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河的爆料像一枚炸弹,落在早已心浮气躁地人群中,炸得舆论一片哗然。对峙的双方都始料未及,海曼立即命令删除并关闭了清河的微博账号,对外发表了盗号声明,可那张标有海曼公司标志的会议记录的照片却已在网路上很快传播开来。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很快李铭的粉丝团公布出一份细致的人肉搜索结果,通过那张照片上透露出的信息,找到了Ice助理的微博小号并截图了可以作为Ice和海曼才是幕后操纵数据的人的证据,更提供了据说是热心路人破解了助理邮箱密码找到的他和帮助Ice利用投票官网网站安全漏洞进入后台修改数据的那名电脑黑客的往来信件,形势急转直下,发现被愚弄了的公众,以最狠绝的姿态倒戈相向。清河被公司停止了一切正常活动,也正如他所愿,索性切断通信,躲进了赵驭寒的别墅,连公司也找不到他。 李铭和许惊涛私下约会过他一次,感谢他出手相助,清河开心地多喝了几杯,义薄云天地说,“有什么可谢的,难道我遇到事了,你们会袖手旁观吗?”“可是你以后怎么办?”许惊涛忍不住拿走酒瓶,换给他纯净水,“你来许氏吧。”清河摇着酒杯,一直摇也不说话。“哥,你是有什么顾虑吗?”李铭问道,“那份证据你是怎么弄到的?” “你们不用担心我,”清河笑笑放下杯子,“我当然是找好了出路才敢跟公司翻脸,海曼毕竟不是大公司,实力有限,而且家族式管理太严重了,管理层整天勾心斗角的,待在海曼看戏比演戏还过瘾,一直困在那里,也没什么前途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拍两散,赵驭寒让我不用再找经纪公司,他出钱给我搞一个工作室,以后想接什么工作自由度也大一些。” “那个赵驭寒就是个色胚子,他的话你也信吗?”清河的话让许惊涛有些烦躁,立时负气地质问。清河板下脸,温和声音里掺杂了不悦,直截了当地反驳,“你不也是色胚子,我有没有跟李铭说过不能信你。”“我——”许惊涛恼羞成怒,差点就要争辩起来,幸而被李铭及时拉住。“赵驭寒作风是不怎么样,可对我也算上心了。”清河向后倚去,又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反正也要找个人,年轻有为的总比四五十岁的老头好,至少办事儿的时候不会看着谢顶倒胃口。” 经过一场虚惊的风波,岁末的颁奖礼上,最佳新人的桂冠还是落到李铭头上。李铭上台的时候,从Ice的座位路过,那个座位空着,Ice缺席,连红毯都没有走。同样缺席的还有清河,和经纪公司的解约官司已经被媒体曝光出来了,之前海曼的公司形象因为这次的事已经大大受损,加之清河平日一直谨慎管理偶像形象,所以尽管这次是他违约在先,可得到的舆论支持还挺高。 元旦后不久就到了学生期末考试放寒假的时候,李昕这次回家,衣着打扮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大男生了,大学本来就是时尚新潮的地方,传媒大学的学生更是注重仪态,短款风衣、鸡心领毛衣、深灰色做旧牛仔裤,头发也蓄长了一些,不再是高中三年一直留的板寸了,脱离高中生的朴素青涩,李家小弟弟也已经慢慢开始向成年人的世界靠近。 许惊涛跟李铭商量着今年还是把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人多热闹也省得两家各自都要忙活。谁知把这个想法跟许夫人说了,许夫人很是欢喜,提议年夜饭就摆在许宅,还能看看春晚,多准备些鞭炮烟火,正好凑两桌子麻将,热热闹闹的又吃又玩。许惊涛一听到要这么麻烦就后悔不干了,许夫人也不跟他啰嗦,直接专攻她的贤惠“儿媳”。李铭夹在这对母子之间左右为难了一会儿,果断向许夫人投降了,跟许惊涛说,过年嘛,就是要合家团聚的,就陪着爸妈一起守岁吧。 年二十九,李铭陪许惊涛给亲友们送完了年礼,也没忘了给清河捎上一份,清河和赵驭寒去了欧洲度假,于是李铭把年礼交给了赵驭寒的管家,管家回赠了一份年礼,说是赵驭寒临行前特地交待回赠给他们的。回到车上李铭一时好奇赵驭寒会特地送他们什么礼物拆开来看,看了一眼就红透了耳朵根子,慌手慌脚地把东西塞回袋子里。“送了个什么玩意儿?”许惊涛看着路,目不斜视地问。李铭把袋子卷起来,扔到后座,“不正经的东西,带回去扔了。” 除夕那天大家都已经放假,全都聚到了许宅,做家事的女孩也放了假,厨房里山珍海味各色食材都是现成的,许夫人原打算亲自下厨准备年夜饭,却听许惊鸿说,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就只小涛和小昕手艺数一数二,于是年夜饭的任务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许惊涛的,让他更加后悔得无以复加。两家人开开心心地聊天打牌,只有两个小儿子在做着苦力,许惊涛一边摘菜一边跟李昕抱怨,那些号称平时怎么怎么当哥哥的,一到关键时刻就不顶事儿。 “说谁不顶事儿呢?”李铭突然出现在门外,嚼着软糖,双手抄在卫衣口袋里,歪着头看他,一脸无辜。“许惊鸿!”许惊涛立马改口,态度积极端正,“除了他再没别人了!”“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老弟啊。”许惊鸿的声音幽怨地从李铭身后飘出来,看热闹的李昕刚刚好配合地“噗嗤”笑出来。 晚饭上桌一大家子围坐下来,马上年味儿就出来了,许惊涛给众人把酒满上,唯独漏了自己,李昕好心帮他斟酒,被他给挡了。许惊鸿说,“今天又不要开车。”许惊涛收了酒瓶放到自己椅子底下,轻飘飘地说,“戒了,不沾。”这句话从许惊涛口中说出来,许家父母也不由得惊讶。“惊涛哥哥你又不酗酒,好好的戒什么?”李昕奇怪地问。“啊!”许惊鸿连忙接过话头,故作神秘地捣了下李昕的胳膊,“一般男人这样,都是妻管严啊。”许惊涛瞪他哥,李铭没说话,只是一味甜甜憨憨地笑。 “先喝一杯吧,我宣布一件事,”许惊鸿举起酒杯,“咱们许氏这几年一直准备在S市设分公司,把影视制作部搬过去,重新建一个影视基地,年后这个工程就要正式启动了。现在分公司大楼基本上已经可以投入使用,影视基地和原来的S影视城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在旧影视城的基础上进行改建,计划年底也可以完工。”“这次是咱们许氏建立以来动静最大的一次变动,一定要办好,不能有差错。”许老爷子严肃地发话,“所以S市分公司建设的进程惊鸿要全力跟进,年后开始就到S市担任分公司总经理。”“那这里呢?你不还是演艺部经理吗?”听到这个消息,许惊涛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兔子在公司的保护伞没了,会不会有不知死活的瞅着他性子好懒得计较就敢欺负他。“演艺部明年没有推新的计划,平时有副经理盯着也就够了。”“惊鸿哥哥你要去S市上班么?那我要去蹭你的饭。”李昕笑说。“那必须要的,”许惊鸿伸出手,跟李昕默契地击掌,“目标吃遍S市。”许惊涛撇撇嘴,“你可得照顾好我小舅子啊,磕了碰了要找你赔的。”“你们俩吧,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许惊鸿揉揉身边李昕的脑袋,得意地冲着李铭和许惊涛,“光顾着甜蜜蜜了,我都替你们照顾一年多了才想起来嘱咐。” 说说笑笑的吃完了晚饭,长辈们一桌子打麻将,小辈们一桌子玩纸牌,守岁守到电视里敲了零点的钟声,在门前把炮竹放了,点上香塔,才各自散了回房间休息。 李铭去洗澡,许惊涛把早上从车里拿上来随手堆在床上的东西清理开,无意中看到一个皱巴巴的袋子,回忆起来似乎是从赵驭寒家拿回来的那只,大概是从车里拿东西的时候带上来了,想到李铭看过以后的评价,不免就更好奇,打开拿出来一看,没忍住就爆发出古怪地大笑。 “兔子!兔子兔子兔子!!!”许惊涛趴在浴室门上喊个不停,李铭被那急促的呼唤吓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披着一身水珠地出来开门,“干嘛?”许惊涛一手拎着一条带着毛球尾巴的四角内裤,一手拎着一只粉色兔耳发箍,“洗完澡穿上试试吧好像你哈哈哈哈哈!”李铭看清那些东西以后,立即刷得闹了张大红脸,羞恼地摔上门,“你滚蛋!”“兔子!兔子兔子!”“别烦!”“就试一下呗,又没外人看见。”“想试你自己试!”“兔子~~” 第38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春暖花开,一直帮许惊涛打理生意的吴叔,刚入春时受了寒凉,勾起了旧疾,不得不卧床休养,所以店铺的生意,只能由许惊涛自己去学着照应,他不是能耐下性子慢慢算计的人,那些进出的流水账目,看得多了就脑子发懵,财务跟他汇报的东西更是听都听不懂。 许惊涛每天抱着每个店厚厚的账目本回家研究,李铭也会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他,可毕竟没做过生意也不是学经济的出身,对着那一串串阿拉伯数字,也是无能为力。许惊涛自从上学以来,十多年没咬过笔杆子,以前讨厌数学,连考试也就是直接交白卷,当时想不到,学校里学的那些枯燥的东西日后也会有用得上的一天。 “要不然报个学习班,系统的学习一下吧。”李铭合上账本,抬头看着许惊涛说,“你这个当老板的,财会的具体操作不一定要学,但是环节流程还是要弄清楚比较好。”许惊涛没耐心地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然后在脸上抹了一把,“兔子我连高中都是勉勉强强毕业的,你觉得我能听懂吗?”“报个网校辅导吧,我跟你一起学,两个人学总有一个能听懂吧。”“不要,你本来就那么多工作,在家就多休息吧。”许惊涛苦着脸,忽然想起来什么,“哎?兔子,你会的那么多,是学员都要学的吗?”“也不全是,刚进去的时候是上大课,所有的东西都学一点,然后老师根据各人的长处,确定出道方向,之后就开始专攻自己方向的技艺。”“那你怎么学那么多,我听说你把和公司合作的艺术学校里所有能上的课都上遍了,连不对艺人开的课你都学,你是学霸吧怎么那么喜欢上课?”“我也不知道,就是遇到别人会可是我不会的,就想如果我也会该多好啊,所以就想去学了。”李铭呵呵地乐,“说实话学那么多都不是因为喜欢。就说表演吧,其实我可讨厌演戏了,老师总说我的演技缺少爆发力,舞台痕迹太重,所以我就一直练习一直练习,演技就这么给练出来了呗。” 许惊涛附和地笑了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是我陪你练的吧。”李铭愣了一愣,才又笑了起来,“这么说来,确实是这么回事啊。” 自从去年年底拿到新人奖,李铭在年轻人中的人气也渐渐被广告商注意到,苏对于李铭所接广告的定位比较挑剔,千挑万选之后,总算是定下了第一支广告,是个国内一线的休闲男装品牌的青少年系列,顾客群定位在8090后的年轻人。李铭的出道形象清新稚嫩,还有一点学生气,阳光健康,很符合商家想要推出的主题。 平面广告片的拍摄很是郑重,广告公司和李铭接触了多次讨论创意和情节,并且提议将这次拍摄定为公开行程,先在广告公司安排的场地开一场小型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直接去摄影地。广告片的取景地点并不远,在临市的一处景区,之前的行程一直顺利,虽然发布会有些拥挤,但也没有造成什么骚乱。意外发生在发布会结束之后,广告公司为李铭准备了专门的保姆车,车身上印有代言品牌的LOGO和李铭的照片,车子在刚上高速的时候前轮突然爆胎,幸好当时的车速还不算很快,又是行驶在直路上,司机临危不乱稳住方向盘,才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苏在电话里将广告公司的项目负责人痛骂了一顿,虽然发生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属冤枉,但对方自知理亏,唯唯诺诺地赔着不是,马上重新联系调派车辆送一行人赶到拍摄地。随行的娱记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都忙着拍得不亦乐乎,果然,这件事很快就上了当晚的娱乐新闻。 许惊涛木桩子似的钉在许老爷子的办公室里,秘书抱着几本文件陪着小心站在一旁,一边将待签的文件一份一份递给董事长,一边用眼角偷瞄明显是被董事长晾在一边的许二少。董事长跟二儿子不睦,是整个许氏公开的秘密,为此,在工作时间看到许二少踏足许氏大楼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出现在董事长办公室,更是惊天的新闻。 许老爷子签完所有文件,又吩咐了秘书几句,待她离去关好门,才转过脸看向许惊涛,波澜不惊地问,“为什么突然想来公司上班?”“你不是一直说我不成器吗,我学好了也不行?”许惊涛没好气地回答了父亲听起来很白痴的问题。“你学好,我不指望。”许老爷子站起身,端起茶杯,许惊涛看了一眼,没伸手,老爷子冷哼一声,自己去续满了水,“我们许氏虽然不是什么大的经营,也有一些家族企业的作风,可我也要对许氏所有的员工负责,高层你不够格进,中层你没有那个能力,普通职员的工作你毫无经验,我不知道把你安排到哪个岗位上。”许老爷子的话毫不留情,许惊涛隐忍地握紧了拳头,在父亲面前低声下气,“我就从最底层开始做,你可以让我去跟艺人,助理或者保镖什么的,我总该没问题吧。” “其实你就是想跟李铭吧。”许老爷子目光如炬,像是将他看得透透的,儿子的那点小心思,在已过半百的父亲面前,如何遁形,大过他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总归不是白白多出来的,“我不批准。”“为什么!”许惊涛沉不住气地大声质问,许老爷子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因为你根本没有收心想要好好的学着继承我这份产业,许氏创立至今这一路上有多艰难,你根本不能体会,你还以为也像你开三两个小门市每天十来个人进进出出那么简单么?许氏不是只有李铭一个艺人,公司培养出一个优质的助理或者经纪人,不可能单给一个人用,我们是一个公司,作为董事长我要对我手底下几百个员工负责,不能由得你胡闹。”“你对你的员工负责,那对你的家人呢!”许惊涛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愤怒,“李铭的安全,三番五次地得不到保障,上次是被投毒,这次差点就在高速路上翻车,怎么说他也是你认定了要我结婚的人吧?你们有谁先来对他负责一下!”“李铭是公司的艺人,公司当然会尽到职责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许老爷子厉声呵斥,“如果你也想对他负责,就少惹些是非,在公开场合离李铭远一些,把你们的关系藏好,不要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因为你的关系才有机会出道。”“你!”“不要忘了,李铭是偶像明星,正面的公众形象比什么都重要。” 许惊涛僵硬地立着,面对父亲,只剩愤怒地剧烈呼吸,却哑口无言。 许惊涛闯了董事长办公室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许氏内部,连身处邻市正陪着李铭拍摄广告片的小丘的手机里,也收到了其他助理分享的信息,“大新闻耶,二少要回公司上班!”小丘一边回复短信打探着更多详情,一边将这件千载难逢的奇事公布了出来。正在上妆的李铭,动了动眼皮,化妆师画歪了眼线。“不过好像又跟董事长吵了,出来的时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二少?就是你们许总的弟弟?”化妆师随口搭话,和小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是呀,好奇怪,我们一直觉得他对做娱乐业没兴趣呢。”“那么大的一份家产摆那儿呢,干什么不感兴趣。” 李铭静静地听着两个人聊天,等化妆师给他上完了轻薄明亮的妆容,李铭拿出手机,悄悄走到僻静的树荫底下,给许惊涛发一条短信,“这里风景很好,来散散心吧?”不一会儿短信回复过来,“要上课。”李铭抬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从春天刚刚萌发的嫩叶间漏下来的和煦的阳光,微风吹拂过脸庞撩起发梢的快感。 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的,为什么想回公司工作,为什么又去跟董事长置气,可是瞻前顾后,不知这些问题,该不该由自己过问。要是现在自己能在他身边,那就简单多了吧,只要给他一个鼓励的拥抱,拍拍他的背,如果他愿意倾诉,一定会主动说的。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连忙打开,许惊涛说,“人多,被看到不好。”李铭笑了笑,这句话许惊涛说出来,怎么会觉得那么离谱,好像从来并不是他会考虑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回复,又发来一条,“就发张照片给我看看好了。”环顾四周,选了个很不错的角度,青山绿水,李铭用手机拍下给许惊涛发了过去。 返回相册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几张奇怪的自拍,都是许惊涛的,戴着那对兔耳朵,自娱自乐地做着各种鬼脸。 第39章 李铭的第一张个人专辑,趁着暑假的档期正式发行。这张专辑诠释的主题是充满力量的青春和无所畏惧的爱情,同时满足了青少年时期的男生对于热血的表达和女孩对于浪漫的幻想,主打歌舞曲节奏紧凑,旋律朗朗上口,配合专辑宣传,公司继续强化了李铭阳光少年的优质偶像形象。专辑的销量中规中矩,在榜单中的排名不算拔尖,但音乐网站的点击量数据不错,歌曲在25岁以下群体里的传唱率也很高,不与专业歌手比,只在多栖发展的艺人里看来,成绩优势还是明显的。 广告商冠名赞助了一场歌友会,李铭从他圈内朋友的名单中挨个筛选了一圈,最后决定请潘梓来做歌会主持,又请来清河做嘉宾,清河自然不会推辞,潘梓就更好贿赂了,只要背着她的经纪人塞一大包她喜欢的零食给她就行。 为什么请他们俩,李铭也有自己的一番考虑,他深知自己不太善于应对现场的活动,潘梓和清河却都很熟悉娱乐主持的套路,清河语言幽默,爆料和逗哏都极有分寸,潘梓活泼开朗,很能带动气氛和控制现场。 有了上次的投毒事件,许惊涛再也不放心粉丝送来的食物,吩咐自己手下的餐饮店为所有工作人员准备了足量的餐点、饮料以及小食,破天荒恶狠狠地警告李铭,来路不明的食物绝对不可以进嘴。 歌友会当天,潘梓很早就来彩排走位,自从上次出事之后,李铭还是第一次再见到潘梓,小丫头大概是被经纪人训得狠了,看到休息室里堆得满满的粉丝送来的食物,也不敢动手,李铭拿好吃的给她她也不接,委屈地把头摇成拨浪鼓,李铭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往后看,她的经纪人叔叔正老母鸡护小鸡似的紧盯着,李铭捧起手里的奶茶,笑着说,“小金叔,这是我们自己准备的,绝对安全啦,您饿不饿,也来点吧?”经纪人叔叔才摆摆手呵呵笑着说,“你们吃你们吃。”又对潘梓说,“注意点啊,你最近又胖了。”才不再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潘梓看救命恩人似的仰望李铭,只差没有热泪盈眶,李铭把奶茶插上吸管递给她,抱歉道,“真不好意思,上次连累你挨骂了。”“其实挨骂还好啦,可是这回小金叔总算找到借口把粉丝送给我的零食都收走了,呜呜呜,我都瘦成这样了,还要我减肥,太凶残了!”“小金叔是为你好,小心一点不为过。”李铭安慰她几句,潘梓吸着奶茶,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上次的事,真的是Ice做的呀?真狠,我一想到跟他同年出道,就有点怕怕的,还好我是女生,跟你们男生没太多直接竞争。” 李铭对她的问题笑而不言,这桩无头官司,原本就很难找到真凶,至此恐怕也再无人能够追查下去了,接连的打击,Ice元气大伤一蹶不振,海曼也已经放弃了他。娱乐圈就是这么残忍的地方,成王败寇,真相是什么无关紧要,因为它永远只掌握在主导者的手中。 歌友会行进得很顺利,潘梓的主持很好的主导了现场粉丝的情绪,却又并不抢走主角的光彩,清河出现的时候,引起一片尖叫,清河调侃地说,“有种来砸场子的感觉,感觉很好。” 许惊涛戴着棒球帽,一个人悄悄坐在场地最后一排的暗影里。舞台上清河滔滔不绝地吐槽着李铭私下的趣事,七分实三分虚,听得粉丝大呼好萌。 从牛角尖里钻出来,许惊涛也渐渐能够以平常的心态去理解李铭为什么看重与清河的友谊。以前认为李铭那么会讨人喜欢,朋友一定很多,可接触久了才发现,能让他敞开心扉的,却寥寥无几。娱乐圈毕竟也是名利场,大家都为自己而忙,结交和攀附的功利性显而易见,你偶尔无意倾诉的秘密,可能转眼就成为明天报纸头版的话题。 李铭虽然不擅经营人际,却是很看重友情的人,对坦诚相助过的朋友,不管以后彼此的立场怎么改变,会永远记得他的好。清河便是如此。清河在李铭最初踏进圈子时曾提携过他一程,或许掺杂着私人感情或者别的原因,但确实是尽心尽力的。李铭感念他的恩情,与他走得亲近,不愿因为许惊涛的关系,生出嫌隙,他们之间看似微妙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复杂。 许惊涛不得不怅然地承认,如李铭自己所言,他不喜欢男人,从来没喜欢过。 作为娱乐界混迹多年的前辈,清河能给李铭提供的帮助,是许惊涛一介圈外人没法办到的,他不认识知名的导演,不懂娱乐圈的运作和偶像的包装,除了毫无实质的喊一句“兔子加油”,甚至连这样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也只能在人后偷偷地对他讲。他总是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给了李铭很多,可是能站在李铭身边,向别人介绍他的美好,能够将他推上事业顶峰的人,从来不是自己。 “心情很复杂吧?”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召回许惊涛飘忽得很远的思绪,不知什么时候赵驭寒竟然坐在了他身边,虽然跟他说这话,视线却依旧落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许惊涛没搭理他。 歌友会之后,为歌迷安排了小型签售,名额不多,只签五十个人。照例还是看到了很多李铭熟悉的面孔,那些小女生已经成了李铭粉丝会的核心成员,很多歌迷活动,都有她们参与组织,见到时便也不像别的粉丝一样害羞,老朋友似的叽叽喳喳。“小铭铭~~”“点点你又来了,上次发布会你也来了吧?”李铭一边签着CD,一边跟那个叫点点的女孩温聊天,点点兴奋地点头,“是呀,我现在是小铭铭你粉丝会的前线呀,今天也给你拍了好多美美的片片,你要来论坛看哦!”“好,一定去看。”“对了对了!”女孩忽然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似的,朝队伍后面招着手,“免免!快点过来!”片刻后,一个小男生被推到了最前面,害羞地红着脸,点点搭着小男生的肩膀不让他往后赖,笑嘻嘻地说,“小铭铭你要好好感谢我们免免哦,上次Ice找人改新人奖选票的证据,是免免找到的,免免是我们论坛的技术,网络搜索可厉害了!” 李铭抬头看着面前的小男生,十六七岁,羞涩腼腆,好像有点怕他似的,躲闪着视线,于是温和地笑着说,“免免?原来是你呀,我记得你,我们见过的,对吗?”“呀!免免你见过小铭铭吗?我怎么不知道!”点点惊讶地转过头盘问,男孩的脸更红了。“点点,这是我和免免的秘密,不要打听知道吗?”李铭伸手拿过男生手里攥着的CD,给他签好了名字,笑眯眯地递还给他,“谢谢你来看我。”“我,我以为你……”男孩用黑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怯生生地说,“……会讨厌我。”“怎么会呢?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证明清白的证据。”李铭站起来,摸摸男孩的头,“谢谢你啊。”男孩低着头,把手里那张签过名的CD攥得紧紧的。 歌友会结束之后,李铭第一次使用了几乎快被他遗忘了的“许老板娘”才持有的那张VIP联用卡,包下了其中一家餐饮门店,请所有工作人员会餐,因为大多是年轻人,所以大家也很放得开,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闹到半夜,借着庆功的名义,李铭这个主角被灌了不少,然后小家伙们又促哄着,要李铭给他们申请集体放假一周。苏敲着杯子,一双凤目凛冽地扫过,“你们这群猴崽子,胃口还真不小。”李铭好脾气地跟苏商量,“最近他们都忙得太累了,就给他们申请一周的假吧,明天我去说。”没等苏点头,店堂里已经一片欢呼雀跃。苏无奈地又气又笑,点着他的脑门,“明天你自己去人事部给他们请假。”“没问题啦,小丘晚上把要请假的名单发给我,明天大家开始放假。”李铭大声地宣布放假通知,叫好和口哨声瞬间几乎掀翻了屋顶。 “大半夜的你们在里面疯什么呢?”车子停在后门等候许久,李铭一钻进车里,许惊涛便掐掉烟头扔了出去。李铭扇着喝多了酒烧得通红的脸颊,晕晕乎乎地回答,“答应给他们申请一周带薪休假。”“那你呢?也休吗?”“我不休,还有工作没完成呢。”许惊涛将手掌覆在李铭微微汗湿的额头,凉丝丝的温度惹得李铭下意识地更贴近了一些,“喝了多少啊?”“嗯,挺多的,头晕了。” 许惊涛索性熄了火,把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李铭拉进自己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安静地休息。 第40章 李铭和许惊涛赶到许宅的时候,许惊鸿也已经被老爷子的电话给急召了回来。许夫人拉住李铭的手,招呼他们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慈爱地宽慰,“没关系的,不用担心,会解决好的。”李铭轻声应承着,眼神中仍有些隐隐地不安。 许惊鸿从许老爷子的书房出来,李铭忙站起来,许惊涛也抬头看向他大哥。许惊鸿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去房间里说,妈,爸爸情绪有点激动,您照顾着点。”“知道了,你们去吧。”许夫人点点头,又转向许惊涛和李铭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一会儿让小眉把饭送到你们房里。” 三个人回到房间,许惊鸿和李铭各自坐下,许惊涛一个人懒散地在床头倚着。许惊鸿把一张照片递给李铭,照片光线黑暗,只是借了街角路灯的微光,才能看清车内靠在一起的人影。李铭仔细看着,脸色越发凝重,“这张比网上公布出来的那张清晰很多,小涛的脸也能看到,他们没有直接发这张,大概也是不想惹恼许氏,只是想敲一笔。”听到这几句,才引起了许惊涛一点兴趣,爬起来站到李铭身后,伸头去看那张照片。李铭眉头深锁,从昨天某家八卦杂志爆出一张模糊的标着“李铭陷同性疑云,深夜与神秘男子车内幽会”的照片起,他的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看衣着就是歌友会那天,他只记得许惊涛给他发来消息,说在后门等他,所以他提前从聚餐离开,上了许惊涛的车后不久,便沉沉入睡,苏郑重地盘问那以后还发生过什么,他也无从回忆。 “如果他们拍到的只是这种程度,倒也还好处理,”许惊鸿说着,瞄了许惊涛一眼,“只怕他们手里还有别的。”许惊鸿说得含蓄,其间内涵却是明显,李铭仓惶地红了脸颊,默默不语。“不可能有别的。”许惊涛斩钉截铁地说,一只手搭在李铭的肩上,用力按了按,仿佛知道他的担心而向他保证,“我什么都没做。” 李铭明白许惊涛的意思,短短的几个字,便让他心里安定不少,因为他相信许惊涛,光明磊落,不屑有所欺瞒,“如果我们这次用钱压下去,万一他们贪心不足,留着后手,到时候就更被动了吧?”“是,我也有这样的担心。”许惊鸿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抬头看了看李铭身后的许惊涛,“小涛,刚才听父亲说,你跟他提过要回许氏做李铭的助理?”李铭闻言,疑惑地转过身,“惊涛?”许惊涛扁扁嘴,一脸不爽,“干嘛?秋后算账啊?老头子不同意我不是也没再提吗。”“其实刚才我跟父亲提了一个应对的计划,既然你自己也提了,不如干脆就对外发布你要回许氏工作的消息,因为不想你因为是董事长的儿子有特殊待遇,想让你在基层多锻炼,因此之前隐瞒了你的身份把你安排给李铭做助理,接送李铭是你职责内的事,他酒醉的时候你也应该照顾好他。” 许惊涛和李铭面面相觑,对这个计划都有些惊愕,“这样可以吗?”李铭谨慎地提出疑问,许惊涛却顿时有些兴奋起来,“我觉得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总比一直担心被别人抓着把柄要挟强多了。”“李铭你现在正在上升期,粉丝和媒体对你的关注会越来越多,你和小涛的关系想隐瞒住也越来越难,倒不如索性我们先公布你们关系密切,这样以后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我们能争取到更多主动。”许惊鸿露出一些笑意,对于这个计划,前后梳理思虑过之后,他的把握还是相对较大,“公司上下早都知道妈妈很喜欢你,认了你做干儿子,你身边的人也都是公司里最优秀的,小涛要进公司锻炼学习,让他做你的助理本身也是第一选择,这件事只要我们处理得当,就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李铭对这个计划未置一词,许惊鸿看了一眼焦急的弟弟,不免心下又觉得好笑,“李铭你自己认为呢?这件事怎样处理最终还是要看你的意见,如果你还是希望保守解决,那就按照他们提的要求,给一笔封口费,他们自己肯定也知道,仅仅凭着这几张模糊的照片是不可能掀起大风浪的,拿了钱大约也就没事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是小眉送来了晚餐,“我再考虑考虑,”李铭飞快地说了一句,“明天答复。”“行啊,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你们先吃完饭早点休息吧。”许惊鸿起身,出门前拍了拍弟弟的肩,“你也再好好考虑考虑,真的公开了你的身份,你们以后在公共场合的言行就更要留意了。” 无言各自吃了晚饭,叫小眉来略略收拾了一下很久没回来住的房间,李铭在落地窗前的地台上坐了,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山景出神。许惊涛杵到他身边,倚墙而立,也不开腔,只等着他看到玻璃上的人影,转回身。 “助理的工作很辛苦的。”李铭忽然开口,“而且二十四小时待命,时间很不自由。”“啊,”许惊涛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反正我整天无所事事啊。”李铭咳了两声,挪开一些给许惊涛让出一块地方,仿佛又很轻快地绽开一些微笑,拉着许惊涛的袖子,“惊涛,你过来,坐这儿。”许惊涛在他旁边坐下,两个人相对靠墙倚着,随意而轻松的聊天姿势。 李铭想要说什么,却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连轻快的笑容也难掩他眉目间的迟疑,“惊涛,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嗯,你说我这种货能配得上多好的结婚对象。”“哈哈,那你还说我资质平平,混演艺圈也没出路呢。”“我说错了,其实你很有才华。”“真的?”李铭不好意思地笑着揉揉鼻子,伸手推了一把许惊涛的小腿,“那我也说错了,应该是得有多好的结婚对象才能配得上你啊。”许惊涛挠挠头,狼狈地红了脸。 “那时候你每次见到我,就好像满脸都写着‘不爽’俩字,还让公司里的人没事总找我的茬,是不是?”李铭玩笑地逼问。许惊涛难堪极了,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别过头看着窗外。“那时候根本不敢奢望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大家都很放松、没有负担地坐下来聊聊天,开开玩笑。好奇怪,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倒像老朋友似的。”李铭仰头看着天空笑,突然又转回头,好像不确定地问,“我们是好朋友吧?很好很好的朋友吧?”许惊涛看着李铭的眼睛,又圆又黑的瞳孔,亮晶晶的仿佛带着恳求,便觉得心里窒息般的钝痛,催促着他机械地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李铭好像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可能还不是那么懂你,可是毕竟在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了,多少也总应该对你有些了解。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的生活,也不喜欢低声下气地跟人打交道,艺人助理要做的都是些很麻烦的工作,以你的性子,我觉得你不应该是自己想回许氏工作,是因为我吧。其实惊涛,你真的不需要因为觉得亏欠我什么,去为我做这么多,朋友之间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不管有什么误会,说开了,这页也就揭过去了,我们连相看两厌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翻篇儿的呢?”长长地一段话,李铭说得很慢,像是好朋友遇到了难题,他也在一起帮着筹谋,真诚地掏心掏肺。 许惊涛沉默了很久,讲了一个故事,“以前森林里有只很强壮的熊,喜欢欺负弱小的动物,所以大家都怕它,说它是坏胚子。可是有一天,它遇到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告诉它:你不是坏胚子,你只是没有家人,日子过得太孤独,以后我来陪你,我来做你的家人,你不要再做坏事了。然后兔子就真的成了熊的家人,不管熊怎么欺负它,它都不生气,还总是跟熊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有了家人兔子以后,熊不再做坏事了,也不再孤独了。”许惊涛伸手,摸摸李铭耳边垂下的头发,扯起嘴角做出大大的一张笑脸,“我不是觉得亏欠你,是因为你告诉过我,你是我的家人。”李铭听完许惊涛的故事,轻轻地笑出了声,“原来你是熊呀,真像。” “兔子,我不知道还能帮你多久,但是我希望你别拒绝我。”许惊涛抓住李铭的手,用力握了握,“我们是在长辈面前签过婚书的,我也在你的父母面前保证过会照顾好你,不管其实事实是什么样的,是我把你领进了许家,我就得把你完好无损地还给他们,所以,至少在我们离婚之前,我还是会把你当作我的伴侣,我的家人,只要我们的婚约还成立一天,我就要对你负责。” 第41章 如果说要来总结一下这次的花边新闻在粉丝当中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可能应该用“散花欢庆”这四个字来形容,最贴切不过了。因为在此之前,李铭从来没有任何社交类网站的官方认证账号,而在这次事件之后,他终于破天荒地开通了微博。 说起微博这种形式轻巧、书写方便的精简型博客,其实一年前就已经在国内门户网站中推出,并且迅速在网络上风靡起来,当时很多门户网站将和明星合作开通明星公共账号作为彼此扩展用户和收揽粉丝的一条双赢的快捷渠道,因此一时里不少艺人都将微博作为了比拼粉丝和人气的一个主战场,正因如此,它同样也成为不少娱乐圈大事件酝酿和转折的重要阵地,譬如清河和海曼的决裂官司,便是其中典型的案例。 苏很早就询问过李铭是否愿意开通微博,李铭考量之后没有同意。一是他每天上网时间有限,对网络上的新鲜事物关注不多,也没有写博客的习惯,又不想开通了账号只交给工作人员打理,失去了它原本作为与粉丝交流平台的本意;二是李铭身为公众人物,本身言行举止就需要格外小心,出席个活动随口说错一句,闹不好就是一顿板砖,实在不想再自己给自己挖个坑,凭白多受些无妄之灾。 但是经过最近的几次事件之后,在和媒体与舆论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李铭渐渐发现,有些芝麻绿豆的事,不值得专门由公司出声明或者开记者会去澄清解释,可是保持沉默放任自流又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机会加以利用,一个能发出自己的声音,随时和外界保持沟通的平台,确实还是有存在的必要。 “二少,过来拍个照!”李铭把手机交给小丘,笑嘻嘻地把许惊涛拉到身边,勾肩搭背。许惊涛抱着胳膊,扭头看一眼他扒在自己肩头上的小臂,“你觉得咱俩这身高,用这种姿势合适吗?”“那你头歪一点啊,我肩膀借你靠。”“靠你个头啊,揍你哦!” 小丘抓拍技术一流,许惊涛的那点镜头前的不情不愿,反显得像是被李铭强拉着调戏了。“这张萌,就它了。”李铭把图片拉进微博里,配上了文字:大家最近很关心的“绯闻照”男主角真身,其实是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助理同学,最抱歉的是那天聚餐喝多了,还吐了助理同学一身哈哈哈!*^——^* 许惊涛脑袋凑过去看着李铭编辑微博,感慨一句,“你可真能编故事。”李铭挑眉,似乎很认真地笑道,“你的职业要求你要比我更会编故事,知道吗,助理同学?”许惊涛不屑地推开他挤眉弄眼地脸孔,“我是专门揭你老底的,明天就到你的粉丝论坛去开连载。” 小丘从电脑里调出表格文件,“铭哥,你要看一下下周的行程吗?有没有需要预留调整的时间。”李铭一拍脑门,“哦,差点忘了,帮我把周末空下来吧,我弟弟回校,想去送他。”“只周末一天吗?周末只有一个平面杂志采访的预约,我去协调一下,提前或者推迟你看行么?”“都行,辛苦你了。”“那我现在就去。”小丘跟李铭打了招呼,又向旁边大爷似的倚在沙发上看起来比艺人还要大牌的另一位助理郑重地45度鞠躬,看得出来,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新同事,小丘的压力挺大。 “都是你的助理,为什么我这么闲,小丘好像整天都有事忙?”许惊涛看着小丘离去后关上的门,严肃地思考。“因为小丘是真正的助理,你是镀金的少爷啊。”李铭一边在电脑前看着下周的通告安排,一边呵呵笑着回答他,“谁真的敢使唤许二少做事呀?”许惊涛撇撇嘴,蹭到李铭身后,用双臂围住他,“他们不敢,你也不敢吗?”“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使唤的,我也一直是被小丘安排的。”李铭无可奈何地耸肩,搞怪又顽皮,“小丘虽然年纪不大,入行时间也不长,可是特别能干,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的,所以基本上平时的工作都不需要我去嘱咐他什么。”“那我去找他教我。”许惊涛自言自语,说着便抬脚要去,“哎!”李铭连忙一伸手捞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你就别折腾了,在这安稳陪我坐一会儿不好么?”李铭没放开他,用左手不太顺畅地关了电脑,然后推着他坐回沙发上去。 许惊涛被李铭按着肩膀坐下,他自己也搬了张椅子坐到对面,“虽然我已经同意了让你做我的助理,但是还有几个要求你得答应我。”李铭歪着头,表情虽然和煦,却也是能看出他的认真的,“第一,对外联系的事不需要你负责,你只要负责我的行程就行,简单的说就是我到哪儿你到哪儿;第二,你学习班的课不能停,店里的生意也不能放下,吴叔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毕竟你是老板,不能什么事都指着吴叔替你去做;第三,你不是许氏正式入职的员工,所以我也不按绩效考核你的工作,不限制你的工作时间,你不想上班的时候可以不来,不过只要是工作时间内,你就要收敛你的脾气,不能和别人发生冲突。这三条,你都能做到么?”许惊涛面瘫着说,“有点难。”李铭笑呵呵地也不恼火,“那算了,我不勉强你。”“好吧一二两条答应你了,第三条我尽量。”许惊涛瞬间改口,臭着一张脸,“死兔子,我给你当助理,还那么多条件。” 今年的暑假,李昕只回来待了半个月,因为还要上严教授的二胡课,平时和大学的课程时有冲突,趁着寒暑假里清闲,正好可以把漏掉的课时补上。 临走前几天,李妈妈给他带了不少平时他喜欢吃的东西,私下里跟李铭拉着家常,说一直担心李昕这内向的性格,又从来没有离家一个人在外生活过,就怕他在大学里被欺负了又不肯跟家里说。李铭安慰妈妈道,“放心吧,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况鸿哥在那边也会帮忙照顾的。”“唉,李昕这孩子,好像跟小许大哥特别投缘,有事没事就爱找他,可人家也是要工作的,你们兄弟俩好说话,有机会也跟他说说,不要总缠着小许大哥,太麻烦人家了。”“是吗?”李铭笑,“都怪我在家里从来也没个哥哥的样子,李昕从小就被我逼得往成熟上走,说话做事都小大人似的,同龄人里可能也找不到几个兴趣爱好能合得来的。”“是啊,你们俩呀,投胎的时候换个个儿就对了。”李妈妈摇摇头,宠溺地笑说,“李昕上了大学以后,人也开朗多了,也不像以前那么内向了——对了,还学会撒娇了。”母子俩乐呵呵地谈论着,不觉又多收拾出了一箱行李。“这么多东西,不好拿了吧。”李妈妈皱眉,李铭说,“没事儿,走的那天我送他,让惊涛开车把他直接送到学校。”“他说不要送呢,要自己学着独立,火车票都买好了。”李妈妈忽然停下手里的事情,叹了口气,仔细看着面前的长子,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真快呀,一眨眼你们就都长大了,李昕上大学了,你也结婚了。有时候晚上做着梦,还能梦到你们一点点大的时候,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儿。” 李铭从妈妈的眼角似乎看到了一点闪烁的泪光,妈妈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花白了,身材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美丽,有了些微微的发福,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偷走了妈妈的青春,而她用美丽的年华换来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展翅飞向各自的天空。 “你没能去上你喜欢的大学,为了这个家,你早早的承担了很多本来该是爸爸妈妈来承担的东西,爸爸妈妈心里一直很内疚。你一个人在演艺圈打拼,爸妈也帮不了你什么,我们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反对你和小许在一起,虽然我们的思想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放得开,可我们也能看得出来,小许是个靠得住的人,对你也是真的好。儿子,爸妈不需要你多么事业有成,能赚多少多少钱回来给我们养老,我们唯一的愿望就只是想看到你们兄弟俩都能够幸福,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妈。”李铭突然鼻子酸酸的,抱住了妈妈。自己不是个尽孝的儿子,当初把许惊涛带回家,告诉父母他们想要结婚,而且是他嫁进许家时,不知道两位老人是怎样度过了一个个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是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挣扎,才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同意这一桩婚事,而再过几年,等他们适应了许惊涛这个儿婿的存在,要怎么告诉他们,这场婚姻这么快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第42章 虽然李昕很坚持的拒绝了哥哥送他上学的好意,但李铭的平面杂志采访已经提前做完了,所以周末那天,便也就空了下来没有什么工作。李铭难得的有时间睡一个懒觉,醒来时已是八、九点钟日上三竿,大好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直射进来,照在因为天热没有盖被子所以显而易见睡得横七竖八的两个人的身上。 李昕坐早上四点的火车到S市,大约三个小时就能到,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到学校了。李铭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想给李昕打个电话问问路上是否顺利,吸了吸鼻子坐起来,睡梦中被抽走了人形抱枕的许惊涛哼哼了两声,又抱住他的腰继续睡。李铭习以为常地由他抱着,径自翻开联系人,找到李昕的名字,拨了过去。 李昕的彩铃是李铭的歌,每次打弟弟电话时,都会心情很好地跟着哼一会儿,然后便能听到弟弟欢畅的声音清脆地喊一声哥。“早啊,李铭。”李铭沉浸在自我设想中,冷不防被这沉稳温和的声音和礼节性的说话方式吓了一跳,连残留的那点睡意都瞬间清醒了,又看一遍通话窗口的显示,确实是李昕的号码无疑,而刚才的声音,倒有些像是许惊鸿的。疑疑惑惑地回道了早安,不确定地在后面加了个“鸿哥?” “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许惊鸿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反常,还是如平常一样,李铭干笑了一两声,“不好意思,我打的是李昕的电话,大概串线了。”“哦?”那头安静了一下,轮到许惊鸿不好意思地陪笑,“没串没串,是我拿错手机了,小昕才刚睡着,火车七点不到就进站了,路上没什么事儿。”“哦……又麻烦鸿哥你了,”李铭呐呐地一时不知如何开言,“李昕也真是的,我这里直接把他送到学校多方便,非要半夜里去赶火车,还要你大清早去车站接。”“现在学校里放假,封宿舍楼了,临时就让他住在我这儿好了,正好离他二胡老师家也不远。对了,小昕的假期社会实践,我就擅自做主让他到许氏来了,你这个哥哥不会有意见吧?”“哪能呢,有许氏的实习机会再好不过了,只是李昕才大一,怕他做不好。”“这个不用担心,从简单的做起吧,大学里要求学生社会实践,也不是一定要做出什么成绩来,主要是为了锻炼社会能力。” 李铭又与许惊鸿简单交流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半个身子倚在床头,默默地出神。 李昕虽然才上大一,可思想却比他同龄的孩子们成熟很多,一些人生观和世界观,在身边的同学里都很难找到共鸣,所以比他大九岁的许惊鸿,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他很谈得来的朋友。许惊鸿这个人,天生的有一股子令人相信依赖的气质,为人又热情开朗,对于这个李家的小弟弟,一直也都是像自己弟弟一样悉心照顾。李昕和许惊鸿走得亲近,是两家人都知道的,大哥哥带着小弟弟,从来也没谁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不知为什么,李铭的心里突然升起些隐隐的担忧。 李铭没有念过大学,很多大学里的情况他并不了解,李昕没有告诉过他放假时宿舍楼是会封闭的,也从来没有提过学校的社会实践作业,这些本该和家里人商量的事,实际上却只有许惊鸿一个人知道。 身边的脑袋动了动,许惊涛眯虚着眼睛,发现李铭被自己手脚并用地缠着,动弹不得,“兔子你醒啦?”李铭的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举动逾越了他的底线么?许惊涛暗自思衬,不觉顿时醒神,悻悻地缩回手,老老实实地和他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李铭扭头看许惊涛的模样,莞尔一笑,伸手去揉他头顶乱成一团的短发,“好久没给你做早餐了,想吃什么,煎蛋好么?”许惊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去做!”“哎!”李铭拉住他的胳膊,无奈地笑着说,“那就一起做吧。” 厨房还是那个厨房,也只有使用的人,才能看出它经历过易主的过程。这个原本李铭挺熟悉的厨房,如今已经变得很陌生,他不能准确地找到调料的位置,也不知道鸡蛋被放在了哪里,许惊涛却可以驾轻就熟地从吊柜里翻出煎锅,从左手边靠墙的抽屉里找到鸡蛋。咝啦啦油锅烧热的声音将早晨的厨房从沉寂中唤醒,李铭帮忙打开了油烟机,看扎着围裙在厨房里转悠的许惊涛,忽然想起“宜室宜家”这个词来。 “惊涛,上次我妈给的干黄豆放在哪了?”李铭在厨柜里寻觅无踪,许惊涛顺手拉开二层的抽屉,“这儿。”一溜玻璃瓶子把五谷杂粮清清爽爽地分门别类,红豆、绿豆、黄豆、燕麦、花生、玉米、白果……这么多存货,每天早上可以换着花儿的搭配营养早餐。口味还是其次的,单单这专业劲儿,就衬得当初李铭负责两人早餐时的态度是有多么敷衍。李铭从黄豆瓶子里舀了一量杯豆子,淘洗干净倒进豆浆机,打开电源等了半天听不见响声,奇怪地问,“豆浆机坏了么?”许惊涛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真笨,开始都没按,让人家怎么转啊。”“不许嘲笑菜鸟。”李铭嘴硬地回他,却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两个人共同合作,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摆上了餐桌。李铭坐在桌边,额前的长发向后扎了个冲天的辫子,还穿着宽大的睡衣短裤,光着两条长腿,比平时出门时衣着得体的样子显得慵懒随性许多。许惊涛端来煮开的豆浆,才刚落座,李铭已经夹着一块煎蛋送到他嘴里。许惊涛吞了煎蛋,咂着嘴感慨,“还是有媳妇儿好。”李铭笑侃,“还是个假的。”“假的也好!”许惊涛抢白回去,“你可不知道许惊鸿那光棍有多羡慕我。” 许惊涛自鸣得意的表情,逗得李铭也禁不住笑起来,用勺子搅拌着豆浆,李铭好似不经意地问,“说起来,鸿哥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一直也不谈个女朋友呢?”“他呀,老头子不给他找,他自己是不会想到找女朋友的。”“为什么?他认识那么多人里就找不到一个他喜欢的么?”“他喜欢男人,和我一样。”许惊涛一边说着,一边给李铭的豆浆碗里又添了一勺子蜂蜜,“可是他不敢出柜,因为他是长子,我出柜的时候差点气掉了老头子半条命,他是绝对干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的。”“那他……也没有男朋友吗?”“不知道,大概没有吧,他自己知道有男朋友也不能长久,也就不惦记这茬了,一心一意等着老头子给他安排个政治联姻,给许家留个后也就完了。” 说到这里话题变得有些沉重,各自沉默片刻,李铭慨叹了一句,“果然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同啊。” 早餐时苏打来电话,说有两个剧本发到了李铭的邮箱,都是她已经挑过觉得题材好也有市场的,让他看看想要接其中哪一部。早餐后许惊涛就自告奋勇地发挥助理的职能,帮他把两部剧本都打印了出来,还用长尾夹装订成册。两个剧本,一个是娱乐圈题材,一个是校园题材,都是当下挺火的题材。自从去年横空杀出了一部现实主义的娱乐圈题材电影,一举横扫当年各大电影节的多个奖项,之后不管电影还是电视剧都瞄准了这个风向,跟风作品不少,情节和情感已经从现实发展到妖魔化,拼着劲地急于向观众展示一个重口味的娱乐圈,作为在不久之前刚刚引领着观众经历过一场真实的娱乐圈金枝欲孽的主角,这个题材在李铭身上有着比其他演员更多的卖点,那些早已盖棺定论的东西,却止不住大众期待挖掘更多幕后的好奇心,可以预见,如果李铭接下这部剧,后期的宣传必然要将他和Ice从刷票到投毒一系列的故事再拉出来渲染润色,比电视剧的情节还要精彩。李铭放弃了这部卖点颇多可能会令他一时间成为媒体焦点的剧,因为这绝不是李铭想要展示出来的娱乐圈,这个他十分熟悉的领地,他更愿意将其中善与美的一面展示出来,一个偶像明星,在明星之前,首先寄托着偶像的责任,作为偶像,是有义务向那些因为喜爱他而关注他的作品的年轻人传播正面的能量的,因此,关注年轻人成长中遇到的各种问题的校园剧,或许更符合他对于自己的定位要求些。 “兔子,你接这个吧。”许惊涛大致看完了两本剧设,用手指弹了弹那部校园剧。“嗯?”李铭倒是对他这个毫无营销概念的圈外人的意见非常重视,“为什么?”许惊涛挠了挠头,指着剧中那个成绩一直徘徊在中上,平时在班级中很没有存在感,关键时刻却又不可或缺的成为同学们精神支柱的主角少年,“就是觉得,他很像你。” 第43章 从酒店大堂出来,一路上许惊涛都表现得义愤填膺到咬牙切齿,好像身后是什么臭不可嗅的地方,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开。李铭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倒要加紧小跑两步去追他,暗自叹气苦笑,真是再没有哪个艺人的助理会比他的牌儿更大了。 今天是九月一日,李铭的生日。 李铭的剧组在S市拍戏,李昕常常在没有课的时候跑来片场探班,李铭上戏,他就和许惊涛两个人蹲在人堆外头围观加闲聊,有一次忽然说起李铭的生日快到了,问许惊涛送点啥好,许惊涛傻愣了一下,才恍然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后来被李昕吐槽了小半辈子的话,“哪天啊?”和李铭认识两年,许惊涛也是这才知道了李铭的生日是哪一天,更别说陪他过生日,越想越后悔,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自己明明在李铭身边却错过了两年。 晚上收工回宾馆房间休息后,私下无人时许惊涛问,“今年的生日打算怎么过?”李铭正在浴室的洗漱台前卸妆,闻言略想了想,奇怪地回问,“你生日不是在正月已经过过了么?”“我说的是你生日。”“我生日?”突然听到这个日子被这般郑重的提及,显然是出乎李铭意料之外,无意地摆摆手,“哎,不用这么麻烦,我高中以后就不过生日了。”虽然李铭这样说,可许惊涛还是执着地不依不饶,像他一贯的执拗,所以最后李铭只能无可奈何地笑道,“随你。” 计划的过程,许惊涛兴奋极了,好像还是第一次如此紧张地给自己喜欢的人准备生日的惊喜,突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什么好点子都想不出来,那些他手到擒来的吃喝玩乐,都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何况娱乐圈模范生的兔子肯定也看不上眼那些乌七八糟的娱乐活动,在李铭要求的不能铺张高调的前提之下,怎样才能过得特别一点,好让将来的若干年后,他还能想起有一个人曾陪他度过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 许惊涛兴致勃勃的计划,在即将成为现实之前搁浅了。 李铭生日那天一早,接到苏的电话让他赶回去,晚上陪同董事长出席一个饭局,宾客是一直与许氏有重要业务合作的传媒公司老总。公司力捧的艺人,作为公司门面陪同董事长参加交际活动,原本是很平常的事,但因为李铭特殊的身份,许老爷子内心里并不情愿他观念中的这个“儿媳妇”过多的抛头露面,所以类似的饭局,许老爷子其实很少带着李铭,这一次想必真是非常要紧的合作伙伴,才会在李铭还在外地拍戏期间,特地把他叫回去。 许惊涛送李铭去酒店的一路上脸色已经不好了,到了地点,那笑容满面的传媒公司老总,听到许老爷子介绍许惊涛就是自己家小儿子时,倒更加热情些,连声喊着“二少”,奉承着他年轻有为,自立自强,不怕苦累,是当代青年人学习的楷模。许惊涛莫名其妙地遭了一通夸奖,也不领情,抬脚要出去外面等饭局结束,那老总却极力挽留,说是没有让许家少爷不上桌的道理。 “陆总让你入席你就坐下吧。”对方对许惊涛的恭维令许老爷子面上有光,也就没有在意小儿子臭着一张脸,一副欠了他三百文钱的模样。李铭暗中给他使一个眼色,涵义分明是不要忘了你答应过什么条件,许惊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入席。这之后一直到吃完饭,许惊涛都后悔无比,他明明是陪着李铭来的,却成了饭桌上谈论的焦点,那个笑容可掬的陆总,总是能找到机会把话题引向他,并且整场都在表达着对他强烈的赞赏。 “妈的没事跟老子套什么近乎,老子口味再重也看不上那老货。”在停车场路过陆总的车,许惊涛抬脚狠起一下子,无辜的小车被踢得惊恐的叽哇乱叫。李铭在保安赶来查看之前,拉起他跑回车里,一边跑一边两个人畅快地大笑。 “本来想好好过个生日,结果被这么无聊的饭局搅和了。”许惊涛笑完,想起他夭折的计划,对那个不识趣的陆总更是愤愤不已。“没关系的啊,”李铭欢乐地拍拍他,“生日大餐也吃到了,还不用咱自己掏钱,多好。”“死兔子你身价不低啊!能不能像个有钱人的样子啊!”许惊涛哭笑不得地咆哮,惩罚似的挠他的痒痒肉出气。 公寓里有一阵子没人住了,东西上都积了一些浮尘,李铭因为有一点轻微的粉尘过敏,所以即使只是对付一夜,也还是把卧室里整个收拾了一遍,打扫完屋子李铭去洗澡时,许惊涛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已过了零点,李铭的生日终究还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停车场里李铭下了车,回过身从窗口对许惊涛说,“你今天有课,不用陪我上去了。”末了还不忘打趣他一番,“认真听课啊,别睡觉。”许惊涛冲他做了个凶恶的鬼脸,“晚上来接你,录音结束了就给我打电话。”“嗯,好。”李铭向后退了两步,冲着车里挥挥手,车子才缓缓的发动离去。 看着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李铭才转身一个人向电梯的方向走去,选择楼层时,手指从录音室的五楼滑过,在自己休息室的七楼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按下了八楼。八楼是员工内部电梯可直达的顶层,整个大楼里最安静的楼层,因为这一层安置着整个许氏集团最显赫的人物,许董事长的办公室。李铭甚少踏足这个楼层,虽然他的休息室与此只有一层之隔。 秘书看到他到来,便拨通了内线,向许老爷子汇报李铭已经到了,请示是否现在请他进去,片刻后放下电话,微笑着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李铭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许老爷子的为人,是个严肃的家长式领导,对后辈或下属都难称得上平易近人,和这样的领导相处,即使是李铭这样还与他有着特殊一层的家庭关系,也并不觉得轻松多少,反而每次被他点名召见,心里都十分忐忑紧张。 独自进入办公室,并随手将门关好,许老爷子正在修剪着窗前的一盆吊兰,李铭在办公桌前站定,恭顺地喊了一声,“爸。”许老爷子转回头,笑呵呵地问,“来了?惊涛也来了吗?”“他去上课了,报了一个管理类的学校,补习一些经营管理的知识。”李铭稍稍斟酌,虽然是称述事实,却也暗暗替许惊涛在父亲面前挣了些好印象。果然许老爷子惊奇地“哦?”了一声,点头道,“你果然尽心尽责,辛苦你了。” 突然的夸奖,叫李铭有些惶恐,只是讨得许老爷子喜欢,总好过惹他厌恶。李铭暗自宽慰着自己。许老爷子要见他,却又让他不必知会许惊涛,定是为了什么不能明言的事由,李铭也猜测过,难道是他对许惊涛不够尽心让老爷子看出了端倪,或者是自己哪里不够得体有失许家颜面。 “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许老爷子招招手示意李铭坐下,自己也坐回办公桌后,“上次一起吃饭的陆总,前几天跟我提了一件事,陆总有个独生女儿,跟惊涛年纪相当,上次一起吃饭,陆总很中意惊涛,有意从中撮合一下,你知道许氏和他们公司是有长期合作的,我也不好拂陆总的面子。”许老爷子顿了顿,打量着李铭的反应,却没找到任何可供他推敲的神色,李铭甚至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仿佛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意外,许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悠悠然道,“这件事我没有先找惊涛来,而是先跟你说,因为你是进了我们许家门的,你该知道我们首先还是更重视你的感受。”“我明白您的意思。”李铭的话语里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对于这件早晚会发生的事,他在最初便已有所觉悟,许家虽然放下底线肯给许惊涛娶上一个“男媳妇”,可这毕竟是万般无奈下的曲线救国,如今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而且对方还与许氏有重要利益关系,这门亲事若能缔结,许氏在娱乐界的实力想必更是如虎添翼,“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感念许家对我的恩情,不会让您为难。”“当然,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像现在很多见利忘义的年轻人,贪图眼前,不打算长远。你不用担心,即便惊涛和陆小姐结婚,你也还是我们许家的人,惊涛和你感情好,我们是知道的,只是你们的婚姻终究不能上得了台面,借陆小姐给你们遮掩一下也不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许老爷子的语气更加和蔼了一些,“这件事既然你也认同,就好好劝一劝惊涛,我得承认呐,你的话比我管用。” “我……”李铭无意识的咬了咬干燥的嘴唇,神情犹豫,“董事长您说得太重了我不敢当,这件事也是关系到惊涛一生的大事,我……尽力而为。” 第44章 许惊涛做好了晚饭,却不见了李铭的身影,喊了几声确定没有人回应他,放下盛好饭的两只碗,在围裙上擦擦手去打李铭的电话。铃声在屋里响起来,他没带着手机出门,可见并不会走远。 许惊涛略想一想,解下围裙,爬上了顶楼。李铭果然在,坐在高高的水泥台上,望着即将落尽的夕阳,手里捏着已经被许惊涛抽掉一半的半包香烟。 “兔子。”许惊涛轻轻地唤了一声,走到他面前。李铭低下头,看到许惊涛疑惑的目光,咧开嘴笑了笑,“我想学抽烟,可是忘了带火。”许惊涛拿起他捏在手里的香烟盒,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李铭依旧笑得人畜无伤。许惊涛沉默,一跃身坐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李铭侧着头,看他深深吸了两口,再缓缓地吐出来,呛人的味道随着白色的烟雾被晚风吹散,只有烟头微弱的红光忽明忽暗。许惊涛把已经嘬着了的香烟从嘴里拿出来,递到李铭面前,“喏。”李铭犹豫了,看着那根烟半天,才接过去,生涩地送进嘴巴里,才吸了一口,就被呛得不停咳嗽。许惊涛按灭了香烟,随手扔到一边,“放弃了吧,抽人行,抽烟你没那天分。”“嗯,我也发现了。”李铭用手背擦了擦不小心咳出嘴角的唾沫,不知是咳得还是笑得,脸颊上已经染上一层浅红。 “为什么想抽烟?”许惊涛忽然问。李铭捋着垂在额间的刘海,吸吸鼻子,“遇到一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有点心烦。”“什么事?”许惊涛问。李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还没想到该怎么跟你说。” 长长的沉寂,李铭和许惊涛都没有再主动开口继续这个话题,最后一丝金红的霞光也已落幕,四周黑漆漆地看不到彼此的眼睛,“那就先吃晚饭吧,等你想到了再说。”许惊涛跳下地,并不等李铭同意,抱着他的腰把他也给扯下来,便转身走在前面,边走边说,“快点,都快放凉了。” 李铭已经这样欲言又止地很多天了,即使许惊涛再粗线条,也不可能毫无察觉,依许惊涛的脾气,等不到对方开口他肯定也直接问了,可是对方是李铭呐。许惊涛知道如果李铭想说,他早就说了。是什么事让李铭这么难以启齿,许惊涛的第一反应就是结束。他想要离开了吗?想要结束了吗?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可自己却还带着一丝侥幸的期待守着四年的约定。 许惊涛不敢问。 晚饭吃得索然无味,李铭恐怕就快要破釜沉舟了,或许就是今晚,许惊涛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哪怕此时他们像一对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各自安居同一张大床的两侧,每一夜同床异梦。 熄灯之后的房间里黑暗极了,连窗帘都拉得紧紧的,外面的城市光源一点都漏不进这间仿佛密闭了一般的屋子。许惊涛面对着那个方向,胡思乱想着明明他没有拉窗帘的习惯而李铭也总是忘记。身后的床垫忽然陷了下去,李铭竟然主动靠近了一点,一只胳膊从他的腰际穿到前面,顺着腹肌的线条往下走。许惊涛按住他点火的手,只是那一点点的触碰,便已经令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惊涛。”“嗯。”“你喜欢过女孩子吗?”李铭的脸轻轻贴在许惊涛的背后,黑暗的环境不存在面对面交流的尴尬,也不会因为看到对方的反应而使话题难以进行下去,“跟清河好之前,你也是喜欢过女孩子的吧?”许惊涛的心里忽然平静下来,逃避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挨到了事到临头的时候,“这就是你的开场白了吗?”许惊涛平静地问,平静得连自己都诧异。“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可又怕惹你不高兴。”“那就不要说。”安静片刻,李铭才微微吐出一口气,“好,不说了。” 这个决定让许惊涛一时间愣住,他踌躇了那么长时间,居然只是因为一句“不要说”,便如此干脆的说不说就不说了。许惊涛翻身把李铭紧紧圈进怀里,心脏有力的跳动紧贴着他的鼓膜,“兔子你说吧,不管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吧。”“我……不想说,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听,我考虑了很长时间,我该用什么立场来跟你提这件事,实在想不出来。”李铭拍着许惊涛的背,语气也好像突如其来地轻快了起来,“不说了不说了,放下一件事,感觉轻松多了。” 李铭最终也没有说出许老爷子嘱咐的那件事,即使会因此令老爷子失望。李铭试着在心里架一杆天平,一边是许老爷子的不悦,一边是许惊涛的受伤,无论如何权衡,都无法阻止那杆天平一边倒的倾斜。即便他没有像伴侣一般爱着许惊涛,不可否认,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仍是快乐多于苦痛。 会不舍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李铭的新戏开始了后期配音,却没让许惊涛跟着,许宅已经有两周没去,原本说好了这个周末去吃晚饭,临时却又帮同公司的艺人带班了一个节目的外景主持,赶不上晚饭时间。李铭打了电话给许惊涛,叮嘱他一定要回去吃饭,现在许惊鸿去了S市,平时家里只有许夫人一个人,必定会很孤独,吃完饭也别急着回家,多陪她聊聊天说说话。 许老爷子有饭局没有回家吃晚饭,冷清清的偌大宅子,衬得许夫人纤弱的身躯仿佛真的像李铭说的那般孤独寂寞,许惊涛回忆着李铭是怎样讨得母亲欢心,逗得母亲笑声不断,依葫芦画瓢地学着,少有交流的母子俩却也其乐融融。 “好一段日子没见着李铭了,他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挺好的。”“那就好。”许夫人点点头,却又不放心地追问一句,“那,心情怎么样?”许惊涛削苹果的手停了一下,母亲对李铭的关心仔细得反常,他不禁有些怀疑,却不露声色地说,“心情就那么回事吧。”顿了顿,又说,“那件事,他跟我说了。”“他已经说了?”“嗯。”“那小涛你的意思……”许惊涛微微笑了笑,“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思。” 许惊涛的反应在许夫人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小儿子听到要他和陆小姐见面的事,必定会像点燃的炮竹似的炸起来,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心平气和,果然让李铭去劝说,是正确的,许夫人搭着小儿子的肩膀,和声细语,“小涛,陆小姐的为人妈妈也找人打听过,是个温柔内向的姑娘,教养很好,不是不能容人的,我们也不是要你一定跟她结婚,就是先接触看看,万一合得来呢是不是?李铭这孩子这么懂事,妈也知道这件事是咱们许家委屈他了,这么好的孩子,将来就算陆小姐容不下他,妈也是绝对不答应……”许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却再也进不了许惊涛的耳朵半个字。原来,那件让李铭吞吐难言的事,竟然是这样的。 李铭到家时,许惊涛已经先他一步回来。李铭给许惊涛带了一根从节目外景地买的老字号糖葫芦,这是许惊涛难得很喜欢的甜食,所以李铭有机会走到那里,都要记得带一根回来,许惊涛也总是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李铭把糖葫芦送到许惊涛嘴边,亮晶晶冰糖和山楂的红色诱人极了,许惊涛就着他的手咬下一颗山楂,皱起眉头。“有这么酸吗?”李铭捏着他的眉头哈哈大笑,“演得跟真的似的。”许惊涛说:“又苦又涩。”“怎么会!”李铭不相信地自己尝了一颗,明明酸甜可口,老字号的东西,价钱都比别家的贵不少,怎么可能轻易砸了自家招牌,李铭撇撇嘴,盘腿坐到沙发上,“这么挑剔我可自己吃了啊?”许惊涛坐到他旁边,看着他把大颗的山楂一整个咬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像贪吃的花栗鼠,连翘翘的唇尖都被拉平了,许惊涛痴痴地看着,忽然说,“你喂我吧,你喂的就不苦了。”李铭侧过脸斜睨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少来,刚才那颗不是我喂的么?爱吃不吃。”说完又径自张嘴咬下一颗,还没完全吞进嘴里,便被突然覆盖而来的黑影封住了嘴巴,柔软灵活的舌头从旁边伸进来卷走了山楂,甚至连他唇上沾染的冰糖屑都被仔仔细细地舔舐一遍。李铭的耳根微微地发热,包裹山楂的冰糖被牙齿咬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许惊涛把山楂咽下去,看着李铭的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这回是甜的。” “自己拿着吃,我要去洗澡休息了。”李铭把糖葫芦塞进许惊涛手里,镇定地仓皇逃开,许惊涛望着被他关紧了的浴室门,退却了笑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地问,“这样的隐形婚姻,让你很累吧?” 第45章 “你真的答应跟陆小姐见面了?”许惊鸿倚在他公寓开放式厨房前的吧台旁,一边等着老弟善心大发给他做的爱心早餐,一边随意翻着今早的晨报。“答应了,见一见又不会死人。”许惊涛往粘稠的米粥里扔进瑶柱和肉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然后呢?交往?结婚?”锅里搅拌着的大勺停了下来,许惊涛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拖着,等她拖不起了自己走人。”许惊鸿促狭地呵呵直笑,“这样不好,人家是女孩子,又没得罪你。”“我管不着,我答应见她也只是不想兔子在老头子那边为难。” 许惊涛把煮好的瑶柱瘦肉粥盛起一碗放在吧台上,许惊鸿看看锅里还剩不少,“煮多了吧,我吃不完浪费啊。”许惊涛面无表情地把锅里的粥都倒进保温杯,“你多虑了,这是给兔子带的。”许惊鸿被噎了一下,瞪着他弟弟,“我还以为你是看你哥一个人住没早饭吃一大早来送温暖,原来是来剥削我的米粮和厨房。”“你的厨房可不像是很长时间没人用的。”许惊涛扫荡了大哥冰箱里现存的最贵的食材,却毫无负罪感,“现在知道不跟老头子他们住的好处了吧,金屋藏娇多方便啊。”“唉唉,别瞎说啊,”许惊鸿笑道,“厨房是小昕有时候会过来用,冰箱里的东西也是他丢在这的,他们学校里伙食不行,那个小吃货又嘴馋,隔三差五就买点东西来自己煮。”“你可真好意思,叫我小舅子养活你。”许惊涛玩笑地涮了许惊鸿一把,许惊鸿却也不甘示弱似的,一边喝着粥一边问,“小舅子小舅子喊得这么溜,你跟李铭不是形婚吗,什么时候变成二十四孝老公了?”兄弟俩围着吧台坐着,许惊涛慢慢擦着溅出保温杯外的粥汤,“形婚归形婚,我还是想对他好点儿。” “陆总是个老滑头了,做生意精明到骨子里,本来跟他们公司分庭抗衡的世联传媒,硬是被他一点点兼并了,这次想要跟咱们家联姻,恐怕他也是目标明确,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许惊鸿语气严肃,“照理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你跟父亲不睦,毕竟是要把唯一的女儿嫁过来,怎么说也应该为她的将来打算,何况论年龄论在许氏的职位,他的第一选择都应该是我才对。前阵子有一些关于陆总的传言,他似乎是有试水娱乐业的心思,如果他能控股许氏,想实现那个目标就容易多了。”“你是老头子的接班人,以他的身家,说给你老头子未必肯同意,他是觉得我是个草包,他说什么我都会照做,什么都不懂更好控制。”许惊涛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不会跟姓陆的女儿结婚的。我要是娶了她,就是我先违背了和兔子的约定,我和他的婚姻也就不成立了。其实对兔子来说这次是个好机会,只要他劝服了我去娶陆小姐,将来他去跟老头子提终止我们俩的婚姻关系,老头子也就不会怎么太为难他,说不定还会因为他听话本分,仍旧得到重用。他犹豫那么久,肯定自己也想到了这是他难得有重量的筹码,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宁可自己去面对老头子的压力,也不肯再跟我提半个字。” “那你现在对李铭是个什么态度?有一点喜欢他,还是很爱他这辈子非他莫属?”许惊鸿好奇地探究,许惊涛这一次却回答得落落大方,“我离不开他,也不能束缚住他,他要做朋友就做朋友吧,只要他不离开。”许惊鸿笑了笑,“你既然知道陆总心里的想法,就该明白他不是那么轻易好打发的,你有办法拖着,他就有办法逼你结婚,到时候父亲肯定还会让李铭来劝你,他还是一样的为难。”许惊涛思考了很久,才低沉着嗓音开口,无奈却坚定,“我不就范他们又能怎么样,不就是再被老头子赶出门一回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唉,你这个不懂变通的倔脾气,什么时候才能学乖点。”许惊鸿吃光老弟的爱心早餐,擦干净嘴巴,突然就想到一句“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真要等到那时候,再让许惊涛跟父亲闹崩一回,不仅许家不宁,就连李铭也要无辜被牵连进来,倒不如早点改变局面,“这样吧,陆小姐我替你去见了,陆总应该不会嫌弃我这个第一继承人吧,先帮你挡过这一阵子,将来就算我跟陆小姐成不了,他也肯定不好意思再回头找你。” “那你呢?”许惊涛皱眉,“你就真打算这样下去了?”“我的婚事父亲又不着急,而且你也知道陆家的家世一般,和他家联姻能给许氏带来的利益有限,只是陆总提了,父亲总不能一口回绝,先接触一阵子,也顾及对方的颜面,反正我大多时间都是待在S市的,实在共不来再找个不合适的理由应付掉就完了。”许惊鸿若无其事地笑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帮我老弟度劫啊,否则再跟当年那样闹得一家子鸡犬不宁,我也受不了啊。”“嘿嘿,”被大哥取笑了,许惊涛别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想跟老头子吵啊。” 与陆小姐的见面按计划进行得顺利,只是换了男主角,等许老爷子知道这其间的小小猫腻,早就木已成舟。许惊鸿一介翩翩嘉公子,绅士周到,又体贴温柔,正是天下女子心仪的白马王子形象,陆小姐原本就听闺蜜传说许家二少是个靠不住的二世祖,不务正业还喜欢玩男人,心里暗自不满父亲的安排,却因为一向性格软弱而敢怒不敢言,如今不想赴约的竟是许惊鸿,坊间流传他与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是云泥之差,自然霎时便一见倾心,不做他求。 李铭虽不知这兄弟俩间的商议,可这突然改变的风向还是有些令人生疑,他试探着问过许惊涛,也没问出什么一二三来,李铭暗自揣测,许惊涛说过许惊鸿是早就决定了接受娶妻生子的人生的,如今也到了将近而立的年纪,确实也该着手计划了,这样说来,许惊鸿和李昕之间,的确是自己多虑了。 近些年里电影市场萎缩,电视剧市场却泡沫性地扩张,每年都有成百上千部电视剧被拍摄出来,虽然最后真正能在电视上呈现出来的少之又少。影视城里剧组扎推,这边汉唐,那边国民,各个年代的人物穿梭其中,像是进入了一个时空混乱的世界。撞剧时有发生,演员之间也更是时常可以在不同剧组碰到熟人朋友。李铭今年已经是第二次来影视城,对这里的地势也算是熟悉了,收工以后在他吃惯了的一家饭馆吃饭,不想竟巧的很遇到了同样在此拍戏的清河,长发青剑,白衣胜雪,却半张脸都被一副大得夸张的蛤蟆镜给遮住,不是他与清河熟识,差点都没认出来。 清河见到他也是很高兴,喊他拼一张桌子一起吃饭,两个人各自忙于工作,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自从清河离开海曼自己成立了工作室,接工作大都按照自己的意愿,不求量而求精,遇不到心仪的剧本,就宁可停了工作,反正有赵驭寒肯砸钱支持这个工作室的运作,清河吃大户不心疼,从不给自讨苦吃的赵总省钱,这样一来倒清闲了不少,也恰巧合了赵驭寒的意,能换得美人时常在侧相陪,他的钱花得也大方。 两人点了几个菜,在临窗的桌上吃饭,顺便聊聊各自的近况,圈里的新闻。“对了,问个八卦,听说许惊鸿和陆珊好上了?”“嗯。”“我还听说,”清河从墨镜上方露出眼睛,压低了声线嬉笑地问,“原本是打算介绍给阿涛的,被他半道截去了?”李铭停了筷子,有些惊讶,“这你怎么也知道了?”清河大笑,“赵驭寒那个渣滓,别的好处没有,就是消息灵通还有点用处。”李铭陪着笑了笑,“我原来以为鸿哥是为了帮惊涛解围,可是这些日子看起来,又觉得他是认真跟陆小姐交往的。”“陆珊我见过一次,看起来挺内向的,也不在社交圈混,可能许惊鸿觉得这样的娶回去比较放心,而且陆珊是陆家的独生女儿,说得难听点,将来陆家的家业还不都是留给她的,陆老头挖空心思想打许氏的主意,打来打去,还不都是替许家打的江山?”“董事长似乎对他们交往不是很满意,还不一定能成呢。”“成不成都是那么回事,对许惊鸿来说这个不成下一个也是一样,反正都是政治联姻,没什么区别,只是许老爷子把家世颜面看得太重了。”清河摇摇头,“你呀,也警醒一点,有这一次说不定就有下一次,早点跟阿涛商量商量对策,这次有许惊鸿给挡过去了,下次不能再让他来抢一次人吧?”“嗯,我知道了。”李铭含糊地应着,低下头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米饭。 第46章 李昕所在的传媒大学,每年春学期都有办一次面向社会的校园艺术节的传统,今年的艺术节,学生会的学姐找到李昕,要他给民乐演奏会出一个节目。李昕问,“不选经典曲目可以吗?”学姐说,“行呀,不过不选经典曲目,那选啥?”“我想自己改一首,”李昕不好意思的笑,“爱情主题的。”“哟!”学姐夸张地吆喝一声,一脸坏笑,“你这表情不对啊小子,有情况啊,恋爱啦?也不告诉姐姐一声!”“目前,没有。”李昕一口否认,却笑得羞怯。“不老实,你这小子不老实。”学姐佯装生气,“老实交代,快点。”李昕被追问地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红着脸改口,“有喜欢的人了,还没敢表白。”“哟哟哟!这么说你想在舞台上表白哇!”学姐顿时兴奋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李昕的背,“好小子够种啊,姐姐支持你,回头帮你留观众席第一排的票。” 几天后李昕拿了三张演奏会的门票给李铭,他一张,许惊涛一张,许惊鸿一张。李铭看了时间,跟小丘核对了自己的日程,恰巧那日正好没有安排通告,便开开心心地等着去看弟弟的演出,谁知前一天晚上苏突然电话他,说是上次敲定的新剧,导演编剧想要和他见一面,苏坚持不能更改时间,李铭自己也知道和这个导演合作的机会得来不易,只是不能去看李昕的演出,不免有些遗憾。 许惊涛授命替李铭去给小舅子捧场,中午不到就赶到S市,和许惊鸿碰面时,却还见到了另一个人。许惊鸿把弟弟介绍给身边的女伴,“小珊到S市出差,顺便过来看看我。”许惊涛眉头一挑,没好气地说,“你可是已经答应了去看李昕演出的,现在才说要放鸽子陪女朋友。”陆珊闻言,忙解释道,“我不知道惊鸿原来已经有约,都怪我不好,我该先打个电话问一下,冒冒失失就来了。”许惊鸿宽慰她,“没关系,一起去好了,传大的艺术节每年很多传媒公司和演艺公司都会去参观,可以提前挖到不少人才,你刚工作不久,可以多去看一看。”陆珊欣然同意,觉得许惊鸿说得很有道理,何况原本就是来看男友的,自然也想多和许惊鸿待在一起。 春日的传大校园里,洋溢着青春的热情,年轻的学生们风华正茂,随处都是美丽的风景。三个人顺着路标找到了校礼堂,接到许惊涛的电话,李昕从后台出来迎接他们,看到许惊鸿身边挽着他的陌生女子,微微愣了一下。 许惊涛递给他一束鲜花,“你哥送给你的,祝你演出成功。”李昕笑着接过,“我哥太夸张了,又不是个人音乐会,哪有人还送花来的。”埋头闻了闻怀里的鲜花,才又抬起头,好奇地打量陆珊,笑着说,“这个姐姐我没有见过呢。”“我叫陆珊……”陆珊紧张地自我介绍,求助地看向许惊鸿。“小珊是惊鸿哥哥的女朋友。”许惊鸿宠溺地揉揉李昕的头毛,转头对陆珊说,“小昕啊,是我们家老幺,你可千万不能得罪他,我妈疼他比疼我跟小涛加起来都多。”陆珊微笑,温和地弯起眼睛,认真点头。 后台的同学高声喊着李昕的名字,李昕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快开始了,你们去坐吧,我先去后面了。”“哎,小昕,”许惊鸿喊住他,李昕回头,许惊鸿问,“明天周末了,音乐会结束了跟我们一起走吧。”李昕看一眼陆珊,扯扯嘴角尴尬地说,“小珊姐姐在,我一个电灯泡,赖去你家住不太合适吧。”说完,顾不上打招呼,匆忙跑回了后台。 李昕的演出顺利,这次的选曲,他匠心独运地将几首众人皆知的经典情歌合起来编排成一支曲子,从情窦初开时的试探猜测到两心相印时的缠绵悱恻,悠长的爱情之路在耳熟能详的旋律中缓慢而委婉地铺陈开来,直通天边,二胡悠扬低婉的音色便如天籁一般引人入胜。 演奏会结束时,李昕的学姐八卦心作祟,一定要来认识一下李昕表白的对象,李昕只是微笑着摇头,“他没有来啦。”“啊?”学姐惋惜地咂嘴,“这么浪漫的表白,居然失败了。”李昕沉默,又低头闻着李铭送来的花束,仔细品味令人心情愉悦的香气,慢慢地心境也归于平静,喃喃自语,“虽然很快乐却没能在一起,大概是因为我们还不是彼此最需要的人吧。”旋而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将鲜花转送给学姐。 春风能够吹开桃红柳绿,却不一定能吹开最亲近的人的心门,草长莺飞,人间四月。 跟着李铭时间久了,许惊涛渐渐也认识了那几个经常来看李铭的粉丝,虽然对那几个咋咋呼呼的花痴丫头谈不上好感,但也不再生人勿近地总是对人家摆着黑脸。不管是作为演员还是歌手,李铭的资质都还尚浅,不似那些老牌的艺人,已经成就自己的固定市场,他们的脸就是自己的商标,坐在家中不动,也有大把的好剧好歌主动送上门去。年轻的艺人,要谦逊,要和气,要善于揣测观众的心意,还不能让对手抓到把柄。看惯了工作状态时的李铭,许惊涛才仿佛重新了解了这个每天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小丘私下里跟李铭说,他想去考一个演艺经纪人资格,不再只是做助理,也想试着自己带艺人,毕竟也到了该为家庭生计着想的年纪,女朋友也希望能早点攒钱买房子结婚。都是一般家庭的出生,小丘的难处李铭自然可以体会,便跟许惊涛商量,让他接手了小丘一大半的细碎工作,跟班跑腿对接通告这些就不用小丘亲历亲为了,给他腾出时间好好的复习考试。因为小丘的原因,所以许惊涛这个升级了的贴身助理20,从此全面接手了他们家小明星的吃喝拉撒睡,从白天到晚上,不管李铭到哪儿都有个凶巴巴的保镖紧随其侧。 李铭有时会在自己的粉丝网站上看到抱怨许惊涛这个不近人情的助理兼保镖的发帖,而且投诉频率还大有升高之势,因为他每次总是态度恶劣地坚决拒绝接受粉丝送来的礼物,特别是食物,在与粉丝近距离接触的场合,也仗着人高马大的优势,将李铭护得连个手指头都碰不着,简直成了李铭粉丝们公认的敌人。看到这样的帖子,李铭就要拿给许惊涛瞧一瞧,玩笑地说,“你看,小丘给我做了两年多的助理,也没你名气大。”许惊涛看着那些小丫头们声泪俱下的控诉,却心情颇好地奸笑,“骂得再难听小铭铭也不是你们的。” 那些常来见李铭的女孩儿里,唯独有一个特别的男孩子,就是免免,粉丝见面会、电视台录制节目、机场接机,经常能见到他的身影,远远地也不是每次都靠近。见得次数多了,李铭知道了免免原来叫林免,今年已经18岁,一次李铭在片场拍戏,林免又悄悄地跑来探班,许惊涛不在,于是幸运地能得以在李铭休息时跟他聊聊天。李铭问,“高三了吧?快高考了学业要紧,就不要总是来看我了。”林免低头不语,指甲一直抠着李铭拿给他的饮料的瓶盖子,像是被老师批评了却并不服气。李铭微微蹙眉,这个孩子的性格里,天生带着一些偏执的倔强,大概但凡是他认定的事,都不会轻易因为别人的劝诫而改变。 李铭心里清楚,每次自己有公开行程这孩子都来,也未必是来看他的。 刷论坛的时候,李铭指着其中一个ID问许惊涛,“知道他是谁么?”许惊涛看了看那个人的资料,昵称免,头像也是一个大大的免字,只是右下角多了用淡淡虚线勾勒的一点,变成了兔。许惊涛问,“你的小号?”李铭呵呵笑出来,“是你带回来过的那个男孩子。”许惊涛霎时拉下脸来,“是他?”“上次他来探班,你没认出他,还把他送的礼物当着他的面给扔了。”李铭一掌拍在许惊涛的腿上,“你看你,清河说的一点都没错,对旧情人一点情义都不留。”“他不是。”许惊涛憋屈却理屈词穷,低声反驳一句,片刻后,却又突然扳过李铭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不甘心地提高音量,“他不是我旧情人!”李铭的笑容未变,轻轻挣开他的双手,“惊涛,我不是想指责你什么。” “林免我也见过不少次了,那孩子太没城府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李铭转回身,仍旧在电脑上刷着论坛,“你当他是真的来看我么?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你就算不喜欢他,也别对他太凶,他还小,心智什么的都还不够成熟呢,这么大的男孩子是最叛逆的时候,愣头愣脑的不知道进退,万一一下子转不过弯来钻进牛角尖,就不好了。”顿了顿,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接着说,“还有啊,以后也别对我的粉丝那么凶,都是小姑娘,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点。”许惊涛被教育了,不耐烦地扁着嘴,“好了好了,知道了。”李铭偏头,略皱了皱眉头,佯装无奈地笑道,“你这家伙,怎么那么多桃花劫呀,一点都不给我省事儿。” 第47章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年自开春始,似乎便每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日子也过得飞快,寒来暑往,凡夫俗子们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人生,明明觉得日子好长,猛一回首,却又不知怎么过得那么匆忙。 李铭拍完了去年定下的那部校园剧,也开始思考自己将来的发展方向,已经不小了,连身份证上的年纪,也已经23了,却还在演着学生的角色,连比他年轻的演员,也会并非恶意地取笑他,怎么觉得李铭哥永远都是这个样子长不老呢?又回到了这个一直存在的难题,身高和相貌,从来都是衡量男演员发展潜力的最基本条件。李铭已经推掉了好几个不错的剧本,原因无他,只是不想将自己的戏路禁锢在同样的模式里。 忙完了第二张个人专辑,李铭突然发现,无戏可拍的日子,他给自己留了一段长长的空窗期,除了偶尔出席的代言活动和预定好的平面采访,再就没什么占用大段时间的工作。苏刚接手了一个新人,正是最需要操心的时候,分身乏术,李铭的星途已经进入阶段性的稳定期,人气不错,影视和歌曲作品的数量和质量都很稳定,广告代言的成绩也保持在一个较好水平,所以苏将大半的心力都投在了新人的身上,李铭的通告量只保持在正常的曝光线上。 趁着空窗的时间,苏跟李铭提起了一件事,关于他的兔牙,苏建议他做一下矫正或者重新植牙,虽然这对兔牙长得并不难看,可是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总是会破坏成熟的气质,让他显得稚嫩可爱,太限制他以后的发展。李铭自己也搜了一些关于牙齿矫正的资料来看,以前并不觉得自己的兔牙有什么碍事的地方,可是年龄越来越大,就算自己走的路线也已经逐渐成熟起来,不再那么卖萌卖得理所应当,可是顶着那张总也长不老的脸,一笑起来就把那点沉稳劲儿都咬碎在兔牙里了。 早晨李铭刷完牙,冲掉满嘴泡沫,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用舌头舔舔,用手指叩叩,最后惋惜地对那俩兔牙说,“也到了该下岗的时候了。”许惊涛正拿了牙刷塞进嘴里,顺口问了句,“谁下岗了?”李铭朝许惊涛呲呲门牙,“被你嘲笑死了的兔子牙,明天去拔了。”许惊涛咕噜一口把牙膏的泡沫吞进了肚子,转头瞪大了眼睛,“拔它干嘛?”“跟小孩似的,难看。”“哪里难看了!”李铭云淡风轻的自我评价,惹来许惊涛极度的不满,“是谁说难看的!”李铭看着镜子里并排站着的两个人,许惊涛这高高大大的家伙,当然从来不需要存在这样的烦恼,自娱自乐地打趣自己,“你想象一下啊,帅气的男主角和美丽女主角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一起了,正在那深情对望呢,突然男主角一笑,露出俩兔牙,你还感动得起来嘛?”许惊涛不以为意,反而问道,“兔子把兔牙拔了,那还叫兔子吗?” “是啊……”李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呲起门牙叩了两下,苦恼地皱起眉,忽然却又一下子回过神来,佯装负气地一拳直捣许惊涛的小腹,“什么兔子啊!我又没有说我是兔子!”许惊涛捂着肚子“哈哈哈”地奸笑不止。 拉锯的结果是,牙就不拔了,改做微型矫正,反正最近需要露脸的场合不多,带个矫正器慢慢调整,能调整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李铭腹诽着,他拔他的牙,为什么还要许惊涛同意呀?可事实上终究还是许惊涛保住了那两颗小兔牙一命。戴上牙套以后,李铭装作看不见苏和小丘想笑又不敢当面笑的扭曲表情,只冲着许惊涛,“要是我接不到戏了,就赖你家里养老了。”许惊涛笑咧了嘴,“我养就我养,给我把兔牙留好了换饭票,老子认牙不认人。” 李铭矫正牙齿的日子许惊涛很喜欢,因为戴牙套影响他出镜,索性就没有再增加新的通告,空闲的时间都回到公司充电学习。艺人的生活总是东奔西跑赶前忙后,饮食休息都没有规律,特别是拍戏的时候,挨打挨冻挨吊挨骂,整天整夜的赶进度。许惊涛知道这些通告都是李铭自己要求的,时间的紧迫感始终压在他心上,他就像一张绷紧了弦的弓箭,随时蓄势待发。 李铭从快节奏的生存环境中停歇下来,许惊涛也得以暂时卸任助理之职,做回他的小老板。几个店里的收益都挺稳定,吴叔倒是建议他可以在新城才开发出来的商业区里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商铺,收进留着等那块地段热闹以后把餐饮门店延伸过去。 李铭每天监督着许惊涛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所以这个闲散老板,突然就经常认认真真地在他网吧的老据点待着,搞得小弟们交头接耳,猜测不透。而那个很厉害的冰美人‘老板娘’,时不时的还会亲自驾临,小弟们私下管这叫查岗,查他们老板的岗。 某天一个在网吧里做网管的叫毛子的小弟,到后头找许惊涛,说想自己外去加盟做个放心早餐的小生意,已经打听好了行情,出摊的地点也找好了,周围是几个住宅小区还有一所学校,位置不错。李铭推门刚要进来,看到小弟正站在对面大概在汇报工作似的,意识到来得不巧,便又轻轻带上门准备在外面等等。许惊涛看到李铭突然驾到,连忙打断了小弟磕磕巴巴地陈述,“快快,开窗户透气,把烟味给我散干净。”毛子被他老板突然慌慌张张的言行吓了一跳,心下暗忖着大家都说老板娘厉害,看来是真的,看把老板这管得。 空调换气扇齐吹,前窗后窗大开,许惊涛三下两下把刚才还一室云遮雾绕的屋子给收拾得井井有条,恨不得再喷上半瓶香水,然后屁颠屁颠的亲自出去把李铭迎进来。“你们谈公事呢,我还是不进去了吧。”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推进门来。“什么公事不公事的,都是自家的事。”许惊涛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坐到老板椅上,自己却只将就站在旁边。小弟马上看明白了苗头,大哥在家里绝对是没有地位的,做主的还是老板娘啊!痛苦地憋屈了五官的表情,自己这寸劲的挑这好时候来开口,当年还跟老板娘动过手呢,绝对要被一票否决了。 “这样,你在我这儿做的待遇不低,为什么突然想到去做早餐,你把理由给我说说,我再考虑同意不同意。”许惊涛对毛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毛子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老板娘,李铭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正聚精会神看着桌上摊开的晨报,突然有点忸怩起来,抓耳挠腮的,“我,我谈了个女朋友,谈了有两年了,那丫头爸妈嫌我没房子,也没份稳定工作,说我在网吧做网管也没啥前途,不同意我俩结婚。我这个人,也没念过几年书,没啥本事,但是丫头她不嫌弃我,愿意跟我好,我不能辜负了她……我,我就想自己做点小生意存点钱,就算买不起房子也能租个像样点的,让她过得好点儿。”李铭从报纸里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毛子,一个五大三粗的高头大汉,说起自己的女朋友,脸颊上还局促地泛着红。 许惊涛考虑了片刻,开口道,“我可以同意你做早餐,加盟的费用我也替你出了,但是有一个条件。”毛子霎时两眼放光,一个劲的点头,“大哥你说,你要我干啥尽管吩咐。”“网吧这里你就不用再来上班了,明天到中心街那家快餐店报到,你每天上午做你的放心早餐,下午晚上就去快餐店帮工,我准备明年在新城区再开一家分店,店长的人选还没着落,你要是干得好,就让你去。这个工作你丈人丈母娘也该满意了,平时手紧一点存两年钱也够你付个小户型的首付。”毛子被似乎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张大了嘴巴合不起来,吃惊地看着许惊涛不知道说啥,许惊涛略一挑眉,“不想去?”他才如梦初醒般连声感激。 看着毛子高高兴兴地出了门,李铭才问,“你这么早承诺他,万一他的能力做不到,不是让他白高兴一场。”许惊涛笑了笑,“只要他是真心那么爱那丫头,想给她好日子过,就一定能做到。”“动动嘴皮子都很轻巧,真的要履行起来可不是嘴巴说说这么简单的,能坚持下来的少得很。”“不管能不能坚持下来,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去试,跟那丫头爸妈面前就连机会都没有,他现在去为了他俩的将来努力了,至少,还能看到个希望吧。”许惊涛凝视着李铭的眼睛,认真地说,片刻后,李铭平静地别开脸,再无反驳。 第48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这句浮世哲学,从古至今在每个行业都被奉为辛酸却实实在在的至理名言,在娱乐圈里的呈现,尤其昭彰。每年都有新人通过各种形式出道,学院培养、电视选秀、网络自推……信息时代使得推销自己的渠道越来越趋向多元化,艺人就像一个数码商品,炫彩抢眼、配置高端,但必须不停的推出升级版来守住市场,而升级的技术支持,就是经纪公司的运作。 作为许氏演艺部年轻的总经理,许惊鸿每天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公司的各种决策和发展,还包括各种难以推脱的交往应酬。 酒桌上长发红唇的曼妙女子殷勤劝酒,一双水灵的杏仁眼风韵流转,前几年她也曾因为一部电视剧一夜爆红,粉腮玉面、一顾倾城,多少男子拜倒在她的裙下,那时风头无两,怎会那么早就料想到日后的凄凉。新生代的女星渐渐展露头角,自己又没有经纪公司的扶持,被抢了几次角色,才意识到这个圈子早已不是自己独霸江山的时代。名气小一些的娱乐公司心里不甘纡尊降贵,大一些的又多得是竞争,辗转才托商界的朋友为她给许氏牵上线,希望能和许氏签约,重新包装,东山再起。 这样的请求,许惊鸿不是不为难,许氏从成立以来,一直坚持自家培养旗下艺人,很少签约大小不等已经有一定知名度的明星,在名利场上能够坚持住不心浮气躁的人不多,从未出道就培养的学员受企业文化熏陶久了,会知道注重思想和言行与公司的要求统一,而艺人一旦有了人气,便如燕雀自恃羽翼丰满,公司管理起来也会相对吃力。 许惊鸿对桌上的人全然笑脸相迎,只是签约的事绝口不提,女子眼含失望,愁眉微蹙,旁边的朋友看不下去,嚷嚷道,“好好的吃饭,就别谈那些生意上的事,来来,把我带来的好酒开了请许总尝尝。”边说着边在暗处与女子交换一个眼色,女子会意,让服务员重新开了一瓶红酒。此时许惊鸿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了看,起身说失礼接个电话,便走出包厅,接通电话温和的喊了一声“小昕啊”。 再回到包厅时,女子已经替许惊鸿满上了酒杯,许惊鸿推辞实在不胜酒力,席间其他人纷纷劝说喝完这杯就结束,许惊鸿无奈,端起酒杯,请了今天这场饭局的女主角,“Kelly小姐是演艺界的常青树,将来有机会许氏的剧作也希望能邀请到你合作,那就预祝将来合作愉快。”虽然拒绝了签约的请求,许惊鸿却给女子留足了面子。女子满脸堆笑,豪放地一口见底,许惊鸿愣了愣,酒桌上若一方干杯而另一方只是浅尝辄止,是大大的忌讳,只得含笑陪着满饮一杯,这一杯酒果然和之前的不同,入口虽不浓烈,后劲却大,又和席间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许惊鸿已经觉得酒力上冲。众人见状,纷纷道,“许总今日不在状态,就到此为止吧,许总是自己开车还是有司机来接,不如跟我们的车一起走。”许惊鸿强忍住晕眩,谢绝了众人的好意。他是已经习惯如果喝了酒,就直接在就近的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自己开车回去的,所以一早就已订好了房间。 许惊鸿乘了电梯上楼,Kelly跟进来,关心地问,“许总你没关系吧?”许惊鸿一时里只觉得莫名的心慌,身体里蹿起一股燥热,扶着电梯摆摆手说,“没事。”电梯在许惊鸿房间的楼层停下,Kelly也跟了出来,“许总你大概是醉了,我扶你回房间吧。”“不用了,谢谢。”“大家都是朋友,你何必这么见外。”“没有见外,Kelly小姐今天也很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电梯再一次在这个楼层停靠,从打开的电梯门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哥”,拉扯着许惊鸿的Kelly,被这一声吓得陡然缩回了手,许惊鸿看清了来人,伸出手,“小昕你来了?”李昕走出电梯,走到许惊鸿身边架住他。Kelly疑惑地打量着李昕,刚才那声哥她是听到的,倒是听说许家有两个儿子,只是老二不是圈里人,她也不曾见过面。“谢谢你照顾我哥,”李昕神色冷冷的朝Kelly点点头,“把他交给我就行了。”说完,径自架着许惊鸿往他的房间走去,只留Kelly在原地恨恨地握紧拳头咬着下唇。 “你酒量不是很好么,怎么会醉成这样?”李昕拿了许惊鸿的房卡打开门,把他搀扶进去。许惊鸿贴着冰凉的墙壁,神智清醒了些,闭起眼睛呼吸都有些急促,勉强呵呵笑了几声,“小河沟里翻船,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那群猢狲大概在我的酒里下药了。”“药?”李昕闻言,靠近了细细察看许惊鸿的脸色,果然泛着些不自然的迷离,“那种药么?”李昕毫无意识地离得很近,说话时的热气洒在许惊鸿的侧脸,导火索似的,腾得点燃了他小腹内的火种。许惊鸿惊恐地把李昕推开,“小昕你去前台再开个房间休息吧。”李昕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隐忍和纠结都看进眼里,“快去。”许惊鸿催促。 “那种药,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了吗?对方是女人还是男人,没关系的吧。”忽然李昕轻声问了一句。“小昕!”许惊鸿急切的呵斥,却因为体内翻腾的欲念搅散了气势。“不要把我当作李昕,就当我是小珊姐姐好了。”李昕的耳后堆了一些红晕,脸颊上也是,看向许惊鸿的眼神,却异常的清醒坚定,倾身贴近了他,手掌覆盖上对方已经苏醒了的欲望。许惊鸿刹时倒吸一口凉气,感官的刺激全都集中到了一处,再直冲天灵。 “小昕,”许惊鸿拉开李昕的手,残存的理智提醒着他看清面前的少年,从中学时便跟着他,一直喊他惊鸿哥哥的少年,他提醒着自己这少年是你心底埋藏的宝石,这些年你宠着他护着他,时刻把他挂在心上,可以欣赏,却不该拥有的少年,“别这样做,听我的话,快点去休息!”李昕默然,用他另一只手灵活地解开许惊鸿的皮带,半跪下去含住他明明已经无法自持的欲望,“小昕!”无数电流在大脑里汇集再嗡得炸开。李昕的挑逗毫无章法,也缺乏技巧,可仅仅是这少年的生涩,便击碎了许惊鸿最后一点理智,沉迷在他温热的包裹之下,只想要得到更深更多,想亲吻他,就像亲吻爱不释手的珍宝,埋在他体内感受彼此合二为一的心跳。 许惊鸿猛地把李昕拽起来,将他压在墙壁上激烈地亲吻,李昕竟也摒弃了一贯的清冷沉稳,热烈地回应,舌尖抵着舌尖,牙齿磕着牙齿,突破了底线的亲密,长久约束的感情一旦溃堤便一泻千里。 许惊鸿把李昕的短发揉进手心里,柔软蓬松的发稍从指间漏出,刘海下是少年饱满的额头,还有在低垂眼帘时才可以看清的长长的睫毛。许惊鸿被少年渴望的表情灼红了眼睛,李昕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陌生而原始的冲动因为许惊鸿的亲吻顽强地滋生,他的吻已经顺着下巴圆滑的弧线滑到了脖颈,一寸一寸地舔舐,不敢留下痕迹,小心翼翼得像是怕稍一用力就碰坏了最珍爱的宝贝,“惊鸿哥哥……”李昕闭上眼睛,颤抖着声音呢喃对方的名字,“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直白的表达宛如利箭,重重地直穿许惊鸿的心底深处,那些被淤泥和落叶层层掩埋的心思,明知不可为只能藏在兄友弟恭外壳下的蠢蠢欲动,仿佛被挖了出来曝露在炽烈的阳光之下,再也无所遁形。 漫长的夜晚将两人消耗得精疲力尽,最后在激情褪去后匆匆袭来的倦意中相拥而眠,直到日上三竿。许惊鸿公司的会议迟到了,李昕和同学约好外出采风的车票也过点了,索性什么都不去管,悠然地躺在床上,享受这一刻眼里只剩下彼此的安宁。李昕静静地看着许惊鸿,有初尝人事后的羞怯,却又掩饰不住嘴角开心的上扬。“我弄伤你了吗?”许惊鸿抚着他凌乱不堪的短发,锁着眉头温柔地询问,目光中绵延不尽如水的爱意,却并不是喜悦的。李昕摇摇头,看见他眼底的悔恨,渐渐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把头扎进许惊鸿的怀里,抱着他的腰,紧紧地,想要贴得更近。“小昕……”“我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道歉。”李昕闷闷的声音打断了许惊鸿的话语,“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如果你不喜欢我,是不可能跟我做的。” “小昕,其实你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喜欢惊鸿哥哥,你的惊鸿哥哥也是。”许惊鸿拥着李昕的肩头,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你是艺术家,你会对你想象中美好的事物充满好奇,会想去尝试,不管别人的看法,可是我是你的哥哥,我不能伤害你,把你带上一条崎岖的弯路,这不该是你的人生。”“我的人生,难道不应该是我自己的选择吗?”李昕放开许惊鸿,直视他的眼睛露出恳求的目光,“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选择爱你,好不好?” 第49章 许惊鸿的婚礼,是在李昕大三秋学期结束后的那个寒假时举行的。 许家和陆家的联姻,在娱乐界里也算是一桩不小的事件,婚礼上星光云集,排场隆重,宾客名单里不乏政商文艺界的名人,场地四面的超大屏幕滚动播放着唯美得如同电影一般的婚庆视频,新娘子身着巴黎定制的婚纱,在女伴的簇拥下,甜美而高贵,幸福的表情仿佛向这世界宣告再无人可及。 李昕在婚礼前夜躲在李铭怀里痛哭了一场,哭得声嘶力竭,在李铭的印象中,最后一次听到弟弟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在他幼年时被自己抛弃在大冬天的冰天雪地里时,举目无亲,不敢动,不敢喊,那么无助,那么委屈,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整个天空都是黑的。李铭抱着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李昕就这样哭着,哭到没了声音,哭到睡着,第二天,却仍旧早早起来,平静地穿上伴郎的礼服。 李铭看着镜子里的他,担心地问,“你还要去吗?”李昕站在洗漱台前,揉了揉自己哭肿了的眼睛,忽然说,“哥,帮我眼睛化化妆遮一下吧。” 李铭无言地为弟弟补救了眼圈周围的水肿,并且微微上了淡妆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李昕愣愣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李铭的悉心打造下,那个红肿着眼睛一脸憔悴的普通男孩慢慢蜕变得俊朗不凡神采飞扬,仿佛他才是那个将要踏上红毯的人。李铭最后为他将头发梳理整齐,在他身后鼓励地握了握他的肩膀。李昕从镜子里看到李铭的眼神,微微笑了笑说,“哥,我才发现,原来只有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的时候,才能知道到底有多爱一个人。” 婚宴上李铭没有和许惊涛坐在一起,而是和清河与赵驭寒坐在同一席,这样的场合,他是没有资格坐在亲人席上的,不过好在跟熟悉的清河坐在一起,还可以说说话,不至于孤独。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清河坐得跟赵驭寒隔了半张桌子,除了和李铭说话,其他的人在面子上就摆上了“懒的理你”的表情。这样的座位,使得赵驭寒的左右,被俊男美女团团包围,在清河这头讨了没趣的众生,转头便和赵驭寒热络起来,清河也就好像没看见似的,该说说,该笑笑。 李铭偷偷在新郎的身边寻找着李昕的身影,李昕高高瘦瘦的个头,雪白的皮肤,即使站在玉树临风的许惊鸿身边,也并不显得黯淡,伴郎中唯有他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书卷气,跟在新郎身后,陪他一同迎接宾客,笑容温文尔雅。 李铭不禁回想起昨天弟弟一边哭着一边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说当年在普陀岛上,许惊鸿帮他求学业的时候,大师父说他和许惊鸿有前世的宿怨,他前世欠了许惊鸿太多,今生若走得太近,许惊鸿必要找他讨还上辈子的恩怨,若要化解,最好远隔两地,老死不再相见。“我那时候不信,可现在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李昕眨了一下眼睛,滚烫的热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打湿了李铭的衣服,“如果真的有前世,上一世的恩怨,能拖到这一世才来讨债,那这一世也还不清的话,是不是下一世还能再见,生生世世还不清的话,是不是无论怎样轮回永远都能遇见,如果是的话,我情愿他留给我的伤再深一点,让我下辈子还能找到他。” 李铭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许惊鸿在李昕的心中,竟然已经是这么重要的存在,能够让他哭,能够让他笑,也能够让他陪上自己的生生世世去追求,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李昕对什么如此执着过。 短信铃声响起,拉回李铭出神的思绪,许惊涛说,“无聊,出去转转吧。”李铭猜测无聊不假,可大哥的婚礼这么重要的时刻,许惊涛不会这么没分寸到处乱跑,大概真正的原因,是怕他因为座位安排而心存芥蒂吧,“很快就结束了,再忍忍。”李铭想了想,什么都不提地回过去,很快许惊涛的消息又回来,“烟瘾犯了,我在东侧门外头等你。” 片刻后,李铭便看到许惊涛从自己的位子站起身,故意绕到他视线对面的东边侧门走出宴会厅,李铭看着他出门,踌躇了一下,终于也还是跟了出去。见他也出来了,许惊涛才又走到吸烟区的沙发卡座坐下来。此时婚宴刚刚开始不久,宾主皆在宴会厅内尽欢,吸烟休息区里空旷冷清,李铭在他对面坐下,却看他并没有想要抽烟的意思。 “小昕他还好吗?”许惊涛拧着眉头,昨晚李铭在客房陪了李昕一夜,今天许惊涛再见到李昕时,已经全然看不出他昨晚失控的样子,“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没想到小昕会喜欢上大哥。”李铭双手十指交叉着握住,架在桌面上,亦是面色凝重,“我曾经怀疑过,可是又觉得是我因为自己的缘故过于敏感。李昕他从小就爱看着我,我喜欢什么他也跟着喜欢,我做什么他都认为是理所应该的,我一直担心,因为我和男人结婚,会改变他的婚姻观,甚至改变他的性取向。”李铭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流露出明显可见的疲惫,“我这个哥哥,真的是太糟糕了。” “你们都以为小昕是年少无知,你也是,大哥也是。”许惊涛向后倚在沙发背上,“但我相信小昕是认真考虑过的,你的结婚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他的影响都不大,他会爱上男人,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爱的那个人是个男人。我欣赏小昕这种个性,敢爱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董事长一直是不同意鸿哥和陆小姐结婚的,鸿哥突然执意要娶陆珊,大概也是因为李昕吧。”“大哥顾虑的东西太多,在感情上他没有小昕那么勇敢,爱了就爱了。他要考虑很多事,爸妈,许家的门面,还有小昕的将来,他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看得太重了,真正遇到爱情,却又不敢去面对。”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李铭低低地开口,“现在就断了他的念头,对李昕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心里再痛,总会有痊愈的一天,好过没有结果的纠缠下去。” 许惊涛垂在身边的右手渐渐收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里。他很想说他宁愿选择那种没有结果的纠缠,好过像他们俩一样,每天生活在一起,同进同出,举案齐眉,却是亲密给别人看,彼此之间不敢逾越,无法靠近,这样有名无实的婚姻。 许惊鸿结婚后不久,就到了农历新年,今年许家大儿媳进门,许家的年夜饭便是和陆珊娘家亲戚一起吃了,李铭不便参加,正好回到李家和父母弟弟团聚,许惊涛也厚着脸皮跟了来,扫地擦窗贴对联,陪李爸下棋,帮李昕准备年夜饭,竟然忙得不亦乐乎。李铭把他拉出厨房,一边解他的围裙一边说,“都快五点了,你快过去吧。”许惊涛揣着大勺卖弄手艺被中途打断,意犹未尽地耍赖,“我不过去,这里热闹,我要在你家过年。”“那董事长要不高兴的。”李铭浅笑着敷衍,“一年到头的,年夜饭总得在家里吃吧。”“今年的主角是大哥大嫂,我去不去无所谓,前几年过年都是跟他们过的,我妈说了,不能冷落亲家。”许惊涛忽悠得头头是道,咬死了一句话,就是不肯回许宅去。 “好吧好吧,可是事先声明啊,”李铭把围裙推回他手里,无奈地说,“我家年夜饭里没有鲍鱼龙虾,而且我房间里没装空调,你晚上怕冷只能抱暖水袋。”许惊涛嘿嘿嘿地眉开眼笑,“我喜欢你家的气氛,有归属感。”李铭因他嘴里难得蹦出的高级词汇愣了愣,旋而无语地轻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说话。”“我说的是实话!”许惊涛不服气地扁着嘴,一脸被冤枉了的委屈模样,“只有你们家的人,不嫌弃我成不了大事,辱没家门,而且,你的爸爸妈妈,就像我从小梦想里爸爸妈妈的样子。”许惊涛的音量陡然低了下去,尾音几乎被吞进了喉咙里,他这个样子,令李铭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挑起了这个话题,一时也噤了声,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地站着,直到李昕在厨房里大声喊,“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蹲门口腻腻歪歪了,不管是谁进来一个帮帮忙好吧?”两个人才大梦初醒一般,相互对视着笑了笑。 李铭说,“你留下来吧,现在李昕跟你学坏了,总嫌我帮厨笨手笨脚的。”许惊涛眉开眼笑,嘴巴都快咧到耳根,马上立正站好一个标准的敬礼,“请长官放心,坚决不辱使命!”李铭笑着把他甩进厨房,“麻利点干活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第50章 陆珊和许惊鸿结婚以后,就跟着许惊鸿到了S市,她本是个居家型的女子,娴静内敛,很难适应职场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嫁得了如意郎君,陆家的家业有丈夫帮忙扶持,索性便留在家中学习做个贤妻良母。许老爷子本不满意这桩婚事,总认为凭自家长子的人品样貌,应该配得上更好的,日子久了,见许惊鸿和陆珊夫妻恩爱,陆珊为人又温顺老实没有心计,对许惊鸿一心一意,才渐渐也接受了这个儿媳妇。许惊鸿结婚,让圈里很多女孩白马王子梦碎,小夫妻俩自然也成了媒体热衷追踪的对象,八卦新闻中时不时爆料一些他们一起外出时的行踪,一时间竟被塑造成娱乐圈中夫唱妇随的典范。 李昕进入大三下学期,忽然决定了想要考研,跨学校考到S音乐学院,在严教授门下读二胡专业的硕士研究生,确定目标之后,便一直在学校与严教授家两点一线的奔走,周末许惊鸿去接他出来改善伙食,也总是被他以课业紧张为由推辞了。许惊鸿知道他心中有怨,是在躲着自己,只是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包袱,不顾一切地和李昕在一起,与陆珊结婚,是两个人最好的出路,许惊鸿告诫自己,如果李昕不能原谅自己,不能放下这段感情,那自己就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让他在他的音乐乌托邦里永远单纯而骄傲的活着。 唯有陆珊还一直记着许惊鸿的话,李昕是许家上下最疼爱的小弟弟,所以在没有亲人的S市,她便理应当负起长嫂的责任,不时地去李昕的学校看看他,给他送些日常用品和零食,有时李昕会请她到食堂吃个饭,吃不到什么很好的东西,但陆珊却表现得很开心,似乎是得到了丈夫最疼爱的小弟弟的示好,很有成就感。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她抢走了许惊鸿,可李昕却没有办法去恨她。 年后某家卫视频道来和李铭接洽,邀请他主持一档全新推出的娱乐节目,李铭的综艺主持经验很少,以前只偶尔替同公司的艺人代班做过几期外景,也正是那几期外景,让电视台看中了他潜在的主持才能。李铭对这个邀请还蛮有兴趣,因为自己自身条件的限制,主持这个行业对客观条件的要求不像演员那么苛刻,对他来说是个可以长期发展的路线,而且如果是和电视台合作,那么他将来也不需要过分依赖经纪公司。 李铭准备接下这个工作时,突然传来消息,另一个主持人的人选,已经确定下来是清河,听到这个消息,李铭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按照电视台的意思,这个节目是为了配合近期频道全线改版而着力打造的一档节目,是要打造成品牌节目的,不可能很短命,李铭会想要拿下这个主持之位,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可是这就意味着,他与清河又要开始一段长期的合作。李铭并不排斥和清河合作,相反的,每次一起工作他都能在清河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清河也从来不吝啬以前辈的身份传授他经验。第一次挑梁主持节目,能够和清河搭班,原本是最好不过的,可是,他没忘了还有一个许惊涛。 初恋之所以难忘,并不是因为初恋情人有多么与众不同,也不是因为那是最初认真投入的感情,而是因为它第一次向你展示了童话和现实之间的差距,让你看清不是每段海誓山盟的爱情最终都会有圆满的结果。 李铭也有过初恋,可如今回想起来,他甚至连那女孩子的相貌都已经模糊了,却始终记得每天晚上在被窝里背着弟弟跟女朋友一条一条发短信的情景,直到那头突然不再回复,他知道那是女孩儿抱着手机幸福地睡着了。那是他第一次产生想要全心全意地呵护一个人的意识,第一次想牵一个人的手,以为从此海角天涯,永远都不会松开。可事实呢? 李铭记得许惊涛怀疑他与清河有染时,将他视若仇敌地眼神,愤怒和痛苦夹杂着,如此强烈的情感表达,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忘,以至于一听说搭档是清河,第一反应想到的,却是许惊涛。 他不是怕许惊涛再拈酸吃醋大闹一场,他怕的是再触到许惊涛的伤心处。 晚一些时候清河跟他通了一次电话,问他,“谈到哪一步了?”李铭说,“还没定下来。”清河略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去,才答应下来。”李铭滞了滞,开口道,“我是担心我做不好。”清河沉默片刻,或许是能联想到什么,只说了句,“你自己掌握吧,但我是建议你接下来。”便没有再多劝说。 晚饭后许惊涛把账本摊满一茶几,直接盘坐在地毯上开始练习核查进出账目,李铭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都是些他看不懂的借贷关系,而许惊涛这个从来不爱读书的家伙,居然真的把培训班的课听下去了。李铭莫名觉得有点骄傲,其实许惊涛很聪明,只是心思不肯放在正事上而已。 “你停一下跟你说件事行不?”李铭忽然说。许惊涛头也没抬,“说。”李铭从背后抽出一份关于那个节目的策划书,认认真真地捧到许惊涛面前,“你帮我看看这个,我要不要接?”许惊涛停下笔,疑惑地挑眉,“你接什么工作怎么想起来问我?我也没你懂啊。”“你先看看嘛。”李铭坚持,把策划书又往他面前送了送。许惊涛接过策划书,翻开第一页,打眼就看到了一行小字——主持人:清河,李铭。许惊涛抬头看了李铭一眼,看到他诚恳地望着自己,眼神里还带着些期待,便不说话重又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看下去,毕竟还没有确定接受,李铭手里的策划书也并没有很多内容,许惊涛很快就看完了,合上放在茶几上。 “你想接吗?”许惊涛问。“我吗?其实也无所谓,”李铭同样在地毯上坐着,一只手撑在脚边,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无措地挠挠额角,“本来想我笨嘴笨舌的也没有什么主持天赋,不接也行,可是清河说他以为我接了,所以跟电视台签了合同……”说到这里,李铭就没有再继续下去,许惊涛默默看着他,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十分向往的表情,平平静静的,仿佛真的对这个工作并不上心,“你真要听我的?”许惊涛问。李铭点点头。“要我说的话,那就接吧。”许惊涛的指尖在策划书上随意地敲击着,“这个节目挺适合你的,而且能保证你的曝光度。” 李铭愣了一下,仿佛是没有意料到许惊涛会大大方方地给出这样的建议,一时都不知道该接下去说什么。“可是,我的搭档是清河。”犹豫半晌,李铭终于还是直白地说出他的疑虑。“所以你更应该接,”许惊涛笑着揉揉李铭最近才烫卷了的泡面头,“他很喜欢你,录节目的时候一定会帮你,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可能不会总是照顾到你。” 李铭低下头,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想了一会儿,“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同意,我也已经在考虑要怎么跟苏说我想推掉。”“你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呢?”许惊涛拉着李铭的手,“明明你说过,你有你正常的人际交往,不可能因为我违背你的原则。”李铭没有回答,低垂的长长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排暗影,习惯地吸吸鼻子,连带着唇尖也微微动了动。 这般景象,叫许惊涛没来由的怦然心动,不由自主缓慢而又忐忑地倾身靠近他,李铭一动不动,直到许惊涛温热的唇贴上了他的。于是他似乎是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对方亲吻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用舌尖顺着他的唇型细细地描绘,极尽轻柔地吮吸他的唇瓣,流连许久,却不敢造次地闯入禁地。李铭的心里一声叹息,张开嘴巴伸出舌尖,等待和对方的不期而遇,刚一相逢,便撩动了久别的琴弦,唇舌纠缠在一起,程序和习惯彼此都很熟悉,契合地舔吮,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许惊涛的身体一倾再倾,几乎将李铭压陷在背后沙发的绵软里,直到李铭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喉咙,匆匆地推开他咳出来。 许惊涛仰回身子,看李铭咳红了眼眶,才伸出食指帮他擦干睫毛上沾染的湿润,瞅着李铭憨笑的模样调侃,“一看就是好久没练习,业务不熟练了。”“是啊,差点没被你把腰压折了。”李铭揉揉鼻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走出客厅一边扶着腰椎做伸展运动。 “我不像大哥和清河,可以在你的事业上帮助你。”许惊涛舔了舔嘴唇,捉弄的笑容里揉进了淡淡的不舍,李铭却没能看到,“我不能帮你什么,就更不能去阻碍你的发展,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51章 李铭决定接手了那档节目后,苏很快帮他签好了合同。主持人和节目组成员见过面,也一起开了几次策划会议,针对清河和李铭各自的特点,对节目细节又做了调整,两个月后便准备进行第一次试录影。 作为李铭的助理,许惊涛也还是所有的行程都贴身跟随,李铭和清河在休息间讨论台本,他就在一旁玩玩手机,不太打扰李铭的工作,与清河也很少有什么话说。清河和李铭一样,都是工作起来非常较真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几乎都是和节目相关的严肃内容,连玩笑都开得很少。 清河的手机响了好几次,除了第一次响起时他看了一眼,之后便都是看也不看地掐断。许惊涛和李铭显然都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都没有开口去提,由着那铃声隔三五分钟便唱上一唱。场务来敲门通知候场时,清河索性关了手机塞进包里,李铭小声问,“不回电话,没有关系吗?”清河摆摆手说,“没事儿,爱打就让他慢慢打好了。” 试录进行了四个多小时,要一次录两期节目,从下午三点一直进行到晚上七点还没结束,许惊涛悄悄离开摄影棚,找到楼层的安全出口,想躲在楼道里抽根烟,走到窗口掏出打火机,才刚点燃,安全出口的安全门又吱呀一声打开。许惊涛叼着烟,眯虚着眼睛看向这个不速之客,情不自禁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抽个烟都能碰到鬼。 赵驭寒看到许惊涛,也略是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满面春风地走到窗边,指间夹着烟卷,显然目的相同,“借个火。”赵驭寒自来熟地跟许惊涛搭话,许惊涛把打火机扔给他,转头冲着窗外吞云吐雾。“粉红色的打火机?看来是那个小家伙给你买的。”赵驭寒说笑着点了烟,把打火机还给他。 摄影棚里除了舞台上,其他地方都黑咕隆咚,许惊涛没有注意到赵驭寒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不过看他这架势,似乎是打算久等。“等清河吗?”许惊涛这样想着,等他反应过来,发现已经问出了口。赵驭寒心情倒是很好,完全不像是刚刚几十个电话无一例外全被挂断后的怂样,夹着烟嘻嘻哈哈,“你看到清河掐电话了吗?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傻逼滚远点。”许惊涛面无表情的说,不知是回答还是撒气。赵驭寒哈哈哈地大笑不止,赞了一声,“形象!”许惊涛和这种厚脸皮的人世界观太搭不上,无法理解他明明白白的敌意传达到对方耳朵里已经扭曲成了什么样,不但不生气,还热乎得像是要称兄道弟。 “李铭那小家伙倒是被你调丨丨教出来了,有三四年了吧,还这么黏糊,见过家长的到底不一样,坚持得也久些。”礼尚往来地,赵驭寒把话题拗到了对方身上,“阿涛艳福不浅啊。”许惊涛白了他一眼,吐出烟圈,“我跟你好像没熟到这份上。”“我随清河。”赵驭寒理所当然地笑着交代。 “其实呢,我得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得不到清河。”赵驭寒弹了弹烟灰,说出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感谢,许惊涛皱眉,“你什么意思?”赵驭寒笑而不语,连抽烟都要摆出一副彰显身份的优雅样子,只抽了几口,便将烟头按掉,理了理西装的领口,“我先进去了。”“等一下,把话说清楚!”许惊涛伸出长臂拦住赵驭寒的去路,脸上流露出的神色极其危险。 赵驭寒平静地弯起眼睛,转回身来,“知道为什么你和清河不可能有结果么?”许惊涛目光一滞,阴沉着声音问,“为什么?”赵驭寒过来人一般拍拍他的肩膀,“因为你们是一路人,都是明明放不下,还偏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爱情这种东西是很脆弱的哟,你放它溜走了,是等到死也等不回来的。”“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得到清河的真心吗?”许惊涛反问,“你根本不懂得尊重他的意愿,一味的纠缠他不放,不管他开心不开心,愿意不愿意,这也能叫爱情?”“你看,所以你和他不可能走到最后啊,”赵驭寒呵呵笑着,意味深长,“即使没有家人的反对,没有任何压力,你们也不可能一直走下去。”安全门外传来隐约嘈杂的人声,大约是录像已经结束。赵驭寒笑眯眯地推开许惊涛的手臂,“走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前后回到摄影棚,果然工作人员已经在做影棚的善后工作,李铭和清河仍在讨论着台本上的内容,最后说笑了几句,一起走下舞台。赵驭寒的出现清河也没有预料,所以见到他和许惊涛一前一后进门时,与李铭一样惊讶。 赵驭寒倒是不介意清河在见到他时没有第一时间热情地投怀送抱,主动迎上去,相当自然地搂住他,肉麻兮兮地问候,“累么宝贝儿?”清河扯扯嘴角,笑问,“累,有什么奖励?”“宝贝儿赚钱养家这么操劳,奖励一个亲亲吧。”赵驭寒旁若无人地撒着欢儿,说着便伸头要亲上去,清河皱皱眉一歪头躲开,“李铭,一起吃晚饭吧,听说广电二楼有家专供内部职工的西餐店,现在正好有机会去尝尝。”晾在一旁看戏的李铭,冷不防被点了名,也没来得及考虑,便答应了一声,“哎,好。” 等待上餐的时间,李铭和清河的话题依然不外乎讨论节目的内容,赵驭寒极有涵养地侧耳倾听,许惊涛却默默地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李铭其实对许惊涛的异常已经有些察觉,只是当着对面两人,不好询问,可细细思量,不难猜测多半与清河有关。 清河和赵驭寒在一起,也差不多有两年多了,原本以为,赵驭寒这样的人,也就是贪图新鲜,玩玩而已,没想到两个人竟然也纠缠了这么久。清河看不上赵驭寒,可当着面又是个知情知趣的好情人,哄得他心甘情愿地肝脑涂地一掷千金,他们的关系在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那些赵驭寒曾经的欢宠,因为清河的当道,全都失了恩泽,无一不是对清河恨之入骨的。清河倒无所谓地很,甚至连之前在圈中众人皆知的玲珑圆滑,也懒得再伪装下去,动不动耍大牌撂挑子不干,叫赵驭寒三天两头给他收拾残局,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见赵驭寒有什么怨言,仍旧一副忠实走狗的嘴脸。李铭暗自钦佩这俩的定力都不是一般人,若叫他跟许惊涛弄成这样,恐怕早就一拍两散各奔东西了。 李铭知道,许惊涛见不得清河和赵驭寒亲热,那简直是高岭之花被猪拱了,毕竟,他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记忆。 服务生送上晚餐,打断了李铭和清河的工作话题。“昨天陆总到我公司来,给高管们都派发了喜蛋,听说是陆珊怀孕了?”赵驭寒问着许家的事情,却是向着李铭。李铭略微迟疑后,点点头,清河嗤笑了一声,“刚怀上就发喜蛋,陆老头可真够着急的。”“他女儿怀的可是许氏的长孙,将来是要掌管许氏的娱乐帝国的,他这个外公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当然得高调,让大家都知道。”赵驭寒呵呵笑着,又问,“阿涛是不是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呀,否则将来你的那份家产也都要归陆珊的儿子了吧。”清河不悦地用餐勺敲敲盘子,白了赵驭寒一眼,“人家的家务事,有你什么事儿,先把你自己百年以后的财产分配清楚了再说人家。” “宝贝儿,你是在担心我去结婚然后抛弃你么?”赵驭寒忽然又开始深情款款起来,“你放心吧,我不结婚,以后咱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就找个代孕妈妈怎么样?孩子要两个,你一个我一个,阿涛你要来参团么?听说一次预定三例以上打八折。”赵驭寒自说自话说得开心,越扯越没了谱,最后连李铭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虚实。清河冷哼一声,“谁跟你你一个我一个,这么想要儿子,怎么不直接去找个女人。”“宝贝儿你又冤枉我,我哪是这个意思吗?”赵驭寒蹭近了些给自己抱屈,“你不喜欢孩子就不要吧,有没有孩子我的家产还不都是你的,嗯?”清河扬起眉梢,表扬似的拍了拍赵驭寒的脸颊,像在表扬自家养的一条忠犬,随口打赏一句,“嗯,乖。” 李铭扭头,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惊涛,想了想,悄悄在桌下拉住他的手,安抚般地轻轻握了握。许惊涛看向他,只见到他脸上露出熟悉的微笑,如春日的阳光雨露一般,和煦到心坎里的微笑。他总是这样对他笑,在他以为他需要安慰的时候,许惊涛心里一暖,反客为主地回握住李铭的手,手心与手心贴在一起,紧紧地十指相扣。 第52章 陆珊进门半年不到,就给许家二老带来了盼望已久的第一个孙孙,顿时成了整个许家国宝级的重要人物。许惊鸿不是个擅长家事的好丈夫,许夫人生怕请家政照顾不周,便做主将陆珊接回许宅养胎。虽然没有人对她明说过许惊涛和李铭的关系,但在许宅住了一段日子,也和两个人有过不少接触,料想她大约也能猜到几分。陆珊嘴严,这件事她自已知道就罢了,也没有跟家人或闺蜜提起过,时间长了,众人也就不再对她有所回避。 许家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对许夫人来说,半辈子的心事也就了了大半,如今长孙也眼见着就要落地,更加圆满,虽然小儿子难以给许家承接香火有些遗憾,可小儿媳讨喜可爱也勉强算是弥补了,许家原先冷清的宅子里,如今也变得人丁兴旺,热热闹闹起来。 周末的家庭聚餐后,一众儿女围着许夫人在起居室闲聊,李铭帮许夫人和陆珊各削了一只苹果,又给身边的许惊涛剥了桔子。陆珊看许惊涛和李铭相互推让着一人一瓣地分食一个桔子,不禁笑了出来,挽着许夫人的胳膊说,“妈妈你看,小涛和小铭的感情好得像小孩子似的。”许惊涛和李铭闻言俱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各自扭过头去。许夫人指了指他们俩,又是宠溺,又是好笑,“这两个小东西,惊鸿结婚前就总是抱怨他们炫耀恩爱,看得他眼馋,现在终于听不到他抱怨了。”说得众人俱是笑了出来。 许夫人打量着陆珊还没见凸显的肚子,慈爱之情溢于言表,“我自己两个儿子小的时候,都没有自己来好好照顾,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得不行,错过了他们那么可爱的时候。”无奈地点了坐在旁边的小儿子小儿媳,“这俩我是不指望了,小珊你要给妈妈多生几个孙儿孙女儿,妈妈要亲自来带。”陆珊害羞地红着脸点头,又对许惊涛他们俩说,“我听说现在做试管婴儿的成功率很高,小涛你们怎么不考虑看看呢?”两人还没回答,许夫人却好奇了问,“他们也能做试管婴儿吗?”“可以的吧……”陆珊不确定地说,“听说父亲公司里有一个部门经理,不知道为什么三十多了还一直单身,去年雇了个代孕妈妈,在国外作了试管婴儿的手术,今年已经做爸爸了呢。”“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有什么风险没。”许夫人对这个提议表示出明显的兴趣,也对许惊涛俩人说,“你们要不也去了解了解看,你们呀,现在年轻不想要孩子,以后看别人家孩子一个一个大了就知道着急了。”李铭只是呵呵笑着没有表态,许惊涛倒难得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晚上李铭洗完澡回到卧室,见许惊涛盘腿坐在床中间,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认真看着什么。李铭爬上床,挤到他旁边,一边擦头发一边看屏幕上的网页,“看什么呢?体外受精和胚胎移植……”李铭扭头,许惊涛的脸放大了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表情还挺严肃,“你想要孩子了?”“我不想要,像我这样的,又不聪明又不学好,生个小的出来肯定也不咋地,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谁说的,好好教不就行了!”李铭噗嗤笑出来,“不想要你看这个干什么?”“替你看,回头给你去做。”许惊涛不疼不痒地抛出一句,开玩笑似的。李铭愣了一下,推一把许惊涛的脑袋,笑骂道,“神经!”许惊涛被推得倒向一旁,才收回关注在网页上的视线,坐起来时面上也带了笑,“你基因好,生个儿子肯定又漂亮又听话,我不讨个便宜不甘心啊。”“我儿子生出来也是我儿子,又不能变成你的。”李铭哭笑不得地钻进被子里,索性背过身睡觉不理他这种不切实际的脑回路。 “哎,兔子。”许惊涛拿脚隔着被子踢了踢李铭的屁股。“嗯?”李铭团在被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带着睡意的鼻音。“你的兔牙也会遗传的吧,以后咱家拉出去会不会一窝兔子呀?”“嗯……”回答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许惊涛俯身去看,发现李铭已经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因为影响拍戏和做节目,李铭的牙齿矫正只做了一年多就摘掉了,门牙凸显的程度已经几乎不很明显了,一排大白牙整整齐齐。这个效果李铭很满意,许惊涛却三不五时的想起来诟病两句没了特色。“至少不像小孩儿了,以后我要改变风格,走硬汉熟男路线。”李铭一边说着,一边顽皮地挽起袖子秀他手臂上的肌肉,“怎么样,很有力量吧!”许惊涛嗤地笑出来,“那么多胖肉就别显摆了,没了兔牙也是只肥兔子。” 和清河搭档主持的节目,试播的收视率不错,苏目光敏锐,觉得这会是李铭事业再上一个台阶的重要时机,告诫他一定要努力抓稳,不能懈怠。苏一心为手下艺人着想,却不知道这个机会对于李铭来说,或许已经是他和许老爷子摊牌之前最后的放手一搏,再没有不尽全力的道理。李铭每年固定出一张个人单曲或专辑,电视剧的产量,一直保持在两三部的水平,最低要保证寒暑两季在电视上能看到他的身影。今年因为每周都要有两天在广电录节目,便只接了一部都市爱情剧,拍摄地点都是在本市内,如果拍摄时间和录影时间有冲突,调整起来也灵活一些。 这次拍戏遇上了老熟人,在剧中饰演李铭的欢喜冤家的,是和他同年出道的潘梓,虽然分属不同的经纪公司,可这么多年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潘梓这个姑娘,活泼好动,长得像洋娃娃,却有一身男孩子的性格,爬墙上树捉弄人,没一样少得了她,在剧组时间长了,倒跟许惊涛这个混小子混成了好哥们,无聊起来就合伙搞一些恶作剧整蛊一下剧组其他人,以至于到后来,包括李铭在内的所有人,看到他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就会反射性地脊背发凉。 “哎,李铭你知道我下个月发新专辑的造型是什么主题么?”午饭的时候,潘梓端着餐盘凑过来,还没等李铭回答,就心急口快地说出来,“猫女耶!像猫一样又可爱又性感的女人!”李铭把筷尖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口型,“这是商业机密啊胖子,这么口没遮拦的到处说,小心小金叔训你。”潘梓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李铭的袖子撒娇憨笑,“哎呀哎呀,你别告诉小金叔嘛,我只跟你说了,没跟别人说过!”李铭佯装不耐地抽回袖子,“吃饭。” 潘梓大咧咧地嘿嘿傻笑几声,埋头扒了几口饭,发现李铭的餐盘里有她爱吃的糖醋小排,当机立断一筷子飞上去签走两块,李铭没有生气,竟还好脾气地把剩下的小排也夹给了她,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我都烦死了啦,舞蹈老师嫌弃我,说我学不出猫的高贵妩媚性感。尼玛他又不是猫,怎么知道猫啥样叫高贵妩媚性感?”潘梓愤愤不平,啰嗦着舞蹈老师如何挑剔,“他还嫌我眼神不勾人!”说着,认真摆出一副迷离诱惑的神情,“这样叫不勾人?”“噗!”李铭终于被这最后一条破了功笑出来。潘梓一脸幽怨地看他,“难道你也这么认为么?”“总的来说,”李铭略微考虑了片刻,“他说的没错。”“你——”潘梓着恼地扑上来掐李铭的脖子,全然不顾偶像形象。“好了好了,我错了,松手胖子,要断气了。”李铭退让地告饶,潘梓才撅着嘴饶过他,不开心地坐下来大口大口吃饭。“胖子?”李铭试探着喊她,潘梓低着头,闷闷地说,“公司说清纯小女生现在不吃香了,要我改走性感路线,我不喜欢,可是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如果我违背了公司的意愿,或者下一张专辑成绩不好,大概就会被暂时搁置了,她们一定很高兴。”潘梓忽然的失落,让气氛迅速地冷下来,李铭也不知道被那番话挑动了哪一根神经,也渐渐收敛了笑容。艺人之间同处一个圈子,经历的事情也都差不多,本来就能够同病相怜。有时候想,为什么经纪公司都要遵照市场的要求来包装艺人,一味只是迎合观众的口味,像一个冰冷的造星机器,艺人的区别也只是流水线上的成品和半成品。但是放眼望去,快节奏的当下,哪行哪业不都是这样规模化流水线的生产呢?说到底,大家为的都只是个生存。 “胖子,”李铭提起精神,拍拍潘梓的头顶,笑着说,“别泄气了,不就是像猫一样的妩媚性感么,有什么难的,你喊我声师父我教你啊。”“真的?”潘梓突然眼前一亮,又开心地扑上来勾肩搭背,“小铭铭你真是天使!” 第53章 许惊涛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李铭的电话,此时他正在外地为一个代言品牌拍摄新一季的广告,没有带许惊涛一起去。李铭的意思,是最近许惊涛一直跟着他东奔西跑没闲着,休息和娱乐的时间基本为零,就算是贴身助理,也该给他放放假了。 “难得的假期,就好好休息放松一下,跟老朋友聚聚。”李铭的语调轻快,背景音是导演拿着扩音喇叭在喊话。“那帮狐朋狗友早就没联系了,”许惊涛嬉笑着说,好像在求表扬,“我现在可学好了,酒吧都不去了。”李铭在那头咯咯地笑,“说得好像是我不让你去似的,这样不好,我压力很大的,你还怕我去董事长那里打你小报告呐?”“你不去报告,我这个小助理也要洁身自好不能出去给我家大明星惹事吧?”“哎呦觉悟这么高,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呀二少。”嬉笑着闲扯了两句,那边副导演已经在催促着李铭准备开拍,李铭应了一声,又对他匆匆道,“开工了,我先挂了。”“好,”许惊涛答应着,“我也去店里了。” 这样一通不咸不淡的电话,没有约定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或许只是无聊时想到了他,就来关怀他一下,可接到电话时,还是会莫名的温暖贴心。 叮咚。叮咚。清脆的门铃声搅乱了许惊涛的回味,连他去开门时,脸上都还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从猫眼里看出去并没有看到人影,开门的瞬间,看到电梯门刚刚好合上最后的缝隙,楼层数字也开始下行。或许是走错门的邻居,小高层里迷糊的邻居不少,这样的事情不算稀奇,许惊涛没有当回事,刚想关门,却发现了自家门前地上静静躺着的文件袋。 许惊涛捡起文件袋,袋角上用圆珠笔写着的“许”字,明明白白说明了这就是给他的。直觉的敏锐促使他立即跑到阳台俯瞰,楼下进出单元的行人中并没有什么明显异常的发现。是什么东西,搞得如此神秘?撕开密封的严严实实的纸袋,力气用得有些过,所以哗啦一声,一叠照片应声掉落,散在地板上。 许惊涛皱起眉。照片上的人笑靥如花,和身边美丽的女孩亲密极了,都是花样的年华,都是令人望而生妒的容貌,肆意地嬉笑怒骂,宛如一双金童玉女,说不出的登对。 保安说刚才并没有陌生人进入小区,都是平素熟悉的常住户,从保安室调出的小区内监控,也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这个送照片的神秘人,好像是对许惊涛很是熟悉,他刚刚好在家没有跟李铭的通告,便准准地踩着点上门。 许惊涛双臂抱着胸,盘腿倚靠着沙发背,茶几上散落着那厚厚的十几张照片。多年前的情景好像再一次重新上演,那时他也是这样,把手里的照片一张张的看过去,然后再泄愤似的一张张钉在墙上。指腹从照片上他的脸颊上拂过,仿佛还能记得那真实的细滑触感,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就非常着迷的触感,即使那时候因为父亲的关系,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可这留在指间的细滑感觉,却像不知不觉地在他心里生了根,他总想借着戏弄他的机会接近他,或许从那时起,对他的感觉就已经在慢慢地改变。见不得他对别人好,见不得他和别人亲近,想独占这美妙的感觉,想独占这个人。玩笑说得太多,连自己都开始弄不清真相,一度许惊涛真的以为李铭就是他的宠物了,是他一个人的兔子了,然后在突然发现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后,恐慌便暴风骤雨般铺天盖地地袭来,迷住了他的眼。多年之后许惊涛明白了那就是人们常说的没有安全感,如果当时真的仅仅是迷恋感官的诱惑,是不是就不会做出那么偏激的事,也就能相安无事地共同生活一辈子。 “你不是我的兔子,不是我的。”许惊涛看着照片上的人,仿佛催眠般一遍遍告诫自己,因为不是他的,所以李铭的一切,他都没有嫉妒的权利,所以现在拥有的,他得慢慢习惯放弃。 还有一年,他们的婚姻便要告终,到那时他和李铭都将各自拥有自己全新的人生,或许未来繁花似锦,各自都再遇到可以相爱相伴的人,只是他们俩之间,除去了这段隐形婚姻的约束,说不定便从此再无交集,知道的人都会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封存,这段婚姻直到终结,也不会留下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擦去了,就干干净净。 “二少!”李铭正进行拍摄的时候,潘梓偷偷摸摸地用口型朝许惊涛吆喝一声,“过来过来。”许惊涛看一眼认真念着台词的李铭,跟着潘梓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干什么?”“那个……”潘梓难得的红着脸,“你帮我个小忙呗。”“什么忙?”“唔……”潘梓抓抓头发,从宽大卫衣的衣袋里掏出一只粉色的信封,“帮我把这个送给李铭。”许惊涛拿起信封,那显然是小女生才喜欢玩的花样,粉红色的信封带着淡淡的香味,还画着爱心和可爱的卡通头像,“情书啊?”许惊涛直白地问,全然不顾潘梓涨红了脸颊。“你小声点啦笨蛋!”潘梓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呵斥,伸出身子看看左右没人路过,才又苦恼地请求,“帮帮忙嘛~~”“你怎么不自己给他?”许惊涛面无表情地问,拎起信封的一角抖了抖,“你多大了?还写这种东西。”“我第一次主动追男生哎,要是被当面拒绝了很没面子的好吗!”潘梓脱口而出,一贯直爽的性格却突然变得忸怩起来。“那你干嘛一定要叫我替你送?”“你跟他关系最好了呀,他什么事都跟你说,而且也只有你私下跟他接触最多啊,趁没人的时候帮我悄悄给他就行,顺便偷偷观察一下他的反应,拜托拜托嘛~~”潘梓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两只手蜷成小拳头缩在下巴下,做成一只可怜小狗的模样。许惊涛皱皱眉,“跟谁学的?”“李铭!”潘梓嗤嗤地傻笑,开心地把萌卖地更夸张一些。 许惊涛沉默不语,潘梓还在期待地望着他,半晌,许惊涛说,“他是许氏的艺人,我是他的助理,艺人恋爱需要报公司报备,你喜欢他就自己去跟他说,我可以当作不知道,要是通过我,那就要公事公办。”听他说完,潘梓顿时泄了气,撅起嘴蹲在树荫下,捡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圈。许惊涛走到她面前,把那封情书塞到她怀里,然后离开。“许惊涛!”潘梓在他身后气鼓鼓地大喊,“你,你不是好兄弟!” 好兄弟?一瞬间许惊涛有些愣住,好兄弟,是啊,在别人眼里,他和李铭就是最好的好兄弟,相互扶持、相互关照的好兄弟。所有人都这样以为,他们伪装得有多好。——不,并不是他们,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对于李铭来说,这样的关系才是正常的关系吧,而那个习惯了时刻扮演一个既定角色的人,不知何时起却变成了自己。好兄弟会怎样对待这样的事件,有小美女主动示好,只是要他帮忙传递一封情书这样的小事,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地成全? 许惊涛转回身,在潘梓睁圆了大眼睛瞪着他的目光里,淡定地抽走了潘梓的情书,潘梓疑惑地看他,许惊涛目不斜视,把信封收进衣袋里,“帮你送,不负责结果。” 收工时李铭发现潘梓和许惊涛之间,又似乎有什么预谋似的传递着眼神,潘梓双手合十,许惊涛点头挥挥手。 汽车发动起来开出拍摄场地,李铭似乎是心照不宣地笑着问,“你们又商量好要捉弄谁了?”许惊涛淡淡地说,“你。”“我就知道,你们也把剧组的人都捉弄完一遍了,又要重头开始了。”过了路口的车辆监控点,李铭直接从副驾爬到后座,驾轻就熟地脱下拍戏时的长衣长裤,换回自己的衣服,初夏闷热的气温将他的肤色蒸得微微泛出肉红,后颈和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李铭将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小尾巴,只套了件单薄的大领宽松针织衫和休闲中裤,露出锁骨边大片的皮肤。等他换装完毕,再爬回副驾驶的位置时,许惊涛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封情书,用两只手指随意地夹着,递到他面前。 李铭定睛细看,“什么呀这是?”“胖子给你的情书。”“情书?”李铭哈哈地笑了出来,接过信封,看完正面又仔细看了反面,并没有急着打开,却将它仔仔细细地夹在随身带着的剧本里收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丫头。”语气中满是宠溺。 许惊涛一言不发地开车,路灯的明亮倒映在他的黑色瞳孔里,安静地反射出惨白的光斑。 第54章 中午剧组午饭休息的时候,就没见到许惊涛,直到晚上收工时都没露一下脸,打他的手机也没有人接,李铭这才醒悟过来,感情这助理,是光明正大地翘班了。无奈大晚上的打电话给小丘,请他到剧组来接一下自己。小丘把李铭送到他家楼下时,还有些不放心地问,“明早需不需要来接?”李铭想了想说,“不用,有二少呢。” 许惊涛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估摸着李铭也早就睡熟了。许惊涛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六个未接,从前一天中午到凌晨。许惊涛瘫在门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吃力地直起身,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淋浴的水花将他倔强的短发打湿,软趴趴地倒下,许惊涛用双手将额前的头发撸到脑后,水流顺着手指缝流淌下去,一点点冲洗掉一身的汗味、土味、还有血腥味。本来只是替以前的大哥去应付一场一对一的较量,两个帮派争一个场子,算是故交,都不想撕破脸,才想了这么个不伤和气的辙。说好了文打,分出胜负点到为止,谁知道被对方打中一拳之后,点着了不知哪来的无名怒火,下手也狠了些,对方也是个暴脾气,斗起狠来手底下也没轻重,于是就越来越杀红了眼,最后他们是被双方的人硬拉开的,那时候许惊涛脸上已经挂了彩,对方更惨,没来得及往回走几步就瘫软下去,直接被抬进了医院。 许惊涛洗完了澡,打开浴室门,出乎意料的,外面竟然灯火通明。李铭从沙发上站起身,穿着兔八哥的睡衣,却没有半丝睡意。许惊涛低着头,有种想缩回浴室躲起来的冲动,脚底下却像钉住了,挪也没处挪,动也不能动,只能听到李铭的脚步声,一声声由远及近,最后只剩一双粉色的拖鞋停在他的视野中。 “你的脸怎么了?”李铭的手掌落在许惊涛的耳侧,将他的脸向上抬起,看清他嘴角撕裂的血口和颧骨的淤青,微微皱起眉头,“你跟人打架了?”许惊涛别过头,挡开李铭的手,故作满不在乎地英雄样子,“以前跟着混的大哥,叫我去帮个忙而已,事先定了规矩,不会结仇的。”许惊涛说的是实话,却一阵阵莫名的心虚,连说话也不敢看李铭的眼睛,也不回房间,抬脚径自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趴就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拖鞋的声音又来到了身边,屁股上啪地被拍了一巴掌,许惊涛睁眼转回头,只见李铭拿着家用药箱在他身边坐下,取出酒精和云南白药,一边用棉签沾了医用酒精,一边平静地说,“起来上药。”许惊涛没动,慢吞吞地扭回头又闭上眼睛,“不上。”啪地一声,屁股上又是挨了一巴掌,许惊涛腾得翻身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发作,先被李铭板着脸呵斥了一句,“上个药你磨叽个屁啊!” 许惊涛被这句话训得老老实实地愣住了,而李铭自己也下意识地愣了一下,才想起这话是跟谁学的,然后终于板不住脸笑了出来,用力掰着许惊涛倔强的下巴,一边用酒精棉给他的伤口附近消毒,一边似乎是得意着地说,“可算是报了仇了。” 处理了脸上的伤,又查看了身上的,李铭手下很轻,总要顾及着病人的感受,疼了痒了的,不敢下狠手。许惊涛的衣服被撩到了胸口,李铭低着头,专心地给他腹部的红紫瘀伤喷上云南白药,因为离得近了,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温柔的呼吸,均匀地洒在皮肤上,粘腻住一片润湿的水汽。深夜的屋里静谧无比,许惊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越来越响,打鼓似的,而李铭却好像压根没有在意一般,只专心于自己手上的事。许惊涛有点不自在,囫囵地催促着,“快点。” “现在想快点,打的时候干嘛还那么拼命?”李铭的话仍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可是许惊涛听得出,他是有些生气了。“那个大哥,是我被老头子赶出门以后,第一个器重我提携我的人,”许惊涛心虚地夸大其词,试图将理由编得合情合理,“我们混江湖的,是讲义气的。”李铭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坐直身子看着他。许惊涛有些无措,不知道李铭在想什么,等了一会儿,默默放下卷起的衣服。 “你去打架,我不拦着。”考虑片刻,李铭忽然说,“但是如果有下次,你得带我一起去,我陪你打。”“兔子……?”李铭把拿出来的东西又都收回药箱里,起身拎起药箱,看也没看他一眼,“我不想再回到家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你。” 李铭将药箱放回书房的收纳柜上,转身时许惊涛已经跟在他身后,直挺挺地站着,李铭没有一丝波澜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温和地问,“还想说什么?”许惊涛欲言又止地沉默了半晌,终于仿佛是下了决心地开口,“兔子,我看到你跟胖子关系那么好,就觉得憋屈。”许惊涛的声音很小,耷拉着一张脸,真的很委曲似的。李铭露出微笑,“你跟他关系也很好啊。”“胖子她喜欢你!”“她也喜欢你啊。”一来一去,许惊涛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憋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黑,李铭抚抚他的胳膊,笑着说,“很晚了,睡觉吧,明天可不许无故翘班了啊。”说着,从他身边穿过,向卧室走去,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摩擦的声响。 “兔子!”忽然李铭被人从后面抱住,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却又被一双强壮的臂膀禁锢在原处,紧紧地像是被绳索绑缚。许惊涛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几乎是紧贴着鼓膜,显得格外凌厉,“你真的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在意的不是胖子,是你,是你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你真的不知道吗?好,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你想要怎样我都可以答应你,因为爱你我可以眼看着你飞得越来越高离我越来越远,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所谓,不要装作看不到我对你的感情!” “惊涛……”李铭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许惊涛的束缚,他的臂膀有力极了,将李铭困进怀里,任性地不肯松开。许惊涛把脸埋进李铭的颈窝,一动不动,直到李铭感觉到他的脖子上沾染了什么滚烫的液体,带给他灼热的疼痛,从皮肤上,顺着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一直灼到心脏,李铭咬了咬下唇,抬起一只手握住许惊涛的手腕,“惊涛,我们早就说清了的,我不喜欢男人,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你不该喜欢我,我也做不了你一辈子的伴侣,这样的感情对你太不公平了。”“说什么你不喜欢男人,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刚才为什么要生我的气?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陪我打架?老头子让你劝我跟陆珊结婚,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许惊涛悲愤地大声吼道,语调都变得激烈,“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因为……”李铭停顿了一下,忽的感到那种灼热的痛,从心底翻涌上来,大概是在此情此境下不由自主地被感染,莫名就红了眼眶,“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惊涛,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你撒谎!”许惊涛粗暴地打断李铭的话,急切地好像生怕他说出什么,“你从来就没对自己诚实过,你可以欺骗自己,骗得连自己都相信自己的谎言,可是如果你想用那些理由搪塞我,对不起办不到!” 许惊涛发泄完,顿时安静了下来,环绕李铭的手臂,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李铭抿着唇,原本被打断的话留在嘴里,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惊涛,我可以回答你我也爱你,也可以这样做你一辈子的伴侣,可是,这样对你我真的好吗?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纯粹的,说到底,我只是个自私小人,只是当时我们是相互利用,所以我自私得心安理得,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该看透这样的我啊。”鬓边的发丝遮盖了李铭的侧颜,许惊涛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略显沙哑的声音,轻柔而又耐心,“惊涛,我不是你该爱的人,你该去寻找一个真正爱你,愿意为你付出的人。” 李铭说完,感觉许惊涛的手臂松开了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因为强忍住抽泣而咬得发白的唇,心下一软,主动抱住了他,安慰似地在他耳畔轻语,“别担心小熊,你会找到你真正的爱人的,即使兔子不在了,你也不会孤独的。” 第55章 “事情就是这样,我喜欢他,也不跟你说什么公平竞争的屁话了,他必须是我的,我不会让给别人。”树荫下许惊涛抱着胳膊,对面是惊讶得嘴巴里能塞下一只鸡蛋的潘梓,许惊涛瞥她一眼,“把嘴巴闭上,口水要出来了。”潘梓这才连忙合起嘴,还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好吧,我该想到的,好兄弟也没有像你们这样形影不离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抬起头大方地用力拍了一下许惊涛的肩膀,“看在你对小铭铭一往情深的份儿上,让给你了!”许惊涛“切”了一声,却没忍住好笑地勾起嘴角,捉弄地揉乱了潘梓的长发。潘梓不耐烦地挡开,“别烦,老子可还在生你气呢,你们有情况都不告诉我,看着我出糗,还哥们呢!我居然还让你帮我送情书,啊~~我真是头猪!”“你不打他主意,还告诉你干什么?”许惊涛说得理所当然,完全不因为对方是个姑娘而退让,潘梓冲他一吐舌头做了个嫌弃的鬼脸。“那个。”潘梓伸出手。许惊涛挑挑眉,“什么?”“我的情书,还给我吧。”许惊涛沉默了一下,“已经给他了。”潘梓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我去!你缺心眼儿吧你!” 于是这一天收工的时候,李铭又看到了许惊涛和潘梓神神秘秘地挤眉弄眼,却只当作没看见,回去以后,发现一直夹在剧本里,没找到机会还给潘梓的那封情书,已经神奇地不翼而飞了。 许宅的餐桌上,许夫人特意多请了个营养师来负责陆珊的孕妇餐,每天吃的都是清淡营养的东西,看来虽然简单,实际上准备起来却很繁琐。许惊涛和李铭每周回来吃那么一两次饭,看到陆珊的饮食,也觉得苛刻得令人咂舌。许惊涛问了句,“孕妇都得这么吃吗?”“这样小宝宝在妈妈肚子里营养才跟得上嘛。”许夫人一边回答,一边亲自给陆珊盛好一碗清汤竹荪,“对了,上次说的,你们有没有找人问一问呀?”饭桌上除了许老爷子,其他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上次说的”指的是什么。李铭低头往嘴里送着饭,没打算参与这个话题,许夫人见到小儿媳的反应,又把目光转向自家儿子。 许惊涛收到母亲询问的目光,连父亲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问了,像我们这种情况,目前国内的法律环境不允许,但是有私人中介在做。”“私人的可靠吗?”听说许惊涛果然去打听过,许夫人心想这事八成有门,更是积极起来,“能保证代孕妈妈健康吗?”“找个正规一点的中介,不放心的话多给点钱也就行了,在国内联系孕母,手术可以去国外做。”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这件事?”一直没有出声的许老爷子突然开口。许夫人欢喜地拍拍许老爷子的胳膊,“小珊现在怀着许家的长孙,小涛的孩子也有眉目了,你就等着双喜临门吧。”“哦?”许老爷子狐疑地打量自己的小儿子,显然对许惊涛并不十分信任。“不是我去做,”许惊涛笑了笑,冷静地说,“让兔子去。” 突然间餐桌上的气氛安静得怪异,李铭从自顾吃着的饭碗里抬起头,和其他人一样诧异地望向许惊涛。“嗨,”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两个人都做都做,孩子一人一个,多好,咱们家又不是负担不起这点钱。”“我只要一个孩子,多了我嫌烦。”许惊涛回答得煞是坦荡,全然不顾早已变了脸色的父亲,就连许夫人也不能理解。 “李铭。”许老爷子没有理会许惊涛,却直接将话锋转向了小儿媳,“你们是这样商量的?”“我们……”“我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说了算。”还没等李铭开口,许惊涛便厉声抢过话来,“老许家已经有大哥传宗接代了,兔子的孩子没有许家的血脉,将来也没资格继承许家的家业,如果生两个,你们表面不说,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内心里肯定也不会两个一样对待,索性就不要有比较,免得他们长大以后麻烦。”“惊涛,”李铭暗自拉了拉许惊涛的衣服,“我不——”“你不需要表态,孩子生下来也是跟我姓。”许惊涛笃定地打断李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啪”地一声,许老爷子将筷子拍在桌上,“好,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是我们许家的事了。”“父亲这样想也行,”许惊涛无所谓地冷笑,“将来你肯认,就让孩子叫你一声爷爷,不肯认,也不带他来烦你,他从出生到长大也不用许家掏一分钱。”“小涛,这是什么话,李铭的孩子当然也是我们的孙子。”许夫人忙喝断他,转头又朝着老爷子,“死老头子说什么气话,当着李铭和小珊的面,你们父子俩就不能好好商量!” 好好的一顿饭闹得不欢而散,吃完饭许老爷子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也没有想和儿子再商量的意思,许惊涛和李铭也没有再多坐。许惊涛去开车的时候,许夫人在门口喊住李铭,李铭先一步说,“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去做的。”“不不,李铭呐,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孩子妈妈也会疼的。”许夫人连忙剖白,李铭莞尔,“妈妈,我确实不会要孩子的。”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直安静,没人开腔,连车载音乐也没开,只能听到车子颠簸的声音,和偶尔几声不耐烦的鸣笛。许惊涛没有走他们熟悉的老路,而是一路开向了城北,李铭有些察觉到不对,却没开口询问,直到许惊涛将车开到了目的地,停在路边。 李铭回过头看着他,许惊涛打开李铭那一侧的车窗,车窗外是李铭父母家的院门,仍是他当年离开时那样的水泥灰色的院墙。“其实我想过先跟你的父母说,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而且这样一来,你就没法拒绝了。”李铭将头转向窗外,熟悉的家门让他有些失神,这扇门他进进出出了二十多年,从裹着小被子被父亲从医院抱回家,到许惊涛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门,一幕幕往事鲜活的记忆在脑海中浮沉,不知为何今天想来会特别感慨。“我背着你一个人来过好几次,想说,又不敢说。”许惊涛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香烟扔了出去,“我知道有了孩子,也并不能解决什么,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孩子的问题,可是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你很像的孩子,我想看着他长大,把他扛在肩上,听他喊我爸爸,他可以欺负我,也可以陪我打架。”“你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等你以后找到了喜欢的人,也可以和他商量着要一个。”李铭微微蹙着眉,思绪却有些不由自主的漫不经心。“兔子,我们离婚以后,你还会结婚吗?”许惊涛突兀地问,没有任何铺垫。李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淡淡地说,“会的。” “好肯定啊……可是,我不会了。”李铭沉默着,许惊涛苦笑,“你都不关心一下为什么吗?”李铭抬起头,明知他要说什么,却似乎是不忍心扼杀他微不足道的期许,顺着他的意图轻声问,“为什么?”许惊涛的脸上,瞬间挂上了显而易见的满足,卑微的快乐,“因为……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 许宅的夜晚,总是因为空旷而显得清冷,许夫人安顿好了陆珊,敲门走进书房。许老爷子静静坐在书桌前,双手抱拳抵着额头。许夫人走到他身后,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发现他才焗染过的头发,发根处又已经隐约可见新长出的花白。“你呀,越老越固执了,好好的,又在饭桌上说那些干什么呢?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就依了小涛的意思,等小涛当了父亲,肯定也会想要自己的孩子的。”许老爷子直起身,戴上眼镜,“你知道什么,李铭心思沉稳地很,遇到什么事也都不会放在明面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可他心里怎么想的,谁看得到。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眼界也开了,也见过世面了,你儿子现在喜欢他,被他控制得死死的,这事背后就是他的主意也不一定。”“你这老头子,怎么非要把人往坏了想。”许夫人不悦地嗔怪,“再说了,就算是他的主意又怎么样,无非是给李家留后,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还怕他用孩子来争夺利益吗?”“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许老爷子用右手枯瘦的指节敲了敲桌子,眼镜片后反射出凛冽的寒光,“如果惊涛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还要让他入籍许家,那李铭就不能再留了。” 第56章 许惊涛和李铭只在李家门外停留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抽了几根烟,没有进门打搅李爸李妈休息,就又离开了。许惊涛说饿了,可平时常去的餐馆,大多已经打烊,开着车在外面兜兜转转了大半夜,最后终于才想起来可以回家煮面条吃。 楼道的灯不亮了,两个人四只手,在门口拿钥匙对钥匙孔对了半天才打开门。玄关的射灯光线微弱,人到了家,却又一个倚着门一个倚着墙地站了好久,好像都累坏了,一回到熟悉的家,就懒得再动弹了。“我去煮面吧,要鸡蛋吗?”为了打破僵局,李铭先开了口,揉了揉其实已经很困倦的眼睛,换上拖鞋,往厨房走去。许惊涛默不作声,眼神跟着他的背影去了,身体却没动。 天生对烹饪没有领悟力,连煮个面条也经常不能让许惊涛满意,所以自从李铭开始忙于事业,不再像小媳妇似的每天贤惠地给许惊涛做早饭以后,许惊涛每次见他碰灶台就变得挺暴躁,好像是他家庭煮夫的领地被入侵践踏了。三天不练手还生呢,何况是都已经饭来张口好些年了,李铭把面条煮得有点太烂,鸡蛋也煎得焦糊了,自己看了都不忍意端上桌。许惊涛大概是真饿了,晚饭的时候吃得就不多,又在外面兜了半夜,所以连挑剔都没一句,就眉头也不皱呼噜呼噜地吃起来。李铭坐在对面看着,看他吃得香甜,不禁也有些怀疑大概自己的手艺只是卖相不咋地,其实口味还不错。 许惊涛吃完,李铭顺手收拾了桌子,把锅碗也洗了,再回到餐厅,见许惊涛仍是在餐桌前坐着,只是面前多了几本A4纸大小的装订材料。“你先看一遍这些说明材料和协议,然后我们来谈谈细节。”许惊涛把材料推到刚刚李铭坐着的位置,顺理成章地吩咐。“惊涛……”“代理孕母是中介公司推荐的,保密协议规定协议期间双方从头到尾不可以见面,这份是她的体检报告,一切指标健康,无家族病史。”没有等李铭开始他的规劝,许惊涛便放弃了等他自己阅读书面材料,直接开始了口头讲解,“前期协议我已经签了,孕母也已经由中介公司负责开始孕前调养,手术前两个月先送她出国,适应环境和收集卵子,医院你只要去一次,所以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我想利用你春节假期的几天出去一趟正好合适,我问过苏姐,她说你年后一个月暂时还没安排工作。大致情形就是这样,没有什么需要你出面操心的东西,和中介的一切联系都有我来,但是你要在委托协议书上签字。” 李铭缄默地听完,没有说什么,又揉了一下眼睛,柔声问,“我很困,先睡觉好吗?”“好。”许惊涛很爽快地答应了李铭的要求,将还没打开的材料又全都收起来,他没想急在这一时,显然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第二天的拍摄,李铭精神很差,NG不断,连给他配戏的群众演员,都不耐烦起来,私下嘀咕着这个明星的专业素质太差了,是怎么红起来的?拖下了进度导演的脾气也差,不好跟李铭发飙,一摔剧本叫全组停下休息,然后今天必须补上进度,补不上就全组开夜工。李铭已经无暇去管背后别人怎样指指点点,揉着太阳穴回到自己临时休息的简易折椅上躺下,一个晚上没睡好,想心思睡不着,快天亮时好不容易迷糊过去还不停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现在脑子里都还在嗡嗡作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是想躺下闭眼休息一下,却不自觉地就昏睡了过去。潘梓看他被导演骂了,本想来慰问他一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许惊涛轻手轻脚地拿薄毯子给他盖上,看着他的睡颜出神。 “哎,哎。”潘梓扯扯许惊涛的衣服,把他拎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他今天怎么了?难道昨晚你对他——”许惊涛一巴掌打在她脑门上,“小姑娘家的,你那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潘梓挨了教训,委委屈屈地扁扁嘴,“我是担心你们嘛,你到底有没有在努力啊?”许惊涛好笑地呵了一声,“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这么关心我努力不努力。”“切,”潘梓一脸鄙视地白他一眼,“我当然喜欢他啊,但是每个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嘛,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就希望和他在一起,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就只是希望他好就行啦,我这种就属于奉献型的懂么你?”“说得一套一套的,哪儿学的?”“言情小说啊,你要学学么,借你几本?”“你自己留着学吧,怪不得这么大人了连个情书都不敢送。”许惊涛兴趣缺缺地转回头,视线仍落在不远处安静睡着的李铭身上。 他总说他是很自私的,在这段婚姻中从没付出过什么,只是现在良心发现,也不想再索取什么,合作终止,断了牵绊,对大家都好。或许他就是那种,喜欢一个人,就只是希望他好的类型吧,许惊涛想。 接连十几天,每天晚上许惊涛都把委托协议拿出来一遍,李铭以各种理由推诿过后,再收起来,也不多言语,就是乐此不疲,每晚重复,几乎成了睡前仪式。李铭的耐性一向长过许惊涛,虽然他对许惊涛向来顺从迁就居多,但只要是他坚持的事,从来都是以许惊涛的妥协告终。论持久战,许惊涛从来没胜过,所以这一次,他下了死心了,李铭坚持,他更坚持。 这期间许夫人也来劝过李铭,难得许惊涛生出想要孩子的心思,若李铭肯了,再顺带着要求一人一个,只要他肯开口,不怕说不动许惊涛。许夫人深知关键都在李铭,不仅亲自上阵劝说,并且将这个意思也传达给了李家双亲,父母的心思大抵相同,原本在他们俩结婚时就存在的遗憾,冷不丁的又冒出了希望,定然都是不愿轻易放弃的。父母们不明就里,一心只想着为他们打算长久,这其间难明的缘由,叫李铭有口难言。 总是要散的,总是要各自成家的,留一个孩子在许惊涛身边,喊着他爸爸,却和他毫无血缘,算个什么事呢? 又是一夜相对坐下,李铭偷偷瞄了时间,心想着仍是陪着坐坐走个过场,到点了就撤了,不想许惊涛今次却一改往日路数,有话要说。 “孕母做完移植,就离婚,我去跟老头子提。”许惊涛的语气风平浪静,坐在对面,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模糊开去。正在昏昏欲睡中挣扎着的李铭,还没回过神,先一个激灵清醒了头脑,然后才回想着刚刚听到了什么。“不管手术成不成功,就这一次。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再跟你扯蛮,要是成功了,孩子我是一定要的,你实在舍不得想要孩子的话,将来也可以还给你,但是现在你的偶像身份,不能结婚更不能养孩子,所以还是放在我身边比较好。”“惊涛,你心里清楚,董事长和夫人想要的,是你的孩子。”李铭无力地辩解,已经不指望他能听下去,可是却又不能不说。“好,我再退一步,我们俩一起做,”许惊涛莫名将这句话的语气抛得掷地有声,并且强调地补充,“孩子都归我。” 啪地一声,突然不知是哪件实木家具的木板爆出干燥裂缝的声响。和许惊涛僵持了这么久,李铭忽然就倦了,没有什么复杂的心理过程,拉锯到了临界点上,谁先绷不住,也就是分秒钟的事了。两个人都站在跷跷板的中心,许惊涛先开口,算是先退一步了,李铭若不也退后一步,跷跷板自然就要向对方那头倾斜到底,何况他退后不止一步,一步一步,退得稳,也逼得紧。 “你将来会后悔的。”李铭眉头紧蹙,没有正面的回复,可许惊涛知道,他的这句话,就算是妥协了,也微微露出欣喜的神情,摇摇头,把委托协议书推到他面前,又把钢笔塞到他手里。李铭长叹了一口气,看也没看协议书的内容,便在委托人后签上自己的姓名。许惊涛看着他签名,一手一直紧紧捏着协议书的一角,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待他一签完,就把那几张薄薄的纸页宝贝似的小心收起来,面上带着喜不自胜的笑容,仿佛真的是打胜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李铭的手中尚握着刚才签订下不平等条约的钢笔,看着许惊涛的模样,心中不知该作何感受,也只剩下定定地看着他。 许惊涛把协议锁进了抽屉,又回到李铭身边,倾身拥抱他,单纯感激的拥抱,不带丝毫杂念,“谢谢你兔子,我会好好疼爱我们的孩子,请你相信我。”温暖的体温透过毛衣传递过来,和他口中的承诺一样温情。“嗯,我信。”李铭淡淡地回答,没有更多叮嘱。 第57章 过了元旦不多久,高校就开始陆续期末考试,今年是李昕大学的最后一年,下半年要开始准备论文和答辩,还有S音乐学院硕士研究生的考试,寒假原本不想回家,就和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在外面租个临时的房子住一个月,一切等下学期开学以后的研究生笔试结束后再说,室友出去找房子的时候,他刚准备报名,就得到消息说李铭和许惊涛准备在新年假期的时候出国,估计要到正月半才能回来,这样一来,家里过年时就只剩下父母两个人,李昕扫了一眼书架上成排的复习书籍,转身去收拾行李。 最后一门考试刚结束,李昕和同学一起说笑着走出考场,刚拿回考试时上交的手机,就接到电话,李昕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却是陆珊来的。陆珊的车停在李昕宿舍楼的门口,李昕一眼就认出,她开的是许惊鸿的车。李昕加紧了几步走到车边,陆珊也挺着肚子从车里出来,见到李昕,笑着朝他招手。“你这么大的肚子怎么还自己开车?”李昕盯着她厚厚的羽绒服都遮不住的腹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事儿,胎已经稳了,开车没有关系,你今天最后一场考试,我估摸着你考完了就要回家了,就想来接你去家里吃个饭,再送你去车站。”陆珊扶着腰,走路时已经有些吃力,说话做事,却更多地已经流露出为人母的温和慈爱,“我不能上去帮你拿行李了,就在这里等你。”“小珊姐姐,我不用你送,你还是让惊鸿哥哥来接你回去吧。”李昕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站在原地没动。陆珊笑着拍他的背,“你惊鸿哥哥今天有客户要陪,要不就让他来了,没关系的,我怀孕以后也不是第一次开车了,何况我都来了,也是要回去的,快上去拿行李吧。”李昕杵了一会儿,才在陆珊的一再催促下上楼拿了行李箱,放到车上。 一路上陆珊跟他讲了不少最近的事,李铭的,许惊涛的,许惊鸿的,当然,也有她和孩子的。李昕默默地听着,少有插话。他一贯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少有少年的朝气和活泼,陆珊和他接触久了,习惯了,也并不介意。李昕上车的时候,就自觉地坐在了后排,虽然都不是很较真的人,可他下意识地总觉得,副驾驶的那个位置,已经属于一个固定的女主人,不是他该觊觎的了。 “这个小东西,好动得不得了,每天早上在我肚子里伸懒腰,直挺挺地蹬我,现在惊鸿早上起床上班都不需要闹钟了,一到点我就被这小家伙疼醒了。”陆珊银铃般的笑声里回荡着幸福的味道,李昕微微笑了笑,附和地说,“这么调皮,肯定很健康。”交通灯由黄变成了红色,陆珊踩下刹车平缓地停下,“是啊,胎检的时候医生也说发育得很好,我啊就怕他着急出来,到现在惊鸿也没顾得上起名字。”说到这个,陆珊不免有些抱怨,“小昕你也帮忙想想吧,你是艺术家,起的名字肯定也有灵气。”李昕愣了愣,僵硬地笑出来,“什么艺术家,我哪会起名字啊。” “啊——”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车身尾部剧烈的冲撞,将车撞得向左前方滑移了两三米,撞到绿化带上,陆珊失声尖叫,整个人因为惯性俯冲下去,李昕则一头撞在驾驶座的椅背后面。车再停下时,陆珊已经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痛苦地颤抖却发不出声音,“小珊姐姐!”李昕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小昕……小昕……”陆珊虚弱的声音焦急地喊着李昕的名字,眼角已经疼得滚下了一颗泪珠,“肚子……好疼,好像,好像……流血了……”李昕傻傻地愣着,好像动都不会动了一样,看着刚刚还一脸幸福洋溢的陆珊,瞬间扭曲到一起的表情。“小昕……救救我,救救孩子……”突然陆珊抓到了李昕的手,用力地抓住,小指的长指甲,掐着他手背上的皮肉,刀刃一般锋利。钝痛让李昕顿时清醒过来,“小珊姐姐,你等等,你等等!” 手术室外的白光灯,照得整个长廊都显得阴冷,医生高声喊着,“陆珊的家属!”“在!”刚去挂完急症号的李昕喘着气,跑到医生面前,“她怎么样了?”“产妇胎盘早剥,要马上做剖宫产术,你是家属吗?”“我,我不是。”李昕磕磕巴巴地回答。“那你可以代家属签字吗?”“我……”“产妇现在很危险,必须尽快手术。”李昕咬咬牙,“好,我给她签。”拿起笔,整只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李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住院委托书和手术同意书上都签下自己的名字,提起笔时,甚至划破了纸面。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鲜红的三个字,李昕看了一眼,那团红色就像血团一样,越染越大,李昕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虚脱一般地扶着墙坐下,双手还在紧张地痉挛着。 “小昕!”忽然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李昕抬起头,眼中模糊的焦距渐渐清晰起来,仿佛看到许惊鸿的面孔离他越来越近,全身的力气都好像忽然被抽空了,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下来,“惊鸿哥哥!”李昕紧紧抱住匆忙赶来的许惊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想害你的孩子,我不想害小珊姐姐的,我不想的……”“小昕,别哭小昕。”许惊鸿安慰地抱着他,抚着他的脊背,“不怪你,是我不该让小珊去的,是我的错,别难过了。”“我应该让小珊姐姐在学校等你的,那样就不会出事了。”李昕抽泣着,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孩子,孩子万一保不住怎么办?那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了!我怎么能伤害小珊姐姐啊……”“小昕。”许惊鸿心痛地护着痛哭的李昕,就连他结婚的时候,李昕都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哭过,而现在,却因为他还没出世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怎能不承认是造化弄人。“小昕,”许惊鸿把李昕推开些,用手掌擦干他透湿的脸颊,李昕的脸哭得通红,眼睛也是,鼻头也是,整张脸湿漉漉的,“小昕,不要把不是你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交警判定了是后面得车刹车失灵强行通过路口,是你救了小珊,是你救了我的孩子,知道吗?因为有你在,她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室外的走廊,许惊鸿和李昕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许老爷子打来电话询问详细情况,许惊鸿只说,是坐他的车出的事,许老爷子将许惊鸿训斥了一顿,许惊鸿恭顺地听着,不时答应着“以后不会了”、“会注意的”、“是我的过失”之类的话。李昕在旁边听着,心里更加愧疚得不是滋味,明明不关许惊鸿的事,却让他承担下所有不明真相的指责,他不禁怀疑,今生究竟是他欠了许惊鸿,还是许惊鸿欠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显得特别漫长,手术指示灯终于暗了下去,医生出来报了母子平安,虽然因为产后大出血产妇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孩子是个男孩,很健康。许惊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初为人父的笑容。不一会儿陆珊被推了出来,许惊鸿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幸苦了。”陆珊苍白的脸上有着羡煞旁人的幸福,沙哑着嗓子嗔怪,“你看,我说宝宝着急出来,得早点起名字吧,你偏不听我的。”许惊鸿呵呵笑着说,“不着急,名字慢慢起,选最好的。” 陆珊被推到了病房,孩子也被送到了母亲身边,小小的粉红色的一团,眼睛都还没睁开。李昕沉默着退到了后面,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场面,他的存在真的是最多余不过的。陆珊却在此时注意到了他,喊了一声“小昕”。李昕尴尬地挪到前面,低着头不敢看她,陆珊看到他红肿的眼睛,疑惑地问,“怎么了?”许惊鸿揉揉他的头,轻声对陆珊说,“吓着了。”然后听到陆珊的声音,软绵绵地说,“多亏有小昕在,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昕是孩子的贵人呐。”李昕的眼眶里含着湿润,咬着唇不出声,陆珊顿了顿,又商量似的说,“小昕,帮孩子起个小名吧,让孩子认你做干爸爸,好么?”“小珊姐姐,我……”李昕的喉咙里哽咽住说不出话。“答应了吧?”陆珊期盼地追问,终于李昕点点头。“太好了,”陆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那快给孩子起个小名。”李昕看看陆珊,又看看许惊鸿,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个柔弱的小生命身上,“那就叫安安吧,这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第58章 李昕在许家和陆家人赶到S市之前离开了医院,许惊鸿没有留他,把他送到了火车站,抱歉地对他说,“要照顾小珊,不能把你送回家了。”“我不用送,你应该去照顾小珊姐姐。”李昕从许惊鸿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不小心碰到一点他的手指,冰凉。许惊鸿看着蔫蔫的李昕,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到家给我电话。”李昕没有回答,拖着行李箱慢慢地往车站里走,走了十几步,忽然停下,回头见许惊鸿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冬天的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李昕忽然第一次这样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年龄的差距。 “那个和尚说的你也信么?还捐了那么多钱!”“拣好听的信呗,说你学业有成呢,挺好的。”“他还说我跟你上辈子有仇,还叫我们以后再也别见哎!”“小傻瓜,他叫你不见,你就真不见了?” 多年前几乎已经遗忘的对白,不知为何重又清晰起来,李昕望着咫尺外的许惊鸿,却像已经隔了万水千山,当年的那个青年,已经成家立业,当年的那个少年,如今又去了哪里? “惊鸿哥哥!”李昕突然朝着许惊鸿大声喊,让自己的脸上,带着一如当年的笑,灿烂的、少年的笑,“小珊姐姐是真的很爱你,你要和她好好地过!”许惊鸿点点头,微笑着说,“好。”“惊鸿哥哥!”李昕咧着嘴,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以后我们,就别再见了!”许惊鸿依然微笑着,少时,幽咽着回答,“好。” 少年决绝的背影,渐渐隐没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许惊鸿不知自己在广场上站了多久,或许,有一生那么久,然后无言地转身。医院里,还有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在盼着他。 李昕回到家以后,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了两天,吃饭,睡觉,看书,练琴,然后在第四天的早上,接到陆珊的死讯。产后二次大出血,上了手术台,就没能再下来。李铭在电话里试探着问他要不要来告别,李昕愣愣地,任手机从手里滑脱。 “算了,别为难小昕了。”许惊涛在李铭身边,听到那头的声音,伸手拿过李铭的手机,按了挂断,“陆珊是去接他的路上出事的,他已经很自责了,大哥没跟爸妈他们说小昕当时在场,小昕那个样子,来了反而要戳穿了。”临时布置的灵堂里,陆珊父母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许夫人怀抱刚出世的孙儿,低头抹着眼泪,李铭疲惫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们进去吧,这两天都是鸿哥一个人在忙前忙后,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两人走进灵堂时,陆夫人正在恸哭着早逝的女儿,“小珊这个苦命的丫头,怎么就这么早早地走了,留下小安安还在襁褓里,没有妈妈以后可怎么办好?”“小珊妈妈,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他受委屈。”许夫人安抚着亲家母,“小珊是我们许家的媳妇,安安是我们许家的长孙,我这个婆婆,怎么样也要替小珊把安安抚养成人。”“可是惊鸿还这么年轻,将来肯定是要再娶的,到时候,安安就是累赘了,后母待他,哪能跟亲妈一样?”陆总扶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夫人,语气中带着埋怨,埋怨许家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埋怨许惊鸿没尽到丈夫的职责,也埋怨他的如意算盘一着不慎输了满盘,“小珊都快要生了,就该在家养着不该让她出门,她做事一向小心,怀上孩子以后路都不敢多走,怎么就突然出了车祸?”陆总言辞激烈,越说越咄咄逼人,许惊涛忍不住出声反驳,“难道出车祸是我们想的吗,你讲不讲道理?”“惊涛!”许老爷子喝断他,李铭忙暗中拉了拉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争辩,毕竟现在,陆家死的是女儿,不管怎样都是死者为大。 一直跪在灵前沉默不语的许惊鸿,烧完手里最后一张纸钱,站起身,走到父母们面前,“爸、妈,岳父、岳母,我和小珊,虽然缘分浅,只做了一年的夫妻,可我们一直也没红过脸吵过架,现在小珊先去了,给我留下了安安,我自然也不会辜负她的托付。岳父岳母,我向你们保证,我今后不会再娶,除了安安,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许惊鸿的承诺平平静静的,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陆总也讪讪地无法再多言,许夫人用脸贴了贴怀里婴儿的额头,呜咽着捂住嘴巴。 陆珊的葬礼,来吊唁的人不少,大多是两家的亲友,以及许氏的艺人员工和与许氏有生意往来的公司或者个人,许惊鸿都一一亲自答谢了,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为这对恩爱伉俪的阴阳两隔唏嘘不已。 赵驭寒和清河也来了,虽然两人和陆珊不算熟悉,但与许惊鸿也都有过长期合作,故而礼节上也应当前来凭吊。在陆珊的墓前告过别,赵驭寒与许惊鸿寒暄了一会儿,清河听腻了那些礼节客套,便没有跟赵驭寒一起,独自悄悄绕到了离人群较远的李铭身边。李铭看到他过来,跟他微微笑了笑,“你也来了?”清河朝着赵驭寒的方向努了努嘴,“陪他来,走个过场。”李铭点点头,不再多问,清河扫了一圈来参加葬礼的人,除了来祭奠的,还有不少带着相机DV的生熟面孔,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最近媒体都在炒许惊鸿为了陆珊立誓今生不会再娶,听说是陆老头子放出的风,这个老狐狸,为了稳固自己外孙的地位,倒是对女婿狠得下手。”李铭显然也是早就注意到了那些记者,才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得远远的,“是鸿哥自己提的,当时陆家也确实逼得凶,但这个决定是鸿哥自己的主意,”说到这里,李铭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大概是怕续娶将来小安安受委屈吧。”“这倒也是。”清河对许家的家事兴趣不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你和阿涛不是要去做试管婴儿吗?什么时候?”“过两天。”李铭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清河也察觉到,细看李铭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提到这件事而有什么高兴的样子,不像是很期待,取笑地问,“怎么这副表情,不想要这个孩子?”李铭摇摇头,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到底是“不是”还是“不要”。 “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的一直就跟赵驭寒这样过了吗?”清河微微皱眉,这个问题自己都好像已经懒得去想,虽然被赵驭寒死乞白赖地追到手,做了他的情人,可那个奸商倒并没有很管束他的人身自由,他也从来没在意讨好过这个奸诈多端的金主。在一起时亲热亲热,就当作相互解决一下生理需要,不在一起时,也没工夫主动联系,送上人道主义关怀。安逸消磨了斗志,他也很少再跟赵驭寒炸毛,虽谈不上有真感情,日子倒确实比以前过得自在。“别逗了,”清河刚想哈哈大笑,想起这还是在葬礼上,转而短促地嗤笑,“你见过哪个金主包养谁一辈子的?我也就是看他还有点用处,白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自己把他放在身边留几年。”清河的话音刚落,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李铭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阿涛和赵驭寒不一样,真的动了感情就不会只是玩玩,你不要错看了他。”李铭微微别过头,细若蚊蚋地“嗯”了一声,如此模棱两可的态度,显然并不能将清河敷衍过去,甚至还有些激怒他的趋势,“‘嗯’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厌倦他了,还是你其实一直都没有原谅他,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清河的问题,带着直白的激动情绪,全然不是他一贯优雅的慢条斯理,连目光都是从未对李铭展现过的凌厉。 “哥,你还爱着他,是吗?”李铭鬼使神差地问,刚问出口,就后悔了,然而已经无济于事,清河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仿佛那些隐晦的不能示人的情爱的残壳,骤然被拉了出来曝尸荒野,李铭的心揪了一下,“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就问出来了。” “宝贝儿,让你久等了。”赵驭寒的降临有如上帝,不早不晚,总在清河需要的时候,“脸色不好哟,是我只顾着和许总说话,冷落你太久,生我的气了么?”清河面色不善,不分青红皂白地怒斥他道,“知道你还废话!”赵驭寒也不委屈,光明正大地换上另一副不为人知的嘴脸,靠近亲了亲清河的耳垂,用腻死人的低沉华丽嗓音赖皮地讨好,“那我们这就回去吧,让我向宝贝儿证明一下,我的时间,我的人,我的灵魂,都是属于你的。” 第59章 黑色的丝质床单光亮如墨,在卧室的大床上绵延开去,映衬着上面纤瘦的身躯,苍白到耀眼。清河舒展着四肢,闭目安睡,只有眉间细微地跳动,透露出他清醒的事实。忽然唇间泻出一声轻吟,眉头拧得越发紧了,情不自禁地将手向下伸去,摸到一蓬柔软地头发,搔动着小腹,与滔天的欲海一般频率。清河毫不留情地将那蓬头发一把抓住,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好像得到了召唤,身上的人更加卖力起来,电光火石的瞬间,清河咬着牙扬起脖子,僵硬地蜷曲,呼吸都霎时停顿了一秒。 少时,重又无力地瘫软回去,呼吸依然沉重,苍白的身体上泛出了红潮,清河慵懒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赵驭寒的喉结,咕噜一声上下滚动了一下,嫌弃地皱起眉头,扔出一句,“别来亲我。”赵驭寒呵呵呵地笑个不停,故意用手指蘸了一点嘴角残留的浑浊液体,送到清河嘴边,“是你的。”清河忽然瞪圆了细长的眼睛,反握住赵驭寒的手腕,长腿一勾,便将身上没有防备的人成功地压制到了下方,“不许动!”并且粗暴地出言警告。赵驭寒从善如流,乖觉地高举双手,绅士地投降示弱。清河并不因他的驯服而有所奖赏,一歪嘴角,笑得暧昧而充满危险,“玩点别的吧。”赵驭寒猥琐地抛了个媚眼,“宝贝儿说了算。” 清河起身,从果盘里拿起水果刀又走回来,刀刃的寒光反射在他的脸上,手起刀落,撕拉一声,丝质的床单便被清河扯下一条。“还好你的目标是床单。”赵驭寒好整以暇地躺在原处,果然听话地动也不动一下。“呵,不是床单,还是你么?”清河随手扔了刀,爬上床中央骑到他身上,爱怜地抚摸,“这么有钱有势的金主,我爱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对你动刀呢?”一边说着,一边已麻利地将他五花大绑,“感觉好么?”清河笑着问。“非常好,”赵驭寒厚颜无耻却又悠然自得地回答,“所以现在我是你的奴隶了吗,宝贝儿?尽情地蹂丨躏我吧。”清河的眼神因赵驭寒不知廉耻的请求突然间变得凌厉,俯下身野兽般撕咬着他嘴里的猎物,过程前所未有的激烈,清河竟然着魔了一般主动热情,一次次无度地索要着那个被他压制的人被动的疼爱,直到精疲力竭。“宝贝儿,”最后赵驭寒喘着粗气想起来一件事,“没戴套耶。”“闭嘴,不用你提醒。”清河伏在他身上,像一只过冬的猫,连眼睛都懒得睁,只用手摸索着扯开绑缚在他两手之间的蝴蝶结。 “舒服点了么?”双臂恢复了自由,赵驭寒把清河搂到怀里,细碎地亲吻。激情过后,清河又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冷淡,任由赵驭寒展示着对待床伴细致的事后温存,败兴地说,“你把东湖水岸的商铺给我一套,我就更舒服了。”赵驭寒不以为意,用鼻尖蹭着他的锁骨,“你都要了六七个商铺了,又不租,又不用,放在那也是浪费,不如要点别的。”“呵,要什么?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是比房子更保值的东西。”“你还是不够贪啊。” 赵驭寒主动地自荐,“其实你可以文艺一点,要我的心嘛。”“心?你有那玩意儿?”“你摸摸看,说不定有啊。”两人对话着,竟忽然都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起来。 “丢掉的东西就不要再缅怀了,小泽,人活着还是要向前看的。”赵驭寒状似无意地劝解,让清河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半晌,冷冷地说,“赵总情人太多,连名字都记不清了吧。”赵驭寒难得没有因清河的责难而厚颜表忠,仅仅是拉开一些距离,进而可以凝视着他清冷的眼睛,“清云泽,有很久没听人这么喊过你了吧。” 这个遥远的本名,根本早就已经从清河的生活中绝迹,猛然被人提起,仿佛一下子颠倒了时空,不知身在何处,让他愣了好久。“真的很久了,爸妈死后就再也没人这样喊过我。”清河苦笑,“你可真是什么都能挖到,不去联邦调查局高就,真屈才了。”“对我来说挖到这些并不难,”赵驭寒笑着将他的挖苦照单全收,“只是因为我想比别人了解更多的你。”“那你有没有顺便了解一下,我被多少男人上过?”前一刻还懒怠着的清河,后一刻便突然发力猛地将他推开,眼眸中满含着轻蔑,“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啊!”“问你,你都会回答吗?”赵驭寒眯起眼睛,“那你告诉我,你会和我白头到老吗?”“做你的春秋大梦!”清河愤怒地嘶吼,“你以为我真看得上你吗?你这个人渣,除了钱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真心?爱情?别开玩笑了!这些东西早八百年我就看透了,我们的关系就是包养和被包养,别搞得那么花里胡哨!白头到老,好啊,把你的身家分我一半,我就跟你白头到老,做鬼都不放过你!” “只是这样么?”安静了片刻,赵驭寒带着安抚般轻柔的声音凑到清河身边,蹭了蹭他的鼻尖,“好划算。”“清河别扭地躲开,胸膛还在激烈地起伏着。“保险箱的密码你知道,去打开看看,里面有你要的东西。”“试探我?你以为我不敢看?”赵驭寒摇摇头,“去看看吧,我想让你看。” 春节前,许惊涛和李铭结束了各自手上的工作,按原计划踏上了出国的飞机,代孕的手续过程大多都由中介公司包办,所以落到他们自己身上需要参与的程序并不繁琐,从做了移植之后,许惊涛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直到半个月后检测到受精卵在代理孕母子宫内已经着床成活,才暗自松下一口气。 还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孩子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即使是李铭,也不能明白他此时的心境,未来可望的漫长人生,他不想一个人过。 回国前,许惊涛临时提议去重游了他们度蜜月时的海边小镇。当时住过的小屋已经有其他的游客入住,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男的有点胖胖的很会逗趣,女的短发齐耳笑点很低,整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倒真是天生一对。晚间一大群人凑在一起篝火聚餐的传统还在,聊得熟悉了些,许惊涛问他们,“肯定是才结婚来度蜜月的吧?”女生立时好奇,“你怎么肯定就是蜜月呢?”许惊涛一搂身边李铭的肩膀,过来人一般洋洋得意,“跟我们蜜月时候一模一样。”李铭瞥他一眼,低头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推开。 故地重游,满眼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回忆。走过这条街,穿过那条巷,餐馆和路边商店,重又遇到的,和再也找不到的,惊喜和唏嘘,每一处都值得驻足流连,感叹时光变迁得太快,美好的过往总是来不及再仔细回味,却又不断充实进新的瑰丽。两天的时间里,谁都没有提那件两人心知肚明的事,仿佛是默契地想要给这段日子保留美好的记忆。 临行前的晚上,两个人再一次在海滩上踏月而行,大海在身侧沉酣,远处的人群,还在纵情地高歌。许惊涛伸出手,也不说什么,李铭迟疑片刻,终究也还是握住了。 无言地沿着海滩走了长长的一段,许惊涛哼起他最喜欢的李铭的歌,出道时的那首,然后忽然转过头来笑着说,“兔子你看,我还牵着你呢。”李铭也笑了,回答他,“总不能牵一辈子。”“我知道。”许惊涛皱着鼻子,仿佛嫌弃他的啰嗦和不懂情趣,俄而却又喜滋滋地哈哈大笑起来,“以后我的手,得留着牵儿子,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一个很强壮,一个长着兔牙……”许惊涛滔滔不绝地憧憬着不远的将来,像每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普通男人,心花怒放喜形于色,全然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曾经那么讨厌和小孩儿打交道,明明是那么美好的小家伙,只要想到那是自己的孩子,就足够了。 “将来万一,孩子不方便在你身边,就还是……”“不会的,你放心。”许惊涛打断了李铭的忧虑,很阳光很积极的姿态,“我会做个好爸爸,永远爱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另一个爸。” 暖白的月光洒在李铭扬起的脸颊,散发出融融的光辉,那明亮的黑色瞳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水光流转。许惊涛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带着笑音儿地说,“死兔子,别这么看我,我定力不好受不了诱惑,你再这么诱惑我,我就反悔不放你走了。”李铭拉开许惊涛的手,垂下眼皮,“以后,我还能看到我的孩子吗?”李铭问。许惊涛慢慢弯起嘴角,目光都变得无限宠溺和温柔,“当然了,你想见孩子的时候,就来家里,要是爸妈想见,我给送过去。” “惊涛,其实清河他……”“在开始的地方结束,”许惊涛陡然提高了声调,掩盖了李铭原本就不高的音量,“咱们这也算是好合好散了吧。” 第60章 在这十多天里悬着心等着信的亲友们,好不容易盼到许惊涛和李铭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同时也盼来了他们离婚的消息。许李两家听到这个消息,俱是惊讶万分,平素总是黏在一起,不吵架也不斗气,才刚刚要了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感情破裂的样子。对于离婚的原因,两个人统一口径地保持缄默,无论父母们怎样轮番逼问,回答都只有无可奉告而已。 这些人里,只有许老爷子对这个消息没有过于讶异的反应。许夫人才刚没有了大儿媳,大儿子也公开声明了不会再娶,突然又要失去这个一直孝顺又懂事的小儿媳,心理上的落差可想而知,怎样都不能接受,拉着李铭苦苦挽留。可是当初一手策划了这场婚姻,和李铭订下终生契约的许老爷子,此时却对这明显的单方面毁约行为表现得相当大度,不仅没有指责李铭的出尔反尔,还豁达地表示,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对人生都有自己的主张,即使是家长也不该再过多干涉,应当尊重孩子们自己的选择。 许老爷子的态度让李铭兀自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一直在和许惊涛为要不要孩子纠缠不清,却粗心大意地忽略了揣测一直没有出声露面的许老爷子的心思。虽然许老爷子一贯对他十分器重,事业上也如当初约定的,给他公司最好的资源,可以说对这个名义上的小儿媳,确实尽到了长辈应该给予的关照,可许惊涛不顾许老爷子的不悦,坚持要留下李铭的孩子,这在家族长辈的眼中,本来就是大大的忌讳。老人家用一辈子打拼下的产业,自然是要让流着自家血脉的子孙接管下去才能安心,李铭的孩子,即便从小生活在许家,没有至亲的血缘毕竟隔着一层,就算许惊涛已经替这个孩子声明了放弃继承资格,可是只要有李铭在,老爷子必然将这孩子当做一颗定时炸弹,时刻防备。而在他的事业上,也必然要步步牵制,防止他羽翼丰满而反噬。李铭暗自思量着,他不知道许惊涛是否也考虑到了这些,才会提出趁着现在这个时机离婚,只是若真像自己猜测的这样,那他们的离婚,却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下午回家,李铭打点了需要带走的东西,平时不察觉,收拾时才奇怪,明明很少给自己买东西,不知何时竟添置了这么多。细算起来,除了赞助商每季提供的衣服是自己拿回家的,其他很多东西都是许惊涛擅自给他买的,记住了他偏好粉色,便一根筋地见到粉色的东西就往家里搬,需要买个什么,也都是有粉色的最优先考虑。这么几年下来,即使没有如李铭当初考虑过的翻新改装,这整个屋子里黑白灰的家装基调,也几乎快被各种粉色淹没得看不出原貌了。粉丝们都笑话他的粉色强迫症越来越严重,只有他自己反而会因为这标签哭笑不得。 思忖着大约许惊涛还能用得到的东西,李铭都没有带走,即便如此,行李也还是多得让人头疼。许惊涛看着李铭从卧室衣柜两人混挂在一起的衣服里,将他自己的一件件挑出来,工程量实在庞大,于是建议他说,“就把最近穿得着的带上,其它的以后再慢慢拿好了。”“一次搬完就算了。”李铭随口回答,手里也没有停下,“我在家的时间也不规律,没什么时间一趟趟地搬家。”许惊涛不再多言,帮着他一起把衣服折好放进行周转箱,然后再把放满衣服的箱子搬到客厅里暂放,趁着李铭不在,偷偷把沙发边的数码相册塞进了夹层里。 行李全都打包完毕,客厅里已经堆了五六只箱子,和李铭来时只带了那两只小行李箱就进门,真是天壤之别。许惊涛夸张地一屁股坐在箱子上,捶着腰说,“帮你搬家累惨了,这么多东西都是哪里冒出来的?”李铭噗嗤笑出来,“我也想知道呢,一大半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等我发现的时候,你都说是家里早就有的,还笑话我没记性,现在你的记性也不好了,自己买的东西也都不记得了。” 一边搭着许惊涛的腔,李铭一边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了结婚时的婚书,两个男人领不到结婚证,婚书也不过是为了郑重。这老式婚书中的证婚辞,是许家德高望重的大伯用楷体在红底金粉的贴子上亲手写就的,透着古朴庄重,主婚人、证婚人、双方父母、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全部一目了然,下面签着两人的名字,亲亲密密地并肩靠在一起。 李铭褪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和婚书一起交还给许惊涛。许惊涛接过,仔细打量那枚戒指,在李铭手上戴了四年,却仍光亮如新,一丝划痕都不见,拿在指尖把玩一阵,他的体温分明还在,却很快就凉了下来。许惊涛笑着说,“好可惜啊,还很新呢。”“熔掉重做别的,也不浪费。”“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吝啬鬼。”许惊涛埋怨一句,也褪下了自己的戒指,和李铭的那枚一起,放进戒指盒里收好。“哎,要是你的粉丝问你一直戴的戒指哪去了,你怎么说?”许惊涛忽然问,李铭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干笑,显然是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不会有粉丝当面问这么八卦的问题吧。”“也是,”许惊涛点点头,忽然心血来潮地坏笑,“回头我披个马甲去煽动她们问。”李铭“切”的嗤笑一声,知道他不可能做这么没谱的事,压根也不将他的玩笑放在心上。 “婚书也还是新的呢,也作废了呀。”这段婚姻,约束了两人这么多年,直到结束,许惊涛才第一次将那张压箱底的红贴仔仔细细地看完一遍,打趣地说,“其实我大伯还挺有文采的是吧,写的什么之乎者也的,我看都看不懂。”“大伯是语文老师嘛,他写文言咱们都看不懂。”李铭一边安慰他,一边也凑近粗略扫了一眼,只看到最后一行的八个字,便收回了视线。 那上面写:信之此书,百年不弃。 李铭的表情,悄不吱声地落在许惊涛眼里,淡淡的,以为不露痕迹,却带着歉疚地微蹙眉头。许惊涛勾起嘴角的一丝笑意,他家兔子总是教育他,人心不能贪,所以哪怕只是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反应,他也满足了。 “那个……惊涛,我仔细考虑了,以后你还是别再给我做助理了。”不多时,李铭转折了一个新的话题,微笑也回到了脸上,“东奔西跑的,而且你本来也没有做娱乐的打算,也没想过要回许氏接董事长的班,跟着我接触的圈子对你帮助也不大。有时间不如把你的几个生意好好弄弄,做出点样子来,也好让家里人放心,将来还有两个孩子,你总不在家,对他们的成长教育也不好。其实你去上学习班,董事长挺高兴的,虽然表面上好像对你更挑剔了,其实心里很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主动示好,毕竟是长辈嘛,都是要面子的,咱们做晚辈的,就低低头,哄一哄顺一顺也没什么丢脸的是不是?”李铭温言软语,即使已经卸下这番责任,却还似已经习惯了如此规劝,恐怕将来没有机会再跟许惊涛说这些,心里总也有些放不下。许惊涛没有回驳李铭的决定,点头同意,“你放宽心吧,我好歹也是要当爸的人了,当然不会还像以前那样。我小时候总是见不着我爸,现在和他也亲近不起来,我不想和我的孩子也变成这样。”许惊涛平静地说,笑眯眯的,李铭却好像对他这样的反应有一点出乎意料之外,那些打好了许多的腹稿,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一下子呐呐地也没了话说,那傻乎乎的样子,让许惊涛不禁好笑,“倒是你,以后我不跟着你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外面大灰狼太多了,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当然,”李铭理所当然地笑了笑,“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发狠的样子。”“哼,老好人一个,还好意思说。”许惊涛恶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脑门,然后两个人笑在了一处。 “天不早了,我回去了。”李铭朝着窗外的天空扬了扬下巴。许惊涛转身,看到天边橘色的晚霞,抗争着穿透压抑厚重的云层,射出金黄色余晖的光芒。 “啪”的一声,许惊涛打着了打火机,将手里攥着的那张婚书置于火上。李铭的瞳孔在火光闪烁中微微地触动,却未置一词,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婚书的一角慢慢被点着,火势越来越大,吞噬了整张帖子,不一会儿就已将那片鲜艳的红色燃烧殆尽,变成灰色的纸烬静静地飘零,在夕阳下化作翩翩枯蝶。 最后一点红痕飘落,许惊涛对上了李铭的眼睛,笑容便爬上了咧开的嘴角,“兔子,”他张开宽厚的双臂,索要一个离别的拥抱,然后在李铭依顺地回抱时,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自由了。” 第61章 许惊涛把李铭送回李家时,李爸李妈看着他们无事人一般的样子,心里的焦急都写在了脸上。李铭喊“爸、妈”,李爸爸少有地生了气不理睬他,而李妈妈虽然还是那般温和,却沉声质问,“你们之间有什么调和不了的矛盾,一定要闹到离婚这一步?婚姻对你们来说,就是儿戏吗?”李铭低声下气地扯李妈的衣袖,“妈,晚一点再说吧。”李妈妈打掉他的手,眼眶里霎时就红了,呜咽着声音,“你们两个,还记得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们保证的吗?” “爸,妈。”许惊涛对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子,“对不起,是我没遵守我的承诺,我承诺要一直对他好的,可我没做到。这种地下婚姻,对我们来说压力太大,不仅不能公开,还要想方设法地遮掩,我们商量过觉得应该对各自以后的人生负责,所以才决定和平分手。”李妈妈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爸爸拦下,“既然已经决定了,说什么也晚了,你们拿的主意,你们自己能承担就行,这件事不再提了。都进屋,小许也进屋,吃了晚饭再走。” 面对父母失望的背影,李铭久久挪不动步子,许惊涛拍拍他的背,“走吧,他们会接受的,你不是对长辈最有办法的么?”“谢谢你啊。”李铭轻声说。许惊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谢什么,我能眼看着我的娃的亲爹被他奶奶扫地出门么,傻兔子。” 许惊涛和李铭就这样正式离婚了,比结婚时还要简单。 离婚后许惊涛也不再担任李铭的专职助理,小丘早已考过了职业经纪资格,升级成了经纪人,自己也在带艺人,不再做助理的工作,新提上来的特别助理沙沙,之前跟李铭也有一年了,虽然没小丘那么有经验,不过好在人机灵,遇到什么不知道的都会事先向小丘请教明白,这些还好,只是默契什么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起来的,许惊涛给李铭做了三年贴身助理,李铭工作中的各种习惯他都烂熟于心,不需要李铭开口,他也知道在录音前准备金桔茶,外出拍戏时在车里常备一套干净的衣服,有时候他们的交流只要一个手势或者眼神就够了,和新助理培养出这样的默契,不知又需要多久。 “二少,日程表。”李铭招呼过了顺口的称呼,才猛然想起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沙沙把打印好的日程表递给李铭,玩笑地说,“还是二少最得铭哥心意。”李铭笑着摇摇头,接过日程表,“喊惯了。”“对了铭哥,苏姐刚才打电话来说她今天要带Alan去试镜,晚上不能来接你,让我送你回去。”李铭点点头,“小丫头还会开车呢?那就麻烦你了。”“哎?铭哥你自己怎么没买车呢?”说到车,沙沙就顺茬问了个她疑惑已久的问题,“你看公司其他艺人,就是新人,一积下点钱也先把车买好,自己开车到哪里来去都很方便啊。”李铭愣了愣,这个问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每天出门回家都有车接送,说实话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买车,“不会开啊。”李铭回答,简单又顺理成章。 可是自己私下里再回过头想想,是有必要抽时间去考个驾照了,自己有车确实方便很多,房子也可以看着买一套了,自己住或者留给李昕将来结婚。结婚时老爷子给的那套房子还没动过,李铭想着许惊涛不肯收回去的话,就等孩子出世以后,过户到孩子名下。 一下午都在录制新专辑的demo,录音老师体型硕大,一身肥肉,才开春回暖了些,他就已经开始嫌热,录音室的冷气开得太低,一进录音室像进了冷库般清凉。李铭在录音室里待了半天,晚上出来时觉得有些头疼,坐上沙沙的车,沙沙见李铭精神不好,便建议他在后排睡一会儿,李铭问,“你认识路吗?”“认识,问过小丘了,而且车上有导航。”沙沙肯定地回答,李铭这才放心,加上实在头疼欲裂,很快就晕乎乎地睡了过去。等到了目的地,沙沙把他喊醒,他也还晕乎着,道了谢下车,直到走到电梯门口,才突然意识到,他被送到了哪里。 小丘不知道这里是许惊涛的公寓,少有的几次需要他接送,每次送他都送到这里,理所当然的一直以为这就是李铭的住处。李铭叹了口气,再出去门口,沙沙的车子早就开走了,被扔在这个周围都是高档住宅区,都不太好打到出租车的地方,也只能怪自己一时脑筋糊涂。 雪亮的车灯迎着李铭的方向射过刺眼的光线,李铭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直到小车在楼前停下,许惊涛从车里出来,看到李铭,有些意外。“兔子?你怎么来了?”急匆匆地锁好车,小跑几步跑到他面前。“我……”还没等李铭回答,他便似乎心情很好地自说自话,“是来看我的吗?”李铭略笑了笑,也是无精打采的,跟许惊涛解释了前因后果。许惊涛摸了摸李铭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了,你先上来休息下吃颗药吧,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是关于孩子的。”“孩子怎么了?”“回家说。”许惊涛极其自然地伸手搭上李铭的肩膀,把他推进了电梯。电梯慢慢地向上爬升着,李铭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三刻了,便随口说了一句,“你也这么晚回啊。”“刚从店里回来。”许惊涛认认真真地回答,末了,还似乎是特地补上一句,“可没出去乱搞。” 回到家许惊涛给李铭量了体温,又找出感冒药,看着他吃了,从卧室里抱出一床羊毛毯,“你先别急着回家,就在沙发上躺一会儿,看看情况,要是还不退烧我也好直接送你去医院。”李铭点点头,接过毯子盖在身上,也没有躺下,只靠在贵妃榻上,“你刚才说,要跟我说什么事?”许惊涛在一旁坐下,一边削着一个苹果,一边说道,“今天代理公司打电话给我,说代理孕母最近一次胎检的结果出来,胚胎只存活了一个。”李铭眉头微微跳了一下,脱口而出地问,“哪一个?”“不知道,”苹果被仔细地分成小块,戳上牙签,许惊涛拿了一块递给李铭,“这个现在还查不出来,我想可能得等出生以后做亲子鉴定才知道吧。”李铭拿着苹果,小口吃着,心思却明显不在,眼神放空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兔子?”许惊涛仔细观察着李铭的表情,虽然他对这两个孩子的到来,不似自己这般期待,可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也不是毫无触动。是自己的骨肉呢,就算不是他想要,那血脉的牵连也是天生的。李铭停下咀嚼的动作,抿了抿嘴唇,“以前总觉得人在这个世上,虽然总是遇到低潮和困难,可为了活下去,生命力都是顽强的,直到看到陆珊的死,明明前一天下午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能说能笑,根本想象不到半夜里人就去了,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原来人是这么脆弱的,一个小小的意外,生命就可能到此为止了。”“是啊,活下去千辛万苦,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就算有多不情愿,都由不得自己选择。”许惊涛附和着,叹了一口气,向后仰在沙发靠背上,望着天花板,有些感慨,“还以为只要移植成功了,后面就没有什么意外要给两个小家伙当爹了,现在突然两个变成了一个,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惊涛。”“嗯?”许惊涛转过头,看到李铭也正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甚至有一点恳求的意味,“如果活下来的这个孩子,能够顺顺利利的出生,就别做亲子鉴定了,好吗?” 不做亲子鉴定,不要去确定究竟是谁的孩子,两个人就都各自拥有着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作为父亲的概率。 许惊涛弯起眼睛,嘴角也噙着情不自禁的笑,他是舍不得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吗?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不,都不是。他已经不再是许家的人,不再被一纸婚约绑缚,他是自由的了,在未来的人生里,他可以去结婚,可以拥有很多孩子,许惊涛更愿意相信,如今他舍不得的,不是一个在孕母腹中尚未成型的胚胎,而是他俩如今唯一共同的牵绊,那不是他或他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 “我想要小兔子。”许惊涛笑着说,“虽然一心想要小兔子,可是,如果是小熊,我想我也不会舍得把它丢出去不要。不管这个孩子是你的还是我的,我都把它当作小兔子了,我希望它像你一样,又乖又孝顺,可不要像我,不学无术的,还整天惹老爸生气。”许惊涛自我嫌弃的滑稽表情,让李铭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些宽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笑脸,回应地笑了笑。 第62章 这一年的夏天,李昕跨专业考取了S音乐学院民乐系二胡演奏专业的研究生,进校时就已经是严玉鹤教授的得意门生,在国内的新生代演奏家中也已经小有名气,严教授器重这个学生,为他申请了助教待遇,代管本科班的学生,不出意外只要他愿意,李昕毕业后就可以直接留校任教。 这一年的秋天,清河把赵驭寒保险柜里的财产赠予协议和公证遗嘱存进了自己的银行保险箱,那两样东西加在一起,几乎可以挖空赵驭寒全部的个人资产,再恶毒一些,甚至可以让遗嘱立即生效,一个商人,居然可以做出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出去这样愚蠢的事,清河在心里骂着,既然那个混蛋真的敢拿出全部身家来包养一个明知对他只是曲意逢迎的戏子,那又何妨与他耗上一辈子。 这一年的冬天,许惊涛和李铭的女儿出生了,名字是许老爷子起的,给许安安报户口的时候就顺带一块起好了,大的叫许谦学,小的叫许谦敏。 许谦敏抱回来的时候,一点不像其它才出生的孩子那样黄巴巴皱巴巴的,雪白粉嫩,圆溜溜的黑眼珠,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漂亮极了。许夫人说她虎头虎脑的,跟许惊涛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许惊涛却不甘心地掰孩子的小嘴,“有兔牙么?张开给我看看。”许夫人一巴掌狠狠把他的手打回去,心疼地训斥,“臭小子,你见过哪家小孩儿生下来就有牙的?”许谦敏也适时地一咧嘴,控诉一般“哇”地大哭起来,委屈地什么似的。 许惊涛比他闺女还要委屈,他的完美设想中,明明应该是一个像兔子一样能陪他打架的男孩儿,可现实却是个据说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哭哭啼啼的丫头片子,再没有这么货不对版的了。而许谦敏也像是知道爸爸嫌弃她似的,别的谁抱都行,就只一到许惊涛手里就哭,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相看两厌。 “死丫头,爹都不认识,看清楚了我是你爹,不许哭!”许惊涛抱着裹得像粽子似的闺女,却除了毫无作用的威逼利诱,一点办法都没有。许夫人夺回孙女,疼爱地哄着,把小儿子往旁边赶,“去去,粗手粗脚的,连孩子都不会抱,你勒到她了,不哭给你听才怪。”许惊涛太不开心了,不仅被闺女嫌弃,连妈都跟着嫌弃他了,女人缘什么的,真是他的魔障。——可是没办法呀,就算被嫌弃了,妈还是他的亲妈,闺女,也还是他的亲闺女。 许谦敏哭累了,一仰脖子呼呼大睡,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许惊涛一个人趴在小床边,自言自语地守着闺女说悄悄话。这么白,像兔子;这么软,像兔子;这么有个性,像兔子……这个小家伙,越仔细看越哪哪儿都和兔子一个模子刻出来,越看许惊涛越是喜欢,“你爸爸不相信我会永远爱你们,他等着我把你还给他呢,咱们才不还,你是我闺女知道不,要跟我一条心知道不,你爸爸要是想我们,就让他自己回来。”许惊涛傻笑着,眼神中终于也有了为人父的温柔,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亲闺女肉嘟嘟的小脸,“还好,他不相信我,要不然,就没有你了。” 都说男人做了父亲以后,会长大,会改变,有了许谦敏之后,连父母都惊觉许惊涛好像突然就成熟了。他开始认真地学习做一个好父亲,即使手忙脚乱,也要每天亲力亲为地照顾闺女的吃喝拉撒,从不假他人手。冲奶粉,换尿片,擦口水,陪闺女说话,逗闺女开心,和闺女培养感情。“敏敏~~丫头~~闺女~~”以前总是嘲笑别的男人当上奶爸就像变了性,现在轮到自己,宠爱的称呼换着花样地喊也不觉得恶心。所有的娱乐活动一棒子打死,每天店里家里两点一线,许惊涛的休息时间,全都奉献给了那个只有一丁点儿大却可劲儿会折腾人的小东西。 他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就算搭上一生也要实现,所以,他要给自己培养一个亲密的阶级战友,才能取得对敌斗争的最后胜利。 许惊涛做奶爸做得不亦乐乎,而李铭却是在许谦敏满百日以后,才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他刚在大漠里拍了六个月的戏,回来的时候人都累得黑瘦了许多,风尘仆仆。一进家门,打眼就见到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只是那远远的一眼,还没有人来得及告诉他一句话,他便已经油然而生了“那就是我的孩子吧一定是”的本能反应,然后,便呆站在原地,紧张,好奇,忐忑,甚至有些恐惧。李妈妈笑着招呼他,“快点过来看看,我们敏敏都长这么大了。”李铭这才如梦初醒,丢掉手里的行李包,小心翼翼地靠近,步伐却愈来愈轻快,拍戏的疲劳便因这个小家伙突然的出现而一扫而光。孩子正安静地睡着,眼睛珠子在紧闭的眼皮里轱辘轱辘地转,小巧的嘴巴往外嘟着,好像梦里有什么不满,就算不会说话,也会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去表达。从妈妈手里接过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要轻,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小,软乎乎的,一身的奶香,小肉胳膊上戴着铃铃作响地银镯子,小手在睡梦里抓住了他衬衫的衣襟,抓紧了就没放下。 李铭托着孩子幼小的身躯,它温热的体温,好像有和自己一样的温度,砰砰跳动的小小心脏,也仿佛和自己的脉搏频率相同,李铭愣愣地,看着这个活生生的小家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自己就这样当了爸爸。 知道李家也在盼着这个孩子,许惊涛在过完百日后便把孩子送到了李家爷爷奶奶身边小住,随着孩子一起带来的,大到婴儿童车,小到奶粉奶瓶、尿片围嘴,大大小小的零碎,堆满在五斗柜上,无不彰显着那另一位父亲对幼女的疼爱无度。李妈妈看着李铭又小心又好奇地逗弄女儿,微笑渲染在脸上止也止不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都这么喜欢这个孩子,还离婚干什么呢?”李铭逗弄女儿的开心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李妈妈也并没有想要等到他的回答,只是看到这样的情景,又难免有些感慨。“都到现在了,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李爸爸端着茶杯也过来他们这里坐下,顺手疼爱地摸摸许谦敏稀疏的头发,问李铭,“现在你们也离婚了,以后孩子是怎么打算的?”李铭看着孩子轻声说,“现在这个孩子是谁的也说不清,我们也不想特意去做鉴定了,我现在的工作忙起来没法照顾孩子,所以孩子还是跟他好一些。以后孩子就跟他姓,户口也跟着他,等孩子以后大了,要是不合适留在许家的话,我再跟他商量把孩子接回来。”“小许一个人要带个孩子也不容易,回头你跟他说,累的时候就把孩子送来,我们老两个现在也退休了,能帮着带带孩子,也解解闷。”父母喜爱孙女,也喜爱那个前任的儿婿,李铭怎会不知道,点头答应,母亲却又跟着接上一句,“看得出来,小许这孩子,心还在你身上呢。” 小许这孩子,心还在你身上呢。母亲的话,无缘无故总是回响在脑海里,在这初春的晚上,扰得李铭的心里也有些烦躁难眠。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明明都已经很重了,却并不见有多么暖和,冷气隐隐地从背后的缝隙灌进来,后颈凉飕飕的回不来暖。李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隔壁屋里李妈妈早就哄着许谦敏睡着了,看不到孩子,又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起来。过了百天才第一次见到面的孩子,一颦一笑,一哭一闹,却都像刻在了脑子里,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奇妙吗? 按亮了枕头边的手机,手机相册里有一个叫“敏敏”的文件夹,那里面存着的,是许谦敏从出生到百天的照片,照片很多,有几百张,不用说,拍照的一定是孩子的另一个爸爸。看不到孩子的日子,李铭却从没错过许谦敏的成长,每一天他都能收到许惊涛发来的照片,记录着小敏敏的点滴,即使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这些照片,李铭在外地拍戏的时候,就不知道已经反复看了多少遍。一张张地翻过去,只有许谦敏,每一个镜头,各种不同的角度和距离,主角永远只有一个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想到的,却不止是一个主角。 李铭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样的场景,许惊涛和孩子在一起时的各种场景,他会怎么在孩子哭泣时努力安抚,他会怎么在孩子睡觉时用不怎么准确的调子给她唱摇篮曲,他一定很喜欢听孩子的笑声,很懂得怎样能逗得她开心。许惊涛会是个好爸爸,李铭想,比自己尽职很多的爸爸。 第63章 许谦敏这丫头,从会睁眼开始,就表现出了天性中极强的好战欲。半岁时和许谦学被放在一个摇篮里午睡,因为争地盘,大她将近一年的许谦学,居然愣是被她挠花了脸。从那以后,许家人们再也不敢把这堂兄妹俩散养在一块儿,并且认定了这丫头一准是许惊涛的孽种,不管那小脸盘是不是越长越像李铭。 “闺女,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爸不会喜欢小土匪的!”在许谦敏再一次跟小哥哥打架,把小哥哥挠得梨花带雨之后,许惊涛终于决定跟女儿好好谈谈,可是许谦敏一副“我才一岁你能跟我谈什么”的冷漠反应,在抢走许谦学最心爱的小鸭子玩具以后,就扭着肥嘟嘟的小屁股,神气地爬走,压根眼里就没见着这个爹,转身的姿态,比她爸爸还要绝情。 许惊鸿在沙发边翻着杂志,看许惊涛因为女儿的无视而愤愤不已的样子,忍不住打趣,“李铭是你的紧箍咒就算了,连他女儿都是你的克星,你这辈子算是苦海无边两头没岸了。”许惊涛气歪了鼻子,这夸张的鬼脸却逗得女儿哈哈直笑,“我跟你说这丫头绝对是兔子的种,”许惊涛一边愤然,一边没骨气地继续做着鬼脸给闺女解闷,“跟她爸一样,怎么养都养不熟,油盐不进的。”许惊鸿笑着摇摇头,“是你太惯着了,什么都依着她,当然把她养得越来越霸道。” 这话倒让许惊涛犹如醍醐灌顶,看看许谦敏,一个女孩子,比男孩儿还争强好胜,她拿到手的东西就别想再拿走,要是惹急了她,还会用拳头扞卫自己的主权,“不行不行,”许惊涛狠下心,“得培养气质,不能将来长成个母老虎,兔子得杀了我。”而此时许谦敏好像感应到他爹在打她什么主意,张着小嘴无辜地看了一眼许惊涛,然后又乐颠颠地爬去欺负她的小哥哥。“我听说从小听高雅音乐可以培养气质,你说我给她听点啥?”许惊涛认真地问。许惊鸿噗地乐了,也认真地回答,“肖邦、李斯特吧,给安安做胎教的时候电脑里存了很多,你看看哪些合适。” 闻言,许惊涛果然立即就去书房翻许惊鸿的电脑,这件事得十万火急地办,仿佛下次见面时就要让兔子见到一个仪态万方的大家闺秀才好。许惊鸿笑笑也没管他,知道他没那个耐心和毅力给女儿早教,再有劲头也不过是一时热血。 “大哥。”没一会儿,许惊涛从书房走出来,顺手把许惊鸿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他面前,电脑打开的屏幕上,是许惊鸿忘记关闭的微博主页,首页上只有唯一的一个关注对象,实名认证的身份是:李昕,青年二胡演奏家。许惊鸿有一瞬间的惊慌,很快便又镇定下来,抬手合上笔记本,“不在本子里,在台机里。”“你还喜欢小昕。”许惊涛直白地陈述,没有一丝疑问。“只是随便看看,”许惊鸿站起身,抱起地毯上的许谦学,“谈不上喜欢不喜欢,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知道你结婚前,小昕有多伤心么?”许惊涛忍不住问,想起了那夜李昕的哭泣声,好像很久远,却又因为曾经的震动而记忆深刻。“我知道。”许惊鸿没有什么触动的反应,也只是淡淡地说,“小昕他比我勇敢。”“那你以后,也不打算再见他了吗?”许惊鸿沉默了一下,小安安也好像是感觉到了父亲情绪的低落,忽然搂住父亲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许惊鸿拍拍儿子的后背,轻声说,“以前他还小,朋友不多,也没有接触外面的社会,所以会依赖我,等他长大以后,渐渐会发现,外面有更多美好的东西,有更精彩的世界,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快乐,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现在他的生活很平静,我不想再去打扰他。” 午后和暖的阳光照在柔软的地毯上,许谦敏爬到东又爬到西,四处都找不见小哥哥,“哇”地哭了起来。许惊鸿蹲下身,小哥哥便又出现在许谦敏的视线里。许谦学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擦掉她的眼泪,许谦敏的脸上立即放晴,连泪珠子还没滚完,就又开开心心地欺负小哥哥去了。 许惊涛想了想,说,“要不然,我去帮你侧面打听打听小昕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他也还……”“小涛,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坚持,李铭什么都会顺从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离婚呢?”许惊鸿笑了笑,“因为你不想委屈他,让他永远生活在这个契约婚姻的阴影下,不敢真正地去爱,你想给他一个公平的开始,给他自主选择的权利。其实说到底,是因为你知道他在乎你,你不想他为了你放弃他自己原本想要的人生——我也一样。” 李铭出道五年,时间不算长,却也已经不短,这五年里如他自己对自己的预测,没有红得发紫过,但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就是兢兢业业地拍戏,认认真真地唱歌,对得起粉丝,对得起公司,对得起广告商,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成绩,就连绯闻也稳定在两年一条,想再多一个都没有,苏有一次开玩笑地说,“都快第六年了啊,今年的绯闻任务还没着落呢,可得抓紧点。”李铭笑,“可能是我快过气了,连绯闻都拯救不了了。” 虽然似乎是无所谓地自嘲,可表面的云淡风轻下,压力还是现实存在的。这些年里许氏的新人辈出,演艺部在许惊鸿的手中发展到了黄金阶段,不管是艺人还是电视剧制作都占领了业内半壁江山。人才多了,资源分配就更紧张,新人要打市场,老人要守江山,好歌好本子就那么多,僧多粥少,总不可能让某一个人总是一路通途。李铭和许老爷子的交易,因为他和许惊涛的离婚自动终止,顾及这些年李铭为许家尽的心力,老爷子也没有翻脸无情演一出鸟尽弓藏。李铭在许氏的地位还是在的,只是年龄增长,和一拨拨新上来的花样少男争偶像剧的男主角位置,他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少。 “你需要一个转型的机会。”苏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很严肃,而这一点,李铭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头顶华丽的偶像光环,在时装剧或偶像剧里扮演万人迷的白马王子,和漂亮的女主角谈情说爱,最后王子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些年他一直在磨练演技,寻求自我提高,可从偶像明星往实力派演员的转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公众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想要突破这个枷锁,那个转折点至关重要。急不得的,必须等待,他已经等了很久,用五年等待出道,用四年等待离婚,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想要的也都等到了,他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苏将她深思熟虑后决定接下的电影剧本交给李铭的时候,李铭因为扉页的片名愣了一下。《春归》,去年在网络上很热门的一部小说,主角是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孩,家庭、校园、理想、事业、还有爱情。文笔和故事都很朴实,作者也名不见今传,可就是这样一本小说,却成了当年杀出的黑马,赚足了读者眼泪。这本小说被知名导演一眼看中,欲改编成电影,消息一出来就紧紧吸引了媒体视线,十分令人期待。李铭早就从圈内朋友处知道这个消息,却没想过,这个角色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个题材……”李铭的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这个题材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搬上荧幕,但对于他来说,用来作为转型之作,确实有些剑走偏锋的风险。且不说他从来没有挑战过大荧幕,对表演套路和票房压力都毫无概念,单只想到要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出对一个男人的爱慕,就已经让他心理上有些退却。 “这个角色不是我替你争取的,是王导主动找来的,他在准备这个剧本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你的出道作品,一眼就觉得你就是他想要找的主角,所以改编剧本和画分镜的时候,都直接用了你做蓝本。王导托副导演给你带话,不管什么要求都好商量,如果你因为题材有所顾虑,他可以亲自跟你面谈。”苏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被王导那样的国家级知名导演挑中,还愿意亲自来邀请,情意恳切,这样的荣耀,就是放在很多大腕儿身上,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个题材有风险,我知道你可能心里也有点抵触,可是单就凭这是王导的作品,本身就是票房和质量的保证,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惜。” 李铭紧锁眉头,对这个抉择犹豫难断,考量片刻,拿起剧本,“这本小说的原着我没有看过,可不可以先让我看完剧本和原着再答复,虽然是个好机会,但我也要先肯定我能不能理解诠释这个角色,如果我能把这个故事看下去,我就接。” 第64章 五一的时候,李昕难得的有一个假期可以回家,音乐学院的学生,好像都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助教,大概是他不像老教授那么严厉,本科的师弟师妹们遇到困难都喜欢找他,甚至法定节假日的时候,也三五结伴的找借口央求他补课,李昕平时和师弟师妹们处得挺好,知道他们只是借着补课的幌子,其实是想着不回家凑在一起或聚会或出游,都是学生,那点小猫腻也都是透明的,反正李昕跟着严教授搞学术研究,也是不能回家的,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也不常拒绝。 一家四口在葡萄架下吃了晚饭,还是和以前一样,其乐融融的。晚饭后李昕仍是固定的练琴时间,李铭要看剧本,跟父母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屋里。拉上窗帘,把床头的台灯调亮一些,李昕的琴声便是天然的背景音乐。枕边除了剧本,还放着《春归》的原着小说,下午回来的时候路过书店买的。李铭抱着认真研读的心态打开那本书,安静地看着,台灯的黄光散发出热量,靠得近了,有些炙烤着半边脸颊。书不算太长,十几万字,竟然一口气全看完了。合上书,李铭闭起眼睛,仰躺在床头,好像睡着了似的不声不响,灯光将他的剪影打在对面的墙上。这么多年,除了修整过兔牙以外,没有打过针,也没有动过刀,侧脸的轮廓依然精致如初,和出道时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历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青涩的娱乐圈新人,和王导想要的状态也已经差别很大,真的还能找回当时的感觉吗? “世钧,我……”想试着念一段台词,一张口,却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沙哑而毫无灵气,自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像认不识了似的,才发现喉头因为充血而堵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居然哽咽了。看剧本时就这么入戏,记忆中似乎还是第一次,李铭摸摸眼睛,很烫,也很酸胀,鼻子里也不舒服,像是要哭出来,还好,并没有。 爬起来想去找一张眼膜敷一下,防止明早的通告上顶着金鱼眼,却发现平时用的眼膜已经用完了。李铭记得家里应该还有几盒没拆封的,却不记得被他放到了哪里,找过了床头柜和书桌抽屉,那些平时可能存放的地方都找寻无果,只有衣橱里的几个收纳箱还没翻过。虽然那几个箱子很久没打开了,不过或许不小心和衣服卷在一起塞进去了,也未可知。李铭打开收纳箱,把里面的衣服翻出来,都是赞助商送的衣服,从许惊涛家搬回来以后,衣柜里没那么多地方挂,于是也就干脆没拿出来穿过。翻着翻着,骨碌一下从衣服里滑出一个什么东西,李铭敏捷地接住,看清了,心脏的位置重重跳了一下,不是他想找的,却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粉色,后来才知道,那是许惊涛特意找人重新喷涂的,那时N市的数码市场上一款粉色的电子相册都找不到,所以他买了白色的,让人在外面又做了一层粉色的烤漆,于是这个相册,就这样变成了独一无二的。 放了这么久不用,锂电池里的电早就消耗完了,李铭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上了外接电源。短暂的启动后,直接跳出了存储的照片,头一张,就是他和许惊涛的结婚照。 他赞过许惊涛上照,就是现在看也是,又帅气又高大,明明是个小流氓,可上了照一点没有流氓样,倒像是哪个硬汉派的明星。照片上的两个人,就像小城里明朗的天气,无忧无虑,笑得好开心,李铭不由地感慨,那时的他们,真年轻。 笃笃笃,房门被敲了三下,然后推开一道缝,露出李昕的半张脸,“哥。”李铭抬头答应了一声,很顺手的把相框放在了床头,李昕推开门,胳膊弯里夹着枕头,嬉皮笑脸地说,“懒得换被单了,我来蹭你的床。”李铭笑了笑让出一半的床铺,李昕便驾轻就熟地窜上来,躺好了歪过头,看到了床头的相框。没有被李铭关掉的相框,正自动播放着一张张合影,从李铭总是改变的发型,可以大致推测出每张照片的时间,涵盖了婚后的若干年。李昕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哥,他还在等你吗?”李铭扭头,看到弟弟视线的方向,笑了笑,“我不知道。”“切,装傻。”李昕对哥哥的言行表示了不屑,却没有再追究下去,翻身用自己的手机刷着微博。 李铭接着看了一会儿剧本,大约是有兴趣的,只是还很犹豫。或许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鬼越不敢光明正大地面对,如果没有曾经和一个男人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可能也不会这么害怕以这样的角色示人吧。 李昕看着微博,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笑出声来。“傻笑什么呢?”李铭随口问。李昕的笑声便更大了些,一伸胳膊把手机送到李铭面前,“丁襄啦,又作怪了。”李铭接过手机,看到李昕刚才看的那条微博,发微博的人李铭认识,S音乐学院的外聘讲师,教现代音乐,是李昕的室友,两人共用一套教职工宿舍,关系好,总玩在一起,因此还常被学生们开玩笑凑成一对。李铭看到那条微博,用撒娇的语气写道:大晚上的没饭吃,突然想到小昕昕的红烧肉,顿时饿得好心慌,@李昕快带着红烧肉回来投喂被你狠心抛弃的我吧TAT!微博账号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V,李铭皱皱眉,“这个丁襄,该给他嘴巴上按把锁,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微博上发。”李昕却不以为然地把手机拿回去,“微博控嘛。”嬉笑着转发了那条微博,并且煞有其事地附上评论:造谣穷三代,卖萌饿通宵。 两天后,苏安排李铭和王导见了面,王导是中生代导演中脾气比较温和的一个大叔,虽然拍的是商业片,却又都糅合进一些文艺片的元素,不管清新优雅还是颓败复古,视觉上都一定要是美轮美奂的,因此,他对演员的选择也特别严苛,有没有眼缘是最重要的条件,演技和人气倒是次要,演技可以培训,人气可以提高,只有留给观众第一眼的印象,才是决定这个角色塑造成败的关键。 李铭很忐忑王导在见到现在的自己以后,是不是会觉得失望,毕竟不再是刚出道时的清纯少年模样,现在的自己,待人接物更加稳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初闯娱乐圈的小学员。王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安慰似的说,“你现在的样子,和我脑子里的暖冬更像了。”李铭有些将信将疑地表达自己对于角色的看法,“我觉得暖冬是个内心很单纯的人。”“确实是。”王导手里托着一只很旧的紫砂茶杯,笑眯眯的样子倒像个和蔼的小老头儿,“可是他同时需要有一双沉淀了很多东西的眼睛,信守承诺的坚持,包容一切的大爱,只有曾经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睛。”李铭愣了愣,眼神里流露出些微慌张,“王导,你误会了——”“呵呵你放心,我不喜欢八卦别人的私生活,只是就事论事。”王导招招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每个人都会有影响自己人生的经历,那些经历可以让你的人生更饱满,也会在你身上留下许多印记,虽然大多不会是很好的记忆,但确实是人生一笔很宝贵的财富。”王导的话有些哲理性的深奥,李铭因而陷入沉默地思考。 对于他来说,什么才是影响自己人生的经历,是放弃大学而进入演艺圈的决定,还是放下原则服从这个圈子的规则,抑或是为了出道交换一段荒唐的婚姻,这些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那些经历,即使再艰难,自己总有能坚持下去走出困境的一天,走出去了,就能够挥挥衣袖,轻巧地放下。这些年来,唯一不能那么轻易放下的,好像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事件,某一段经历,而是…… 李铭的手指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想要握紧成拳,却又在半途中停止,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双手的十指交叠。 “暖冬这个角色很合适你,如果你相信我的眼光,我保证他会把你的演艺事业带到一个新的高度。”谈话的最后,王导很肯定地说出这席话,李铭含笑,微微颔首,“我很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接到这个角色,是我的荣幸,也希望我能够不辜负您的期望。”王导欣喜地拍拍他的肩头哈哈大笑,“好,用心去理解这个角色,让他的形象通过你变得立体起来,让他的思想活在你的头脑里,你会发现他是个值得你全身心投入的角色。” 第65章 早晨许惊涛打开单元门口的信箱,除了信用卡账单、超市购物册之类,还有一张照片。单独的一张照片,不是信件,也不是明信片,当然也没有邮戳。 许惊涛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了一摞这样的照片,每一张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当事人,另外的一个却五花八门。许谦敏爬了过来,好奇地去抓许惊涛手里花花绿绿的纸片,许惊涛由着女儿把那一摞照片抓走,却又因为手小抓不下,散落了一床。 许惊涛挑出今早收到的那张,照片上李铭在湖边吻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个人长得,“嗯,也就马马虎虎吧,”许惊涛嘟囔着点评,“反正肯定不如我,是吧敏敏?”许谦敏听到她爹呼唤她,虽然听不懂,也知道抬头给她爹一个反应。许惊涛把闺女捞到怀里,指着照片上的男人,“看你爸爸,又扔下我们父女俩出去花了,敏敏的爸爸是个花心大萝卜。”许谦敏不知道什么叫花心大萝卜,可是她知道照片上两个人在亲亲,老爹会亲她,爸爸会亲她,爷爷奶奶大伯小叔,所有喜欢她的人都会亲她,许谦敏不懂这是爱的表达,只知道亲亲的时候,大家都是笑呵呵的,所以在看到那张照片时,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傻闺女,你哪头的?”许惊涛又好气又好笑,低下头磨蹭女儿的小鼻子,却被嫌弃地一个迷你巴掌拍在脸上。 和女儿一起回顾那些照片,不忘跟女儿面前诽谤其父的言行不端,却只字不提自己年轻时的荒唐无度,便是要女儿知道他才是值得依靠的慈父良夫,莫不要因血脉天性站错了队伍。李铭女人缘好,和异性朋友亲密些向来不是稀奇事,何况被拍到的最多也就止于吃饭玩闹,那些照片即使流出去也不够吸引公众视线,只有至亲至爱才有为此心生疑窦的可能,这样的行为目的鲜明,许惊涛也不是傻子,总也没当个事儿,可以足不出户及时关注李铭的最新动态,只当是占了点狗仔的小便宜。隔三差五地收到照片,还有兴致抱着女儿一起观摩,可这一回,居然系统升级女主换成了个男主,一来就炸出接吻照,这下真的得引起警觉了。 许惊涛三两下撸起零散的照片,连被女儿咬进嘴里的也给拽出来,给他的得力助手打去电话,吩咐道,“帮我查一下,谁经常往我家信箱里塞东西。”末了,又补充一句,“悄悄地查,不要打草惊蛇。” 清早剧组开工,不大的场地里,人声鼎沸。李铭很早就来到拍摄现场,换装准备,等其他演员陆续到达的时候,他已经悠闲地坐在一边回顾剧本了。第一场戏就是两个主角的对手戏,可饰演世钧的新人演员Kevin,却一反常态地姗姗来迟。副导演电话催促了几次,最后不得不将后面的场次提前调上来。Kevin到现场时,一贯好脾气的王导,也没压住火气,严肃地批评了他。Kevin吃了教训,搭拉着脑袋蔫蔫地去换服装。 方才王导发火时,李铭便看到了,没上前,只是在远处静观,等Kevin来到休息区准备的时候,才合上了手里的剧本,略想了想,走到他面前坐下,“Kevin,早。”李铭微笑着打招呼,对方却在看清来人是他后便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地点头,“早,李老师。” “不是说好不要喊老师的么?”Kevin青涩的反应,让李铭想起了自己拍第一部戏时的样子,好像也是这样,对剧组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地喊着老师,习惯地伪装一个乖孩子,希望这样能够得到前辈们更多的怜爱,“我比你大几岁,你该喊我哥。”Kevin挠挠后脑勺,生硬地扯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听说Kevin并不是专业演员,而是被王导从一个普通的全日制大学里挑出来的普通大二学生,在拍这部电影之前也没有过任何演艺经验,李铭猜测,王导看中的,除了他高挑的形体帅气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的阳光活力、单纯和对生活热情的态度,一见着就给人蓬勃的希望,那也是世钧最令暖冬着迷的地方。“怎么迟到了,路上堵车了吧?”李铭温和地询问,让才被导演骂过的Kevin倍感温暖,“没有,”Kevin红着脸皮,嗓子眼里吞吞吐吐,“李哥,我觉得,我可能还是有点放不开……” 李铭顿时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呵呵地笑出声,“是因为昨天的吻戏?”Kevin捣蒜似的点头,“才开机几天,就拍吻戏,都没点缓冲,有点适应不了。”Kevin外行的抱怨,听起来却质朴得可爱,李铭逗他,“你想怎么缓冲?先谈谈恋爱培养感情?”Kevin愣了一下,明显被这个提议惊吓不小,却见李铭好整以暇地笑着看他,才反应过来他只是在开玩笑,不禁哭丧着脸,“李哥你别涮我了!” 李铭的玩笑,让Kevin从苦恼的气氛中解脱出来不少,一边麻利地穿着戏服一边问,“难道李哥你一点都不觉得跟男人接吻很别扭么?”李铭重又低下头看着剧本,漫不经心地回答,“要是一场吻戏把两个主角都击倒了,这戏还怎么拍呢?”“喔,李哥你职业素养太好了!可是我心理上还是觉得怪怪的。” “演员的使命,是在镜头前让另一个生命复活,在你念出世钧的台词的时候,你就不再是Kevin,包括你的思想和感情,都是属于世钧的,只要他不觉得怪怪的就行。”李铭教导着Kevin,话说出口,突然觉得好笑起来,清河在剧组给自己说戏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才几年光景,自己却已经在以前辈的身份教导新人。每天和自己见面,察觉不到自己的改变,日复一日地工作,除了上台领奖的时刻,也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可以引以自豪的成长,只有在年轻的演员面前,自己走来的这一路才恍然重又清晰起来。 “李哥?”Kevin的唤声拉回了他游离的思绪,李铭眨了眨眼睛,对清了瞳孔的焦距。Kevin已经换好了衣服,九十年代的年轻人中十分流行的文化衫,水洗做旧的牛仔裤,加上他干净利落的短发,轮廓分明的脸庞,王导的眼光不可谓不狠毒,弃千百专业演员不挑,选中非专业的Kevin,却活脱像是世钧从书里走出来一般,“李哥,你给我讲讲戏吧,昨天王导给我讲的,我还是不理解。”李铭点点头,凑近一些看对方的剧本,“哪里不懂?”“就是世钧决定要南下创业的时候,暖冬给他表白,他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为什么要那么冷漠?”李铭正组织语言,想着怎样用浅显易懂的词句给他解说这段戏中角色的心理,Kevin却又径自絮叨地说继续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两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扭扭捏捏还要装装矜持,喜欢不喜欢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李铭正儿八经组织好的语言,便被这一股爽直给堵在了嘴里,半晌,只用不甚确定的语气说了一句,“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吧。” 这样敷衍的指导,显然没法让Kevin茅塞顿开,对方仍然一脸茫然地看着李铭,李铭吸吸鼻子,抬手略挡了挡面上的窘迫,清清嗓子,才翻开自己标注满了角色心得的剧本,努力地将自己的神思扯回戏中,给Kevin从头分析了世钧的性格特点,分析了暖冬的执着,这样两个人,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可以成为贴心的朋友,可性格和生活经历上的差异,却给感情升华埋下了重重阻碍。Kevin看着剧本默默会意了许久,却又抬起头,疑惑地问,“只是……性格吗?” 李铭的眼珠微微转动,“是啊,”向后仰去轻声重复,“只是性格吗?”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确实很难去爱,可明明整天朝夕相对,明明已经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对方的秉性,再对对方渴望回应的付出无动于衷,还能只用一句性格缺陷了此残局么?李铭怔怔地在脑海中串联着这整个故事,青梅竹马的幼时玩伴,暖冬追着世钧的步子,小学、中学,直到大学毕业仍然相伴相随,为他放弃出国的机会,甚至要放弃工作陪着他南下创业。暖冬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难道世钧真的会看不懂他的一心一意,真的会感受不到他的满腔执着,直到分别都没有挑明,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在对方无止境的包容下,变得自私和懦弱,推开那段意识中的禁忌之恋,救赎了自己,却囚禁了对方。 李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冷——心冷,那颗属于暖冬的心,像是晨光熹微中的半盏残月,隐隐黯淡下去。 第66章 “小冬,我走了。”对面的人背对着身后的阳光,露出淡淡的笑容。“世钧?你要去哪儿?”李铭焦急地拦在他面前,“为什么要走?”“因为,我们早晚要离婚的。”“离婚?”李铭愣了一下,暗自努力想着他的剧本里是否有这样的台词,“你在说什么啊世钧?我们说好一辈子不分开的啊!”“可是,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什么……?”对面的人带着笑容,向他走来,背光的阴影渐渐散去,却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惊……惊涛?” “兔子,我走了。”许惊涛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李铭觉得那笑,好生眼熟,绞尽脑汁地回忆,发现那种伪善的冷漠,却越来越像镜子里的自己,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你去哪儿?”他握紧拳头,心中充满了不知何故的恐惧,“你到底要去哪儿?”“兔子,”许惊涛的笑容越来越淡,终于消失殆尽,那张熟悉的面孔,却覆满了令他感到陌生的冷若冰霜,“我要去给小兔子找个妈妈,是你说的,我要去结婚,去找个真心爱我的人,我不能让小兔子知道,她有一个你这样自私的爸爸。”“惊涛,我……”李铭焦急地想要辩解,满腹的话,却堆滞在嘴里,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别再狡辩了,你这个骗子。”最后许惊涛厌恶地丢下一句,转身便消失在煞白的日光下。 “惊涛——”李铭猛然睁开眼睛,夜色的浓重便一股脑涌向眼前,身体如落入万丈悬崖,沉沉地下坠,惊出一身的冷汗,手脚也全部酸软得不能动弹。梦,李铭艰难地转头,喃喃宽慰着自己,没关系,是梦。 早晨许惊涛给李铭打了一个电话,说女儿想他,问他要不要接回去住一段。李铭的声音疲倦,许惊涛无故觉得他的语调有些古怪,细细想来又不是语调的问题,说不出来哪里怪,只是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兔子,妈也想你了,问你有没有空去家里玩。”许惊涛随后说,“敏敏现在在妈那儿,要不然,你今天跟我一块过去接她,顺便陪妈吃个饭吧。”电话那头李铭大概是考虑了一会儿,一个“好”字,却答应得并不拖泥带水。“那我去接你,你下午在哪儿?”“外景。”李铭脱口而出,才似乎想起许惊涛很久不知道他的行程了,于是又改口道,“南湖公园。” 下午许惊涛依约去了南湖公园,南湖公园面积不小,虽然没有细问具体的地址,可许惊涛直奔湖边去找,果然也没有找错。 剧组清场了南湖边的一小片林子,九十年代时那里是有名的幽会圣地,N市的小青年们搞对象没地方约会,都指着那块好风水,不夸张地说,一大半儿都是在这里花前月下定的终身。 给李铭当助理久了,知道片场经常需要同期录音,许惊涛习惯地放轻了脚步靠近。果然片场很是安静,录音师高举着收音设备,只有蝉鸣的声音聒噪不停,挺拔高直的水杉林,顶着夏日的阳光投射下欲滴的翠绿。水杉林前,南湖边,两个青年相对站立,一个低垂着头,一个倔强的眼神紧随不放。 “小冬,我去南方创业,不一定成功,其实我心里没什么底,所以我不想你也去,至少,你现在的工作很稳定。”“我要去,你去哪,我都要跟你去!”两相对峙在这夏日的高温中变得胶着,许惊涛摸着下巴,欣赏着这出貌似热闹的戏码。Kevin转身,李铭便用蛮力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身来,“世钧!”一滴汗珠从李铭的额角滚落,脸颊上也被晒得泛红。 整个剧组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那一小块方寸,王导守着监视器,捉摸着摄像镜头推上近景后李铭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时间如同静固了一般,滴答滴答地过去,场记皱起眉头,低头看一眼剧本,小声提醒导演,“下面还该是李铭的台词……”导演仍是看着监控,没有喊停,却把一个指头放在嘴边示意他安静。李铭不说话,导演又不喊停,只是这样无声地对峙着,Kevin也渐渐茫然无措起来,“小冬……?”他自作聪明地硬着头皮加了一句台词,希望可以拉回李铭的神游。 李铭紧握着Kevin手腕的那只手,渐渐松了下来,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冲动,明明还在角色中,却又好像是渐渐地出了戏,“你总说你很感激我,可你从来都没弄清过我究竟付出了多少。”李铭重又开始继续他的台词,场记的眉头皱得更深,“导演……”“嘘。”许惊涛望望那边镜头里的胶着,又瞄瞄这边镜头后的骚动,随便倚一棵水杉,点上烟,看得倒更津津有味起来。 “你是个骗子,骗别人,也骗自己。”李铭垂下眼皮,仿佛只是以一种平静地陈述,来完成本该激烈的戏剧冲突,“你敢这么肆无忌惮地逃避,只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不管你逃到哪儿我都会追着你,你再装聋作哑我也会等你。”Kevin呆若木鸡地站在对面,回想着这究竟是剧本上哪里的台词,“你以为你是为我好,可我一点都不领情,在心安理得地接受我付出的那么多以后,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烟灰从燃尽的烟头上断落,脚下的土地,被烈日烘烤了一天,又泛上滚滚的热度,西照的强烈阳光直射下来,虽然不比正午时分的火辣,却也明晃晃地晕了人的眼。许惊涛看着李铭形单影只落寞的独角戏,只觉得那个人竟然是那么的可恶,自己想尽办法也留不住他开开心心的笑,他却温言软语地折磨了自己四年,四年啊,想也想不到,断又断不掉,连心底最深的地方,都烙上他的记号。 “兔子!”突然许惊涛的瞳孔中,那个身体映着嫣红的晚霞,悄无声息地滑落,瞬间便如粗钝的荆棘刺进他的胸口。 剧组顿时乱作一团,助理和工作人员立即围拢了上去,将视线阻隔得严严实实。许惊涛三步并作两步地闯进场地,不管不顾地推开人群,从Kevin怀里扯过晕厥的李铭,“兔子!兔子!醒醒!”导演姗姗来迟,一看李铭的脸色,忙喊旁边的剧务,“水,毛巾,中暑了。” 挪到树荫下,用凉毛巾敷了额头,李铭渐渐转回一些清明。王导见他醒来,也放心了些,慰问道,“这几天的戏有点紧了,是不是晚上没休息好?”李铭点点头,轻声说“抱歉”。“不碍事不碍事,刚才即兴发挥地很好,最近天热,今天就到这吧,收工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王导好脾气地宽慰,顺便帮他卖了个人情。在太阳心下劳累了一天的剧组人员,乐得捡这个现成的便宜,一窝蜂地整理道具准备收工。 许惊涛扶着李铭回到车里,开了冷气又给他拿了水,“觉得怎么样,要去医院吗?”“没事了。”李铭摇摇头,打开纯净水喝了几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似乎这才从压抑的情绪中缓过来,“今天,就不去吃饭了吧。”“行。”许惊涛启动了车子,“不过你得先跟我回去,我让妈把敏敏送来,等晚上外面温度降下来,你完全恢复了,我再送你们回城北。”李铭没吱声,也没反对,额头抵在车窗上,静静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回到熟悉的公寓,李铭推说自己一身汗水,不肯在沙发上坐。许惊涛回身从房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推给他,“喏,先去洗个澡。”李铭看着手中粉色的家居服,略有些疑惑。许惊涛看出他的表情,主动坦白,“上年去苏州,看到丝绸店里的男式睡衣有粉色的,就忍不住买了。”李铭点点头,略扯出些微笑容,说了声“多谢”,握紧了衣服,走进浴室。许惊涛望着阖上的浴室门,从磨砂玻璃透出模糊的人影。李铭今天真的古怪,话少得可怜。 给许夫人打了电话,说了李铭的情况,许夫人关切地嘱咐许惊涛要好好照顾,晚饭她会从家里做好了带去。正听许夫人询问着晚饭想吃些什么,突然浴室中传来一阵东西打翻的声音,只听得许惊涛心惊肉跳,忙收了线扔下手机,闯进浴室里。 热水顺着花洒自顾流淌,李铭跌跪在淋浴房的一角,身边散落着原本放在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兔子?”许惊涛顾不得其他,急忙去抱起水淋淋的李铭,才看清他脸上的水痕,和通红的眼睛。许惊涛用拇指擦过他的眼眶,滚烫的,“兔子,你哭了?”许惊涛小心翼翼地问。李铭伸手,也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眼泪和着水流混沌不清,分不出究竟,嘴唇微微颤抖,却扬起脸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或许是此生第一次这样毫无遮掩地回答,“哭了。” “兔子……”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被温暖柔软地吞进口中,许惊涛僵住身体,一瞬间只能感觉到对方湿漉漉的吻,湿润了他一整颗仿佛干涸千年的心脏。花洒的水流仍然自顾地流淌,顺着脖颈流进背脊的凹凸,湿透了许惊涛的头发和衣裳,水雾使小小的浴室变得更加闷热,可是只要能一直这样紧紧地拥抱,这样毫无顾忌地亲吻,许惊涛用尽全力地回抱那具曾经无比熟悉的身躯,只要心跳还在一起,即使窒息,也甘心愿意。 第67章 日暮时分,许夫人把许谦敏送到了许惊涛的公寓。此时许谦敏已经牙牙学语,一见到好久不见的爸爸,居然也会依依呀呀地探着身子要求抱抱。李铭从许夫人怀里接过女儿,小家伙趴在他的肩头,用胖乎乎的胳膊抱着他的脑袋,一个劲地嗅着他才洗过的头发上清淡的果木香,开心地咯咯傻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笑着什么。 许惊涛正帮着把许夫人带来的晚餐装盘上桌,听到母亲和李铭的说笑,“这个家里没人管着就是不行,以前有你在,还都干干净净的,现在小涛一个人,还带个小的,就原形毕露了,乱七八糟的也不收拾一下。”许惊涛回头,看到李铭的耳朵渐渐充血地泛红,趁李铭的视线也转到他这儿时,无声的在母亲身后做了个可恶的鬼脸,于是那张平静的脸下又更加红润了几分。“妈,没你这样当着外人数落儿子的。”许惊涛似乎是故意地挑起话头,果然被母亲不明就里地训斥,“臭小子,什么‘外人’,就算不是你媳妇儿,李铭还是妈的干儿子,比你孝顺。”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李铭的胳膊,瞬间换上一副慈爱面孔,“早就饿了吧,快来吃晚饭。” 一家人坐下吃饭了,许谦敏也还是黏着爸爸,无奈李铭只有让她坐在腿上,用一个胳膊拦腰一直抱着。许惊涛见小女儿调皮捣乱,让李铭也不能好好吃饭,便摩拳擦掌地要来接手,刚伸手要抱她,那丫头便大哭大闹,狗皮膏药似的贴在爸爸怀里,拽着李铭的衣襟就是不撒手。许惊涛跟女儿斗气,骂她,“小白眼狼。”暗下里嘴角却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那神情倒好像是偷偷地赞女儿一句,干得漂亮。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别看咱们敏敏年纪小,可聪明着呢,就是不常见面,也认得爸爸,知道跟爸爸亲近。”许夫人看着孙女一个劲往李铭怀里钻的委屈劲儿,不由得感叹,“到底是小孩子最天真,喜欢什么就要什么,不像大人,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李铭听着许夫人的话,低下头逗逗女儿肉嘟嘟的下巴,许谦敏也似乎是很享受被这样像逗小猫似的逗弄,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还是你有办法。”许惊涛在旁边看着,用胳膊碰了一下李铭的肩膀,才又回到自己的位子去。 “你不在的时候啊,敏敏一见着你的照片就笑,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你出来,还会指着电视屏幕喊爸爸呢。”许夫人瞅着这许久不见的父女俩一团和气的样子,想起从前李铭在家时的种种好处,不禁又有些心酸,“李铭呐,现在咱这没外人,你跟妈妈说句实话,是不是因为上次你爸爸让你劝小涛跟别人结婚伤了你的心,你对我们许家失望了,才要跟小涛离婚?”“不是的妈妈……”李铭一时情急,不假思索地将他喊惯了的“妈妈”脱口而出,才又骤然打住,面上略有了些尴尬的神色,“不是的,您多心了。” “不管是不是,”许夫人叹了一声,“妈妈心里都觉得亏待了你,明知道你们相亲相爱,根本再也多容不下半个人,还这样为难你。妈也想开了,脸面钱财什么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老理说‘富不过三代’,我们再怎么为儿孙打算,又能管得了多少?还不是一代管一代,等我们百年去了,后来人怎么样,荣耀还是落魄,我们也看不见了。”“妈,说什么呢你。”许惊涛不耐地打断母亲关于生死的感慨,许夫人却只是笑着,并无半分忌讳。看看自己那个到处惹是生非,原本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儿子,如今却也能为了一个人开始踏踏实实地生活,人也稳重许多,如果没有李铭,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能令他做到,“看你们大哥,还这么年轻,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劝他,都不肯再找一个,妈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受。他们是天人两隔,没得回转了,你们不一样啊,何况你们还有个敏敏,李铭呐,要是你们相互心里还有对方,看在敏敏的份上,你就再给小涛一个机会,啊?” 许夫人殷切的期盼令人动容,这个母亲,或许一开始还仅是事事只考虑自己儿子的利益,可经过家中这几番变故,也早就抛下了那些墨守成规,唯求她的孩子们将来的人生一路平坦,各自安乐。李铭略略转了一些视线,看向许惊涛,发现他也正心情大好地回看着自己,眼神中有着坏小子的不怀好意,却又并不令他生厌。 刚才,就在母亲和女儿到来之前,他们做了什么?李铭的眼神闪烁,低下头抚摸女儿的额头。那时他主动地亲吻上去,用有力的手臂攀附许惊涛的身躯,两个人像山涧里两株共生的粗壮藤蔓,坚定而缠绵,共同浸润在阳光和雨露之中,打湿的叶片,不惧风雨,却愈发冲洗出生机勃勃的苍翠,云遮雾绕,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许惊涛宽大的手掌内,有着陈旧硬实的茧子,从他身上滑过,每一寸肌肤,便都被轻易地唤醒。他竟然惊讶地发现,他不再只是被动的接受,第一次放纵自己有了原生的渴望,那渴望迫切地在心底叫嚣着,嘶吼着,破土而出。他自问从不厌恶对方的求欢,从不将他们的每一次结合看得肮脏,从不,即使这么多年里,他从没肯将他的全心全意投入这场虚妄的婚姻中去。回头想来,或许那种冲动,一早就已经埋藏在他的身体里,埋得很深,唯恐被发现,唯恐被自己不小心撕开,将谎言揭穿。 “妈,你着什么急啊,说得你儿子真像没人要了似的。”许惊涛嬉皮笑脸地给母亲碗里夹一只肉圆,“快吃快吃,趁你儿子还是你的,能使唤就多使唤使唤。”然后,也给李铭的碗里夹了一只,什么也不说,像以往还在一起时的那些年一样平常。 李昕研二的时候,他的恩师牵线,学院帮他办了他人生第一场个人独奏音乐会。原以为他资历浅薄,只安排了小型音乐厅,没想到琴友和乐迷,加上学校那些喜欢他的师弟师妹,济济一堂竟然来了不少,让主办方的学校和承办的剧院都惊讶不小。音乐会开始前,观众席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所有人都挺兴奋,只有四五排的某个位置,一个沉默孤独的身影,不合群地静坐着。 李昕上台的时候,一袭裁剪修身的黑色立领西装,气质优雅如遗落凡尘的王子,迷人的微笑,引起了小师妹们集体尖叫。前排或许是师长的两位老人轻声交谈着说,“小一辈的人里,很久没出现过这么年轻就能这么压得住台的了啊。”“是啊,等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恐怕都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两人的谈笑,一字不落地落进许惊鸿的耳朵里,令他微笑着挺了挺胸膛,仿佛极其骄傲。许惊鸿喜欢这样的李昕。舞台上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用轻快的语调喊着“惊鸿哥哥”的羞涩少年,离开他羽翼的庇护,那个少年又回到自己原先的路上,已经渐渐在自己的领域展现出王者的风采。许惊鸿记不清他已经这样悄悄地坐在台下看过多少次李昕的演出,看着他一点点成熟,一点点进步,凭借艺术的魅力,在舞台上游刃有余。 音乐厅的顶灯全部暗了下去,唯有一束追光打在李昕的身上。他手中的二胡,泛着暗红色的柔光,洁白的马尾毛,开合间洒下松香的尘末,弹开、跌落。李昕的手中,流淌出一支悠扬的乐曲,通篇的慢板,只用了最简单的颤音和滑音,再无其他技巧,遵从着最朴实无华的诠释方式。许惊鸿第一次听这支曲子,平缓、忧伤,如诉如泣,却又带着轻柔地安抚,好像独自一人身处一望无际地旷野,天空辽远蔚蓝,回望遥无际崖的来路,路的尽头,就是家乡。 “惊鸿哥哥,跟我去吃好东西,绝对好吃不骗你。”“惊鸿哥哥,等我毕业了,你要把你说好的职位留给我啊!”“惊鸿哥哥你别请家政了,饭我来给你做,我去严老师家上课的时候你借我个地方过夜,成不成交?”“惊鸿哥哥!以后别开着你那宝马在我学校门口等我啦,好像我被你包养了似的,哈哈哈。”“惊鸿哥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惊鸿哥哥,你不能爱我,就好好地去爱小珊姐姐吧,给她一个承诺,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惊鸿哥哥……祝你幸福。” 黑暗中两行热泪沿着许惊鸿的双颊淌下,一滴,一滴,打在他手里的宣传册上,许惊鸿翻开那精致的小册子,浅咖色的纸页上赫然印着这支乐曲的名字——鸿雁。 第68章 该面对的感情,早晚得去面对;该来的事情,也早晚会卷着飞沙走石的风暴,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爆发出来。世间俗事大抵如此,越是讳莫如深,越是波涛汹涌。 李铭站起身,向会议室里的其他同事们微微鞠躬,然后无言地离开。“李铭!”苏追了出来,安慰他,“你别太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充其量就是个绯闻,过去就好了。”李铭笑了笑,点点头,甚至还平静地开了个玩笑,“我知道,正好,今年的指标完成了。”苏拍拍他的肩膀,并不强留他等会议结束,“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先不要露面,这回该怎么应对,恐怕还要先请示董事长的意思,等有结果了我再跟你联系。”“嗯,苏姐谢谢你了。”“兔子。”许惊涛的呼唤,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李铭回头,看着他小跑到自己身边,嘴角便流露出不自觉的微笑。“二少来了?”苏打了个招呼,许惊涛礼貌地点头,“来接他。”苏为难地想了想,最终还是笑着放权,“也好,不过别开自己的车,你的车大概也已经被记者盯上了,开沙沙的吧,目标不明显。” 苏的提醒没有错,许氏大楼外果然多了一些可疑的身影,时刻注意着从大楼下驶出的车辆,幸好开着沙沙的车,许惊涛才能把李铭带了出来。 “最近先回家来住吧,好歹咱们小区里保安措施好,记者不容易混进来。”许惊涛握着方向盘,征求李铭的意见。“好。”李铭侧过脸,望着许惊涛,他的脸上只有认真开车的表情,没有什么值得深研究的,可是他一定是已经听到了那段录音,听到了他们曾经的婚姻被曝光,也听到了当年,清河离开的真相。是啊,清河是那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又怎么会狠心用一段难能可贵的真情做他成名的铺路石。早就存着疑惑的,只是在这两个人的三缄其口之下,李铭也自觉地不去深挖,他只知道,许惊涛在爱恨纠缠中等了清河五年,至今清河也还欠着他一个亲口的解释,就像一个结,虽然不起眼,却始终在他心上多出一个疙瘩。 回家的一路顺利,虽然小区外也有人守着,好在有所准备躲避过去,没有被发现。在自家楼下的车库将车停稳熄了火,才各自松下一口气。“还挺刺激的,像谍战剧里演的,下次你演个地下工作者啥的吧。”许惊涛转头,咧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李铭仍在看着他的眼睛,一个人已经默默地看了一路,许惊涛有感觉到。突然许惊涛倾身靠过去,把李铭拉进怀里,忘情地拥吻。李铭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便放弃了,理智什么的,只想暂时忘却掉,不管明天他们会不会出现在娱乐版块的头条,这一刻的甜蜜,也舍不得辜负了。 闪光灯一闪而逝的强光,暴露了隐藏在暗处偷窥的眼睛。许惊涛的眼角露出一道精光,低笑一声,“总算逮着了。”敏捷地跳下车,暗处的黑影转身便跑,但显然他和许惊涛的实力悬殊。“啊!”惨叫声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响起,碰撞出反复的回声,许惊涛一把抓住对方,将他的胳膊反剪在身后,扭曲的手腕使不上力,手上的相机便顺势掉在地上。“惊涛!”李铭急切地喊住他,拦在他面前阻止他毫无忌惮地暴力伤害,“别意气用事,就算再生气,也不值得把自己搭进去。”听了李铭的劝阻,许惊涛这才松手,将那个偷拍的家伙,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铭蹲下身,细看那个伏在地上紧张得全身颤抖的身影,看清了,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免免?”地上的人沾染了满身满脸的尘土,狼狈不堪,却仍可见原本清秀的容貌,“是你么?”林免转回头,愤怒的目光锐利如箭,却掩不住他内心的恐惧惊慌,“对,就是我!你没想到吧,你最相信的粉丝会核心成员,其实是最讨厌你,最想弄死你的那个!” “那段录音,是你放到网上的?”李铭平静地问,仿佛只是在谈着一些和他不相关的家常,“那些照片,也都是你寄给惊涛的吗?”“是!”林免剧烈地呼吸,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却仍然艰难地控诉,“我要让他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心里根本没有他,你不值得他对你那么好!”“你有完没完!”许惊涛厉声打断了林免,“我们忍了你很久了,以为你长大了会自己懂事,没想到这几年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我就是执迷不悟!我就是死性不改!你能拿我怎么样?”林免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吼,“是我鼠目寸光喜欢上你,错过多少比你好的都不在乎,可是你的眼里就是看不到我。你还记得吗,不,你肯定不记得了……那天你喝醉了,你叫过我兔子,我还以为你也喜欢我,才会那么亲昵地喊我,可是……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才是那个‘兔子’,在你心里,我连他的替身都不如……”林免说完这些,重又将视线转回李铭脸上,充满了不甘怨毒地盯着他,连原本稚嫩姣好的面孔也变得扭曲,“那时我不知道你就是兔子,我只是想找机会接近他,所以我混进你的粉丝论坛做技术,只用一份Ice刷票的证据就收买了你那些没脑子的粉丝,她们相信我,以为我是大功臣,带我参加你的活动,其实她们不知道,我就是那个帮Ice刷票的黑客。你也很惊讶吧?呵,我还破译过那个和你关系很好的清河的邮箱,在他的邮件里找到了那段录音,知道了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忽然李铭伸手封住林免的嘴巴,在他想要一鼓作气说出更多真相之前,“惊涛,你先上楼吧,我跟免免单独谈谈。”“兔子他——”“没关系的,”李铭坚持地朝他点点头,笑着说,“我心里有数。” 支走了许惊涛,李铭转回身,重新打量这个追随了他四五年的小粉丝。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像是温室里的花骨朵,柔弱得经不起风吹雨打,或许是第一印象太过深刻,这么多年来,李铭还是总会不自觉的把他当做还没长大的孩子,再一次细细打量,才注意到他的变化。少年时脸盘上还没褪尽的婴儿肥,如今已经隐约显现出分明的棱角,明明是个挺乖巧好看的孩子,看着装也是养尊处优的人家,谁也不理解他的内心里有什么值得阴暗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支开他?让他听听你是怎么可怜的被人蓄意谋害,不是更好吗?”林免冷笑,对李铭的安排不屑一顾,“你不用妄想感化我,我恨你恨得想要你去死。你不知道吧,那瓶放了樟脑的饮料,其实是我送的,你差点在高速上翻车,也是我偷偷在车胎上做的手脚,可惜你命大,几次都没让你死成,反倒让他警觉起来,形影不离地保护你。我真的好恨啊,明明我那么爱他,可他竟然连我的样子都记不得了,每次看着他低声下气地讨好你,我都想冲上去问问你,你到底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得到的,我不可以?你从他家搬出去的时候,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只要他不爱你了,我就能慢慢地接近他,让他爱上我,可是,根本不是那样,只要你一出现,他还是会围着你转,原来根本不是他不爱你了,是你抛弃了他!” 林免愤怒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李铭笑了笑,捻去他脸上的尘土,“何必把那些陈年往事再重复一遍,你以为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么?”林免面色一窒,却不由自主狐疑地追问,“你知道?”“本来不知道,可是刚刚你坦白了。”李铭捡起地上林免的照相机,那相机质量不错,至少外观看起来,还没有摔坏,内里的情况虽然看不出,但想必都不会是无法修复的,“我很高兴你能够主动坦白,但是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那些涉及违法犯罪的旧事,毕竟一切的起因,我也脱不了干系。” “免免,我没算错的话,你今年22了吧。”林免没有理会李铭的问题,李铭也就看着他不甘的面容,淡淡地接着说下去,“我和他结婚的时候,也是22,可是如果今天再让我重新选择,说不定我不会走和当年一样的路,因为我们的思想,总是会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变化着的,我是这样,你也一样。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不想教育你什么,现在想不通的事,等你到我这么大的时候,或许就都能想通了,可是在那之前,你得学会控制自己,不要让事态朝你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林免反问,“我为什么要感激你,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手里还有很多证据,能证明你隐婚的事实,只要我爆料出去,你的下场会比当年的Ice更惨。”“我并不害怕这样的威胁,”李铭沉默片刻,却又露出淡然的微笑,将手中的相机放回林免的手里,“可是我想要告诉你,真正的爱,是不会刻意计较付出和回报的,并不是因为爱情有多伟大,而是因为在你真正爱的人面前,付出永远是一件比得到更加快乐的事。” 第69章 顺从李铭的安排,许惊涛先一步上楼,却在自家门口看到了一位出现得颇为诡异的不速之客。 “阿涛!”许惊涛一言不发地开门,赵驭寒乖觉地跟在他后面不请自进,“阿涛,清河来找过你吗?”闻言,许惊涛这才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赵驭寒,“你什么意思?现在来怀疑他?”“不不,”赵驭寒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焦急的神色,和他一贯的作风大相径庭,这种焦急,出现在这个西装革履的商场流氓脸上,总让人觉得违和得很,“清河他不见了,今天我回家,发现他人不在了,手机也联系不上,而且把我给他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一样都没带走。” 许惊涛有片刻的惊愕,随即便冷静下来,以清河的性格,是不会因为一点过气的绯闻被曝光,就想不开做出自我伤害的事来,倒是这个惯于设计的赵驭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冰箱里给满头汗水狼狈不堪的赵驭寒拿了一瓶纯净水,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赵驭寒接过水,愣了愣,将瓶子握在手里摩挲着,似乎是又想起了平时清河最爱喝的就是这个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天,他跟我吵了一架。”“为那录音?”“是,我用那段录音,胁迫过他。”“呵,”许惊涛冷淡地嗤笑一声,“原来是自己作的孽。”“那时候他总也没法从过去走出来,除了不停的工作应酬,别的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我只有让他把对你的爱转嫁成对我的恨,才能让他的生活里重新燃起些斗志来。其实那段录音,我早就销毁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流出去的,可是清河认定了这件事是我干的,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回忆起昨天的争吵,赵驭寒仍然感到疲惫,“他会怀疑我也没错,毕竟这段录音根本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 许惊涛沉默下去,半晌,低低地说,“上次你说得没错,我和他是一类人,遇到阻碍,不主动去挽回,都只等对方先迈出那一步,等到最后其实剩下的只有错过,就算我爸不从中阻挠,我们也早晚会遇到别的问题,还是一样的结局。我都能想通的,他肯定早就想通了。他那么聪明,你的苦心,他肯定也明白,否则也不会跟你耗上那么长时间。”赵驭寒仿佛受到一些鼓励,也附和地点点头,又说,“上次的话,你别介意。”“没有什么介意的,”许惊涛神情严肃,“我还得谢谢你点醒我,我和兔子才没重蹈覆辙。” “都是朋友,互帮互助吧。我也说过我要谢你,如果不是你先断了清河的希望,可能我也就没机会了。”赵驭寒落寞地起身告辞,“我还是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把他找回来吧,要是他联系你们,请你们通知我,我不问他在哪儿,知道他平安就行。”“会的。”许惊涛应承下,却又笑了他一句,“还真是从来没见到过你现在这副倒霉样子。”“让你见笑了,”赵驭寒无奈地耸肩,苦笑着说,“再精明的商人也不可能总是稳赚不赔,遇到清河我就栽了。” 演艺界两大当红小生,同时卷入与知名演艺经纪公司少东家的花边绯闻,清河失踪,李铭谢客,这轩然的风波,已经不止是八卦爱好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玩笑,其间涉及的伦理人常,看得见的三角关系和看不见的黑幕潜规,在媒体和网络的双重激化下,早已满满的呼之欲出。 李铭的一切演艺活动,在录音曝光后就已经全部停止,直到《春归》首映前的记者会,王导以自己知名导演的威信出面协商,这片子他耗费了不少心血,首映宣传主角不能不到场。 到达记者会现场,下车前苏再一次跟李铭确定,“记者提问时候该怎么说,都记住了吧?一个字都不能错知道吗,他们那些玩笔杆子的,断章取义的本事太大了,一点空子都不能让他们钻了。”李铭抿着唇点点头,面色冷滞。苏看着他的样子,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臂,“苏姐不想看着你的前途毁在这种绯闻上,你有才华也有能力,可是现在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在意你走红是因为才华还是潜规则的,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只要许氏还肯捧你,你就有翻身的时候,明白吗?”“我明白。”李铭的嘴角忽然浅浅地绽开一些笑意,很浅,却也明媚,“我知道该怎么说,你放心苏姐。”说完,推开车门,迎向瞬间涌向他的潮水般的闪光灯和人群。 许惊涛坐在电脑前,等待着记者会的网络直播,留言区的实时刷新破纪录的火爆,理解的、支持的、质疑的、谴责的,有些沉不住气的,甚至已经开始相互谩骂起来。许惊涛一条条地看下去,不禁暗自庆幸,这样的混乱,还好李铭没有看到,可是想到现场那些惯会使软刀子的媒体记者,心情就依然不能轻松。 这种场合,他不能陪李铭一起去,没有了助理的身份,连他们俩不平常的关系也被曝光。为了李铭的星途和许家的名誉,公司选择了嘴硬到底的策略,发声明质疑录音的真实性,咬死了不能承许家卷进这样荒唐的丑闻。许惊涛明白,他必须配合,也只有配合,不是为了许氏的名誉,只是为了李铭。 “李先生,大家都知道这部片子是同志题材,你接这部片子是否另有深意?”“最近关于你的新闻,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许先生之前一直是你的助理,是不是可以说明你们的关系?”记者们的问题接连不断地抛向他,即使主持人一再提醒注意不要问与发布会的主题无关的问题,也全都收效甚微。 李铭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镜头中,导演身后第一个的位置,从出道时跟在主角身后谨言慎行的小小配角,到如今离影帝也只一步之遥的地位,许惊涛知道他这一路的艰辛付出,不是许氏那一点小小的照拂就能一笔抹杀。工作中,他也流过血,受过伤,不分四季,不知寒暑,总不记得按时吃饭,因为没日没夜密集的通告而低血糖的时候,即使用葡萄糖吊着也要坚持下去。越是和他接触久了,就越是心疼他,越是心疼他,就越害怕失去他。 “演员这个工作,我已经做了快六年了,一直都在拍剧,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大银幕。很感谢王导给我这个机会,《春归》这部片子,对我来说是一次尝试,也算是又完成了我的一个人生计划。”回答记者提问时,李铭用两只手握着手里的话筒,和嘴唇离得近了,偶尔会发出几声爆破音,但语调却一如既往的温文中带着些笑音,“其实我还有很多计划,想要开一场个人演唱会,想要演一场话剧,还想要自己写一个剧本,然后把它拍出来。”记者们安静了下来,除了拍照的咔嚓声依然不绝于耳,偌大的场地,只有音响的回音微弱地层层叠叠,“在成为艺人之前,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唱歌、演戏、做综艺节目,对所有人做出笑脸,很累。做艺人也需要天分,我知道我并没有这种天分,但是我没有退缩的权利,就像你们在座的各位一样,选择了这个职业,就算有时候会抱怨,也还是会顺着我们选择的路走下去。渐渐我也发现了演戏唱歌的乐趣,它们成了我的人生,我的事业,给我很多成就感,让我看到了我的自身价值。作为艺人,虽然也有辛苦的时候,可真的有一天突然告诉我,我得放下这份工作了,也会舍不得。” 许惊涛的瞳孔微微地收缩,电脑屏幕里的那个人,早已不会在媒体面前故意做出讨人喜欢的可爱模样,可那淡淡地笑容,却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许惊涛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很抱歉,我欺骗了相信我的朋友们。”李铭站起身,面朝无数的镜头,和镜头后守着直播的粉丝,郑重地鞠躬,“我结过婚,也离过婚,我的另一半,是一个男人。” 记者会仍然继续着,汹涌的人潮,闪烁的灯光,一切仿佛都静默了下来,褪色成默片年代的无声电影,连银幕都模糊不清。许惊涛沉默看着屏幕里那张仍然微笑着的面孔,那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落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得深刻,好像这辈子,都别想擦去。那颗提在嗓子眼的心脏呐,一时间溢出了太多的意想不到,只顾着惊喜,又像是整个人都傻掉,不知该怎样解救,越来越满,越来越疼,“啪”的一声,轻轻地,炸开了。 “我很感谢所有喜欢我的朋友们,这些年来一如既往地支持我,我却没有能尽到一个偶像明星应该尽到的义务。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艺人出现在镜头里,那些没有实现的计划,不管是演唱会还是话剧,大概都不会再有机会实现了。记得在接这部戏的时候,王导告诉过我,每个人都会有影响自己人生的经历,我想影响我人生的经历,就是和我的爱人相伴相守的这几年,虽然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也有相互不能体谅的时候,但我想,就算是不愉快的那部分,恐怕也不会再有人能给我同样的体验。” “兔子。”许惊涛喃喃呼唤,屏幕里的人,心有灵犀般,向他的方向看过来。他的眼神仿佛召唤,仿佛知道此时那个人正在电脑前看着他,仿佛在对那个人说,“我已经回来了,你呢?” 公寓的大门在身后重重地甩上,许惊涛几乎已经止不住心中的雀跃,这一刻,只想冲到他面前去,和他并肩面对那些人言可畏,告诉他,“我在守着你回来,一直都在。” 第70章:尾声 “爸爸!”扎着羊角辫儿,穿着蛋黄色背带裙的小女孩,张着胳膊跌跌撞撞地扑向坐在咖啡店一角静静读书的青年,结结实实撞在他的膝盖上。青年挪开面前的中草药辞典,俯视腿边的女孩儿,便露出慈爱的微笑,伸手将她抱起,小女孩儿爬到爸爸的腿上,指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委屈地扁嘴,“肚肚,叫!” 李铭好笑地看着女儿那副无底洞似的馋猫样子,拍拍她的小肚皮,“敏敏,你又重了知道吗?再重下去爸爸就要抱不动了。”虽然这样说着,却仍还是将许谦敏抱在手里,起身走到前台,对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小姑娘客气地询问,“小堇,可以麻烦你帮我包……”“三份慕斯蛋糕,两杯咖啡和一杯香蕉牛奶送到隔壁,”小姑娘马上笑眯眯地接下去,“好的老板。” 这是一家小城市里普通的咖啡店,不在街心,临着住宅区,客人大多是学生和下班后的年轻人,环境悠闲得很。隔壁一家原创品牌的服装设计工作室,顾客不多,大多时间也是门可罗雀。香甜美味的糕点和花花绿绿的衣服,都是许谦敏的最爱,在还没上幼儿园之前,她的大部分辰光都消耗在忙于穿梭这两家店面之间。 “叔叔!”一进门许谦敏就自动嘴甜地喊人,然后灵活地钻进店面后方的私家庭院,爬上她专用的小桌子,坐等她的蛋糕。原本伏在设计台上的清河抬起头,从架在鼻梁中的眼镜上方,看清来访的父子,笑问,“这么快就到下午茶时间了吗?” 小堇熟门熟路地把茶点送到后院,羡慕地欣赏片刻院子里那一架盛放的紫藤,再去找在设计店工作的小姐妹说上几句话,约好了下班一起回家。 “许惊鸿年底参加影展的礼服已经做好了,什么时候让他来试一下。”清河和李铭坐在藤桌旁,享受着清闲的下午茶时光,一边聊天一边看着许谦敏手舞足蹈地挥着勺子,“Lisa给敏敏做了条新裙子,看来她很喜欢。”“嗯,已经显摆过一圈了。”李铭微笑看着尚不知事一派天真的小女儿,思索着她这样臭美的性子到底是传了谁的代。 “这个给你。”清河从李铭手里接过一张红色的请柬,打开来,中间印着硕大一个喜字。“你们准备复婚了吗?”清河赏玩着那张精致的请柬,上面的字是许惊涛的笔迹,想必所有的请柬,都是他一张张亲手写就,虽然字不算好看,难能可贵的是这股子认真劲,“恭喜啊。”李铭委婉地笑了笑,猛然听到这一声恭贺,倒似乎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复婚而已,本来不想张扬,只是惊涛说很久没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了,借这机会大家凑起来聚一聚。” 微风拂过,吹落一桌子紫藤的花瓣,清河将请柬放在藤桌上,端起他面前散发着诱惑苦香的黑咖啡,细细地搅拌,“昨天无意中看到电视上又在重播我们第一次合作那剧,突然觉得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有点宿命的东西。我为了家族利益跟你争夺了三十多集,到最后为了和一个女人远走高飞,还是把什么都放弃了,回头想想真没意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跟你抢。”李铭听得有趣,发出呵呵地轻笑,“没有那三十多集,怎么知道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只能说当时那些东西还不该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我要不到,应该是我的,我当然也不会让出去。”清河愣了愣,手里搅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半晌,摇摇头,有些感伤地叹息,“以前总以为,你的命运挺受眷顾,现在看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一直都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么,不贪心也不好高骛远,该守的守得坚决,该弃的也弃得爽快。” “老板,”前台接待的女孩跑进院子,向清河汇报,“外面有个客人,店里的成衣都不太满意,想订做一套婚庆礼服。”清河漫不经心地吩咐,“交给Lisa吧。”李铭多嘴问了一句,“能找到这里,说不定是慕你的名来的,你就交给Lisa做了,会不会不好?”清河撇撇嘴,有些小小的傲然,“才做完一单大的,累了,暂时不想接单子。”李铭了解地不再多话,招手唤来许谦敏,“下午茶结束了,该回去工作了。”清河顺势向后仰在藤椅里,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我要睡一会儿,就不送你了。” 许谦敏娇憨的笑声渐渐远去,阳光耀眼。恍惚中,清河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有一个很讨厌的家伙,出现在他梦里。清河皱皱眉,听到那个声音,委屈地凑近他耳边,“小泽,我的公司破产了,现在我一无所有,你包养我吧。”睁开眼睛,那张无赖的脸,疲惫且憔悴,却仍是嬉笑着,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欠收拾。“凭什么?”清河直视他的眼睛,冷淡地说,“你的东西,都还给你了,我不欠你的。”“有一样,”那个人举起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晶莹剔透,和清河手上的,有着同样的款式,于是嘴角一歪,露出得意的笑,“我找了你很久,找得都绝望了,才突然发现了一样你唯一没舍得扔掉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心吧。”午后的阳光照耀得人困倦,清河歪过头,重又闭上了眼。 一切光芒和喧嚣都会归于沉寂的,只有白开水般的日子,才能毫无悬念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李铭宣布退出娱乐圈之后,便和许惊涛带着幼女悄悄搬来了这个靠海的南方小城,小城市的生活节奏不快,人们也懒于关注遥远纷繁的娱乐圈动态,卸去了舞台上镜头里光鲜的面具,谁也不曾意识到身边隐藏着曾经只有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偶像明星。时光柔软如水,日子过得安逸,也只有在陪许惊涛散着步去超市买菜的时候,会偶尔被路上迎面过去的少女们指指点点,听到身后飘来几句兴奋地嘀咕,那个人真的好像李铭耶。 许惊涛和李铭复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把李家爸妈和李昕请来了一起过年,好一段日子没有这样一大家人一块儿过上一个农历新年,对于远隔双城的父母子女,也是难得的团圆时刻。许惊涛跟李昕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比拼厨艺,锅碗瓢勺的声音响得像是要揭了房顶,李铭让许谦敏给爷爷奶奶扭一段据说是舞蹈的节奏,李爸李妈被逗得哈哈直乐。 许惊涛接了个电话,然后去开门,门外许惊鸿笑着让道,“看看谁来了。”“妈?你怎么来了?”许惊涛惊讶地问话,引起了李铭的注意,“妈。”李铭来到许惊涛身边,看到久违的许夫人,身后躲着羞涩的许谦学。“小涛,李铭,”许夫人一手拉住许惊涛,一手拉住李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满是欣慰和喜悦,“妈妈很久没和你们一起吃团圆饭了,就让惊鸿带我过来了,你们不会不欢迎吧?”“怎么会呢妈妈,”李铭忙笑着将许夫人迎进家门,“父亲的身体还好吗?”“那个死老头子啊,放心吧,好着呢。”许夫人露出逗趣的表情,“知道我和惊鸿要来跟你们过年,板着个脸眼巴巴的看着,又死要面子不肯一块儿来,今年这年啊,咱让他一个人过去。”李铭与许惊涛对视一眼,然后迟疑地开口,“妈妈……”“李铭,”许惊鸿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厚实的红包,递到他手里,“这是父亲给敏敏的压岁钱,老人家想孙女可想得很。” 李铭将红包捏在手里,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许夫人,“妈妈,是我任性了,没有跟你们商量,就擅自公开了。”“好孩子,别这么说,”许夫人急忙打断他的话,“看你们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你们的父亲他已经老了,人老了就顽固,你们这一走啊,他反而晓得着急了,其实他早就后悔知道错了,就是当惯了家长,也拉不下脸来跟孩子们低头。” 许谦敏咚咚咚地跑过来,离开许家时才一岁多,奶奶的面容已有些眼生,但奶奶身后的小哥哥却是熟人,见到熟人许谦敏笑弯了眉眼,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欺负小哥哥的手段早就摸得门儿清。从小乖巧腼腆的许谦学,哪次能打得过这泼皮霸王似的妹妹,没一会儿就被追得晕头转向。 “等敏敏长大一点,我们再带她回去看老头子。”许惊涛搂了搂李铭的肩膀,用眼神询问。李铭点点头,回以他明了的笑容。 不管怎样的阻碍,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便无所畏惧;无论还有多少牵绊,只要记得婚姻的初衷,是为了深爱自己的对方,就能冲破迷茫,坚定地站在他身旁。爱情和婚姻,从来不可能离开琐碎现实的土壤,没有什么保鲜的秘诀,唯有心无旁骛而已。 “爸爸,呜呜呜……”转晕了的许谦学,被许谦敏逼得无路可逃,呜咽着撞进了厨房,正在给凉菜切片摆盘的李昕,冷不防被一个小豆丁抱住了大腿,鼻涕眼泪都擦在了他的裤腿上。李昕弯腰,笑着逗弄,“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逮着一个就叫爸爸?”用干燥的手背擦去许谦学脸上的泪珠,打量那张稚气的小脸,笑容忽然僵住,渐渐隐没。他抬起头来,任视线安静地落在,并不遥远的地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