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下——by丛溪

“哦——那是我自己太笨了？”端木忍若有所悟的点头，站起来往外走。
神宫澈急忙冲上前，拦在门前，“你不能走，留下来。”
端木忍的眉，几乎看不见的皱了一下，眼中一闪而过惊惧。
神宫澈急忙解释，“我没想过要做……做什么……总之……你留下来……”
端木忍直直看着神宫澈，面无表情，“他在下面等我。”
“他会走的，会走的，你等一下”，神宫澈拿起旁边的手机，拨通酒店大厅总台，“喂，下面有一个叫欧悦的人……对……跟他说……不要等了……让他走……他走了……给我打电话……1101房间……”
从他拿起手机的那一刻，端木忍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第一次，有些生气的去夺手机，神宫澈一边躲，一边说，总算说完了，挂了电话，拿着手机朝端木忍晃，满眼都是恶作剧得逞的笑。
端木忍深深的皱了一下眉，用力推开神宫澈，伸手拉门。
神宫澈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
端木忍用力拉他的手，他越抱越用力，死不松开。
“阿澈，放开，我说真的”，端木忍真的生气了。
但神宫澈像是下定了决定不管不顾，只是不松手。直到听到忍说当他不在了，有可能再一次失去，他才明白有些感觉早就在岁月中无声无息的滋长，三年前，忍突然不见，原来他不是生气，不是气他不见姐姐最后一面，他是怕啊，他怕再也见不到忍。
白白气了三年，恨了三年，其实都是在怕啊！
他不要心里再空一次，他不要再失去忍。
就算被讨厌，就算被怨，他也要抱住，紧紧抱住。
端木忍掰不开神宫澈的手，干脆拖着他往外走，刚到门边，手还未搭上把手，桌上电话响了，神宫澈一手死死抱住他，一手去接电话，“嗯，好的，谢谢你！”
挂了电话，笑的像个孩子，冲端木忍道，“他走了，他已经走了！”
端木忍像是没听到，还是去开门。
神宫澈也生气了，用力把他推到地上，关上门，坐到了门前的地毯上，门神一样伸出双臂，“总之，你留下来。”
大概是气急了，端木忍反而冷笑，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直直盯着神宫澈，意思明白，开始对峙。
两人都是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端木忍到了常靖远身边，更是星星月亮，只要他开口，没有不替他办到的，要说到性子倔，两人骨子里绝对是不相上下。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肯让步。
半小时后。
端木忍拉了靠垫枕到头下，躺了下来，嘴角勾起嘲讽，盯着小鸡啄米点头的神宫澈，心道，看你能撑多久。
神宫澈虽说没真正喝醉，可毕竟喝了不少酒，如今已经困的不行，见端木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强打精神，甩了甩头，盘腿靠到门上，双臂环抱到胸前，一副泰山不动的模样。
又半小时后。
端木忍从床上拿了薄毯盖到身上，闭一会儿眼，睁开，又闭一会儿，再睁开。
神宫澈爬到地上，伸展四肢，尽可能的去够脱下来的衣服，终于够到了，掏出耳机连上手机，塞到耳中，调出最聒噪的音乐，故作陶醉的听起来。
两个小时后。
端木忍突然睁眼，双目虽有疲惫，却异常清澈明净。
神宫澈倒在地毯上，一只耳机掉在地上，清晰的传出吵嚷的声音。
端木忍走到神宫澈身边，小心的关掉音乐，把神宫澈抱到了床上，将他半敞开的睡衣扣好，又为他盖好薄毯，用手指轻轻梳理了几下他自己揉乱的头发，然后小心站起来，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床上的神宫澈蓦地睁开了眼，痴痴的盯着那一扇关上的门，许久之后，抹了抹眼角——没有泪。
可是，好难过。
神宫澈苦涩的笑了一下，猛的拉起毯子盖到头上，闭上了眼。
走出电梯，端木忍轻轻的揉着眼睛，这个小时候困倦时候的动作，长大了也没改掉。童话中王子一般的面容，水晶一样清澈的眼睛只有在此时是朦朦胧胧半睁着的，平时习惯轻抿住的双唇，微微开出一道小缝，上唇微微翘起，不经意的一揉眼，懵懂可爱，又有谁不是极之宝贝着，而去提醒，那是孩子气。
经过大厅的时候，端木忍下意识的往休息区看去，这一看，停了下来。
皮质的沙发之中，蜷缩着一个身影，一只手臂搭在边沿，紧紧握着什么。
端木忍走上前，看了很久睡着的那人，缓缓蹲下来，去掰他紧握着一块巧克力的手。
尽然握的那么紧。
端木忍稍稍用力，欧悦醒了过来，双眼眨动，几秒的朦胧之后，立刻坐了起来，松开手，把巧克力放到了他手中。
“不是走了吗？”端木忍剥开包装纸，醇黑的巧克力上清晰的印着几个指印。
欧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走了，但又回来了”说着，指向巧克力，“这个刚才老掉，大概握的太用力了。”
端木忍愣了一下，轻笑，“傻瓜！”
真的是傻瓜啊！
他完全可以想象，那个人在极其困倦的时候，还想着不要让巧克力落地时的温柔和笨拙，也不知是在他不小心陷入睡意时，掉了几次，才被他越来越用力的握着，握出这么难看的印子。
果真是难看啊！
端木忍咬了一口巧克力，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甜。
欧悦把端木忍拉到沙发上坐下，“他睡着了？”
端木忍点头，“为什么回来！”
不知为何，竟像是初恋的人，这一刻想听甜言蜜语，大概是嘴里的甜吧，想让心里也甜。
然而，欧悦却非常不解风情的说了一句，“公交车没有了，地铁站离得太远，身上忘了带钱，不能打出租，所以就回来了。”
这算是捉弄吗？
端木忍看着欧悦眼中促狭的笑意，有些不高兴的拍到了他头上，“你不会走回去啊？”
刚才不就是一路跟着走过来的？
欧悦夸张的做出痛苦状，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我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端木忍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
欧悦把最后一点的巧克力塞到端木忍口中，拉起他往外跑，“去了就知道了！”
当坐在跨江大桥的桥洞中时，端木忍有些哭笑不得，“你就是要带我来这里？”
虽然已经是夏天，凌晨江面上的风仍是让人感觉到了寒意。
“是啊！”，欧悦见端木忍不停的缩脖子，想把衣服脱给他，可他也只穿了一件衬衣，脱了实在怕影响市容，想了想，伸臂一揽，将他抱到了怀中。
端木忍僵硬了一下。
欧悦急忙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这样不冷。”
笑过，心里却凄然，对于他人的触碰，小忍竟是这般的放不下戒心。
听了欧悦的话，端木忍安然的靠在他的怀中，然而，没多久，双眼就开始不自觉的想要粘到一起。
欧悦轻拍了几下他的脸，“不能睡，错过了就是遗憾。”
端木忍揉了揉眼，身子往下滑，把脸在欧悦胸口蹭了蹭，像只小猫一样，寻到最舒服的姿势，唇角微微勾笑，就是不睁眼。
欧悦无奈，实在是因为端木忍那副模样可爱的要死，不再叫他，另一只手环上了他的腰，宠溺的说，“等会儿再叫你！”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欧悦这句话，端木忍竟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嘴角泄露了笑意，欧悦收了收双臂，把怀中人抱的更紧。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浑然天成，当第一缕阳光跃过大地的时候，从桥洞看过去，竟然能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看到难得一见的水天一色。
淡金色的阳光，由远及近的缓慢铺洒在江面上，碧波粼粼，翻动着不太刺眼的金浪，夜间江面上形成的水雾，刹那间被逐开，有些不情愿的四处逃散，江边林立的各式建筑，随着阳光的潜进，活过来一般展现着勃勃生机。
欧悦把端木忍叫醒了。
从睡梦中醒来的惺忪少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向抱着自己那人手指指向的地方，仿佛亲眼见到时间的流动，阳光缓慢而又没有丝毫迟疑的推进，明与暗那么鲜明的随着分界线扑面而来。
惊叹于这种类似于生与死的奇景，端木忍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然而，却在阳光扑上脸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抬手遮挡，别过脸去，闭上了眼。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欧悦，呵呵轻笑出声。
端木忍睁眼，不解的看他。
欧悦捧起他的脸，转向阳光，“你看，很漂亮，不是吗？”
端木忍眨了几下眼，长长的睫毛沾染了细碎的阳光，水晶般的瞳仁也被阳光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的确很漂亮。
而且很舒服，从头到脚，似乎每一个毛孔都体会到了舒服两个字，端木忍双唇微启，轻轻的笑了。
阳光，真的很漂亮。
在阳光的照射下，人，真的很舒服。
欧悦也笑了，缓慢的靠近，轻轻阖眼，在阳光下的少年脸上，印上了浅浅一吻。
第二十七章
直到直升机螺旋桨旋鸣的声音钻入耳中，直冲太阳穴，端木忍才不得不相信，他过一会儿确实要从几千米的高空跳下来。
崔宇说的没错，极限运动社团的成员名单中，果然有他的名字。
而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名字加入的，当然只有神宫澈。
早上没有课，端木忍难得的可以睡个懒觉，却有几个人冲进了宿舍，连同崔宇一起，像是绑架一样，把他拖到了一辆出租车中，直接开到了郊外。
他几次想问，几个人顾左右而言他，嘻嘻哈哈，插科打诨。
等到了目的地，等看到了神宫澈，还有他脸上得逞的笑，端木忍只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嘿嘿，不好意思，小忍，社长说，你不来，我们都别想玩”，崔宇挤到端木忍旁边，不好意思的撞了撞他的胳膊。
端木忍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往神宫澈走过去，“你这是干什么？”
“高空跳伞啊，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玩的？”神宫澈不管他还有什么疑问，拉着他往一旁的更衣室跑去，一边跑一边招呼其他人赶紧换衣服。
进了更衣室，神宫澈迅速的换好了衣服，看端木忍坐在一旁打瞌睡，恶作剧的笑了一下，也不叫他，径自动手脱他的衣服。
“你做什么？”衬衣纽扣全被解开，端木忍猛的惊醒了。
神宫澈修长的手指抚上端木忍的腰，不安分的在他光洁的皮肤上滑动，用奇怪的声音埋怨，“别人都等着呢！”说着，还眨了眨眼，倒像是个撒娇的孩子。
端木忍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快速的换好了衣服。
促狭的笑挂在唇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中受伤的落寞。神宫澈知道——他，讨厌他碰他。
然而，换好衣服的端木忍转身，他眼中的伤立刻消失不见，只剩下柔的能化水的情，“忍，你说，在三千米高空，接吻，会不会能吻到心？”
听说从三千米高空跳下的那一刻，心会跳到嗓子眼，那么，如果我吻你，你会感觉到我的心吗？
神宫澈满眼期待的看着端木忍。
端木忍却只是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了储物柜中，然后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诚实的回答，“不知道！”
有时，伤人的，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的漠然。
神宫澈还是笑，跳上前，搂着端木忍的肩膀，突然偷袭，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我们试试，好不好？如果真的吻到心了，你告诉我，我有多喜欢你，好不好？”
端木忍不着痕迹的避开，敲了敲他的头，举起旁边的降落伞包，“一人一个，跳下来，我说话，你能听到就不错了。”
似乎对神宫澈突然的孩子气有些无奈，端木忍动手帮他背上降落伞包，又检查了一遍背带、主伞盖、备用伞盖、自动激活装置和高度计，确定无误后，把护头头盔扣到了他头上，“自己绑！”
神宫澈一直无声的微笑着，看着端木忍为他做这一切，直到他把头盔扣到自己头上，才夸张的做了一个痛的表情，躲开了绑好安全扣。
端木忍被他夸张的动作逗笑，背上降落伞包，往外走。
神宫澈哇哇叫着追上。
到了外面，其他人果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等着，神宫澈率先登上了直升机，和驾驶员聊起来。
端木忍最后一个上去，刚关上门，就听到驾驶员哈哈的大笑，不用多想，一定是神宫澈的杰作。
他要是开心起来，能让全世界的人都开心，可，他要是不开心，也能让全世界的人都跟着不开心。很多时候，端木忍都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办到，能左右许多人的情绪？还记得阿月的回答，因为他没心没肺啊！
呵——
忍不住看过去，神宫澈已经开始在向驾驶员讨教驾驶直升机的方法。
旁边一群人听的胆颤心惊，一听到他说要试试，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
端木忍好笑，他是知道神宫澈的，爱玩，爱闹，但绝对知道底线在哪里，否则以他爷爷的严厉，绝不会让他脱离视线范围。
他 ，只是有些孩子气罢了。
果然，驾驶员正说着要不要试试，神宫澈已经不断的摆手，表示不能抢了驾驶员的饭碗。
一群人，立刻捂嘴偷笑，明明是自己不行，还说的像是高手一样。
神宫澈也知道大家是在笑他，坐回端木忍旁边，搂上他的肩膀，小声埋怨，“你怎么不帮我？”下一句却立刻变成了洋洋得意，“你看到没，他们刚才都吓傻了！”
端木忍一愣，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别过脸，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回答，“你就不能安分点？”
神宫澈不以为然的拨了拨头盔下泄露出来的发丝，几乎是贴到端木忍脸上的说，“他们好无聊，都不说话，还好有你在！”
“我也不说话！”
“我不管，只要你在，我就开心！”说完，快速的扭脸，唇，若有似无的滑过端木忍的脸颊。
端木忍顿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红晕。
神宫澈一眨不眨的看着，笑的更开心了。
这时，直升机已经开到了空中，其他人兴奋的贴到窗户上，看风景。
端木忍似乎有些不高兴，想说什么，神宫澈却一下把他拉到了窗边，对着外面指指点点，“你看……房子越变越小了……像蚂蚁……人呢……都看不到了……”
端木忍看他兴奋的两眼发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直升机升到预定高度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了，当舱门打开的那一刻，风呼啦啦的刮进来，每个人都小心的往舱门边靠近，驾驶员在后面鼓励着，“没事，没事，跟坐云霄飞车一样，一会儿就落地了！”
依旧只有神宫澈最兴奋，拉着端木忍走到舱门前，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拽着他跳了下去。
风的阻力那么明显，自由落体的加速度也那么明显。
跳下的那一瞬，心，真的跳到了嗓子眼，甚至有短暂的停止心跳的感觉。
端木忍还来不及感受什么，就觉得身体像一根稻草一样被刮走了，唯一紧紧握住他的，是神宫澈的手。
双脚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下降的太快，巨大的气压压得两耳生疼。端木忍没有受过训练，只能本能的下落。
神宫澈却好像驾轻就熟，向他靠近，动作缓慢的像是太空行走。
微笑，在巨大的风中仍然清晰，唇，渐渐印了上来。
神宫澈果然如他所言，在三千米的高空，吻了端木忍。
大脑有一段时间的空白，不知是几秒还是几分钟，太过快速的下落，端木忍觉得自己的感觉有些迟钝了，然而，虽然狂风大作，身如浮草飘摇，他还是感觉到了唇上的温暖，也看到了近在咫尺，那双眼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