呼生风。
谢啸峰不由黑线满头:将近除夕的寒冬腊月天气,虽然还未入夜,也是滴水成冰、呵气成霜。舱中虽有取暖熏炉,停在湖上却

难免受湿气所侵,一个字--冷!怎地谭兄弟品貌非俗,嗜好却......这么古怪呢?
忍不住劝道:「谭兄弟,你重伤初愈,还是要保重病体啊。......莫再着了风寒!」
谭玄望一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扇子,ι干笑两声,一时无语。
这时谢啸峰忽然正色道:「谭兄弟,恕我冒昧,能否告知你是被何人所伤?依我看来,这人的功夫只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啊!


就是等着他这句话,谭玄望微微一笑,道:「这个人想必谢兄也曾听说过......正是号称金国第一高手的雪衣侯,金国的天骄

贝子!」
谢啸峰恍然:「原来是他!」难怪先前那黑衣人李思南说雪衣侯是他的对头。而且由此推断,谭玄望既然与雪衣侯为敌,也算

证实了他这人果然是抗金志士同道。谢啸峰想到自己没瞧错人,不自觉地高兴起来。
「不错。金帝完颜亮野心勃勃,派出雪衣侯南下,屠杀抗金义士,妄图瓦解我赵宋武林的抗金士气。区区世居江北,却也有一

腔报国之心,故而自告奋勇去刺杀那个雪衣侯。」谭玄望低头叹息,貌似感慨不已,「只可惜技不如人,不但没能成功,自己

还受了重伤。真是惭愧之至啊。」
谢啸峰十分感动,抢着说:「那雪衣侯武功十分高强,我在北方时就听说江海帮的总瓢把子朱铁杉等武林前辈都死在他剑下。

谭兄弟,你还这么年轻,输了也不丢人。不瞒你说,我此番南下也正是为了对付他!」
「诶,这么说的话,区区的仇,可以指望谢兄来报了?」谭玄望绽开笑靥,悠然问道。
谢啸峰不假思索地道:「为诛杀金虏,我辈江湖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皆在所不惜。何况谭兄弟你是为大义才受伤,你的仇自然就

是我的仇!」
「诶呀,谢兄,你如此义薄云天,区区真是感激不尽!」折扇后露出的那张脸,笑得斯斯文文,还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只有波光流转的眸子里泄漏出些许狡黠的意味。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谢兄与区区不过是素昧平生,可今日第一次见面便拔刀相助,又许诺要帮区区报仇......

诶呀,这么大的恩德,叫区区如何报答才好呢?」谭玄望微蹙了形状姣好的剑眉,仿佛在为此苦恼。
谢啸峰睇视他秀雅的面孔,没来由地口干舌燥,胡乱摆手说:「说什么报答,在下、在下......」
「记得古人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谢兄虽非救命,也与区区有再造之恩了......诶,不如......」眼波如水,唇角微翘,

似笑非笑。
谢啸峰一颗心突突直跳,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这才听见他说:「咱们结拜为金兰兄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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