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喝喝一轮下来。谈轲揉揉鼓涨的肚子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赶紧，去完来回来第二轮。”赵光磊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穆川微微蹙眉。赵光磊意识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夹了一筷子煮熟的冬瓜丸子之类的东西，细嚼慢咽。省得跟穆川两个人无话可说的穷尴尬。
“你跟小时候比，变多了。”穆川试图找一些话跟他说。
赵光磊微微抬头，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住在亚东医院的住院部１２０４号房。”穆川端着半杯饮料举到面前：“他挺想见你的。一直在叫我帮他找你和你妈妈。”
赵光磊冷笑了笑，不停的吃着东西。
“他一个半月前做了个心脏手术，当时很凶险。如果没有挺过来，你可能都已经失去见到他的机会。”
赵光磊喝了口可乐，继续在火锅里捞东西吃。
“对不起。”穆川的道歉突如其来。赵光磊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你要恨也没有关系，我和我妈对不起你和彭阿姨。但是，你和爸爸毕竟是亲父子……”
“这些都跟你没关系。”赵光磊吞下一片冬瓜幽幽的笑了笑。
“去看看他吧。”
“我没打算过要去演那种父子相认的狗血剧。”赵光磊鄙夷的笑着：“我妈也没想过要让你们俩母子付出什么代价。她说这一切是命，所以她懒得去计较了，计较不过来。”
穆川眼神微微一黯。
“阿轲不晓得这里头的事，你暂时不要讲。等我想说的时候我自己会说。也许那时候，我可以去见见穆大律师。”赵光磊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谈轲穿棱在各桌子缝间往回走。
穆川点点头。
三十六、生日快乐
穆太打电话说穆中行想吃豆腐花和小笼包。穆川下了班去去如意楼买了来送去亚东医院。夜色刚刚落下来，穆中行在房间缓慢的走动着，活动筋骨。看到他来，绽出笑意：“这么晚，真是麻烦你了。”
“父子俩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穆太轻轻的笑着，接过穆川递过来的豆腐花摆在茶几上。
“还有什么想吃的，下回给您带过来。”穆川克尽人子的孝道，言语里又透着淡淡的疏离。穆中行坐在沙发上，打开香喷喷的豆腐花喝了一口：“味道真不错。”
“你们先聊着，我去洗衣店把衣服拿回来。”穆太抱着穆中行换下来的脏衣服，收纳在袋子里去附近的洗衣店。穆川坐在穆中行的对面，看他慢条斯理的吃着。
“吃过晚饭了？”穆中行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问他。
“呃，吃过……”穆川胡绉了一句。
穆中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年纪大了，嘴馋人糊涂。”
“没有的事。”穆川挂着淡淡的笑。
“你我之间虽然不是亲父子，不过我素来对你视若己出，你也很争气，事事总努力让自己做的像穆家的孩子……”
穆中行突然感慨起来。穆川敛着眉，不动声色的听着。
“你个人的事，我不过问。只不过，你妈妈最近心情实在很不好……”穆中行喝了口豆腐花，轻轻的说。
不出所料。穆川安静的坐对面看着穆中行，等着他下面的话。医院的晚上安静得厉害。偶尔能听到在走廊上经过的脚步声，转瞬间又被吞没在这遍深不可测的安静里。
“听说你跟那位曾……先生分手，她本来很高兴的。”穆中行竟然让语气平缓的不至于会让穆川听起来刺耳：“不要埋怨她，这或许是她做母亲的私心。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跟她有血脉关系的人，她是真的爱你，希望你的一切都是平安。如果可以，她随时能够用性命来交换你的幸福……”
远处传来护士交谈的声音，房间里的时钟走动的声音突兀的响亮。
“听说你又交往了一个新的朋友……”穆中行委婉的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也许他还太年青，对于感情的事，都不晓得怎么处理。你喜欢他，他就跟你腻在一起。等到有一天，他心智成熟的时候，又会离开……”
穆川拧着眉，衔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穆中行看着他，心里知道穆川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动的人。只不过穆太不死心，他也只能尽力去劝他。
“我对你的性向没有歧视，但是这个社会还没有进化到那一步。总有一天，人们都晓得这个秘密的时候，家常里短，你会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们都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如果可以选择一个平和的方式生活，为什么不呢？”
“您当时为什么要娶我妈妈？”穆川转头看穆中行，打断他的话。
穆中行微微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抵得无话可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冲撞您。”穆川旋即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太过无礼。抬头看穆中行的脸，眉宇间结了一丝言语不出的苦涩。穆川揉了揉额头歉疚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穆中行呵呵干笑了两，将半碗豆腐花吃完。
“东东……”穆川嗫嚅着嘴唇，想安慰一下穆中行。除了穆东的事，他想不出来别的。但是他又答应过赵光磊不把事情讲出来。
穆中行听到他说“东东”，立即抬起头满眼希翼的看着他。
“有些眉目。”穆川吐了口气：“听说他毕业后来了Ｓ市。”
“是吗？”穆中行眼睛发亮。
“是的，我还在打听。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太好了。”穆中行绽出笑意：“辛苦你了。”
“应该的。”
“他现在也是大小伙子了……”穆中行倏然动情：“也许见了面，就不样对面看到，也不认得。不知道，他是不是……”
“不会的。”穆川淡淡道：“血浓于水嘛。”
打开房门，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饭菜的香气。客厅里黑漆漆的，电视的荧光印在谈轲的睡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穆川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睡脸。谈轲翻了个身，险些从沙发上滚下来。穆川抱住他，将他好好的放在沙发上。这只贪睡猫，就这么大动作竟然没醒。他坐在地上看着谈轲的睡脸，那些阴翳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
他轻轻的吻着他的嘴唇。像花瓣一样柔软而温润的嘴唇，带着花朵的香气。粘上了，就不舍得放开。手指伸到衣服的下面，抚摸他光滑的皮肤，欲念在心里滋长起来。
谈轲被堵住了呼吸，憋得醒过来。看到穆川，骇然推开他：“你干嘛？”
穆川皱着脸，阴恻恻看着他：“亲你。”
谈轲从沙发上跳起来，找到开关。整个客厅亮起来，刚才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
“等的我饿死了。”谈轲没好声气的走到厨房，桌子上三菜一汤都已经凉了，他逐一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穆川走到他身后搂住腰将下巴放在他的头顶，陪着他看菜在微波炉里缓慢的转动。嗡嗡响着杂音也不觉得吵人。
“别腻腻歪歪的。”谈轲嘴里说着，身子却已经微斜在穆川胸前。听着他心脏平稳的跳动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幸福就同这声音一起，在自己的胸膛里搏动。
“晚上，不要回去。”穆川在他耳边细声说，执起他纤瘦的手指摆弄着。
谈轲脸色微红了红，没有应声。管他应不应声，穆川开了口，就断断不会再放他出去。
站在南面的那面玻璃墙前，可以看到星空。谈轲瞪大了眼睛。上次看到星星大约是在丽江的事了。在城市里，忙碌的几乎没有时间可以抬头看一看天。
“你真油菜花。”谈轲指着天边忽明忽暗的星星说。
“你知道那叫什么星吗？”穆川走到他身边看着南边天际里光线最微弱的一颗。
“什么星？”谈轲瞪大眼，准备获知一个他从来不知道的天文知识。
“笨蛋星。”穆川喝了口水。
谈轲额头暴起青筋：“叫混蛋星吧。你看看忽明忽暗的，就像某人天天想法游移不定。时好时坏。就是个大大的混蛋。”
“我有说过你吗？”穆川一脸坏笑。
谈轲气的浑身毛发林立。要不是看在他胳膊粗腿粗的份上，跟他打架铁定吃亏的份上，一定暴扁他一顿。
“看什么？”穆川谑笑着看他瞪大的眼睛，眼白多眼仁少，忍不住捏他的脸。谈轲嘁了一声，摸出在包里嗡嗡作响的手机。赵光磊给他发了条短信，祝他生日快乐。
生日。谈轲皱着眉想了想，笑起来。他自己都不记得的日子，以前是彭阿姨替他记着，现在是赵光磊。
“什么时候？”穆川夺过手机。
“明天。”谈轲伸手来抢。穆川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吻住他的唇：“Ｈａｐｐｙ ｂｉｒｔｈｄａｙ！”
“不懂。”谈轲红着脸装没听懂。
“算了。”穆川没有说第二遍在意思。谈轲哼了一声，拿回自己的手机放回到肩包里。
“你的哥们还挺够朋友。”穆川拉他一起并肩坐在沙发上。
“那是，发小啊。”谈轲得意的翘尾巴：“我们是邻居。我打小就跟我外公一起住赵叔叔家隔壁。后来彭阿姨带光磊搬过来，我们就经常一起玩。我帮他做作业，他帮我打架。吃饭也是你蹭我一顿我蹭你一顿。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穆川微微嫉妒的揉着谈轲的头发：“你为什么跟你外公一起？你爸妈呢？”
谈轲神色微微一黯。穆川微微蹙眉，对于谈轲的家事他一概不知，也许那话十分唐突。他揉着谈轲的头发回回头：“那颗笨蛋星亮了一点。”
谈轲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把我丢给我外公后就没出现过……”
穆川捧过他的脸轻轻吻了吻：“这是生日礼物。”
“我靠，你真抠门。”谈轲跳起来，还来不及逃跑，已经被穆川扑倒。
三十七、生日
才七点半钟，茶楼里热闹得很。大都是些上了点年纪的人，三五成群，晨练结束后径直来茶楼饮早茶。
穆川打了个哈欠，从身边路过的小车上拿下精致的糕点放到谈轲。花样种类繁多的东西，小巧别致香气袭人。谈轲呆呆的看着，神思有些恍惚。
每年的这个时候一清早起来，总能看到满身是汗的外公把煮好的生日面推到他面前，脸上总夹杂着一丝含混不清的笑容：“人生一个蛋，狗生一碗饭。”
外公会做的东西实在不多，饭菜都很够呛，一碗生日面上那个成形的荷包蛋让他废尽心力。谈轲嗅着淡淡的香气，提起筷子在蛋上咬了个缺，然后很满足的捧着碗吃的吸吸索索。
后来，彭阿姨带着光磊搬过来跟赵叔叔一起住，他的生日里才有了像样的饭菜。他和外公、彭阿姨、赵叔叔还有光磊像一家子那样坐在一起吃饭。
一晃很多年过去，让他生出“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
“吃啊。”穆川的声音由远而近，回过神。他淡淡的看着他，谈轲提着筷子慢慢的吃着。
23年前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也没人跟他商量一声。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娃。虽然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周围都是些为人师表的知识份子们，或多或少仍会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鄙夷的嘲弄和一丝带着优越感的怜悯。他们管教自己的孩子不许欺负他，背地里那些孩子却在议论着他是个私生子。他妈妈年青的时候是个很随便的女人，经常夜不归宿，让外公整夜整夜的去找。年纪青青就大了肚子等等。这自然是从大人那里听说的。
有人偷偷的议论，有人公开的在他面前说。他听到也不作声，赵光磊在身边就会一个书包砸到他们脑袋上，跟那群孩子扭成一团。所有年少无知的时间就这样混过来。
穆川淡淡的看着他，又要了一碗牛肉面摆在他面前：“吃面。”
“哦。”谈轲闷闷的吃着，一声不吭的吃完早茶。穆川开车送他去上班。到了他公司附近，谈轲推门要下车，穆川扳过他的脸轻轻啄了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谈轲努力的想了想：“没有。”
穆川耸耸眉，看着他跳下车，慢慢的往公司那边晃荡。直到拐弯走进大厦了，他才开车离开。头一回看到这屁孩子这样压抑的神色，就算是以前被自己捉弄的那么狠也没这样过。穆川挠了挠额头。原来他也会忧郁，忧郁起来气场也不弱，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开车到公司的楼下，已经过了九点，李曼姝从公交车上下来，揉着两只熊猫眼，哈欠连连。看到穆川，无神的白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走过来一起等电梯。
“熬夜？”穆川睨了她一眼。
“嗯。”李曼姝应了一声。
“你不年青了。”
“人老珠黄也不会妨碍你的观瞻。”李曼姝不示弱的还击。
穆川浅笑了笑。电梯门打开，两个人一起走进去。李曼姝还是忍不住拿出小化妆镜看了看，揉着黑眼圈叹了口气。
“你说……”穆川清了清嗓子。李曼姝抬起眼，他犹豫了一刹：“生日礼物送什么？”
李曼姝微微挑眉：“为毛问我？”
“不说算了。”穆川有些扫面子。
李曼姝轻轻的嘁了一声：“你家小白喜欢啥？”
“不知道。”穆川应的干脆。
李曼姝讥诮道：“他怎么就摊上你这号人？”
穆川拧着眉不说话。电梯到了十三楼，李曼姝带着一脸鄙夷走出电梯。
“年青的孩子，MP4、PSP这类的数码产品应该比较有爱。”李曼姝在进办公室之前扔了一句。穆川哦了一声，走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在网上慢慢的翻看那些数码产品。
即便是生日，工作还是没有什么不同。打电话拜访，连着好多天了也没一个像样的成果。谈轲觉得秦红兵看他的眼神像是有些嫌弃。也是，谁家公司愿意养个没什么业务能力的业务员。他思忖着是不是自己先提出来辞职，还是去找份电脑维护方面的工作比较实在。
“Hi。”赵光磊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带着一脸轻松的神色。
“你啊。”谈轲看到他，笑了笑。打拜访电话时的不快，暂且扔到了一边。
秦红兵听到人声，从办公室里出来。赵光磊装做一本正经的同他握手：“哟，秦总。”
“哎呀，赵总。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视察工作。”秦红兵也是满口油腔滑腔。
“秦总折煞我了，我也就路过贵公司，立即过来朝见一下秦总。”赵光磊跟秦红兵嬉笑着：“顺便看一眼我这笨小弟。怎么样，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怎么会呢，咱自家兄弟，你小弟就是我小弟。”秦红兵笑着看了谈轲一眼：“我替你看着呢。”
“谢谢啊。我就知道秦总够义气，中午一起吃饭。”
“不了，我还约了客户。”
“那改日。”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