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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天下 第三部 天乱——by飞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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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无玉虽然怒极,却无法再等。就算等着他的会是黄土一抔。他平稳了心情,看着沐云决然道,“我无法再等那么久。你之前故意未告诉我蛊虫半年间会处于休眠状态无法感应一事,
就是为了让我以为蛊虫入体便可感应,从而不敢贸然欺骗于你,既然今日之事早在你预谋之中,那我此刻站在这里,你还不相信么?”
沐云定定看着他,“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他其实早已不在世间多年,你还要这么着急去见他吗?”
猜测是一回事,而确切地听到这样说,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一闻此语,齐无玉霎时面色惨淡,身躯微微地颤抖起来,似哭似笑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他那样
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会消失,怎么会不见……”
沐云冷眼看着突然间浑身激动颤抖的人。
片刻,齐无玉渐渐回复镇定,却是表情绝然,一字一句道,“就算他已骨消神灭,化为黄土一堆,我也要去见他,一刻也不能等。”
那语声里的悲恸与决然让听话人也不免微微讶异。原以为他是那种游戏人间情绪凉薄的人,不料竟情深至此。“既然如此,那好,我便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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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上的灯花跳了又跳。江远目不瞬移地翻看着手边几乎快对成小山的文书卷轴,在留意的人名事件处提笔画出,并整理在另外的空白卷轴上。乌孙皇族三代,王子后妃,外臣内侍,
凡能得到的资料几乎都在。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庞大到惊人的关系网,而在这个关系网中,与作为当朝王长子的曹子沫相关的资料却是少得可怜。要寻找出与他相关的人和事,难度显而
易见。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却无法假以人手。要从这样的庞杂的人物关系及几乎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事件中寻出有用的蛛丝马迹,再逐步拼出条线索来,其间所需的睿智与洞察力,不
是每个人都有的。
身旁的江羽一次次地为他上前剪灯花,桌畔的人恍若未觉。
“王爷,早点歇息吧,今天已经看了整整一下午了,明天还要赴那个曹子沫的宴呢。”
“你累了先歇息去吧。”江远头也不抬,继续埋首案间。
江羽不再出声,默默地替他新泡了杯醒神的清茶,便坐回一旁轻摇小扇替他驱赶蚊虫。闲看着眼前的人沉眉静目,沉浸在书卷查阅中,时而眉宇微蹙时而提笔轻点的风姿。有一种满溢
的感觉自江羽心间升腾。世人传诵的皆是他那些谈笑退敌挥指千军的淡定与睿智,又有几人见着那些近似神话的不败背后,他的呕心沥血。
待江远看完一卷,揉眉展目稍作休息时,发现江羽已靠着他座椅的扶手睡着了。不由摇头一笑,将他抱回房内床上歇息。自又回书桌。
他的右手边,放了张烫金的拜帖。署名是大王子府,投帖人却是曹子沫。江远扫了眼拜帖,神色渐深。曹子沫,此人行事都绝不在常人料想之内。
开门见山地向他坦露身份的行为却越发让人觉得他的行为举止令人莫测。如此积极地表明身份,故布迷雾,有意扰乱他的思绪,究竟明天的宴会他又意欲何为呢,且让他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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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时分,大王子府。
“想不到曹兄竟然是乌孙的王族,实在让随某感到惶恐不已。”
“说这些话随兄你就太见外了。子沫早已说过,你我一见如故,又何须介意这些身份地位之类的俗事。”曹子沫依旧一袭白衣,依旧风流俊雅无匹。
“日落时分,气爽风和,府中无甚别物,唯府内后园还可一观,子沫已在后园花林设了酒席,只等随兄大驾。”
“如此有劳殿下了。”
大王子府的后花园,占地为整个王子府的一半。格调与王子府和谐统一,假山池沼,流水小桥的布局设计都极为讲究,江远在曹子沫身后,一路慢行,一路观赏,看着那错路有致繁复
却又不显凌乱的假山树丛,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曹子沫亲自引路在前,不时点解一些设计别致出巧的景点,二人一路谈笑风生,渐行到了景致繁复之所,入眼处是片苍翠的桂花树林。幽香携风而来,顿感凉爽宜人。
江远赞道,“莫怪方才一路行来,细香扑鼻,馥郁沁人,府内竟有如此之大的桂林,真是让人见之心喜。”
“所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嘛,小王也不过是个俗人,哈哈。”
二人谈笑之时,府内一名侍从打扮的府卫从后面赶来到曹子沫身畔附耳低语,又马上离去。曹子沫回转身来脸待歉意地看着江远道,“随兄,方才小仆来禀,府内不巧有点小事要去处
理,”又指着桂林那边隐约可见的亭台道,“过了这桂林,便是宴席所在了。随兄可慢慢赏玩到那里,我去去即刻就来。”
“殿下请便,随某先去那边等候。”
目送曹子沫背影匆匆地消失,江远才回转身来,面对眼前的这片香飘四溢的桂花林。微微一笑,踏入了林中。
金风阵阵,浓郁醉人处,危机四起时,何人又可知。
林外,曹子沫端坐亭前,手拂琴身,问,“他进去多久了?”
身畔的人回道,“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你下去吧。”
曹子沫一人在丰盛的宴席前,自斟自饮,抬头望着眼前那片寂然无声的桂花林,面上笑意渐起,随王啊随王,今日不知你可出得了这芳香醉人的林子呢,可不要醉倒在这浓香里了。随
即起身唤道,“来人,再过一炷香后,便将这酒席撤了再换桌新的。”
下人正待应声,却闻得一声朗笑自林中传来,“日落时分,凉风送酒,桂子飘香,何等惬意,酒菜凉些正好,又何须再换。”一字一句,温和沉郁,清晰可闻。“殿下莫不是嫌随某来
得慢了,便将酒席撤了不想招待随某了么?”
曹子沫闻了这声音,立时全身一僵,面色突白,却又在瞬间回复常态转过身来,目光对上正自林边悠闲步过来的人,笑道,“随兄如此说当真要折煞小王了,我本是以为随兄可能还要
在林子里逛一会儿,担心酒菜过凉怠慢了随兄,便吩咐叫人撤了再换桌新的,不料随兄竟然这就来了。”
曹子沫看着这一身青衫的人慢步走到席前,悠悠然地拍掉衣襟上沾着的几片树叶几许尘土,落座席间。任他俐齿伶牙,一时竟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个人出来了,他用了近半年时间完成的九天浑元阵竟然就这样被他破了!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江远接过侍女斟满的酒,一口仰尽,“殿下园内奇山秀水珍花异草无数,不说别的,单单这一片桂树林内就风光无限,差点让随某逛得忘乎所以沉醉其中出不来喝不了这口酒了,实在
是险呀险。”
曹子沫也笑道,“一座小园,竟得随兄高誉,小王实在荣幸。看随兄如此,想必今日还逛得尽兴吧?”
江远笑答,“何止尽兴,简直是眼界大开。”
曹子沫也随之打了个呵呵,“如此甚好。”如此二人你来我往又互敬了几杯,曹子沫忽然起身道,“随兄尽兴而饮,待小王为随兄抚琴一曲以助酒兴。”
“啊,能得闻殿下琴音,随某何幸之有。”
不知何时,四周的侍卫包括方才斟酒的侍女都退了个干干净净。曹子沫从亭中抱琴出来,置于固定的琴台上,手指轻挥,琴音清洌,沁人心脾。江远赞声,“好琴!”
曹子沫一笑,“此琴曰鸣泉。以其声清脆灵动如泉滴深潭而得名。”
“美琴佳音,随某洗耳恭听。”
曹子沫不再言语,手指挥动,琴音顿如裂帛而出,直入心脾。开始时琴韵并不显急促,却是起转曲折,抑扬顿挫,明明那琴音清冽无比,听在耳内却只觉撼得体内血脉摇动。待到中途
,曲音一转,忽急忽缓,促疾转折处,激起几声慌乱的鸣叫,数只在附近树上栖息的鸟儿慌乱地拍着翅膀飞离枝头,挣扎几下竟悲鸣着直直跌下。
江远坐于席间,仿佛对方才一幕视若无睹,自斟自饮,面带微笑。他的身周尘土飞扬,仿如疾风所至,却始终近不了他的身畔,唯见他发丝轻扬袍袖展动。如此片刻,琴音比先前更为
促疾铿锵,仿佛整个世界便只剩下这令人惊心的琴音。就在此时,一直坐着的江远身形顿起,飘向身侧不远处的一根花树,又风驰电掣地飘回酒席前的空地站定,手中已持了根细细的
枝条。
“蒙殿下如此佳音款待,随某空坐甚为不礼,不如就以此物代剑,陪殿下舞上一曲。”
这几句话语一出,原本满天的琴音中竟然出现了一瞬的断裂,随即转而更加地激烈。琴音中疾风涌动,卷起尘沙漫天朝空地中央的人激射而去。而那暴风中的人轻展袍袖,身形转动游
走,手上细枝舞动,随着琴音曲折高扬而时而迎空轻点,那凶猛而至的沙尘漩涡仿佛如遭墙壁阻隔般便再也无法近前一步。忽地,江远袍袖大肆飞扬,苍翠的细枝和着整个身形在空中
划出了一道青色的圆弧,一声低沉的闷响,仿佛有道看不见气浪将汹涌的琴音推了回去。至此,琴音噶然而止。
尘沙方歇间,听得江远道,“多谢殿下今日之宴,琴音虽好,知音难寻,天色将暮,随某就此告辞。”说罢转身径去。
彼时,夕阳满天,霞光无限,江远清朗澄澈的吟诵声自不远处传来:“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
。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琴台旁的曹子沫看着那青色的背影潇洒离去,竟无法发出一言。一物挟着凌厉之气破空而至,却在琴台前陡停,悉数没入土中。只从那唯一露出的青色一点辨出是方才江远手中所持的
花枝。曹子沫看着手中的断弦,脸色惨白似纸。
府中侍从见琴音停歇,已陆续自远处奔来。曹子沫再也支持不住,一口血猛喷在了琴弦尽断的鸣泉上。
55章
“属下等一路跟踪,齐无玉两天三夜不眠不休赶至燕鹄皇宫,由于皇宫内守卫太过森严,属下等怕泄露行踪不敢贸然闯进,便继续在皇宫外候着,大约半个时辰,齐无玉便和一个高大
的黑衣男子出了宫门。”
“那黑衣男子容貌如何?”
“那黑衣男子周身气息凌厉,武功深不可测,属下同伴中有一人由于靠得过近被他察觉当即毙命,之后属下等便只敢远远跟随,并未看清他面貌。”回禀的鹰探垂下头,面带愧色,“
那二人出了宫笔直向西,行了一日后便弃马施展轻功而行。那二人轻功步法实在太过迅疾,属下等勉力跟了一阵,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属下等没能完成任务,请王爷责罚。”
鹰探伏地请罪。江远起身将他扶起,叹道,“并非你们办事不力,而是他们二人委实太过厉害。”
“谢王爷不罚之恩!”
“回去各复其位,殉职的那位兄弟尽快处理好抚恤事宜。”
“是!”
果然,是齐无玉和沐云达成了某种协议,可就算为了要对付他,又为何找上齐无玉,找他下毒?江远苦笑,如果那天齐无玉来的目的是下毒,那么在当时没有戒心的情况下,以齐神出
鬼没的下毒手法他确实难以察觉,但对他下毒不是白费气力么,自他上次重伤垂死之时连续服用的数十颗紫灵芝几乎已让他百毒不侵了,这件事,沐云他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
显然,他不会多此一举。
江远缓缓靠回椅上。沐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公平公正光明正大的和我在战场上一决胜负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
以手扶额,闭上眼,脑中竟不由自主地现出了那日喜堂上的那幕。那人用力紧握的双手,冰凉透彻点水般的一吻,那灼热的手心,那冰凉的触感,似乎现在还依稀可感。就连江远自己
也没发觉,这些本以为会被他遗忘的东西,竟像生了根似的被刻进了脑海,时不时地翻涌出来。念念之意,终归于尘,你不是应该早已经放弃了吗……
江远疑惑,为何自己会时时浮现他本应忘记的东西,更不明白,到如今,那人为何还不肯放弃。他只是,只能,轻轻地叹息着。
须不知,这世间,最难懂,最难写的,莫过于“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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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谷内,风景依然秀丽如昔,可在这里,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当齐无玉亲眼见到日日夜夜思念了十多年的人竟然真的变为一抔黄土立在自己眼前时,一时呼吸顿滞晕了过去,片刻醒转才跌跌撞撞地伸手抚上那墓碑上的字。
“这下面睡的真的是他么?”齐无玉似哭似笑地问。
“这点,你不是之前就确认了么,我的毒术我的武功,天下,莫非你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八年前,我将他葬在这里,现在大概只剩几根白骨了吧。”沐云面无表情,双眼却也看着那墓
碑怔怔出了神。有谁能想得到,当年名倾天下惊才绝艳的武林第一公子神机天玄竟会因悲愤绝望而自绝于地底。
“天玄,你真的在这下面吗?”齐无玉回转头对着那墓碑喃喃自问,下一刻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在明玉山等了你二十年,走遍大江南北寻不到你,原来结果你早已在这里化成了白骨
一堆,哈哈,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长笑渐转为悲哭。良久,当悲声方歇时,沐云才惊觉,跪在墓碑前的人那头乌发不知何时竟已转为干涩的灰色,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连原先那光泽莹润的面容也瞬间失去了光彩,
变得枯萎而灰暗了。冷静如他也不由一时呆住,“前辈你……”
齐无玉扶碑而立,视线并未看向他,却是望着远方,语调平静,“谢谢你将他带到这里。不过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会将他带回我们的家,你可以走了。”
“当年他曾说过唯一的憾事便是将死也未能见你一面。后来我重回囚禁他的石室替他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个。我想着应该是想给你的。”沐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色泽已有几许成旧的墨
迹斑斑的丝帛。
齐无玉接过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丝帛上短短数行的字看了一遍再一遍。沐云再看了墓碑和碑旁的人一眼,转身朝谷外走去。将齐无玉带到他面前算是圆了他最后的遗憾。也算是了了
他自己一桩心事。至于齐无玉是将他带走还是如何,已经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你准备怎样对他?”身后有人问。
未注意是在问他,沐云并未停住脚步。
“你要杀了他吗?”
沐云定住身形,“你问谁?”
齐无玉捧着丝帛看住他,“你对他下蛊,是想杀他还是想控制他?”
沐云默然,半晌才道,“这与你无关吧。”
“是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我那徒儿被累及受苦遭受池鱼之殃。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可否看在天玄与我的情分上今后不要伤害那孩子。”
沐云表情木然道,“我对他一没兴趣二无仇恨伤他作甚。”
“这样我就真的了无牵挂了。”齐无玉松了口气,又低头看向手中布帛,忽而轻蹙了眉头,“对他,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江远,他不是能受你控制的人,更不是能受任何人控制的人
。”
手指慢慢抚弄着上面的字迹,露出有些得意的凄凉笑意,“就像天玄,一样惊才绝艳,一样自负自傲,当年天玄就是无法忍受变成那样的自己而愤然自绝的。你想让他步天玄的后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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