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喝口粥吧～！”
温柔的语调，这个声音有点像过去的丝印，抬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同情，可怜，还有一丝悲哀。
看看那小手中热粥，甚至可以闻到粥里面的丝丝药味，转头，江雁避开那靠近自己的调羹。
“公子……”
祈求的声音，这是第几个丫头了？江雁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江雁知道，每天都有不同的丫头进来，然后给她喂饭，然后是离开。
江雁已经无力去和这些丫头挣扎，轻轻地将身体移动，闭上眼睛，不看，不听，不问。
“唉……”
娇弱的叹息，小丫头对于江雁的绝食，似乎也无可奈何，前几天少爷试过用强的，却换来江雁的呕吐不止，甚至昏迷，所以言华怕了，便也就只能每天派不同的丫头伺候，似乎像是奢望江雁会因为谁而吃一口东西。
黑暗渐渐的靠近，几天的不吃不喝，让江雁已经没有力气去想爱和恨的事情，也无力去控制，也许，睡觉是他能够控制的唯一一件事情。
“你就想要这样死吗？”
清冷的声音，很动听，很雍容。
江雁没有睁开眼睛，可是他知道她是谁，因为她就是言华未来的妻子，绿公主。
“为了什么？爱情，还是自由？”
绿没有管江雁的反映，只是自顾自的讲，对于江雁，绿了解的很多，从下人，从情报处，还有自己看到的。
绿不爱言华，但她欣赏喜欢言华，所以他不忍看见一个这样的男人痛苦，为爱，为情！
坐在床边，伸手，触碰已经形如残骸的江雁身体，然后是摇头……
太过于柔弱的身体，如何来承受那颗执着的心？
“白江雁，事先说明，我不是个善良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会嫉妒的女人，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有哪里可以让一个男人爱了你十几年，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
冷静的声音，对上勉强睁开的双眼，里面透着丝丝的惊讶，还有空茫！
“我想我知道了！”
抚过那双无力的双眼，颤抖的肌肤，绿笑了，不是讽刺，不是轻蔑，只是了然！
“你爱他，爱那个叫范言华的男人？爱到不惜绝食也要离开？”
转开头，望向窗外，窗外一片盎然，却有丝丝的凄凉，是人，还是景？
“他不爱我，我可以肯定，他永远不会爱上我，或者说，他对于我，永远不会超过对你的爱！”
绿没有看江雁，似乎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件悉数平常的事……
“呵呵，可是，我还是会嫁给他，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我的责任，为王朝付出的责任，就如同你的言华一样！”
绿的目光变得严肃，没有了刚刚的温柔。
“言华需要考虑到偌大的家业，还有那些因为范家而有饭吃的劳工……”
停顿，似乎其中充满了思考，还有矛盾，这些，江雁早就知道，可是，自私如他，对于那些他看不见摸不到事情，他宁愿选择自己执着的爱情，还有离开！
你走吧……
颤抖着在床上画着，写着，江雁无力解释他的执着，也不想解释，对于这个女人，江雁不恨，甚至感到欣慰，也许，她会比较适合言华！
“来人……！”
尖锐的叫声，打破了原本祥和的世界。
江雁睁眼，看见的是刚刚的小丫头的扣押，还有一边微笑的绿公主。
“我说过我不善良，对于你的绝食，其实我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我不想明天我的丈夫在礼堂上，还依然惦记着你！”
冰冷的笑，江雁能够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气势，这样的气势，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造就。
你想干什么？
“吃了他，不然你可以看见她的尸体！”
“不～公子～公主～奴婢，奴婢不要死啊～！”
扭曲的哭泣和祈求，江雁知道这是威胁，甚至恐惧这样的威胁……
“喂他！”
江雁看着走进的丫头，看着那还飘着丝丝青烟的热粥，看着已经跪在床前的丫头，看着从门口冲进来的……言华……
张嘴，感觉事物进入口腔的炙热，温暖，还有淡淡的香甜……
困难的咀嚼，几天的颗粒未进让江雁吃东西困难非常，甚至有呕吐的趋向～
“吐出来一口我就让人打她一下！”
冰冷的话语，让江雁不得不吞下口中的粥。
“你在干什么！”
言华惊讶于绿的行为，匆忙得护在江雁的身前，抱住他，帮他顺背，“你在干什么，出去！”
惊讶于言华的的态度，但是，那仅仅是瞬间，绿看着维护江雁的言华，笑了。
“我让他吃饭，不是吗？”
“你有什么权力对他这样，你给我出去！”
愤怒的看着绿，不管他是否是王朝的第一公主。
冷笑，绿看这个矛盾的人，“他不吃东西会死，你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他不愿吃东西，不管怎么样，他那样会死的，不是吗？”
一语点破言华的维护，是阿，如果江雁在不吃东西，他会死！
回头，看向江雁，发现江雁在无力的推开自己，想要保持彼此的距离！
“江雁，我真的让你觉得不可原谅吗？哪怕在这样的折磨之下？”
紧紧地抱住江雁，痛苦，“难道你不能像你接受那把琴的琴一样接受我吗？”
毫不顾忌的在绿，自己未婚妻面前表露出心思，也许也没必要，因为绿对这些，也仅仅是冷笑而过。
“不能吗？”
身体被江雁奋力的推开，可以看见他脸上扭曲的冰冷……
“怎么啦，江雁？”
愣愣的看着江雁虚弱的下床，可以明显地看见他艰难的站起，想要扶他，却被江雁推开……
“江雁，你要什么，我帮你啊……”
再次伸手，还是被推开，言华和绿也只能静静的看着，看这个绝食多天，无力下床的人为什么选择下床。
慢慢的走，蹒跚的行径，江雁痛苦，却绝决！
双眼看着那把自己只弹过一次的琴，在窗前放着，静静的，默默地等待着他的主人的抚弄……
言华，你始终不懂我要的是什么东西，我弹那把你送的琴，不是因为他的昂贵，只因为是你送的，就像曾经那把你说音质很好的檀木琴一样，形影不离的带着，不是因为我的念旧，只因为这是和你共同拥有过的东西！
双手触摸到琴身，依然那么润滑，光泽，似乎那些灰尘早已被每天来往的丫头擦拭干净了！
“江雁……！”
言华的轻声询问似的叫，不懂江雁为什么要走到琴边，难道仅仅是想抚摸琴，还是想要弹琴？
回头，江雁笑着看向言华，还有在他背后笑着的绿……
用力，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将琴推向窗外，让他坠落在明朗的天空……
“啪……”
窗外巨响，窗内异常安静，只听见艳红的血滴落，抬手，江雁看着自己的手，笑了，这就是琴对于他的绝情给与的报复吗？
在琴坠落的那一瞬，琴弦割破了江雁的手，江雁的手腕……
看着窗外破碎的琴，看着决绝的江雁，言华傻了，甚至从他的眼中可以看见，绝望！
“琴，碎了，我可以再买！”
执着于彼此的感情，即使明白那已经无法挽回了！
抬头，虚弱的江雁看着言华，眼中是无限的哀伤……
“言华，让他休息吧！”
绿从震惊中恢复，他没有想到江雁会这么决绝，但从他的眼神中，绿可以感觉到，言华的苦苦相逼，只能适得其反！
搀扶着江雁走向床边，言华只是愣愣的站着，想要伸手搀扶，却怕又被推开……
一瞬，也许事情只是那么一瞬……
原本安静的搀扶，原本以为恢复平静的屋子，在江雁突如其来的动作以后，惨叫一片……
江雁将自己的手，扎向了原本插红的烛铁架子，深深地，穿透了……
绿傻了，江雁却笑了……
这样，便不能再用琴了！
鲜红的字，在地板上，扭曲的写着，控诉着……
很痛，江雁的脸却没有泪水，也许人在绝望甚至最悲伤的时候，泪水已经表示不出那份凄凉的感情了！
鲜血滴落，言华看着江雁，看着自己苦苦挽留的人，苦苦爱着的人，他平静得如同冰一般，也许，绝望也是他的感觉！
走向江雁，伸手，迅速撕下身上的衣服，包扎……
“快去叫徐大夫……！”
“是……！”
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下人，连滚带爬的离开，房中只留下三个人，一个震惊的女人，两个都在流血的男人—一个是心，一个是身……！
喘息，寂静的房间中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颤抖的双手揭示了言华的悲伤，揭示了江雁的痛苦……
“是不是分开了，你会更加幸福？在没有我的地方？”
双手如同宝贝似的捧着江雁的手，曾经无数次为自己弹奏美妙乐章的的手。
“是不是我的爱真的是绑住你翅膀的链条，你我真的不能回到过去了？”
虔诚的吻着那双依然涌出鲜血的手，言华笑了！
“我放你走……！”
泪水滑过，江雁哭了，言华却笑了，只是，眼中却有着泪光！
放手，彼此放手，十几年的牵绊，只等来一句“我放你走”，是老天的作弄还是彼此的过错，该庆幸还是痛苦？
也许，谁都不知道，江雁不知道，言华也不知道，世人都说情到浓时情转薄，却不知，爱到恨时才知离时痛！
屋外，地上是琴的残骸，天上，是自由飞翔的鸟，是否打开鸟笼，鸟便能飞翔？
“我放你飞……！”
片片话语，惊起了群鸟的纷飞，江雁，我放你飞，飞去没有我的地方，希望你能够幸福，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我……放你飞……
……
……
番外：一生有你
谁会爱上死亡？
谁会爱上孤单？
谁又会爱上疯狂？
迎接我的死亡使者在漆黑的黄泉路上笑了，
我……
也笑了，在黄泉路的彼岸……
……
我，生前是王朝第一公主，绿鄂尚，一个一出生便拥有无上权利的女人，不仅是因为我是当今天子挚爱的女人生下的唯一的孩子，而且也是当今权臣绿鄂耀唯一的外孙女！
生后，我依然是王朝的光荣，王朝第一世家的夫人，范夫人！
面对黑白无常，我只能笑，为我这一生的荣华，这一生的富贵，这一生的……孤独……
你爱过吗？
上天问我
爱过！
爱过谁？
我想，很多！
我的一生中，
爱过太多人，也恨过太多人，只是，爱与恨之间，回头一看，或许，我都不曾拥有过！
……
……
清风飘过，丝丝凉意，原来黄泉路上，也有这撩人的微风……
回头，是一望无际的黑夜，或许，是白天？
我无从知晓！
对着茫然的世界，我没有害怕，没有孤单，没有寂寞……
是没有，还是，从没失去过这些？
……
“这是伦回道，在跳入之前，你可以选择你曾经美好的记忆重温……！然后喝下孟婆汤……”苍白的宣告，似乎和那张苍白的脸一样，没有起伏，没有感情，没有丝丝情仇。
屹立在湍急的道口，什么值得我回忆，什么又值得我重温？
我茫然，我无错，似乎这个问题要比王朝的任何决定都复杂都艰难，我无法选择，无法触摸他的答案……
低头，是无尽的黑暗，我又笑了，却看见什么滑落，什么滴下，什么又消失在黑暗中！
“你哭了……！”
苍白的白无常愕然，冰冷的手触摸着女人的肌肤，张口，舔食指尖的泪水，英俊的脸庞皱起……
“涩的？”
我看着这没有感情的鬼魅，我想，我似乎拥有过许多！
“因为这是为爱而流的……！”
“爱？”
“爱，爱是美，却残忍，爱是好，却伤人，爱奉献，却自私……！”
看着白无常更加困惑的脸，我似乎忘了悲伤，忘了我不曾有过的感情！
“你爱过吗？”
“爱过……爱过太多！”
寂静的黑暗，寂静的一切，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
看着白无常的脸，我想起了那些我爱过的人，还有，爱过我的人！
“因为你生前的行径，阎王给你选择来生的权利，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突然出现的黑无常，也是英俊非常，甚至可以说白皙亮人，为什么叫黑无常，我笑了，也许，这只有他们知道，而我，只是无数幽魂中的一缕！
“想要什么？”
自问，问心，我要什么？
权利，我今生拥有太多，也为此失去太多……
金钱，我今世享有太多，也不屑太多……
爱情，……
再次相看，看着黑白无常的站立，我依稀想起几年前，几年前的院子里，那个弹琴的人，我爱的人，我深爱的人……
他叫范言华，我从不爱到爱的男人，一个注定永远不会爱上我的男人，一个对我说第一句话就是“我永远不会爱你”的男人，一个痴情执著的男人，一个……爱到放手的男人……
无数次的走进内院，那个为他心中那个爱人专门建造的院子，即使我们成亲后的一个月就搬离了旧宅，却还是在新宅建了一模一样的院子，一样的清静，一样的高贵，一样的精致！
院子里，始终有一把放在石桌上的琴，一把伤痕累累的琴，我知道，这是那时摔坏的琴，一把曾经粉身碎骨的琴。
曾几何时，午夜梦回，醒来却是独守空房，不怪，是因为注定不爱，不怨，是因为怕这个深情的男人……更悲伤……
言华的手很长，却注定不适合弹琴，可是，每个不眠之夜，总会听见“雁”院中，呜咽的琴声，屡屡透着悲寂……我知道，那是世人所憧憬的《莫回首》！
“小雁子，你自由了吗？”
“小雁子，你的天空辽阔吗？”
“小雁子，你的琴我为你弹下去……在你听不见的地方……”
一声声的诉说，一声声的落弦，我知道，这个被世人称为“犯家奸商”的男人，学琴只为那个已经离开，已经不能再弹琴的另一个男人——白江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