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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易——by吕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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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不说话,解下自己腰间佩剑丢给他
,系上他所赠的。
凤怀将接过,扬起相见后第一道笑容;可惜,让藏不住的担忧减去三分笑意。
为防他又抢话,殷浩说得极快:「我不介意你那日所为,你我也绝非陌路人。」未来也许依然不明

,但在那日之后,他心中已有隐约的轮
廓浮现。
至少,在他俩之间,他已有定论。
「文韬,此剑暂交予你,他日我必登门讨回。驾!」
不待他响应,殷浩长喝一声,骏马立刻奔往军队方向,留下几缕黄沙尘土卷起的余韵,未多时,军

伍浩荡前进,领军者不再回头。
他走得快意、走得豪气,那间,让凤怀将错以为昔日借居西绍王府,那个神情豪迈自信的龙渊回来

了。
可惜他很清楚,方才一瞬,只是短暂的错觉。
战场风云起,烽火由此生,他知不知道此次派他出兵除了征讨宛国、扩大版图,还有另一层更阴险

的计谋直逼向他?
将在阵前操干戈,官在朝中使奸计,战死沙场的名将史册罗列,多不可数,但探究其中的原因,绝

大多数并非敌军勇猛难敌,而是反遭己
方贪图安逸、争权斗利的朝廷冗官所害,不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入狱,就是暗施诡计使其粮草不

济,最终饮恨黄泉。
他明知却还执意奉旨出兵,这种愚孝愚忠,他说什么都不赞同。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凤怀将凝视手中佩剑,苦苦一笑:「若你为君,我为臣——当年你问

我如果不是又如何,那时我答不上来,
现在却很清楚。」
做不了君臣,他们就只能是敌人……他不得不这么做。
车行渐远,另一道马蹄声自北都城的方向而来,吁的一声,策马停在凤怀将身边。
来人相貌俊美无俦,虽是脸上带笑,却让人望之怯步,不敢接近分毫。
「你逆天违命就是为他?」冷声一哼,凤骁阳纵声大笑:「说什么忧国忧民?说什么为天下苍生?

到头来还不是你私心作祟!」
可笑!太可笑了!「为他,你作诗流传民间传诵吟唱,让皇上对西绍起疑心,逼爹不得不为自保而

谋反;为他,你私下与三郡合谋,甚至
用尽心机,拉拢北武郡王;为他,你使计让皇帝将若瞳远嫁北辽国,使计陷我非挑起凤显的担子不

可——一切的一切,就为了殷皓这个不知变
通的愚蠢太子?」
「住口!」凤骄阳的讥笑刺得做狼狈不堪,反怒叱道:「改朝换代对天下苍生有利无弊,只要慎选

明君——」
「北武郡王墨武是明君?哈!」滑天下之大稽!「凤怀将,我不杀你是为遵守与我娘的约定;我助

你,是因为我绝不会让这个狗皇帝将若
瞳远嫁北辽;至于强行使天命运转所付出的代价——别说我没提醒,也许是赔上千万百姓的性命。


凤怀将闻言,脸色为之苍白。
千万百姓的性命……他有预感逆天行事势必付出代价;但当从凤骁阳口中说出可能的事实,才真正

骇动了他。
「怎么?怕了?」冷绝阴狠的讥笑传进凤怀将耳里,如针刺在心头。「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
「你也逆天,怕吗?」
不料他有此反问,俊美脸孔上的残笑转而阴沉。
凤怀将不再看他,转而远眺逐渐消散的黄沙尘雾。
他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辜负当年凤骁阳他娘的美意及殷殷叮嘱,他终究还是选择走到这步田地—


决定开启天命枢机,利用凤显改朝换代!
抬眸望天,乌云由天际向北都城蜂涌而来,犹似即将接踵而来的巨变。
天,开始变了……
第五章
殷皓率领十万大军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总算走过一半的路程,扎营安南山背,待明日午时整

军继续朝宛国前进。
将军营帐里,殷皓站在桌前,低首审阅天恩王朝与宛国交界处的地形图,一手按图,一手执朱砂笨

,沉思半月后抵达与宛国接壤的边境,
该以何种阵形攻击最有成效,最不会损伤手下将士。
此时夜深人静,除燃烧中的火把霹啪响外,只剌山林夜枭呜呜。
月华皎净笼罩在安南山下,大地一片静谧,静得彷佛多出什么声音便是亵渎。
突然觉得眼酸,殷皓坐回椅上,视线与右前方挂于营帐木柱上的佩剑接触,少见的笑淡淡扬起,蕴

情且开怀。
伟岸身形移师至佩剑前,殷皓将它取下,定情细看剑鞘精致的雕工花纹。
这把剑是他所赠,他自然万分珍惜。
抚过剑鞘,他回想凤怀将赠剑时不自在的神情,以及送行时毫不掩藏的担忧。
他在乎他,想到这,握剑的手更是收紧,烙上雕纹犹不自知。
还有那吻——殷皓忘情地抚上唇瓣,伤痂已落,再也看不见会被咬伤的痕迹,但记忆,是永远不会

褪色的。
在北都城重逢后,他们似乎不曾真正好好相处过,像过去在西绍王府时那样,平心静气,不管天下

大事,只管品茗对奕。
那种悠哉闲适的日子,更胜人间无数——就算得用太子之位去换,他殷皓也无悔!
握紧剑鞘,不觉鞘上的雕纹压痛掌心,殷皓为自己的打算重重立誓:
待他回京之后……
「报!京城八百里加急!」
营外疾马蹄声响随吆喝如刀直劈而来,斩断他心中未尽的暗誓,思绪方定,被殷皓命令留守东宫,

监看朝廷情势的叶辛疾奔入营。
见到主子,叶辛立刻单膝点地,双手呈上锦盒。「皇上急诏!」
殷皓急忙接过,摊开书信,开头几个字就让他脸色瞬间惨白——
凤怀将领四郡谋反!速回!
「殿、殿下!」听见消息赶来营帐的副将们见主帅一脸惊愕,不知如何是好。「敢问殿下,京城捎

来什么消息?」
殷皓将书信交予众人,自己则脚步踉跄倒退,直到背脊抵上桌沿。
紧握在手里的剑、方才内心转过的念头,突然之间变得极为讽刺可笑!
遭人背叛的怒气急冲丹田,殷皓握拳,忍住咆哮的冲动,十指紧紧嵌入掌心,掐出血珠而不自知。
原来……原来他赠剑不是为了情义,而是宣告!宣告今后两人是敌非友!
而他的担忧……也不是为他,而是担忧他看出他谋反的意图!他想的是趁他出兵之际先行攻下京城

!他想的是调虎离山之后可以为所欲为

「凤、怀、将!」恨意直上九霄,殷皓咬牙切齿嘶吼出脑海中人影的名。
复而,仰首狂纵大笑;而那笑——竟似野兽负伤时发出的悲鸣,是明知伤口鲜血淋漓,却无能为力

的哀嚎。
只有他!只有他还傻呼呼地以为他是担心他、是为他送行而来!
他的赠剑,只是宣战;他加诸于他唇上的吻——
也只是戏弄!
什么私心作祟?可笑!可恨!
最后看见的笑,里头有多少临别送行的真心?又有多少是讥笑的成分?暗暗讥笑他殷皓看不出他内

心谋略的愚蠢?
「这就是你的用意吗?」他低喃,像是对着手里的剑说话,又像是对着某个人,不断重复,最后夹

恨带怨地暴吼:「这就是你送行的用意
吗?你说啊!」
磅!一掌击上桌案,脆弱的桌脚因为承受不住殷皓愤懑的力道,倏地断成三截,轰然崩垮。
「殿下息怒!」众将见状,纷纷跪地。「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殷皓深吸口气,试图压下满腔愤懑,也试着忽略因遭背叛所带来的椎心痛楚。
现下他必须做的,是尽快回京救驾!
许久,确定自己冷静后,他才开口:「传令下去!全军立刻拔营!各部将领带骑兵先行,步兵随后

跟上!全速赶回北都城!」
「是!」众将得令,鱼贯冲出主帅营帐。
只剩一人,还跪在原地不起。
「你还站在这做什么?」
叶辛沉默了会,决定开口:「殿下,属下有话要说。」
「什么话等平定……」殷皓忍住心中痛楚,咬牙道:「叛贼再说。」
「属下只说一句话。」
他扬手,算是准允。
「肉眼所见不一定就是事实,请殿下深思个中真意。」
此言一出,引殷皓移目向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现在心慌意乱,无法冷静思考,只希望在一切尚能挽救之前,殿下已厘清头绪,明白他人用

心。」
单眸微。「你说谁的用心?」
「属下告退。」叶辛行礼,欲退出营帐,摆明不再多言。
「叶辛。」殷皓叫住他。
「属下在。」
沈默半晌,殷皓深深叹息:「我不想连你都防。」
几乎等长的静默之后,叶辛以盘石般的笃定语气承诺:
「属下明白,殿下尽管放心。」
◇◇◇
十万大军因为疾行,跟不上速度的脱队者近三成,在回京途中,与西绍和南阳两郡联合的大军相会

在五嵬坡前。
看见这等阵仗,殷皓并不意外,若立场对调,他也会计画在半途拦截援军。
两郡联军合计四万,与殷皓目前所领的七万大军相比,人数上是相差近半数之多;但由于联军不像

殷皓的军队经过数夜跋涉,他们只是扎
营五嵬坡等待大军回转,实际上并未有体力上的损耗;是以,真要战起来,胜负犹在未定之天。
而两方的将领心思也各不相同——一方是势必要突围前进以回京救驾的当朝太子,一方则只须牵绊

援军脚步,使其赶不回北都城即可。
相较之下,殷皓这方就无法像联军这般从容不迫;在他而言,稍有耽搁都会带来亡国灭朝的危机。
殷皓下令扎营休息的同时,也在心里评估大局。
倘若西绍和南阳的联军在此牵制他援军回京,那么北都城现下则正与北武及东州二郡联军相抗衡。
目前北都城的兵力,加上禁军共有十二万大军,而北武东州两郡兵力相加仅仅七万有余,虽然北武

郡王墨武骁勇善战,但兵数上的差距也
是不容忽视的事实,以墨武的个性,不会这么冒然折损兵力强攻进城,再加上北都城易守难攻的地

形,撑上十天半个月应该不是问题。
只要他尽快打败眼前的叛军,就能实时赶回北都城,平定乱事。
探子回营,行礼后急道:「报!叛军将领为南阳世子赤逢棠及西绍世子凤怀将,日前扎营五嵬坡北

方二十里!」
「再探。」
「是!」探子退离,殷皓立刻唤来副将。
「传令下去,各营加强夜哨,不必守夜的将士趁此机会休息,明日突围,势必一战功成,赶回京城

救驾!」
「是!」副将得令,迅速退去。
细观地形图,殷皓推想明日两军交战之处定是五嵬坡,此处虽名为坡,实则地形平坦如原——南侧

,也就是他下令扎营之处是与平地相差
约二十尺高的坡地,背南面北,西侧十里外有一片树林,树林内有一条及滕深的涓流横过,东侧是

鲜少人至的沼泽地带,北侧则是草木不生的
荒凉。
在战场上,谁能居高临下谁就能掌握致胜关键。
他不懂,聪明如凤怀将为何不选择驻军在此等待他大军前来,好来个瓮中捉鳖,反而退至二十里外

的平原让他得此高处扎营,他不可能不
知道「居高易得胜」这最基本的兵法要点才是。
奇胜,是要在险中求的,龙渊大哥……昔日对奕时的戏语忽涌脑海,殷皓心惊。
「难道,你又要再一次险中求胜?」
论武功、论军略,相隔近九年,凤怀将究竟有多少实力他已无法揣测。
他,到底在想什么?
◇◇◇
深夜时分,凤怀将一身银绣白锦袍来到五嵬坡西侧树林。
皎洁的月光被浓密的枝叶遮去泰半,只剩些许银白光点或有或无落在地面,他循着潺潺声响,找到

镶嵌在密林之中的涓涓溪流。
溪流两畔不见森然罗列的林木,只有丛丛芦苇矮树,随着夜风摇曳生姿,婆娑起舞,月华肆无忌惮

地洒落温润的白玉光芒,映照月芒的涓
流波光澈滟,宛如天上银河。
与月光相呼应的,定映像入眼却不灼热的冷锋银芒。
剑,是旧了,随着主人南征北讨,留下难以抹灭的应战痕迹;然此剑的价值之于他,不是名实、不

是锋利,而是无法言明的思念。
睹物思人,从四郡起兵征讨天恩王朝,殷皓交他托管的这口剑就不曾离开他。
只是这把剑,怕是它的主人再也不想讨回了,凤怀将苦笑。
依殷皓刚直不阿的性情,明日战场相见,他应该只会满脑子想着求胜和——
如何杀了他这个逆贼。
凤怀将挑了处陡斜的大石,仰躺其上,不须抬头便能望月。
随身带来的浊酒入喉,凤怀将讪讪笑了出来:「死在他手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并不好杯中物,比起酒,他更偏爱茶;只是偶尔地想尝醉,最好一醉不醒,免得明日战场上故友

成仇敌。
只可惜,这天命是他决意开启的,大丈夫敢作敢当,后果也该由他尝。
不一会,乌云掩月,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在此同时,相隔半里不到的彼岸密林处,突然传来声响。
凤怀将竖耳细听,迅速握剑,施展轻功纵身而去。
对方似乎也发现对岸有异动,同样以轻功凌空袭来。
两道人影在溪面交会,瞬间铿锵交击出激烈的火花;紧接着,是四足站定溪流的溅水声,密林又回

复一片平静。
就在此时,乌云任风牵引,解开对月的纠缠,玉盘光华再现,映出两道森寒银光、两张认出对方而

吃惊的脸孔。
「是你!」相同的惊呼,同样是不信。
正如凤怀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殷皓,殷皓也没料到自己离营散心来到密林,竟然会见到他。
旧识成仇敌,此刻的相会让人觉得可笑;致命的招式相击,互赠的宝剑交锋竟成一种无言的讽刺。
沉默,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罩住两人,不留一丝缝隙。
殷皓的嘴张了又合,似是有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记得在腾能山初次相遇的时候么?」凤怀将先他一步,让追忆打破两人间处境复杂的无言。「

我们以树枝比试剑术,最后你赢了我。

「记得。」他应声,想起那张俊秀倨傲不服输的少年脸庞,不自觉松懈几许戒备。
但一想到天亮之后两人将是一决雌雄的敌人,怎么也无法释怀。
还有他的背叛……「你为何策动四郡谋反?」
凤怀将甩剑贴臂,向他招手。「打赢我就告诉你。」挑衅的姿势、傲睨万物的神态一如当年在腾能

山初遇时。
他不想说。殷皓从他的言行得知答案,也明白再逼问下去没有意义。
他知道他应该转身回营,准备明日突围,但脚跟就是无法转向,情感先于理智,轻挥手中巨剑,起

式响应。「今夜比试,点到为止;明日
,战场定生死。」
「当然。」话虽如此,凤怀将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对手。
殷皓不遑多让,侧身闪躲的同时竖剑回挡,双剑交击铿锵声响,立时掩去溪流潺潺声息。
凤怀将的剑招虽然迅速,力道却不带任何致命杀气,迅如捷电,柔若棉絮,使剑者并不想致人于伤

;更有甚者,招式流转之间,彷佛在诉
说什么。
察觉到这点的殷浩霎时感到困惑,凤怀将的挑衅不带比出高下的决意,似乎只是在借着比试回味。
回味什么?他们俩昔日相处的融洽么?那段他小心翼翼收藏在内心不敢或忘的过去——他非太子,

他不是世子,他们只是两个肝胆相照,
彼此欣赏的知已?
如果是……这意味他仍记得彼此情谊,但为何要——与他为敌?殷皓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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