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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里斗,窝里反上——by锦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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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腹黑攻调、教呆萌受,一起宅斗的故事,看小白山贼如何成征服大宅男女老少!HE结局。受白文不白,妹纸们多看几章就知道了╭(╯3╰)╮ 贺轻舟教莫沾衣三大规矩: 一:夫为妻纲,不听话就打屁股。 二:为三少夫人的规矩,只有一条,配合他,把内宅大权和商铺大权都夺到手里。家里老老小小四代人,男女妻妾好几房,哪个都不是吃素的。做的不好,床上惩罚。 三:被莫名安上小倌出身,莫沾衣被迫学习小倌必备——风骚。在表现妩媚勾人的同时,还必须表现出他的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来,难度可谓不小。莫沾衣压力很大。 攻受属性:腹黑傲娇攻VS呆萌炸毛受 日更哟 防踩雷:受受有些小白哦,不喜欢的妹纸别生气,摸摸~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强取豪夺 契约情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沾衣 贺轻舟 ┃ 配角:贺府里一干众人,桃花山匪徒 ┃ 其它:呆萌小白受联手腹黑攻宅斗 1.成亲 路途遥远,迎亲的队伍到月上树梢才赶回府邸。眼尖的小厮见迎亲的队伍冒了个头,就赶紧往上报喜,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轿外锣鼓喧天,贺喜声不绝于耳。轿内新人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嘴里呜呜、咽咽哀叫不停。 新郎官上前踢轿门,前倾身子,恶意威胁:“乖乖配合我拜堂,否则明日我就把你的强盗兄弟们都送到官府去。” “唔嗯。” “乖。” 丫鬟掀开轿门,笑容僵硬的马媒婆连扯带拽的把新人弄出来,扶到新郎官的背上去。新郎官就这样背着新娘子,迈入贺府大宅,迈过一道道地门槛,迈进贺家一族金钱权利的中心。 贺家再看不起这新人出身,脸面功夫也得做足了。既然贺家三公子宁死也要娶一个小倌入门,贺老太太便做主,这场喜事,要热热闹闹的办,要让全扬州城都看到他们贺府的富贵喜庆,好抬一抬新入府的贺三少夫人的身份,涨一涨贺府丢失殆尽的脸面。 莫沾衣捧着一朵大红花球,花球下面有两条巴掌宽的红锦绸带子,把他的双手缚地死死的。大红喜帕上绣着恩爱鸳鸯,下掩着被堵住嘴焦急万分的面容。 乖乖拜了堂,莫沾衣在一片叫好声中,被打横抱起,走了好长一段路途,喧闹声越来越静,直至莫沾衣忍不住挣扎,才被新郎官狠狠一丢。 虽说床上被褥柔软,可搁不住新郎官丢的准,莫沾衣的头正好撞在墙上,晕怔好一阵子,被人翻过身,压着腰,利落的解了手上的绳子。再翻过身,扔掉碍事的已经半挂在首饰上的喜帕,拿掉塞在嘴里的布巾。 莫沾衣抬眼去瞧面前神态冰冷的男子,倒也是个俊朗之人,无奈恶人就是恶人,再俊朗也让人倒胃口。“我可以走了吧。” “我有说要放你走么?”贺轻舟撩衣坐到朱漆鼓腿圆凳上,薄唇轻启。 “你说只要我乖乖跟你拜堂,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就会放过我师兄们。”莫沾衣大怒,抑制着要揍这个抢了劫匪回来拜堂之人的冲动。他不能意气用事,他要沉住气,才能救人。 贺轻舟“噗嗤”笑出声来:“我说的话你也信,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贺家三公子说过的话什么时候算过数。” “你……”莫沾衣从床上一跃而起。 果然是外地人。贺轻舟见火候足了,便安抚道:“骗你的,我是商人,说出去的话焉能不讲诚信。只不过,你已是我拜了堂的夫人,这么一走了之,好像不大对吧。” “你既讲诚信,就快快放了我的师兄们。”莫沾衣恼道:“我是被你抢回来拜堂的,这哪里能作数,再者,我是男子,怎么能做你的夫人?” 贺轻舟忽的蹙眉,上下打量莫沾衣。后者被他瞧得快要跳脚时,他才故作狐疑道:“你是男子?胡说,哪里能有这般漂亮的男人?” 莫沾衣吁了口气,走近说道:“我确实是男子。” “不信。”一根手指轻摇。 “我证明给你看。”莫沾衣放下心来。他相貌阴柔,多年来,也常被师兄们取笑。眼前的男子既然是错认了,那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是男人,应该就可以走了吧。 先脱了穿在外面的喜袍,里面还是他自己的衣服,春意浓了,上面只穿了件短打的对襟黑色小衫,解开扣子,裸、露出胸膛来。 莫沾衣把平平的胸往前送了送,傲然道:“看吧,没见识,我真的是男儿身。” 面对送上门的美、色,贺轻舟强作平静地点点头。 莫沾衣大喜,忙问:“那我做不成你夫人了,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我的师兄们,能否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放他们一马?” 谁料,却听那新郎官满意的声音响起:“羊脂玉一般的身子,倒是少见,蛮腰不盈一握,很好,有些小倌的味道。” 莫沾衣低头瞅摸上自己胸前的手,怔愣:“小官?唔,你捏我……做什么?”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衣服虚掩住胸口。他一介男儿身,在师兄面前练功也露过上身,本没什么,可眼前这男子的眼神却透着一股不怀好意,倒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徒。并且,为何要捏他胸前的突、起。 “肤如凝脂,肌理细腻光滑。”贺轻舟收回手,却摩挲着指腹,似乎仍在感受。“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买来的小倌跟看守的人跑了,返程半路却白送来一个夫人。” “谁是你夫人。”莫沾衣据理力争:“虽说在你娶亲之日,打劫你实在不道义,不过我们没劫下你一分钱,白挨了你一顿打,也该放我们走了吧。” 贺轻舟勾唇:“你可知道本朝官府对劫匪向来憎恨,凡抓到着皆是要在菜市口挨上一刀的。我若是把你的几个师兄送到官府,第二日你便可以去给他们收尸了。不,还要等上三日,因为官府会在城墙上曝、尸三日。” 见莫沾衣狠狠抖了抖身子,贺轻舟又是轻笑:“不过我答应过你,只要你乖乖跟我拜堂成亲,他们,我便放回去。” 睫毛轻颤,莫沾衣焦急地扑在贺轻舟身前,扯住他的袖口说道:“我已跟你拜堂,请你快些放过我们。” “是放过他们,你已是我夫人,天地为证,怎么能不待在家里侍奉我,反而到处乱跑。”贺轻舟轻轻拍了拍莫沾衣扯住他袖口的手。 莫沾衣莫名一阵反感,急忙抽手。“你到底想如何,不如痛痛快快给句话。” “好,我就喜欢痛快人。”贺轻舟斟酒两杯,递出一杯给莫沾衣:“安安分分做我的夫人,听我的吩咐办事,换他们几条性命,如何?” “我是男子,如何能嫁你?”莫沾衣气的胸膛起伏。“难不成,你要一辈子和一个男人过,断子绝孙不成?” 贺轻舟手里的酒杯轻轻晃了晃,刻薄的眉目因着笑意而少了些许冷峻。“我当然不会一辈子不娶女人。你只需要乖乖听我的话,等什么时候我得到想要的了,就给你份休书送你走。” 莫沾衣不语垂眸,黑曜石般发亮的眸子滴溜溜地转。抬起头,勾唇:“好。我答应你,快去把我师兄们放了吧。”反正他不是女人,即便做了什么夫人,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不急,等你明日奉完茶再说吧。” “公子。”书砚在外室低喊:“林公子请您到外头吃酒去。” “去回了他,说我长途奔波,想早些睡,改日在聚仙阁为他们摆上一桌席面。”今晚还有正事要办。 莫沾衣只觉贺轻舟与小厮说话时看向他的眼神及其可怕,便转身拉过大红鸳鸯锦被,吭哧道:“既然你困了,那咱们早些睡吧。我晚上睡相不是很好,得睡在里面,你在外头堵着我点,别让我摔下去。”见贺轻舟瞧他的眼神更怪异了,莫沾衣决定快些睡。“我先睡了。” “不急,在睡觉之前,我们来讲讲规矩。”傻家伙,还里面外面,也不怕自己吃了他。 “规矩?什么规矩?”莫沾衣蹙起细眉。 贺轻舟却先把酒杯递过去:“为夫端了这么长时间的酒,夫人不接是何意?” “酒是坏东西,师父说了,是药三分毒,吃酒必伤身。”莫沾衣一双桃花眼眼戒备地瞪着。 贺轻舟好笑道:“什么怪道理,骗你罢了。这是交杯酒,夫妻在入洞房之间必须饮下。”说着,贺轻舟脸色一黑:“还有,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敢多废话我就把你师兄送官。” “我喝。”莫沾衣焉焉地接过。 “交杯酒是这般吃法。”贺轻舟的手臂穿过红衣细臂,仰头吃干杯中物。“就是这样,快吃。”不骂不行。一个傀儡就应该无条件服从主人。 莫沾衣学着样子一口吃干,突如其来的辛辣,让他的喉咙似着了火般,推开贺轻舟,扑到桌上,便要拿起水壶压一压。 “那里面装的是酒。”贺轻舟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家伙,真的能担当重任么?也或许呆傻些,比较容易控制吧。而且出现的时机和见不得人的身份,都让他十分满意。 “呼呼,辣。”莫沾衣拿起苹果,仓促在衣服上擦了擦,张嘴便咬。 贺轻舟不赞同地摇摇头,等莫沾衣好些了,就开始教规矩。 “你要学三大规矩。首先是为人妻要遵守的规矩。”贺轻舟拿挑喜帕用的喜秤在莫沾衣腿上轻轻抽了一下。“仔细听着点,敢犯错,立马送官。还有别以为我放了他们,你就可以无所畏惧了。敢惹恼我,我就出资支持官府去剿灭你们,到时候连落网之鱼,一块诛杀。瞪什么瞪?” 又在莫沾衣手臂上打了一下。这下用了力道,莫沾衣吃疼,拿另一只手捂住小臂,但没出声。 “当然,还有针对你不听话的各项惩罚,具体等我先给你讲完规矩再说。”贺轻舟从莫沾衣不会掩藏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惧意,暗自满意。“为人妻的规矩只有一条,四个字‘夫为妻纲’,懂么?” “……懂。”莫沾衣咬住下唇。 “第二大规矩,是身为贺家三少夫人的规矩。这一项规矩道道太多,只能慢慢教你。今晚重点教你的是身为小倌的规矩?” “小官?”莫沾衣不解:“你不是要我当你的夫人么,为什么要我学做官的规矩?” 贺轻舟捏了捏眉心,不断暗示自己这是块上好的璞玉,可以随意雕琢,是做傀儡的好料子,不要气,千万不要气。 深吸一口气,贺轻舟平静地解释:“我说的小倌是勾栏院里卖身的男、妓。你,不知道男倌么?” “男、妓,男倌?”莫沾衣诚实地摇头:“我只知道有妓、女。二师兄说等师父闭关了,就带我去找妓、女,长长见识。不过大师兄却说,那些妓、女肯定不喜欢见我的。” 是个雏儿啊,而且是个更胜好女的雏儿。贺轻舟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唇角又忍不住勾起来,看来真是赚到了。 2.规矩 “你不必管男妓是什么,只要知道,从现在起你是男妓出身,名字就叫小伊。”贺轻舟招手让莫沾衣再离他近些。 莫沾衣打死不肯再多靠近这个大坏蛋,只老实地配合说道:“不要叫小伊,孩子气的很,我自打过了十五岁,就不许任何人叫我小名了。” 贺轻舟不知莫沾衣真实姓名,故听不懂他的意思,拉下脸狠戾地吩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顶嘴一句就在你屁股上抽一下。这个惩罚你记住,以后顶嘴、多嘴都按这项惩罚走。”抽在屁股上的刑罚,自然是为了人不知鬼不觉。府里暗地里的刑罚也很多,贺轻舟并没有要折磨莫沾衣的意思,故而选了最轻的一项。 “知道了。”莫沾衣耷拉下脑袋。其实心里稍稍放松了许多,只是挨打的话,要比师兄们被送官好多了。这人前后说话不一致,看来不是严厉之人。 “如何扮演好一名男妓,冲你这白痴模样,恐怕要学的不少。不过我们今晚先简单学几样风流姿态,以应对明日奉茶。”贺轻舟将喜秤放在桌子上,起身从衣箱里取出一件纱衣。回头,就看见莫沾衣慌张从床边离开,放在桌子上的喜秤已经不见了。 要想把傀儡训练的乖顺听话,就必须让傀儡本能的惧怕他。有意辱一辱选中的傀儡,贺轻舟将纱衣扔在地上,淡淡吩咐:“捡起来,穿上。” “好。”莫沾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捡起衣服,抖落抖落,胡乱地把黑色对襟小衫系了两个扣子,展开纱衣穿上。穿完之后,还痛快的原地转了个圈,方便贺轻舟观赏。 贺轻舟扶额,对方举动这般爽快,看来侮辱的效果一点都没达到。对一个凡事不过脑袋的傀儡,训练起来确实不易。他早该认清楚对方并不是平常人,一个往下扔石头,能跟着石头一块滚下来的劫匪,脑袋里装的定是与众不同之物。 “把里面的衣服脱了再穿。”好想骂“笨”“蠢”“呆”,不过,贺轻舟已然意识到还有许多东西要教,还是节省些力气吧。 莫沾衣皱了皱眉,将上面的小衫脱了。他总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裸、露上身,跟平日露出来的感觉不大一样。身子似乎烧烧的,嗯,估计是忙乎半天,有些热吧。 “裤子也脱了。” “……不好吧。”莫沾衣拽起纱衣给贺轻舟瞧:“好多孔,脱了裤子就能看见里面了。” “两下。” “嗯?” “顶嘴两句,结束后要打屁股两下。” 莫沾衣不惧,挨打而已,能有多疼,况且屁股上肉多。 “脱,要不然送官。”贺轻舟使出杀手锏。 莫沾衣磨磨唧唧背过身,纱衣敞着,把裤子脱了,然后要系上纱衣的带子。 “亵裤脱了。” “不。”莫沾衣死命摇头。哪有在人前露屁股的,又不是要一起泡澡。而且这个人眼神很怪,要特别注意。 “三下。”贺轻舟见莫沾衣并不惧怕他的惩罚,心下有些恼,决定要给自己定下的惩罚落实一下恐怖凶残之气。“趴在床头,现在就打。” 莫沾衣抿着嘴,想想自己的师兄们还下落不明,他要忍。于是乖乖双手撑床,低下腰,将屁股高高撅起。“打吧。”双眼闭上,三下而已,拿这个威胁他,他是绝对不会脱亵裤的。 好标准的姿势。贺轻舟不想也知道,估计是个常挨打的主儿,看来不下重手是没有威信可言了。本来选取这个惩罚是带着侮辱的意味的,但是同上一个侮辱一样,这个傀儡根本就感受不到,这是明晃晃的侮辱啊,每个人都知道大屁股是一种侮辱啊! 贺轻舟深呼吸,要自己镇定,莫抓狂。今天大抵是老天爷同他开起玩笑来了吧。买下的小倌居然放着贺家三少夫人不当,跟着看守他的管事跑了。带着空轿子往回走,遇到劫匪也便罢了,砸石头就砸石头,亲自滚下来砸是个什么意思。害他以为是老天爷给他送新娘子来了,瞧着劫匪的模样心动,给扔到空轿子里去了,结果带回家发现,这个劫匪的脑袋里装的东西——真是惨不忍睹。 要狠,刻意摆出冰冷冷的态度,递过去一块汗巾:“咬住。” “我不会喊痛的。”莫沾衣逞强。 “四下。”贺轻舟懒得再跟莫沾衣沟通,直接塞人嘴里。 从床铺底下拿出被莫沾衣藏起来的喜秤,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大致估算一下力道,既要能使人受不住,又不会皮开肉绽。 “唔——”莫沾衣吃痛,痛音被堵住,只能小声地发出含糊音节来。这人跟他师父打的不一样,太痛了。吐出布巾,莫沾衣决定投降,按着那人说的去做,结果刚吐出来布巾,屁股又挨了一下,莫沾衣仰头哀嚎:“啊——” 贺轻舟再想去堵他的嘴已经是来不及了。屋外书砚敲敲门,低声提醒:“公子小声些,丫头们还在东屋招待媒婆和其他管事娘子呢。” “知道了。”贺轻舟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因为娶的夫人是小倌,没带陪嫁的丫头小厮,所以老太太给拨了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过来伺候新夫人,这些人可保不齐没二心。这个没用的傀儡叫的这声,恐怕全院人都能听见,明日府里的那些人肯定又要嚼舌一番。 “你给我咬住。”实在是气不够,贺轻舟强行将布巾塞了进去。然后手起砰落,迅速招呼了两下。 被打的人身子颓然软下,身体呼吸起伏缓慢,似乎准备要断气了般。贺轻舟诧异,自觉下手有分寸,疼是必然的,但不至于四下就把人打死了吧。 将人翻过来,神情呆滞。贺轻舟急忙除去他嘴里的布巾,拍拍他的脸,握住他的手,便要去探他的脉搏。 “呼——”莫沾衣却在此时长长吁了口气,立马恢复生气,从床上腾空而起,捂着屁股在地上转了两圈。“可痛死了我了。” 贺轻舟脸上担忧的神色还来不及褪去,五官依旧是关怀的模样,肤色却瞬间转黑。“你……”贺轻舟愤怒地指责,这家伙,故意的吧。 莫沾衣疑惑:“我……”不知贺轻舟所恼何事,莫沾衣无语凝噎。 “好了。”贺轻舟深深吸气,迅速逼迫自己恢复平静。“今天不必脱你的亵裤了,反正进了我贺府,也没有裸、身于他人前的机会了。但是有一点,你要继续保持,就是——风骚。你是小倌,要是没有几分妩媚,谁会信你?” 贺轻舟拿喜秤挑起莫沾衣的下巴,试图以这轻浮的姿态带着莫沾衣进入状态:“来,风骚一个给我看看?” “风骚?”莫沾衣疑惑。 贺轻舟好像叹气,但是他强忍住了,他觉得还是等会莫沾衣再犯傻,一起叹了比较省力气。“就是让自己变得勾人,用你的眼神,身体,来打动一个人,让他情不自禁地将目光锁定在你身上,会去关心你,疼爱你。”顺便再占有你撕裂你蹂躏你,直至大卸八块五马分尸鞭尸三日惨绝人寰,才能出的了他胸口的浊气。 老天啊,天降馅饼,为何是馊的? “眼神?”莫沾衣似有所悟。 贺轻舟的脸色这才稍好看些。然后他看到莫沾衣低下头,片刻,抬起头来双目湿润,光波潋滟,红唇颤颤张开,哀哀道:“你看我风骚么?” “……”贺轻舟怀疑自己会死在大婚之夜,以气死这种独特的方式告别人生。 “难道不风骚么?”莫沾衣鼓起腮帮子:“可是我每次这样要哭不哭的时候,师兄们都会看向我,关心我,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答应的。” 定定的看着莫沾衣许久,直到莫沾衣也觉得不大对,停下动作,垂下脑袋,期盼着他别因为自己不懂风骚就迁怒于自己的师兄。 胸口堵着浊气,贺轻舟屏息。好像只要他吸了一口气,就要把这股气转化成力量,揍这个傀儡一顿才解恨。抛下莫沾衣,径自走到门边,打开门,对着侍立在外间的书砚,很是平静地说道:“把这个人给我送走,不拘去哪里随便给我找个人来。美丑不论,只要别这般没脑子就成。“ 书砚为难道:“都快三更天了,现在去找只能在本城找了。可是在本城,除非您去偷一个清白人家足不出户的女儿,否则过不了几日便要穿帮的。公子,再想要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出身而且又色如春花的傀儡,恐怕需要费些时日。” 书墨垂着脑袋说道:“公子,请您先将就着用吧。”说完,就被书砚在暗地里狠狠拧了一把。 “将就着用,说的好。”贺轻舟使劲关上门,回身,下了视死如归的壮志决心。靠近莫沾衣,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看着我的模样,然后照着做。” 贺轻舟再三定了定决心,微微抿起嘴角,略侧过头,冲着莫沾衣的方向,慢慢眨了下眼睛。“就是这样的感觉,把你的妩媚,用眼神送出去,你可以叫它‘明眸传情’。” “好。”莫沾衣看贺轻舟故意做出来的女人的样子,像极了大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学小花猫撒娇。压下心头的好笑,乖顺的答应,但是憋笑憋得面部神色十分不自然。 他微微抿起嘴角,略侧过头,冲着贺轻舟的方向,慢慢眨了下眼睛。 “不对,你的眼里太空洞。”贺轻舟知道他在笑自己,但是为了大事,他依旧忍着吐血指点道:“要传情的话,得有情在里面。” 莫沾衣问道:“这个太难了,我放眼泪在里面成么?” “不行。”贺轻舟一口回绝,之后扔下尊严,再次抛了个媚眼出来,还嘟起嘴,为了让莫沾衣学好,缓慢动作的送了个吻。“看我眼里,是不是都是你?眼既是心,这说明我心里有你,我的心里都是你。”说完,他自己忍不住转过身吐了。 莫沾衣惊得合不拢嘴,半响脸红道:“既如此,能不能看在咱俩的情分上,放过我的师兄们。” “咱俩没什么情分。”贺轻舟说的急了,咬到自己的舌头,疼的厉害。这人太傻了,真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以后看见漂亮的女人,就魅惑她们,看见年轻的男子,也要风骚一把。但是这个风骚是要有个度的,不能太……算了,你能理解才怪。也罢,就冲你的长相,想必不风骚也能迷惑人。” “哦。” “即便作为一个清高的小倌,可是多年在妓馆受调、教,走路的姿势都要与旁人不同,要扭,要把屁股当做重点来走路。” 3.起夜 “把屁股当做重点?”莫沾衣喃喃。这个也好难。 贺轻舟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示范过一次,不介意再多丢个人。当下,豪爽道:“来,重点看我的屁股啊。左边翘翘,右边歪歪,走的时候,一定要这样一扭一扭。而且还要有虚弱无力之感,好似,随时会倒下,让人见了便心生怜意,要走过让让你靠上一靠。好吧,你不必理解,跟着我走便是。” “好。”莫沾衣嘴角抽搐,学着他的样子走起来。 这次效果还不错,贺轻舟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擦完,忽然想起来,手摆出兰花指的样子,又虚擦了一番。还装作身体虚弱,往旁边歪了歪,眉目传情地嗔道:“看我的模样,是不是很狐媚?” “我只想给你请个大夫。”莫沾衣抬眸看了贺轻舟一眼,迅速垂下脑袋,掩饰他控制不住的好笑。 “送—官—”贺轻舟板脸的速度比眨眼快多了。 “好好好。”莫沾衣妥协下来,摆出兰花指给贺轻舟瞧。 “手再弯一点……别那么厉害……太僵硬了。嗯,很好,边兰花指边扭起来……注意屁股……扭起来……很好。” 练到四更天的时候,贺轻舟这才十分勉强地让莫沾衣过了关。“小伊,可以了,去睡吧,明天卯时就要去正厅奉茶。” “那,奉完茶,是不是就可以放人了?” “嗯。”贺轻舟利落上床,睡在了外侧。 莫沾衣站在床边,嗫嚅着问:“可不可以别叫我小伊,叫我沾衣可以么?” “沾衣?”贺轻舟睁开一只眼问。 “嗯。我叫莫沾衣。那个,你叫什么?我以后总得叫你什么吧?” 睁开的眼先是稍稍瞪大,后来闭上:“你是我夫人,称我为‘爷’就好。”名字都一样,好吧,这人果然是老天专门赐给他的,折磨他的。 “……”莫沾衣叫不出口,这称呼,好似他低人一等似的。从贺轻舟身上爬过去,到里侧,看看只有一床被子,让贺轻舟给盖住了。还不到夏日,夜里凉意甚浓。他等了一会,听着贺轻舟的呼吸放缓了,就伸出手慢慢地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挪过来一半。 贺轻舟等他动作完了,睁开眼,意识清明。真是很想很想去看看,那是怎么样一个劫匪窝,竟然能养出这样跟狼抢被子的白兔子。若不是要他以大事为重,今晚定不会放着这样好的美食不吃。 莫沾衣小憩了会,休息了一下今天被折腾的过分的筋骨,然后悄悄坐起来,冲着侧睡的贺轻舟扮了个鬼脸。抬脚要跨过贺轻舟下床去,他的武功虽然也不大能拿得出手,但轻松迈过一个人还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贺轻舟疾手在莫沾衣小腿上轻轻一点,莫沾衣的腿脚一麻,身体倾斜,头朝地面栽去。莫沾衣赶紧拿手撑住了,回头愤懑:“干嘛作弄我?” “谁让你半夜不安分睡觉,怎么,要去救你的师兄,然后悄悄逃走?” “你们家那么大,我怎么可能找的着。我是去起夜,睡觉前没有去,憋得睡不着。”说完,就往门外走。 贺轻舟蹙眉问:“你去起夜,为何往门外走,还是说你不顾师兄,想要自己逃走?” “才不会,我不会不管我师兄们的。”莫沾衣恼怒:“我当然是去院子里撒尿,难道要在这屋里不成?” “等等,你看到那边也有一个屏风没有?”贺轻舟这次真的在心里吐了血,傻已经够气人的了,竟然还是个连撒尿都找不找地儿的土包子。上天灭他啊。“对,就那个屏风,你到后面去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桶状物,你可以把你兄弟对准那个东西,解决三急大事。” “那是马桶,什么桶状物。”莫沾衣犟嘴,脸色通红。太丢人了,把这里当桃花山土匪寨子了。这个人一定会很瞧不起自己的,呜呜,他给桃花山丢人了。 莫沾衣解决完毕,又跨过贺沾衣爬到床里面去。刚躺好,手便被抓住,就看贺轻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细绳,要往他手腕上绑。莫沾衣当然得挣扎,手被抓着,腿就去攻贺轻舟的下盘。贺轻舟轻松化解莫沾衣的攻势,将人系在床头木栏上。 “你做什么?”莫沾衣恨恨的问。 贺轻舟躺好闭眼,面不改色:“怕你晚上睡觉不安生,说实话,本公子虽然花名在外,可跟其他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还是头一次,这是初夜,咱俩还是郑重些好。”放一个会点穴的家伙在身旁,鬼才睡的着。 “初夜。”莫沾衣喃喃。呃,如何按贺轻舟说的,那他的初夜早就交付出去了,唔,前几年不敢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山上每个师兄的床,他都抱着枕头爬过了吧。“喂喂,你放开我,混蛋,放开我,听到没有?” “再敢踢我,就把你的脚也绑住。” “……” 贺轻舟这才满意的睡去。刚入了梦乡,又听见莫沾衣鼻音有些重地喊他:“嘿,喂,诶,你醒醒。” “再废话,就送官。”好困啊,他在外奔波两天迎亲,明天还要早起,烦死个人。 “……可是我真的憋不住了。”尿床和送官,这个选择太艰难了。 “你烦不烦。”贺轻舟猛地坐起,一晚上积攒的怒火终于忍不住要喷发,却发现莫沾衣脸色潮红,双目秋水盈盈,看上去十分的——不正常。 伸手去摸莫沾衣的额头,后者躲了一下,没躲过,被摸额头之后,反倒把身子往前贴了贴。 “你的手好凉,我好热。” 贺轻舟心道:是交杯酒里有料么?怕新婚夫妇害羞不肯行房,所以长辈常会在交杯酒中掺入一些能令人发、情的东西,用量不多,但是足以让人身体燥热,血气下冲。他在烟花巷里流连过,常吃那里的酒水,自然不受其害。 老天也真是想要看他笑话,明天奉茶可是大事,今天晚上可不能做错事,不能做错事,要有定力啊,定力啊。贺轻舟这般想着,手却不由自主的往下移,在锁骨处游移了一番,继而往下,手感滑腻的滋味让贺轻舟有了感觉。过了平坦的小腹,再往下,眼看就要握住重点,一直享受他抚摸的人却开始挣扎。 “别碰那里,好想尿尿。我憋不住了,你快给我解开。”莫沾衣急的要哭。要是尿在别人的床上,以后在桃花山会被取笑死的。 尿尿?贺轻舟愣住。肿起来之后还有人想着尿尿什么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你……第一次?” “什么?快放开我。”莫沾衣拼命的挣扎。“不行了,要不行了。” 贺轻舟被莫沾衣要死要活的样子唬住,一愣神,伸手给莫沾衣解开了绳子。莫沾衣迅速往屏风后面去,他也随着往屏风那边走,低声问:“出来么?” 莫沾衣下了一跳,急的嗓子都哑了:“你这人好生无聊,这等事也是能瞧的?” “到底好了没?”贺轻舟耐心所剩无几,直接走过去,眸子一沉,盯着莫沾衣的困难部位问。 莫沾衣更急:“你,你,你在这,我我出不来。” 贺轻舟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没形象的笑起来。笑的太痛快,倒比急的要死的莫沾衣先流出眼泪来。“来,我帮你。” 莫沾衣眼含戒备。 “我家祖上是御医,你现在是不是还全身发热?若我说对了,就让我给你治一治。”对于莫沾衣,撒谎根本无需过脑子。见莫沾衣磨磨蹭蹭的过来,他一把将人抱起,扔到床上,这次倒没故意往墙面上扔。 伴随着莫沾衣的惊恐呼声,贺轻舟握住小沾衣,揉拔捏刮,几下动作便收服还欲挣扎之人。 出来的很快,贺轻舟去外间洗了手,回来发现莫沾衣仍瞪着大眼,失神地回忆余味。他坐到床边,捏住莫沾衣的鼻子,等着人因为窒息慢慢清醒过来。“果然是第一次。” “唔,刚才那是什么,真舒服?” “是……你去妓院做的事。”贺轻舟微微蹙眉,这个傀儡很是奇怪,土匪窝里怎么会养出这样天真的劫匪,而且说话也干净,还带股子书生味。 “原来妓馆就是做这事的啊。”莫沾衣完全不计较贺轻舟凶了他一夜,坐起来,兴致勃勃地建议道:“你都可以去当小倌了,一定很受人欢迎。”贺轻舟是男的,不能作妓女,但可以当小倌。 贺轻舟周身寒气逼人。但是莫沾衣一点也没感觉到,还在回味。贺轻舟伸出两个手指夹住莫沾衣的下巴,手下使力,语气也是冷冰冰:“你才是小倌,过来,伺候伺候本公子。”居然敢让他去当小倌,真是活腻歪了,本来还想忍一忍放过这个傀儡呢,现在门都没有。 “疼。”莫沾衣拍掉他的手。动手动脚的臭毛病,改天让师父给下一味药,让这个坏蛋好好在床上躺几天。 拿过床头抽屉里平时用的药膏,翻身压住傀儡,贺轻舟决定要好好慰劳自己这两日的辛苦,尤其是今天差点被气死的痛苦。 “唔,在前面。你别碰我后面。”莫沾衣还以为贺轻舟还要伺候他舒服。 “闭嘴。” “……都说了你弄错了。唔,凉。”莫沾衣不耐地扭动身子,除了凉,还有一点点疼。为什么要碰他拉屎的地方,难道那里也能舒服? 4.奉茶 “公子,卯时了,该起床给夫人梳洗打扮了。”书砚在门口低低喊道。 贺轻舟正准备伸进去第二根手指,闻言顿住,叹口气,收回手,拿过汗巾擦干净。算了,反正是自己的夫人,晚些享用也跑不掉。“起来,准备梳洗。” 莫沾衣还抱着能再舒服一回的心思,不由哀叹一声,这声气叹的贺轻舟的脸色好多了。腿脚发软的站起来,身上只着一件小亵裤,大大咧咧站在床头穿裤子。 书砚、书墨以及画雪、画晴,四个贺轻舟的心腹进来伺候公子夫人换衣梳洗。莫沾衣裤子刚提到膝盖,乍见两个女婢进来,吓得“呜啊”乱叫,运起轻功平地弹到床上,钻进被窝里不肯出来,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炸毛猫。 其余五个人皆被震住。不经事的书墨,那嘴巴张的都能塞下一只鸭蛋。书砚嫌他失礼,赶紧把下巴给他往上托托。 有了一夜的磨合,贺轻舟缓了会,也就恢复如常。只要别往外丢人,还是很好的。对于这种没脑子也能存活十几年的奇迹,抱多大希望就有多大的念头想要咬舌自尽。所以,贺轻舟早已看淡有关莫沾衣的红尘,那透透的心思马上就要成佛了。 贺轻舟从容优雅的问在被子里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人:“怎么不下床梳洗?” “能不能让那两个姐姐出去,我还没穿衣服呢?”声音小的如蚊蚁嗡嗡。 “你们俩下去吧。”贺轻舟暗骂莫沾衣道道多,挥手让两个女婢走人,瞅见书墨愣神的傻样子,心里也好笑,在他们家这样勾心斗角的宅子里,书墨这小傻子不也好好活下来了,所以,只能说,书墨和莫沾衣,傻人有傻福吧。“书墨你也下去。” “这下可以出来了吧。”贺轻舟径自梳洗穿衣,懒洋洋地问。 屋里只剩下男人,莫沾衣没什么好害羞的了,拿过自己的裤子又要往身上套。书砚忙道:“夫人不急,先洗脸漱口,您今日的衣衫小的早给您备好了。” 莫沾衣此刻受命于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不给堂堂桃花山丢脸,悄悄瞅着贺轻舟梳洗的动作,一一做好。 贺轻舟斜眼见他没弄出什么水淹屋子的笑话,昨晚的气也消了不少。发现自己轻易的消气了,又升起一股憋闷,头一次对人要求这么低。居然低到这种白痴都能做好的程度,还为他做好而感到了欣慰!真是能伸能屈大丈夫,哼。 书砚先伺候好贺轻舟穿了一身大红色云纹滚边的吉服,这比昨日成亲穿的吉服轻便了许多,绕是如此,仍是穿了三四层,香囊精致,环佩叮当,头上束起嵌宝石明冠,丰姿华然,冷峻线条又多了分高贵,此刻端正的模样,莫沾衣瞅着,倒显得比昨日凶巴巴的样子更疏远些。 莫沾衣看的呆呆的,都忘了自己只穿着亵裤,早起时还有些冷呢。 “夫人,小的伺候您穿衣。”书砚捧过来另一身吉服,要伺候莫沾衣穿上。 “等等。”贺轻舟让书砚展开那套衣衫,蹙眉问:“这不是原来准备的那套吧?” “原来的那套昨个新打发来伺候的丫头如意,毛手毛脚的熏香,竟然给烧着了。那丫头是老太太打发过来伺候的,老太太心里过意不去,找了府里的针线娘子们,熬了一夜赶出来的这件吉服。” 莫沾衣瞧着,甚是漂亮,做工细致的很。忍不住伸手去摸,唔,摸上去也滑滑的,很舒服。他在山上哪里穿过这种衣服,应该值好多银子吧。 “外衫也就罢了,里衣还是穿咱们自己的。”贺轻舟沉了沉声,继续道:“书砚,你以后跟着他吧。若是我不在家,你好好看着他,凡外吃的用的穿的,都不许他碰。”在这里府里,少一个心眼就少一条命,没心眼就是别人脚下的白骨。 “小的明白。不过小的怕书墨伺候不好您?” “哼,连跑腿的活都干不好,那家里还养着他干什么,多少年了也没个长进。” 书砚听了也不着急,依公子的性子,肯开口数落,那就是将人划到自己这块了。公子护短,自己打骂可以,别人敢沾手,绝对不依不饶。快手快脚的找出一套干净的里衣,拿过去给夫人穿。 “太热了,我单穿外衫成么?”莫沾衣整日跑跑跳跳的,哪里受得了穿好几层的衣服。 “你会穿么?”贺轻舟不答反问,看到莫沾衣涨红的脸,失笑地让书砚出去,亲自拿了衣服,强制莫沾衣穿上。 贺轻舟蹲下身子给莫沾衣系腰带上的连环扣时,后者憋不住问:“我去奉完茶,你就可以放人了吧。” “嗯。” 还是很讲诚信的,莫沾衣胆子稍大,继续问:“那,可不可以给他们点铜板,我们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早上吃的呢。唔,说起来,我好饿。” “你的手挡我视线了。”贺轻舟推开他摸肚子的手,拿过上好的羊脂玉佩挂在腰间撑门面。这是他娘私下攒的,从小父母就不在,他手头上即便是不缺银子,又能有什么好物件? 莫沾衣小脑袋瓜也是有在转的。经过昨晚一整夜的相处,他也摸透了这人虽然表面上凶巴巴的,可脾气还是不错的,还肯给他治病,让他舒服。于是,他摸摸腰间的脑袋瓜,问:“咱们早上吃什么?” 贺轻舟真想一头撞死在莫沾衣的肚子上。 居然敢摸他的头! 咱们! 早上吃什么! “坐下,我给你梳头。”贺轻舟的语调都颤起来了。要不是算着时间不够,他真的好想把人倒吊在房间中央,然后好好的……干他。为什么要倒吊,因为贺轻舟想让莫沾衣那空空如也的脑袋瓜里好歹进些东西。 至于为什么要干他么?贺轻舟低头瞅一眼底下依旧精神的小老二。这家伙也够顽强,居然没被气倒。此有容乃大屹立不倒的耐性,真真是作为一个男人的骄傲。 男妻不能带冠,而且看莫沾衣的年岁也没到带冠的年纪,贺轻舟找了根白玉雕花簪给莫沾衣束好发。 “出了这个门,你的心给我吊起来。看我神色办事。我要是眨眼,你就冲着人笑,我抿嘴,你就冷下脸。在府里,需要你行礼的人不多,你看我弯腰见礼了,就站在我身后,双腿微曲,双手叠于左腹,头低腰弯,懂么?” “不懂。” “我给你示范。”贺轻舟豁出去了。“懂没?” 莫沾衣点头。 “还有,奉茶时是需要磕头的。长辈喝了你奉的茶,才算是认下了你这个媳妇。” 贺轻舟又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放心的领着莫沾衣出门。出门前,莫沾衣还嗫嚅着问:“不先吃早饭么?” 贺轻舟的回答是,在莫沾衣身上拧了一把。明明下手不重,莫沾衣却怪叫了声。贺轻舟清楚的记得昨晚莫沾衣装死的事,仍以为莫沾衣装疯卖傻呢,遂不理会。 贺轻舟是正经的嫡孙,住的院子虽不在府宅的中轴线上,可到底也差不到哪儿去。一路往正厅走去,早起忙活计的下人见了,都到路边给他二人磕头。这是拜见新夫人的礼节,平时只要恭敬地让到一边便可。 “喏,同喜。”莫沾衣早被教导过。拿出锦囊,挨个分发小粒的银裸子。 “谢三少夫人赏。”众下人皆是再叩头谢赏。好多人都是为了挣这笔钱,故意等在三公子往正厅走的路上。 莫沾衣哪里受过这么人给他磕头,又是忐忑又是飘飘然。就是把银子发给别人的感觉太不舒服了,简直在割他的肉,唉,其实还好了,是别人的肉。 到了正厅,只有大老爷家的赵氏一个人坐在主位上,三老爷家的小董氏坐在左侧下首。贺老太太育有三子,大老爷贺本立与二老爷贺道生,是老太太亲生的嫡子,而三老爷则是侍妾大董氏所生。贺轻舟是二老爷贺道生的嫡次子,上头还有个嫡亲的哥哥叫贺知舟,在京城做芝麻小官。 这赵氏是大老爷家的正牌夫人,莫沾衣作为侄媳妇,应该奉茶。二老爷的正牌夫人萧氏早年就随自家老爷去了,所以不用拜见贺轻舟的亲生母亲。而那位小董氏,便是说来话长,只是先说一点,她是庶子的夫人,虽是长辈,但身份不高,莫沾衣不必磕头,客气几句便好。 “见过伯母,小婶婶早。老太太一向起的早,怎么今日还不见人?”贺轻舟不着急奉茶,悠悠的问。莫沾衣就站在他后面,一心念想着早点奉茶早点放他的师兄们回去,他可怜的师兄们一定像他一样饿坏了。 赵氏慈眉善目,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裳,只脖子上挂了一串红玛瑙,多了几分喜庆之色。贺轻舟知道这位伯母,平时是轻易不带这些东西的,这次也是照顾他没有生母。他暗暗记下这份情谊。 “老太太昨天多贪了几杯酒,今个一早头疼的很,坐起来都难,可非要来受这杯孙媳妇的茶。我哪里敢让老太太起啊,就替你做主求了老太太歇息。轻舟啊,伯母这么做,也是知道你一向孝顺老太太,要是在场,也定然不让老太太起的,你可别怪伯母擅自做主。” 贺轻舟手里的折扇合上,勾唇,不疾不徐地回答:“伯母说哪里话,老太太的身子要紧。原就不该让老太太跑这么远,我和小伊去老太太的院子奉茶才是。” 赵氏唇动了动,眉目见压抑着焦急,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贺轻舟哪里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无非就是关上自己家的大门,老太太要给新来的孙媳妇脸色看。赵氏不过是被打发来传话的罢了。 5.出血 “侄儿先给伯母奉茶吧。”贺轻舟拉过莫沾衣,早有机灵的丫头听到他的话,捧了两盏香茶来,另有丫头早准备好蒲垫放在二人面前。 贺轻舟撩衣下跪,莫沾衣跟着乖乖跪下,学着贺轻舟的模样跪好,双手捧起香茶。赵氏先吃了贺轻舟的茶,又拿过莫沾衣的茶,吃了一小口,拿帕子抹抹嘴,从贴身大丫头福灵手里拿过两个红香囊,分别塞给两人。 两人又给赵氏磕头。起身之后,给坐在一旁的小董氏弯腰行礼。小董氏为人虽不精明,但上头有人指点呢,今日既然出现在正厅,就不能空手过来。 莫沾衣又收了一个红香袋,然后跟着贺轻舟往内宅深处走。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我算是奉完茶了么?”路上不缺来来往往的下人,莫沾衣怕别人听见,凑到贺轻舟跟前,几乎都快与之贴上,小小声道:“我膝盖很疼。” “跪一跪就嚷膝盖疼,你未免太金贵自己,不过一个山匪,连贱民都不如,别跟我在这里废话。”贺轻舟心里正恼着呢,莫沾衣实在没眼色。 “见过三公子,三少夫人。”有丫头迎上来,要赏钱。 贺轻舟让她们起来,那手肘暗中顶顶站着不动的莫沾衣,后者才上前,一一分发银钱。 “你给我好好干,否则我就你的那些师兄们也常常膝盖疼的滋味。”贺轻舟作出一副甜蜜的样子,揽过莫沾衣,悄悄在其耳边说。 “是,我知道了。”莫沾衣脸色灰白,抿着唇不再开口。 二人进了一出气派的大院子,院门还关着。这里是内院,书砚不方便跟来,画雪上前叫门,伶俐的洒扫小丫头开了门,先贺喜公子少夫人,才道老太太今日还没起呢。 “麻烦去叫湛蓝姐姐来。”画雪往小丫头手里塞了一串铜钱。小丫头仍是有些犹豫,贺轻舟纸扇“啪”的一折,那小丫头见公子怒了,不敢怠慢,忙到里院请了老太太的贴身丫头湛蓝出来。 “三公子大喜,婢子给您磕头了,见过三少夫人。”湛蓝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出来,先磕了头,就往里迎:“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快进来,站在院外做什么?这些小丫头好不晓事理,老太太虽睡着,可难道请三公子和三少夫人进去吃杯茶都不能么?” 把人让进院里的花厅,湛蓝亲自捧了茶来。贺轻舟却是不喝,绕过花厅的小门,带着莫沾衣往里院走。 “三公子,老太太还未起。”湛蓝从容跟上来,见贺轻舟执意往里走,只得言道:“请容婢子去唤老太太起身。” “不必,老太太身子不适,我在门外等便是。”说着话就到了寝室门前。贺轻舟跪到石阶下,莫沾衣犹豫片刻,也跪在旁边。 那湛蓝见了,却不上来扶。只口里虚劝了两句,进屋里去了。 “咕咕。” 有丫头端着早饭从旁边过,莫沾衣忍不住抬眼去瞧。那丫头也往底下看了一眼,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差点失神绊倒。 贺轻舟听到莫沾衣肚子叫,侧头刚好看到这一幕,待那丫头走远了,压低声音对莫沾衣说道:“别挤眉弄眼的,有本事对那个湛蓝使去。” “她能给我饭吃么?”莫沾衣轻声问。实在饿得很了,对于贺轻舟方才狠毒的语言,也就放置脑后了。 “饭桶。”贺轻舟骂了一句,犹不解气,又侧过来骂:“饭锅,饭碗。” “饭包子,饭菜卷,饭泡菜……”莫沾衣接上。 “饭你脑袋。”贺轻舟也垂着头,不着痕迹的往莫沾衣这边挪。“真想塞你一脑袋的饭。” 莫沾衣不说话了。 跪着也无聊,贺轻舟小声问:“怎么不说话了?” 莫沾衣不吭声。 “不说话,我就把你那些师兄们的嘴巴都给封了。” “你想我说什么?”莫沾衣大怒,站起来吼道:“我想吃饭行了吧?”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他也是有脾气的。 贺轻舟愣了。全院的丫头都愣了。今天三公子和三少夫人不是来给老太太奉茶的么?就凭三少夫人的下贱出身,竟敢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放肆,以后还想不想在府里好过了。说什么吃饭,分明就是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不愿意跪着,吵着要跟三公子回去呢。 贺老太太刚往门口迎了一步,闻言脸色冷的如冰:“三少夫人好大的架子,既然想吃饭,那就回你们的院子吃吧,老身这里的饭菜粗简,不敢留三少夫人享用。湛蓝,还不快送三少夫人和三公子回去。”最后一句连贺轻舟也恼上了。 贺轻舟叹口气,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狠狠向莫沾衣扇去。莫沾衣哪里能让他如意,提脚往后退。 可莫沾衣的三脚猫功夫如何能跟贺轻舟比,后者不着痕迹地化解他的招数,干脆地将他的头打偏了去。膝盖窝也被踢了一脚,他被迫跪在院中央。 老太太的气这才解了不少,正要发话,再给这个新三少夫人几句狠话吃吃。她的宝贝孙子却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刮子。老太太急忙上前拦住:“轻舟,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在打祖母的脸么?” “祖母,孙儿不孝,害您生气,打两巴掌都是轻的,还请老太太使劲罚孙儿。” “关你什么事,这是你娶的媳妇不好。”要不是为了挤兑这个小倌,老太太才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孙子在门口跪着。 老太太亲自扶了,贺轻舟也不肯起,叩首道:“不关小伊的事,是孙儿昨日赶了一天的路,晚上胃便有些不大好,没用饭就歇下了。今早也顾不得用饭,急急来给老太太奉茶,他担心孙儿受不住,才说出刚才那番话,还请祖母原谅。祖母,孩儿替他给您叩头认罪了。” 老太太定定看了贺轻舟半响,方冷笑的扔下一句:“既如此,你快些回房用饭去吧,这茶改天吃也是一样的。”说完,转身进屋,湛蓝立刻将屋门紧闭。 方才莫沾衣闯了那么大的祸,今天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了,奉茶之事,再往回压压吧。贺轻舟站起身,见莫沾衣红着眼跪着,他也不好在老太太的丫头们面前给莫沾衣好脸色,只冷着脸吩咐画雪把人搀起来带回去。 穿小路回到自己的院里,进了寝室屋门,贺轻舟缓下脸色,拉过莫沾衣细看,脸颊略微红肿,唇角也破了。“画雪,去拿些伤药来,要最好的。” 回头摁着莫沾衣往圆凳上坐,听见莫沾衣的抽气声,又鄙夷地讥讽:“不过扇了一巴掌,至于你抽冷气么?” 莫沾衣低着头不说话。 “要不是你大喊大叫,我能打你一巴掌么?这是为你善后,否则老太太很可能会让丫头掌你的嘴,到时候可不是肿一些就能了事的。”他的夫人没有娘家撑着,在这府里,谁不是眉高眼低欺软怕硬的,他若是不给莫沾衣出头,莫沾衣在府里哪里能有活路? 当时贺轻舟跟老太太说的话,莫沾衣也在一旁听着,心里也知晓贺轻舟是为他好呢。不过,这贺轻舟一会冷一会热,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从小到大,统共接触过不到二十个人,没一个像贺轻舟这般复杂多变的。 “……我,膝盖疼。”贺轻舟在给莫沾衣往脸上涂伤药的时候,莫沾衣突然说道。 “膝盖疼?”跪一会顶多麻木酸疼,怎么会一直嚷疼。贺轻舟皱眉,低头看看,隔着衣服没看出什么来。将人抱到床上,决定脱下衣服给揉一揉。 “别抱我,我自己走。”他一介男儿,怎么能被人抱来抱去? 贺轻舟嫌他事多,不理他,将人放在床上,伸手去接莫沾衣的腰带,离得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细看,只见膝盖处有一片不明显的暗红。 顾不上解衣带,直接将衣服撕开,莫沾衣被他的样子吓得惊呼,贺轻舟摁着他不许他动弹,脸色是莫沾衣见他以来最臭的一次。 莫沾衣的膝盖上都是血。贺轻舟凑上去细看,上面是极小极小的针孔,不,比针孔还要小而密。要不是贺轻舟从小习武,眼睛亮,也看不出这一片几百甚至上千的小孔来。 拿过一旁的吉服,外面触感光滑,很正常。翻过来,内衬洁白细软,抓住内衬和最外面的布料,用力撕开,里面多了一层发硬的圆布,摸着十分扎手,正缝在膝盖处。 这是老太太让府里的针线娘子们赶了一夜做出来的吉服。而烧毁他准备的吉服的丫头如意,正是老太太刚打发进院子的。 贺轻舟攥紧手里的衣服。血顺着衣服往下淌。 “你的手?”莫沾衣从他手里抢过衣服丢掉。 贺轻舟低头,清楚地看到莫沾衣眼中的担忧。自嘲的笑笑,疼爱了他二十年的祖母,为了家产开始算计他,他如今已经沦落到让一个傀儡同情的地步了。 6.偷吃 “膝盖都出血了,为什么不说?”贺轻舟磨着牙问。他这人的性子,觉得对不住谁,越不愿开口说软话,尤其他把莫沾衣当做自己手里的牵线木偶,更是不肯放低身段。 莫沾衣也磨着牙回过去:“怕你骂我金贵。” 贺轻舟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击,不疼,就是报复莫沾衣回嘴。莫沾衣不再吭声,他也冷着脸不说话,上好了药,洗洗手便出门去了。 “咕咕。”莫沾衣的肚子都要吵破天,昨日桌上摆着的鲜果干果都已经撤下去了,摆了一盘糕点和葡萄在桌子中间。莫沾衣慌得连鞋都顾不上穿,三两步走到桌前,在衣服上蹭蹭手,开始往嘴里塞糕点。 大户人家的糕点就是不一样,比二师兄每次从城里回来带的所谓第一坊的糕点还要甜。葡萄也好,颗颗晶莹,汁甜饱满。 莫沾衣干掉一整盘的糕点,犹不满足,葡萄也吃掉了大半盘。坐在圆凳上摸着起了个小弧度的肚子,思考该如何救人。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人命关天的大事。之前别说下没下过桃花山,就是在桃花山转悠着打劫,他师父也不许他去,整日把他锁在屋里背书,说什么要他去考状元,可是读书好闷的,他平时要么就躲在里面打盹,要么就趴在窗户边偷瞄师兄们练武,哦,还有,大部分时间,其实他都在挨罚,因为各种原因。 昨日被劫持他的混蛋抱着走了一路,心里留着神呢,察觉到这府邸大的很。昨晚确实没想去救人,那个混蛋冤枉他。他的主意是这样的,奉完茶,师兄们就能被放走,然后他再伺机逃走,回到桃花山,赶快将所有人打包跑路,再找座山头,才不怕这坏蛋让官府来剿匪呢。 今天出去溜达一圈,这个什么贺家果然大的很,而且路很多,大路小路纵横交错的,房子也多,种的花草树木也多,人也多,要逃跑一定很困难。但是这一点困难哪里能难得住他,要是这次能安然逃回去,看师父还会瞧不起他? 这么有钱的人家,回去的时候当然不能空手走。莫沾衣立下高远的志向,他至少要从这个家带走一百两银子,对,一百两,桃花山哪个人都没他打劫到的钱多,到时候,哈哈,他就是桃花山最厉害的人,打劫必须得带着他。 从怀里摸出三个小钱袋子,一个是贺轻舟让他往外散钱的袋子,一个是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伯母给的香囊,还有一个是比较年轻些的小婶婶给的钱袋子。莫沾衣迫不及待要打开来看,门却被推开,他赶紧将钱往自己屁股下划拉。 贺轻舟端着让小厨房赶着做出来的早饭,回屋就见莫沾衣往屁股下面藏什么东西。他皱着眉进屋,边走边往莫沾衣的屁股下瞄,好像是个很鼓的东西,难道莫沾衣不嫌咯屁股? “吃饭吧。”贺轻舟忍住好奇心,冷淡的将饭搁在桌上,自己往莫沾衣的身后绕,微微躬下身子想要看清莫沾衣屁股底下藏的什么。 “我不吃你的东西。我已经去奉过茶了,她们不喝是她们的事,我的师兄们是不是可以放了?”莫沾衣使劲把细眉往中间蹙,大眼睛微微眯起来,五官学师父平时的样子,作出痛心并且气愤的表情来。拳头往桌子上一砸,质问:“你可是商人,要讲诚信。” “你把五官使劲挤一块干嘛,丑死了。”贺轻舟看不到藏的东西,在莫沾衣旁边坐下,把饭菜往前推推,催促:“赶快吃,肉凉了就不能吃了。” 莫沾衣早看见贺轻舟端来的早饭里,有凉拌肉,粥里也是掺着肉煮的,真是有钱人家,大早上也能吃上肉。他的口水偷咽了不知几回,但是为了讲道理时有气势,他现在绝对不能吃敌人家的食物。 “不吃,不讲诚信的人端过来的饭,会脏了我的嘴。”莫沾衣盯着香喷喷的肉粥,语气坚决,说完很不争气的咽了次口水。 “真不吃?”贺轻舟伸手有规律的敲击桌面,并且不断的往早饭靠近。 敲击声就好像是夜半的催命符,莫沾衣看那凉拌肉,那油光真叫一个美,仔细问问,一定是放了白糖的,周围的空气都给染甜了。好想尝一尝。 不,要有气势。他在谈判。 “饿死也不吃,你端走就是了。” 贺轻舟看着莫沾衣说话间,带着嫌弃的表情将早饭往他的对面挪了挪。这是让他端走? “真的饿?” “当然饿。”饿死也不肯是敌人的饭,更有气势些。莫沾衣高傲的看了早饭一眼,闭眼,他对师兄们真好,回头,让师兄们补偿他,抓个野猪给他吃。 “吃了一盘糕点确实也不饿。” “哪有?”嘴硬。 “嘴上都是渣。” 赶紧擦嘴。 “你擦不干净,我来帮你。”贺轻舟前倾身子,一手兜住莫沾衣的后脑,不许他动,贴近脸,伸出舌头,在莫沾衣的唇角舔了舔。 “干、干净了么?”这是在做什么?心跳好快。 “差不多了。”贺轻舟恶意的伸进去探路。 莫沾衣猛地推开他,站起来不知所措的捂住嘴。帮他擦嘴上的渣,用舌头已经够奇怪的了,为什么还要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心跳好快,像要蹦出来一般,从来没有这样过。对了,肯定是被这人竟伸舌头抢他嘴里的糕点吓的。真是小气,都吃进嘴里了还抢,怪不得师父说,越是富人越吝啬。 “去照照镜子,看干净了没?”贺轻舟得了小便宜,大白天也不愿意逼人太紧。今晚,自然是再不能放过此可口美食了。 莫沾衣的心神早被搅乱了,离座去照镜子。 贺轻舟就等着看莫沾衣屁股下压的是什么呢,衣袖一拂,银子稳稳的收在他手里了。 莫沾衣擦完脸后,又跟贺轻舟闹腾了一阵,后者不肯松口放他师兄们走,他就坐在床上赌气。叫书砚的小厮在窗户前轻声叫贺轻舟出去。 “我去去就来,不许你出这间屋子,否则下次我出门就把你绑起来。我说到做到,你最好别去尝试。”鉴于莫沾衣的脑子不太灵光,贺轻舟说的很仔细,并且做出的表情很恐怖。 出了门,书砚上前小声道:“我见三老爷那边的唐少爷往咱们这边走呢。”那位唐少爷是庶子三老爷贺徐源纳的男妾,原本就是他们家的小厮出身,为人谦卑,又得三老爷的喜爱,虽是男妾,生活倒也过的去。 贺轻舟扭头看,见窗纸上映着屋里之人的身影,似乎在捧碗吃饭。他浅浅的勾唇,对书砚道:“若他真的是往咱们这儿来,想办法将人拦住,我不想给他脸色看,但他一个妾室,怎么能在今日过来拜见家里正经的少夫人。” 那唐若浔头脑聪明的很,断不会今日来寻自辱。能逼唐若浔厚着脸皮过来的,只有三老爷的生母——大董氏。 这位大董氏,是他爷爷的小妾。是三老爷填房小董氏的亲姑妈。她先派小董氏在奉茶之时,拉拢贺轻舟,又立马让她所厌恶的男妾来找贺轻舟的晦气,好让贺轻舟有除去唐若浔的心思。真是好算计。 “对了,把窗纸撤了,换上团花纱窗。” 书砚不解:“团花纱窗太暗了,您不是喜欢亮一些么?” “那是以前,现在人多不方便。”他喜欢极薄的窗纸,为的就是屋里亮一些,读书不费眼。可窗纸透光透影,不知院里会有几双眼睛盯着呢。“还有,新夫人的身高比那个小倌高上一点,你去隔壁县城找最好的铺子偷偷裁上几身衣服,里衣的话,买舒服的料子,让画雪和画晴亲手做。” 书砚道:“画晴忙着给老太太打发来的丫头小厮分配活计呢,画雪还要伺候您日常。”言下之意是,画雪和画晴向来只做公子的衣衫,现在又是多事之秋,新夫人的里衣不必再让两个大丫头分神了吧。而且只是比小倌高上一点,今日穿上之前预备好的里衣也看不出什么。 “先做两身来。你快去吧。”贺轻舟打发书砚走。书砚话里违逆他,他有些恼怒,但书砚伺候他十几年,为一两句话实在没什么好责怪的。 怪只能怪,屋里头那位太不争气。都是贺家三少夫人了,就该拿出夫人的气势来。否则的话,不只书砚背地里瞧不起他,府里的下人又有哪个不会踩他一脚的,更何谈主子堆里没几个善心的。 他既将人弄过来当傀儡,给自己办事,自己欺负可以,别人眉高眼低的话,也要问问他同不同意。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嗯,就是这个道理。养只狗,是不许别人欺负的。 贺轻舟捏捏眉心,今日闹的他也乏了,昨晚又一夜没睡。黑脸欲回寝室,转念一想,他若回去的话,怕是忍不住会吃了里面的笨蛋傀儡。那家伙身上还有伤,又在闹脾气,现在开吃不太好,当然这不是重点,他作为主人,才不会管一个傀儡或者养的狗怎么样,只是白日宣银不好。 哼哼。算了,去书房趴会吧。就让那个流口水的家伙偷偷把饭吃完,养肥了吃着才美。 7.字据 书房中熏香袅袅。书墨倚着一人高的小书架打盹。 合上账簿,贺轻舟拿过一旁早已放凉的茶水,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搁茶杯的时候惊醒了书墨,后者赶紧小跑过来,拿起茶杯要去换热茶。 “公子。”书砚进门:“夫人吵着要见您。”见公子犹豫着没答话,书砚以为公子不愿意见那个吵闹愚蠢的家伙,便道:“小的给夫人的茶里放了些安神药。” 贺轻舟院子里的人,在院里或者私底下称呼两个主人为“公子”“夫人”,出了院子,没出贺府,就是“三公子”“三少夫人”,而出了贺府,则要再加上姓氏。 “书砚。”贺轻舟抬眸轻喊。只这两个字,足够使常年伺候他的书砚,察觉他不快的态度。 “公子,小的擅自做主了。”书砚跪下。 捧着香茶进来的书墨看到书砚垂头跪在书桌前,急急的跟着跪在一旁,也不知道先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哭着磕头求饶。书砚暗中拉拉书墨的衣衫,让他别跟着乱掺和。 贺轻舟看见书墨哭便觉烦闷:“书砚,你听好了。他是我找来的棋子,你不必拿他当你的女主子,但,他是我的床伴,这个不假,该有的尊重你也要拿出来。还有,要护着他。他有伤,便是你做事不用心,该罚。” “小的明白了。” “你既然不愿意跟着他,那还来伺候我吧。以后让书墨跟着他去,两个傻乎乎的家伙凑一块互相气死对方才好。”贺轻舟让书砚去叫莫沾衣过来。 贺轻舟不放心地叮嘱书墨:“以后你伺候新夫人,不许他出房间,也不许他见任何人。在房间里面,随他怎么闹。” “小的知道了。”书墨倒是比较喜欢这位新夫人,嗯,很合他的脾气呢,真不知道,为什么砚哥和公子会不喜欢夫人,夫人可是上天降下来解决他们困难的呀。 “喂,你终于肯见我了。”莫沾衣欢腾的上前,直接坐在贺轻舟的书桌上,盘腿说道:“我们打个商量吧。” 贺轻舟不说话,只垂眸盯着莫沾衣的屁股。 “看什么?”莫沾衣低头瞅瞅,衣服好好的啊。撩起长衫的下摆看看,裤缝也没开。 贺轻舟忙给他把下摆放下来:“书砚,书墨,你们俩出去吧。”待下人走了之后,贺轻舟才指着他屁股底下不悦道:“你把我贺家一百二十多口人的口粮给坐了。” “哪有?”屁股底下也就压了本书吧,一百多口人的口粮,那得多少啊。难道在桌子底下,这也太少了吧。莫沾衣不信的看了贺轻舟一眼,要伸脑袋往桌底瞧。 贺轻舟懒得跟他废话,突然出手,将人抱在怀里,抽走账簿之后,再把人放回桌子上。冷着脸问:“要跟我打什么商量?” 莫沾衣又问了一遍能不能先放人,他一定会遵照约定奉茶当媳妇。收到否定的回答后,莫沾衣黑色眸子转了转:“你看我也乖乖听你的话,也有人喝过我的茶了,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待我的师兄们,别捆绑,别殴打,也别饿着他们好么?” 闻言,贺轻舟的脸色发青,很快又平静下来,拿眼瞅着莫沾衣,并不应答。 过一会,莫沾衣就被他看的坐立不安,自觉的从桌子上下来,拿袖子擦了擦坐过的地方,并把贺轻舟从他屁股底下抽走的账簿放了回去。 贺轻舟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又好笑又好气,同时又觉得很欣慰。这笨蛋傀儡终于知道要看他的脸色,学会带着脑子办事了。这是很大的一个进步。 “他们一天吃两顿饭就成,一顿给两个馒头,不,菜窝子也成的。”之前打算很有气势的谈判,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这回事。莫沾衣只好过来做小伏低,总不能教师兄们饿着吧。这人虽然凶,但是莫沾衣从有限的相处中,倒也不怎么觉得这人坏到无可救药。 至少他跑过打劫人家的花轿,被抓了,没有被直接送到官府,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虽然威胁自己嫁过去当什么夫人很过分,但是也没饿着他,送来的东西还很好吃。 最关键的,还是东西很好吃。 莫沾衣低着头,玩弄玉带左侧垂下的流苏,极小心极小心的商量着:“我会很听话的,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叫你做什么都行?”贺轻舟看着莫沾衣柔软任欺负的模样,很是口干舌燥。但是这个时候更加不能心急。他换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凶恶:“打你上你都可以?” 打他明白,上他是什么意思?莫沾衣侧头思索。不懂,算了,先答应下来再说。“都行。” “你可是答应了啊,别以后我做什么让你疼的事,你又反悔了。你要是敢反悔,我叫人每天让你的那群师兄吃棍子。” 莫沾衣怒了,拍桌子道:“我虽然是山匪,可比你们做商人的讲诚信多了。你不要总是这般欺负人,你要做什么便做,你衣大爷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还想着打他的师兄们,棍子打在身上很疼很疼的,三师兄那么怕疼,一定会把眼睛哭成核桃样,大师兄也会跟着心疼的吃不下饭。 愣住。上一秒还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下一秒就衣大爷了,这转变未免有些太不正常,到底给他点接受的时间啊。贺轻舟自忖刚才说过的话没怎么欺负人啊,要说欺负人,也没昨天打屁股、让莫沾衣扮小倌更欺负人吧。难道这厮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欺负他? 贺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怎么拿那种眼神看我?”贺轻舟此刻的眼神不冰不冷,就是古怪的很,莫沾衣被盯得时间长了,一样发毛。不过,发毛也要保住他亲爱的师兄们不挨打。“那什么,我不太相信你,我们立个字据怎么样?” 啪—— 贺轻舟也恼怒地拍桌子。“你一个山贼敢说不相信我。”他是最讲诚信的商人,他们贺家几百年的信誉,不只扬州城,就是整个江南,谁不道一声好?今日居然被一个连花轿都打劫的无良匪徒给质疑了,他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贺轻舟一拍桌子,莫沾衣就瑟缩了下,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是这样,你、你这人、前脚说过的话,后脚就自、自己推翻了。立下字据,对、对双方都好。”就算是结巴了,莫沾衣也挺起了小胸膛。桃花山的存亡就在他的手中了,除了师父在闭关,剩下的人全被他拉出来打劫玩,他第一次去打劫,就把整个桃花山都给送到狼嘴里了。 “我怎么推翻自己说过的话了?”贺轻舟咬牙问。 “就……” “不许说。”贺轻舟喝道。这么有辱他清誉的行为,他能做,但是死都不会承认的。他以为这个家伙笨且傻,就放心在这家伙面前放下了自己高贵的灵魂,谁想到这家伙笨是笨,可脑子居然还是转着的。 昨天晚上他都干了什么,出尔反尔,扮小倌,抛媚眼,扭屁股,装虚弱,翘兰花指,行为简直惨不忍睹。要是捅出去一点点,他这辈子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不,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他不是丧心病狂,会杀人灭口的人,但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和胸怀,非得和这家伙耗到底,要么他自己被这家伙气疯,疯了也顾不得什么狗屁名誉了,要么他就得让这家伙永远不要把他的丑事说出去。 贺轻舟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是一丝不显。“好,你想立,就立吧。”说完,到底为自己被个山贼瞧不起而气愤,遂忍不住加了句:“我也是信不过你这小山贼的。” 莫沾衣对他最后一句完全没感觉,听到能立字据,就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拿纸笔。 “还会写字,不简单啊,小贼。”贺轻舟算是和“山贼”这一类人杠上了。 “当然会,我可是我们桃花山的大才子。”莫沾衣没听出贺轻舟的酸劲,挥洒自如的写了一页笔墨。“好了,给你瞧。” 贺轻舟拿过来,第一眼看去,就笑的快要从椅子上后翻过去。但是他意识到自己要在傀儡面前凶一点,立马就收住了,凉凉道:“就这歪歪扭扭的大字,也敢称自己是才子,我们贺家家族学堂里随便揪出来个八九岁大的娃娃,也比你写的字好看。” “你胡说,师兄们都说我的字漂亮。”莫沾衣禁不住脸红:“那、那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贺轻舟提笔,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吹干墨迹,让莫沾衣捧了细瞧。 “乱七八糟的,也瞧不出是写的什么字,就这种字,到了我师父面前是一定会打手心的。”莫沾衣拿起书桌上倒扣着的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字问:“你能写成这种样子么?这才是最好的字。” “这是楷书,我方才那是草书。”贺轻舟傲然瞟了莫沾衣一眼:“你连这个都不知?”说完,提笔写了几个端正的大字给莫沾衣瞧。 莫沾衣拿书的手都在颤。自己又给桃花山丢脸了,现在脸已经丢光光了,不过救人才是最要紧的,桃花山都没了,还怎么继续丢? 8.凉茶 “你看看我写的可同意?” 贺轻舟冰着脸,细细过了一遍。这个笨蛋傀儡,居然真的把自己的要求写上了。“需答应贺三公子一切要求,即便是打他也无妨。而贺三公子须做到,保证莫沾衣的师兄们顿顿有饭吃,不挨打,不受累,每顿饭最好带肉吃。当莫沾衣完成贺三公子所说之事,必须立刻释放莫沾衣的师兄等人。” 还不算太傻,知道多加个条件。不过,要求是否太低了些,只要有肉吃就成,他贺家最低等的奴仆也是顿顿不缺肉的。 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莫沾衣拿过来瞧:“原来你叫贺轻舟啊。我以后叫你轻舟可以么?”二师兄说,到了外面,要会自来熟,对人家亲亲热热的,那么别人也会对你亲热。 “叫‘爷’。” “不要吧。我又不是女人,男人叫别人爷,弄的我好像是你家下人似的。”莫沾衣写名字时抱怨道。 “你本来就是我的下人。”贺轻舟不客气的说出事实,见莫沾衣想辩解,立刻拿起字据“哗啦啦”地甩动:“敢不听我的吩咐,就揍人。” 莫沾衣立马蔫了。 “公子,王奶妈求见。”书砚在门口请示。 贺轻舟揽过莫沾衣,让人坐到他的腿上。莫沾衣这样坐着很不舒服,扭动着要下来,贺轻舟就使劲甩字据。 “叫她进来吧。” 这王奶妈是贺轻舟的奶妈,贺轻舟没娶夫人之前,都是由她来打理贺轻舟的小院,也就是说,贺轻舟吃穿用度的份例都是掌握在王奶妈的手里。 “公子怎么大晌午还在书房读书,可用过午饭?”王奶妈在贺轻舟面前随意惯了,这是她打小奶大的孩子,二夫人早逝,三公子小时候对她很是依赖,长大了也处处由着她,过年过节总少不了她的好处。 “还未用过,早饭用的晚了,也不甚饿。奶妈请坐吧。”贺轻舟的腿一颠一颠的,假意逗着莫沾衣玩。 王奶妈见了,脸上便有些踟蹰,但在客套几句后仍开了口:“公子,老妇年纪大了,本该是到了回乡下照顾孙子的时候了。您又有了夫人,这院子的庶务,您瞧着,老身何时交给夫人打理才好?” 贺轻舟心里明镜似的,焉能不知这老妇人舍不得交出他这院子的打理权,只是以为自己娶得是男妻,又是那样的出身,必不会把份例交由自己的夫人打理,仍让她抓着。想的未免太美。 贺轻舟在老太太院里养着的时候,就起了从自己奶妈手里夺权的念头。只是男人不管内院,是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他也不好插手。可恨王奶妈依凭着奶大了他,每月他的份例钱总要克扣些。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这奶妈,是个极贪小便宜的。凡府里往小院分发的东西,只要是下人能贪的,她总是全给拿走,一点都不给其他下人留,弄的院里人心不齐,纷纷要投靠二主过活。并且,就是一盘贺轻舟吃剩下的糕点,王奶妈也要收起来,带回去给自己的孙子吃。 这样十足贪心且不知道拉拢人心的人,整个就是拿了贺轻舟的银子在拆贺轻舟的台。即便贺轻舟念着小时候的情分,时间长了,也不能不闹心。 贺轻舟为什么偏偏挑个小倌当媳妇。一来,是为了更有力的回绝老太太把娘家嫡小姐嫁给他的“美意”。二来,自己的夫人不是大家族出身,就少了许多利益纠纷,虽说他也少了妻族的帮助,可是贺家现在这样混乱的境况,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块肥肉。他想依仗妻族的力量,也要拿出足够的东西来给人家,到时候,亏得还不是贺家? 第三嘛,自然是自己买的人,自己掌握着容易。有了夫人,不但他这小院的用度打理,连带着贺府的庶务,也该由他妻子插上一脚,而妻子完全听命于他,那么不就等于他自己也掌控了内院。 贺轻舟端起久放在书桌上的茶,浅啄了一口:“奶妈打理我这小院十几年,无一事不让我感到顺心。” 王奶妈的笑纹加深。 “只是,我既有了夫人,也不好让他闲着吃白饭。奶妈你年纪又大了,不好总拿这些烦心事扰的你不能含饴弄孙。”茶凉了有些发苦,贺轻舟一本正经的对王奶妈说着话,一面起了坏心眼,喂莫沾衣吃茶。 “他毕竟刚嫁到府里,许多事也闹不明白。这样吧,先把最近几个月用度开销的纪录拿过来让他研习,在他没闹明白之前,还要再烦劳你几日。” 王奶妈急出一身汗,忙道:“不劳烦,院里的事情也不少,新夫人上手总是要些日子的,慢慢来就好。只是夫人毕竟是男儿身,与内院的许多事宜不好沟通,老妇虽老,但跑腿打杂还是可以的。” 本以为公子娶了男妻,她还能再赚上两年利头,等到公子纳妾再交出打理权不迟,不想,公子倒是重视这新夫人的很。不过再得公子重视,到底也会在男儿身上吃亏。单这与内院的管家娘子议事,他就做不得。 “明日先把开销账簿拿过来。我自有主意。”贺轻舟看王奶妈心疼权利交出的模样,心下十分畅快。他被规矩压着,不能主内事,憋屈了许多年,终于在今日先挣脱了一个束缚。 “茶,唔,难吃,唔。”外人一走,莫沾衣就赶紧开口求饶,求贺轻舟别灌他吃苦茶。不料,一开口,反倒整杯都被灌进去了。 贺轻舟正心里快活呢,闻言还勾了勾唇:“天气热,怕你吃了热茶出一身的汗,特意放凉了给你吃的。” “茶放凉了吃容易拉肚子。”莫沾衣一点都不领情:“而且你这是什么茶,好苦。” “你管我什么茶,跟你说了你能懂?”贺轻舟捏住莫沾衣脸颊上的肉,调笑道:“瘦巴巴的,想不到脸上肉到不少。估计屁股上的肉更多,坐着什么都硌不疼你。” 莫沾衣拍开他的手,很是气自己被人瞧不起。“我虽然不懂你这是什么茶,可我知道一点,你若是嫌天热,大可直接吃凉茶,虽味道也不怎么好,却也比这苦巴巴的东西强。” “你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好好的东西都被你这张嘴给糟蹋了。”贺轻舟也不恼,斜眼睨他:“院里没凉茶,我懒得差人出去买,府里头的茶水份例还没拨下来。”老太太掌权,一切都以她为准,她现在不觉得热,所以府里都没凉茶喝。 “自己加些草药泡着吃,何必花钱买。”莫沾衣摸摸自己身上滑溜溜的衣服料子,暗骂大户人家就是奢侈,喝点东西也需要花钱买? 贺轻舟心情好,决定抽出些时间来教导一下笨蛋加土包子傀儡。“你以为加把草药就是凉茶了。凉茶里面的讲究可多了去了,它可清热解毒,去湿生津,以及清火明目,像你这种人,吃茶如牛饮,能知道什么好什么差。”末了又叹气:“唉,我与你讲这些,不过对牛弹琴罢了。” 莫沾衣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在眼睑留下浓黑的影子。“清热解毒的凉茶,泡些菊花、黄岑、山枝子最好不过。我瞧着你倒不是很热,精神却是不大好,正好抓院里的薄荷,配些甘草,煮上半刻钟,出来加勺白糖,便可提神醒脑。若是没有甘草,也是无妨的。” 贺轻舟抬眸,紧盯着莫沾衣,薄唇亲启:“若是中暑呢?” “家里存些橘子皮晒干,拿出来泡茶喝,最能消暑。还有,取荷叶、甘草、白术,煮上一刻钟,去渣取汁喝,可防暑降温。对了,一定要加白糖,甜滋滋的吃起来才香。” “你懂药理?”贺轻舟握住莫沾衣的手腕。 莫沾衣被他抓的生疼,挣脱不得,也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惹这坏蛋翻脸,只能轻声细气地解释:“不是很懂,师父常挂在嘴边叨叨,就记下几句。” “书砚之前给你的茶,可喝了?” “没有,那茶里加了东西,怪的很?”莫沾衣不满的嘟囔。“那个人冷冰冰的,看起来,比你还让人发憷。” “胡说,我自然比他更威严。”贺轻舟驳道。面上冷三分,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这个笨蛋傀儡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别人下毒害他,还能自己躲开。 莫沾衣这本事算不得什么大本领大才华,但他在贺轻舟的估算中,早成了一枚烂到不能再烂的棋子,都已经悲痛万分,打算将就着用了,却突然发现这傀儡竟然也有一项本事。就像一潭污泥中开出一朵小花,花再小,也能让人大大地惊叹。 “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给做。”贺轻舟瞧着莫沾衣的眼神中便带上了几分满意。 莫沾衣想了半天,纠结道:“吃什么都可以?” “别废话。” “想吃肉,想吃鱼,还想吃甜的瓜果,唔,你房里的糕点也不错,先上两碟吧。”莫沾衣语速极快,生怕贺轻舟反悔。 贺轻舟点点头,真是好养活。朗声吩咐窗外守着的书墨:“去吩咐小厨房,拣些大鱼大肉做。对了,冰可送来了?” “送来了,老太太怕大婚人多,屋里闷热,特意早早开了冰窖。”却是书砚答话。想也不用想,定是两人猫在一块呢。书砚怕书墨答不好话,抢着回答。 “嗯,做上两碗冰镇酸梅汤开开胃。”贺轻舟声音不减,捏住莫沾衣的鼻头,嬉笑:“夫人,这汤酸甜的很,你必定爱喝。为夫答应过你,只要你嫁入我们贺府,定要让你过上富贵舒坦的日子。” 莫沾衣打了个喷嚏。 贺轻舟被喷了一脸,面色黑如锅底。 “你手上好怪的味道。”莫沾衣忐忑的小声解释。贺轻舟不好大声责骂,悄悄在莫沾衣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院子里打扫的丫头都留心听着呢,公子爷高声吩咐要给夫人做冰镇酸梅汤吃,真是好生恩爱。那王奶妈也没走,在东面抄手游廊坐着与大丫头们说话,听到公子的话,脸色越发的难看。 9.逃跑 刚吃过午饭。莫沾衣在外间小花厅里捧着碗吃酸梅汤。贺轻舟站在门口同书砚低声说着话。 “夫人,要不要再来一碗?”书墨被吩咐专职照顾新夫人,他被书砚撵了过来,见夫人捧着碗留恋碗底那一点点酸梅汤,便出口询问。 莫沾衣乐的眼睛成了倒着的半月状,细细的浅眉也弯弯的好看。捧着碗,巴巴地盯着这个小眼睛的小兄弟:“真的么?还可以再来一碗啊,真好吃。” “当然可以,您吩咐一句,下头自有丫头调了来。”书墨上去接碗。可是新夫人不撒手,他就往外扯,新夫人往里收,他再扯。 莫沾衣就恼了:“你是不是想吃我碗里的酸梅汤?”还剩一点呢,这么心急肯定有猫腻。 书墨愣住。不给他碗,怎么盛新汤。碗里还剩一个底儿,倒了也不可惜。正准备开口解释,自己绝对不敢贪图夫人的东西。 还没等书墨惶然开口解释呢。莫沾衣带着十二万分的惋惜和无奈说道:“好吧,见者有份,我也不能太小气。不过这个太好吃了,我再吃一口,就只一口,好不好?”说完,不等书墨表态,“呼噜噜”灌了一大口,然后把碗递给傻了的书墨,大眼睛里满是不舍。 碗底还剩下薄薄的一层,还不够书墨一口吃下呢。虽只剩了一小点,可新夫人那么不舍得还是愿意分给他吃,书墨感动的泪流满面。 “夫人。”书墨哭喊。 书砚吓了一跳,从门口一跃到屋子中间,挡在二人中间,护住书墨,眼神凌厉的射向新夫人。 墨沾衣领教过书砚的武功,当下被书砚的眼神瞪得有些害怕,举着碗哀声道:“这真的是全部了。打劫嘛,有什么才能打劫什么,我真是没有了,你们还要的话,就去打劫他好了。” 被莫沾衣指着的贺轻舟挑挑眉,斥道:“你就是一挨劫的命,居然去做了劫匪。桃花山安稳十八年没被端窝,杭州城的官府真是不济事。书砚,带书墨下去,十五岁都是大人了,整天哭哭啼啼也不知羞。” 书墨有书砚护着,纵是被骂的没脸了,该哭还是哭,拉着书砚的袖子出去了。 贺轻舟回头瞧见莫沾衣踮着脚,咬着碗边看书砚和书墨离开的背景,眉头又凑在一起,斥责道:“咬着碗做什么?吃完了,就把碗放下来,让下人们收拾。” “那个小眼睛小脸蛋的人也是你的下人?”莫沾衣恋恋不舍的将碗放下:“你怎么不让他们吃这好吃的汤水?你看他那馋样,方才,竟还想骗我的去吃呢。我聪明的很,没让他骗了去,好心分他一口吧,没想到他被我拆穿之后哭的厉害,都顾不上吃了。” 贺轻舟掏出手帕,给莫沾衣擦擦唇上的汤汁,哭笑不得:“行,就你聪明。我是虐待下人呢。你可知这碗里小小一块冰,那可是多少银子想买都买不到的,哪里能让下人随便用。” “可我也是下人啊。”莫沾衣不解。 虽然傀儡听话些才好,可是要不要这么容易就接受下人这个身份啊?贺轻舟抱着每天必定会头疼好多次的心态,去迎接笨蛋带给他的挑战。结果,笨蛋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人种,永远会在他集中精神对付的地方弃城而逃,然后在某个他防备不到的地方出其不意的绊他一脚。 贺轻舟越想越愤怒,擦嘴直接改成捏住嘴巴。 “呜,唔。”莫沾衣往后摸碗。 “怎么,还想拿碗砸我。”贺轻舟讥讽道:“我要捏你,你就必须乖乖任我捏,否则我就拿针去缝你师兄们的嘴巴。说,‘爷,你尽管捏’,快说,不说我就一直捏着。” “唔,唔。”不讲理。 “不说,是吧,要有惩罚。”贺轻舟上前,吻上莫沾衣眨个不停的睫毛。真长真漂亮,就是眉毛淡了些,有时间定要给他画眉。轻薄完之后,贺轻舟继续问:“说不说?” “唔。”捏着他的嘴怎么说。好想推开他,但是不敢怎么办?莫沾衣好纠结。 贺轻舟又亲上他小巧的鼻头。闲着的左手伸到莫沾衣的衣服里面,在锁骨处流连忘返。 “还是不说?” 莫沾衣懒得理他,爱亲亲,爱摸摸,反正又不疼,只是痒痒罢了。好想打哈欠啊,打不出,憋的他眼睛盈满水汽。 贺轻舟瞧莫沾衣大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受了大大的委屈,那模样,好生教人……想继续欺负下去。伸手捏住胸前突起,手下使劲。这次莫沾衣不依了,使劲推开贺轻舟,捏那个好疼啊。 莫沾衣动动唇,贺轻舟以为他会问为什么亲他、摸他之类的,也有可能乖乖叫他爷,说尽管捏。他想,就顺着莫沾衣的话往下走,说一说今晚要进行的大事吧。 不想,莫沾衣说道:“还有酸梅汤么?”被捏的嘴疼,应该好好补偿他。而且那么贵的东西,此时不吃,以后回到桃花山,估计一辈子都吃不上了。 “没有了。”贺轻舟气极,涨红脸大喝。 莫沾衣蔫了。不让喝就不让喝,干嘛吼他?有钱人就是小气,怪不得师父说,这些人就是欠打劫。 两人正闹着气呢。书砚又领着书墨过来了,短短一会功夫,书墨眼睛已经挂了两核桃。书砚悄悄对贺轻舟耳语道:“薛家庄那片管事的午前就来了,先见了三老爷,还是旱灾的事。三老爷此刻要去跟老太太回禀,说是要跟那管事一块去薛家庄瞧瞧。” 薛家庄大半的田地都是贺家所有,离杭州城不近,骑马也得半天路程。春天天气干燥,庄稼正是稀罕雨水的时候,偏偏天公不作美,几个月的晴天,一点雨水都没降下。那地方地势高且偏,不像周围的村庄都是依着河流建的,打井也费事的很。农户吃用尚且困难,哪里有水灌溉田地。 贺轻舟不能让三老爷贺徐源自己去,老太太前年就教他在田产上帮着手。以后分家还是另立大家长,田地都是顶顶要紧的。 “书砚跟我跑一趟,去让画雪赶紧收拾衣服银子。水也得自带着。”贺轻舟打发书砚去忙,趁着收拾的空当,拎着莫沾衣穿过小花厅的里间,到了内院,把莫沾衣塞到书房去。 “我回来之前,你需写一千张大字出来。不是喜欢楷体么,那就方方正正的写,凡是胳膊腿歪了的,一律不作数。”贺轻舟把莫沾衣按在红漆雕花椅上:“我走之后,不许出内院,只能跟书墨和画雪、画晴三个人说话,其他人跑过来问你话,直接拿眼瞪便可,千万不要开口。”一开口就露怯,而莫沾衣还是个废话极多的人,不能叫别有用心的人套出话来。 “书墨,你负责守着夫人。夫人先吃什么,尽管让小厨房做便是。没有的话,就差人去外头买。需要银子,直接从画晴那里支取。”贺轻舟不放心道:“不许他闹腾,也不许你跟着捣乱。” “是,小的一定照顾好夫人。”公子头一次这么郑重的吩咐他做事,且还是照顾夫人这么大的事。书墨拳头都握紧了。 贺轻舟却更加不信任他俩能好好的了。出门,抓紧时间嘱咐两个大丫头,她们比书墨可信了不只百倍。 贺轻舟主仆一走便是两天。墨沾衣哪里肯乖乖练字,等凶神恶煞的两个人一走,就缠着书墨带着他出去逛逛。 说是为了瞧瞧贺府的风景。那自然是借口,莫沾衣还是有些眼色的,看得出那个柿子容易捏,哪号人物是惹不起的。 其实最主要,还是书墨比他年纪小,而且是个爱哭鬼,说急了就哭,说好听话就笑,笑起来还特别傻。 莫沾衣再三央求书墨,以为书墨好说话。偏偏书墨老实巴交,可却是个最听话的人。公子吩咐的事,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虽然每次结果还是会坏掉,但在过程中,他的心一直都是向着公子的。 莫沾衣见说不动他,伸手便点了书墨的穴道。书墨懒,学不好书砚教的功夫。莫沾衣一招便制住他,惊喜的很。将人放倒平躺在贺轻舟的书桌上,头枕着贺家一百多口人的口粮。 “对不住,我得去救人。”虽然跟贺轻舟达成了协议,在这里吃的住的用的,都很好,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况且师兄们陷于他手,有吃有喝也难免吃苦头。还是趁着大好时机,救人要紧。 莫沾衣不傻,只是从没下过山,到底见得世面少,于许多事上,都不大通而已。尤其是不善与人交谈应酬,贺轻舟说话又跟桃花山上的人说话不太一样,莫沾衣总是不大听得懂。 10.喷嚏 等了一个时辰,暮色降临。莫沾衣跃上屋顶,又换到其他院里一棵高大的树上,举目眺望,贺府果然大的很,比他预测的还要占地广阔。 他不知道大户人家的住宅布局是个什么讲究,研究半日,也不知从哪里下手,只得挨个的找。 在贺府奔了好一会,找到一处假山歇息。说是歇息,其实是莫沾衣怀疑,贺轻舟极有可能将人藏进这座小山里。他不知是假山,是用来欣赏的,还以为是特意建的,像山洞一样能住人能关人。于是见缝就钻,弄的一身尘土,一无所获。 他找了个小洞休养生息,准备再战其他院落。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有女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三老爷刚走,董大姨娘就让唐少爷伺候用晚饭,唐少爷多伶俐一人,怎么可能会失手打破碗?” “你管他是不是失手。董大姨娘瞧唐少爷为眼中钉,三老爷为此都不敢出远门。这次董大姨娘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焉能轻易放过。岳尘院可是专门关人的地方,唐少爷是三老爷的男宠,按理小错处在自己院里打打骂骂也就了了。如今董大姨娘将人发落到岳尘院去,我看唐少爷恐怕等不到三老爷回来了。” 两个丫头走远了,莫沾衣听的就不大清楚。但是最要紧的一句,他听清楚了:岳尘院可是专门关人的地方。 岳尘院的匾额他似乎是见过,路痴也记不住路,只得在找过的院落里又混找了一番,终于悄无声息的跃入岳尘院。这院子不大,只一进的院落,算上耳房不过五六间屋子。莫沾衣从东面屋子找起,然后是北面的正屋,到最后的西屋才发现有人。 他躲在房檐下的梁柱上,偷偷往里瞧。这一瞧,直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屋里,有人被捆在细条长凳上,旁边站立两个身材壮实的男子,把油纸浸了水,往被绑着的人脸上贴。那人剧烈的挣扎,怎奈绳子捆的紧,如何也挣脱不去。 莫沾衣还有些看不懂,只听其中一男子道:“多覆上几层油纸,他自然就呼吸不得。你这慢悠悠的,折磨他作甚?” 另一男子笑道:“咱们拿人钱财,自然要把事情做好。主家极恨此人,给的银子也不少,咱们少不得要体贴些。” 莫沾衣听的大怒。他头一次看见有歹人要加害他人性命,觉得简直没了天理。习惯的从袖子里找石子,找了半日方发现自己穿的不是以往的破衣烂衫。低头从腰带玉饰上抠下两块红丢丢的石头,手腕轻抬,石头飞出,打在人身上发出闷响。屋里两人应声倒下。 进入屋内,赶紧替已经无力挣扎的人掀开油纸,伸手去解绳子。 大量新鲜空气瞬间涌入,比窒息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一面是生,一面是死。纵然痛苦,唐若浔死命地咳完,红唇便勾了起来,音色清凉:“想不到我今日竟还能遇到贵人,这样都能大难不死。” “你还好吧?”莫沾衣替他拍了拍后背。 “多谢。”唐若浔揉揉长时间捆绑而酸麻的腿儿,站起来,要给莫沾衣下跪。 莫沾衣慌忙拦住,他身为山匪,还未享受过被别人感恩戴德的滋味,当下不知所措,红着脸要走。 “恩公莫走,还请留下尊姓大名。” “哦,对了。”莫沾衣往自己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那个,这里府里还有其它关人的地方么?” 唐若浔蹙眉深思:“府里处罚下人,只这一处院子,平时也很少用,一般都是在自己的院里解决。” 莫非是关在了那个凶巴巴的混蛋那里?莫沾衣咬唇。 唐若浔心思重,莫沾衣又不懂掩饰情绪,喜怒哀乐皆表现在脸上。唐若浔垂眸,心中细细思量莫沾衣的身份。 “有人来了。”莫沾衣耳朵灵,跟唐若浔说了声,便提气躲上屋梁。 进门来的是贺府的护卫队长,是老太太的心腹。唐若浔瞧见来人,心知自己的难已过去。三老爷贺徐源出门前去拜见老太太,可不仅仅是为了公事。 “若浔,你可还好?”贺家老太太在婢女的搀扶下进屋。 唐若浔此时若不洒上几滴眼泪,便显得不知感恩了。他哭着跪在老太太的脚下,泣道:“竟还烦劳您亲自往这不干净的地方跑一趟,让小的如何心安?” “你是徐源心里的人,我如何能不管。”老太太聪明的紧,虽不是徐源的生母,也没尽过嫡母的责任,可人家会在贺徐源长大后卖好,照样笼络庶子的心。 当年,董大姨娘深得贺老太爷的喜欢,生下庶子,论理该养在嫡母身边,可董大姨娘性子倔,在老太爷面前要死要活闹了几次,老太爷就应下,让董大姨娘自己照顾自己的儿子。董大姨娘生性多疑,虽不够谨慎,却仍是把自己的儿子保护的滴水不漏,老太太想伸手都不能。 但贺徐源因为喜欢个男人,而跟自己的生母有了隔阂,终是要老太太钻了空子。 老太太刚问了两句事情始末,董大姨娘就带着小董氏过来了。小董氏,莫沾衣见过。董大姨娘就没见过了,人还没进来呢,莫沾衣就闻到好大一股香气。等人进来了,莫沾衣就抱着房梁,拼命忍着不要打喷嚏。 这小董氏是董大姨娘本家的小姐,嫁过来是贺徐源的继室。贺徐源之前还有个明媒正娶的夫人,是老太太娘家旁支的庶女,嫁过来没两年,就病死了。董大姨娘在老太太动心思之前,在一次宴会里动了手脚,安排小董氏和贺徐源生米煮成熟饭,这才算是娶到个令她满意的儿媳妇。 董大姨娘进来表明态度。唐若浔是她儿子的男宠,有了错处也该她处罚。“不敢劳烦老太太。您身子金贵,莫要为一个奴才累了身子骨。” “徐源是我儿子,他的人即便是奴才,也是贺府的奴才,我是女主人,教训奴才难道不该由我做主,而是让个下人教训另一个下人么,贺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对着多年的死对头,老太太连“老身”都懒得自称了。 老太太说话不客气,骂董大姨娘不过是个下人。两个董氏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小董氏是庶子的继室,但也是主子。她站出来,语气发冷:“老太太,他是儿媳院里的人,自该由儿媳领回去教训。” 蠢。唐若浔跪着,低垂的脸带上轻蔑的笑容。 “老太太容禀,小的方才差点被人害死。”将事情闹大,对唐若浔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让老太太和两个董氏狗咬狗,两败俱伤,才算稍稍报了这些年忍气吞声所受的苦楚。 唐若浔将事情对众人讲了一遍。老太太进来早看到屋里有两个晕倒的人,还以为是看守之人,被唐若浔打晕了。不想,竟是凶恶的杀手。老太太吩咐将人用冷水泼醒,那两个醒了,被老太太言语一吓,很快便承认是受了大董姨娘的吩咐。 “老太太,妾身真是冤枉。这两人分明是唐若浔这个贱奴找来污蔑妾身的。”大董姨娘当然不肯认罪,大呼冤枉:“这个贱奴手无缚鸡之力,焉能对付两个强壮之人。只这一点,足以证明这是唐若浔布下的局,要陷害妾身。老太太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大董姨娘也不是吃素的。 唐若浔抿嘴,思索要不要把他的救命恩人拉下水。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有了救命恩人的作证,人证物证皆在,即便端不掉大董姨娘,也足以好好震慑其一番。三五年之内,他能与徐源过上平静的日子。 “还有个人能……” “阿嚏。” 一声巨响打断唐若浔的话。众人顺着声儿抬眸望去,只见一人从房梁上横躺着摔下来,直接摔到老太太脚跟前。老太太吓得心肝一颤,还没缓过一口气,又听见一声惨叫,眨眼睛的空当。那人又飞到屋梁上去了。 这一声惨叫,让老太太没缓过来的那口气差点背过去。幸亏湛蓝手疾眼快,赶紧给老太太顺着气,这才没出事。 “是三少夫人么?”湛蓝年轻,又见过莫沾衣。匆忙一眼也认出来了。 莫沾衣捂着鼻子,含糊不清的认下。 唐若浔知晓恩公身份,更放心的招手让莫沾衣下来。既然是贺轻舟的夫人,老太太纵然恼,也不敢下狠手。 “下来。”老太太缓过气,声音冷的跟严冬的冰渣子似的。 “对、对不起。”对于刚才吓到老人家的举动,莫沾衣很是愧疚。忍着鼻痒跳下来,站到老太太跟前。“真不是故……阿嚏。” 老太太虽不是官家出身,可也是大家族嫡女,嫁到贺家,那也是当家主母。两个儿子一个生财有道,一个在官场上步步高升,人生可谓是得意。她哪里受过被人喷了一脸口水的侮辱,当下气的连脸都顾不上擦,直接晕过去了。 11.回家 贺轻舟与贺徐源从薛家庄回来,各自回自己的小院。贺轻舟见莫沾衣喜欢吃甜的东西,顺路买了些甜口的糕点,兴冲冲的回家来。 “公子回来了。”伶俐的丫头迎上前去接书砚手里的东西。贺轻舟却是先抢了糕点过来:“把包袱拿给画晴收好,书砚你也去休息吧。” “我随公子进去。”书墨肯定在里头伺候夫人呢。书砚满心想见书墨。 两人带着笑容进了里院。画雪先迎过来,笑容勉强:“公子,快进屋瞧瞧夫人。他……” “出什么事了?”贺轻舟的脸色僵下。 “公子,夫人他自己跑出去,冲撞了老太太。”画雪拿帕子抹泪:“被罚了二十大板,现在屋里头躺着呢,也不许人瞧伤,到现在也没用药,已经过去两天,这日头足,夫人的伤如何受的了?” 画雪还未说完,贺轻舟与书砚便快步进了屋。 “我吃一口你吃一口,好不好,真的一点都不苦。”书墨声音无比虔诚:“你看,我都喝了一口了,真的好甜呢,我是不会骗你的。” 两人进屋,书墨回头,五官皱的已经看不见眼睛。书砚知道他不会撒谎,那药苦的他自己的脸色都臭了,居然还想骗别人。 “公子,砚哥。”书墨饿虎扑食一般,扑进书砚的怀里,也不管自家公子在旁边呢,先诉苦:“夫人到现在一口药都不肯吃,我却吃了好多,苦死了。” “哼哼。”莫沾衣也不知哼给谁听。 贺轻舟上去就撩开被子,莫沾衣要挣扎,贺轻舟直接抬脚,拿膝盖顶在莫沾衣的背上,拿过床头抽屉中的软绳,将莫沾衣乱扑腾的腿脚绑了。 “疼疼。”莫沾衣双脚被吊起来,扯着脖子叫疼。 “现在知道疼了,刚才不是还踢我来着。”贺轻舟黑脸冷笑:“不肯吃药看大夫,分明是疼的轻。依我的脾气,犯了错,打什么板子,拿鞭子浸了水抽最好,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那才漂亮。等屁股上抽的没一块好肉的时候,再让人坐到辣椒水里去,保证那人恨不得自己没出生过。” 莫沾衣将头埋入枕中,双肩不停的耸动。 贺轻舟以为他是怕的哭了。怒火闷在胸中,愣是烧出一股子心疼的味道来。他小心翼翼地褪莫沾衣的外裤。裤子上都是血迹,混着血,与血肉以及里裤粘在一块,他稍微往下褪一点,莫沾衣的手就更加使劲的揪住床褥。 “药凉了,端下去吧。去把城里的吕大夫请过来,派辆马车去,将人速速带来。”贺轻舟不再继续动作,转身从铜镜下头的柜子里找出安神香,往香炉里撒了许多。 挪到床前,贺轻舟不紧不慢的跟莫沾衣说话:“怎么不看大夫,疼的还不是自个?” 莫沾衣仍旧不肯说话。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贺轻舟口气不由自主的软下来:“疼的厉害?好好的往外跑什么,我虽然凶,可也不会打你罚你。外头那些人可不似我,个个都是算盘心,专门算计你这样的傻子。” “你也打过我,你们家欺人太甚。”莫沾衣恨恨地抬头骂道:“我们是立下协议的,就算我是下人,也不能因为我打个喷嚏就往死了打我。我在师父面前做了多少错事,师父也从没叫我见过血。你们家的人怎么能随便对人动手。” 在贺轻舟的脑子里,成亲那晚打的四下根本不算个事,想要侮辱一下莫沾衣不是也没达到目的么?虽然发现莫沾衣没哭,但转眼就看见莫沾衣唇上都干裂开了,心生不忍,倒了杯温水,凑过来温声道:“先喝水。” “我不喝你家的水。” “你与我说说,怎么打个喷嚏就挨了罚呢?” “我不跟你说话。”莫沾衣说话的时候只瞄着水杯。 贺轻舟故意把水杯往前送送:“不是叫你别出门么?出门就出门,家里那么大,你往老太太身前撞什么?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明着动你,可老太太打罚你,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凭什么打我?”莫沾衣就是恼这个。老太太年纪比他师父都大,也太不讲理了些。就算打喷嚏吓到人是他的错,他也道歉了啊,为何要打他?被送回院子里,他拉着书墨的手告状,画晴却反倒责怪他冲撞老太太。 劫人不成反被绑过来,强行逼迫成了贺轻舟的夫人。这家人太可恨了。就算他有错在先,那也是小错啊。没想到山下的人个个都如狼似虎,他回去之后再也不要下山,状元他也不考了。 “就凭她是你丈夫的奶奶。”提到老太太,贺轻舟心烦意乱,言语的温度也降下来不少:“你若不往外逃,她也不能这般轻易的逮到你的错处。”具体细节还要再问问画雪画晴两个丫头。 莫沾衣顿时湿了眼。他堵着一口气,忍着疼,就是想等贺轻舟回来讲讲道理。贺轻舟是他下山后接触最多的人,虽然总是欺负他,说话也冷冰冰的,还抓走了师兄等人。可也管他吃管他住,到底不曾动真格。 纵然和书墨再对脾气,在莫沾衣的心里,刚刚熟识的书墨也不如总惹他生气的贺轻舟更近些。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大抵是因为莫沾衣下山后,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强制他做着做那的贺轻舟,反倒让他产生了依赖的想法。 头有些晕,眼皮子渐渐沉重。莫沾衣使劲吸吸鼻子,嘟囔道:“屋里的味儿怪的很。” “公子,大夫请来了。” 贺轻舟见莫沾衣红了眼,又放低姿态道:“是安神香,我猜你肯定很怕疼。” 莫沾衣抿着嘴,瞪着贺轻舟不说话。一家子全是坏人,都欺负他。 “睡吧。待会看伤会很疼的。” 莫沾衣的恼怒还要张口发泄,却被贺轻舟点了睡穴,昏睡过去。 书砚带着书墨跪在寝室门口,贺轻舟送大夫出来,瞟了他们一眼,径自送大夫出了小院,回来,就见两人换了个方向跪着。书砚的脾气扭的很,他不承认莫沾衣是主子,就不肯冲着只有莫沾衣的方向跪。 “公子,书墨保护夫人不力,合该受罚。”书砚从容道:“书墨是小的没教好,小的愿意代他受罚。” 贺轻舟道:“我本就不该指望书墨能看住小伊。是我大意了。”他以前孤家寡人,院里有四个心腹下人伺候,很是足够。现在多了一个人需要照顾,人手就有些不够用。外头的人该往府里多摊派几个,能进到自己院里的更好。 “公子,切莫这样说。”书砚难得的慌张。公子骂书墨不可怕,即便是打了,书砚心疼几日也就过去了,只要公子不嫌弃书墨便好。这次出的事,在书砚看来,算不得有多大,反正又不是真的夫人,只是公子面上无光,他主动带着书墨请罚,以为顶多是顿打。不料,公子竟然会这般说。 “书墨很是用心伺候夫人的,可夫人会些拳脚,书墨才会被制住。”书砚虽慌,却不乱:“夫人被罚回来之后,书墨衣不解带的伺候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公子开恩。” 贺轻舟被书砚说的失笑:“我没心情数落他,你自己带回去骂吧。” 书砚方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松完,下一口气又吊了起来。“公子是在为老太太的事烦心?”还是为了屋里的人挨了打心疼?不会是后者,公子与他才几日交情,怎么会为了那人心疼? “你们俩回去歇着吧。”贺轻舟烦躁的很。 “公子,该去给老太太回话了。” 贺轻舟气极反笑:“还回什么话。我夫人都被打了,我再要做孝子,时时侍奉在老太太跟前,反倒显得假情假意,别人也会看低我。”而且也得先给莫沾衣撑撑腰。老太太这回就是故意立榜样呢,他不插手,以后谁都敢欺在莫沾衣头上。” 书砚不敢再多说什么,带着哭花了脸的书墨下去梳洗。 莫沾衣一觉醒来,抬眼便看见睡在自己身边的贺轻舟。顿时吼道:“你们家的人太不讲理。”中气十足。 “怎么?”贺轻舟被他吼了起来,还有些迷糊。 “你们都欺人太甚。”莫沾衣委屈的很,眼睛里都是指控,却不像昨日有水光。绕是昨日,莫沾衣也没哭出来。 贺轻舟吸冷气:“好了,你发脾气也要有个完结的时候。这事也不单怪老太太吧。”贺轻舟自觉地将自己排除在外。 “是我犯错在先。”莫沾衣一对上贺轻舟的黑脸,气势就找不回来了。“不过,一个喷嚏而已,我道歉了,为什么还要打我?” 贺轻舟黑着脸不说话。一醒来就找事。他伺候了大半日还没休息好呢。 莫沾衣胆颤地看了一眼,决定把话说完,语速极快:“我可以原谅你们。但是你得满足我一个条件,算是补偿我,一,放了我师兄几人,二,让我看师兄们一眼。” 12.演戏 “求你。二十大板,我屁股都开花了。”莫沾衣紧张的厉害,生怕贺轻舟不同意。 贺轻舟冷哼:“两个都不行。老太太罚你,是你有错在先。不只打喷嚏的事,你还欺负书墨,并且私自逃走。最后一点,我不重重罚你,你就该感谢我仁慈。” 莫沾衣一听“重罚”,反倒来了几分胆量。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不讲理。” “词穷就不要骂人,被骂的人很烦。”贺轻舟坐起来,掀开被子,伸手往下走。 “干、干什么?”屁股很疼的,怎么能碰? “大夫说两个时辰换一次药。”被子下面,莫沾衣早被扒了个精光。贺轻舟的手指从细细的腰部往下滑,先去了旧药,才拿新的药草敷上。 莫沾衣真是怕了山下人。这次留了个心眼,怕贺轻舟害他,使劲吸着鼻子嗅。 “是草药。”马上要入夏,热的厉害,莫沾衣竟还敢两天不处理伤口。贺轻舟看莫沾衣戒备的小眼神,想到自己风尘仆仆赶路出来,到家都没休息,就一直伺候着这位主儿,劳苦功高的很,不被磕头感谢不说,竟然还防范他。 贺轻舟越想越气,亮出小白牙就在莫沾衣背上咬了一口。 莫沾衣挥舞着手,翻来覆去还是那两句:“你们太欺负人了。”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画雪便在门外请示:“湛蓝姑娘来了。老太太见您事情办得好,让湛蓝姑娘给您送了几碟点心。” “让她将东西搁在外间。”贺轻舟和莫沾衣睡在里间,东面有个小门,出了门便是外间,平时丫头们守夜以及主子们招待熟客、用饭都在那里。西面有大屏风,隔着净房。 贺轻舟趿拉了双鞋,到书桌上迅速写了几张字。外见湛蓝请安的时候,他已经收笔,将纸递给莫沾衣,低声道:“我说一句,你就按着说一页,按顺序来。” “将东西搁在桌上,就快走吧。”贺轻舟怕莫沾衣傻乎乎配合不了,拿手点了点纸。 莫沾衣只得跟着读:“说什么呢。湛蓝姑娘快请坐,画雪去斟茶。” “多谢三公子、三少夫人。”湛蓝道:“婢子奉老太太之命,来给三公子送几样小点心。三公子这几日奔波辛苦,老太太挂心的很,还命人给公子炖了补汤,午时便差人送来。” “不必了。”贺轻舟语气不悦。 湛蓝听了,自是焦急。却马上听到三少夫人语速徐徐道:“多谢老太太。轻舟昨日一身尘土回来的晚了,不敢去扰老太太歇息。今早,这就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偏巧,老太太打发了你来,祖孙俩竟想到一块去了。” 贺轻舟瞪莫沾衣一眼,纸上明明写的“爷”,怎么就给改成了“轻舟”。 公子发脾气呢,好不给老太太脸面。三少夫人虽然挨了打,到底识大体,帮着老太太说话。湛蓝寻思,她见过两次三少夫人,似乎并没有这般懂事。她心里隐约是懂三公子的意思,是为了调和三少夫人和老太太。 既然三少夫人肯配合,那便是愿意示好了。她回去把其中的隐情瞒下,老太太若是想出来了,那也该知道三公子的良苦用心。若是没想出来,对三少夫人的看法也能稍稍转好些。 老太太疼贺轻舟,这是众人皆知的。为了一个已经过门的三少夫人赌气,不仅坏了祖孙俩的感情,而且也坏了老太太的身子,这是何必呢?湛蓝心思澄透,对里间道了声安,便走了。 “公子,湛蓝会帮着说话么?”书砚担忧道。是个人看过夫人蠢笨的模样,也不会信夫人能说出这般话来。 “湛蓝虽忠心,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咱们做不到的地方,她会帮着掩饰。”贺轻舟放在床幔,吩咐道:“点心一半端进来,另一半你拿去给书墨吃吧。” “这……”书墨眼馋公子屋里的点心已久,公子近几年又不大吃这些,按说书墨是近身的小厮,吃几块点心也没什么。可是王奶妈太贪,一块都不给书墨留。若是这次拿走了,他出门去,怕王奶妈找书墨的麻烦。 “你去传话,叫奶妈拿了账册过来。”账册早几天便该送来了。“糕点先端走吧。” “是。”书砚将分好的一半送到里间的桌上,另一半收好拿走。书墨还为没保护好夫人而深深自责呢,整天不开心,吃几块糕点应该就好了吧。 “屁股还疼不疼?”贺轻舟柔声问。 莫沾衣问:“为什么要我照着这个念?”就像师兄们唱戏玩。 贺轻舟先喂莫沾衣吃茶,莫沾衣渴的厉害,进嘴就咽,贺轻舟这次也不拦他,只道:“以后早上醒来,丫头们伺候吃茶,这是不能咽的,是拿来漱口的。第二杯茶才是吃的茶。饭后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茶里加了盐,越喝越渴。”莫沾衣可怜巴巴的望着贺轻舟。他被贺轻舟一二三条的抓住错处,也理亏,再者也说不过贺轻舟,只好忍气吞声吃用敌人的东西,再伺机救人。先前不吃不喝不看伤,那是骨气。而这次便是忍辱负重了,莫沾衣自豪的想。 “那本来就不是喝的啊。”贺轻舟失笑。画雪一早就进屋换的茶水,他起来倒了杯给莫沾衣:“喝吧。” “点心也端过来。”好饿。 “我们家的东西可是又脏又臭的,您要是不嫌弃就吃。”贺轻舟忍不住讥笑两句。 莫沾衣犟嘴:“这是罚你们的,凭什么打我,拿这个补偿我都是少的。”唔,这点心比之前的还要好吃。 既然已经娶了莫沾衣,贺轻舟便是要用莫沾衣。他一面端茶递点心的伺候着,一面慢慢教道:“刚才,我们一唱一和,其实是在缓和你与老太太的关系。” “你扮坏人,我扮好人?”果然是唱戏。 贺轻舟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没到笨的无可救药的程度。” 这是在夸他?莫沾衣撇撇嘴,不乐意:“我本来就不笨,是你们太奇怪。书墨就不奇怪。” “书墨再好,也有主儿了。而你,是我的。”贺轻舟抓住莫沾衣的手,放嘴里咬了一口。莫沾衣蹭蹭手上的口水,面不改色的继续吃点心。又不是狗,干嘛总咬他。 贺轻舟继续说正题:“以后我们俩要常常这样那样的配合。具体怎么做,我会告诉你。你只要配合我演出来便可。像这次,是你扮好人,为的是你明面上不树敌。以后咱们还会颠倒过来,我扮好人,你扮恶人,那便是为了你有足够的威信,让其他人不敢算计你。” “为什么我们要扮来扮去?”莫沾衣实在不解。 贺轻舟看向窗外,笑道:“因为这里的人都在唱戏,若咱们不唱,这宅子就成了他们的唱台,没咱们的事了。” 莫沾衣听的云里雾里。 “总之一句话,他们会唱,咱们也会演,以后你配合我,当好这个三少夫人,我不会亏待你的。”贺轻舟道:“待会要来个婆婆,你见过的,是王奶妈。我让她把院子庶务的打理权交给你,你今天先学着陪我演这一出。” “怎么演?” 贺轻舟把自己的想法对着莫沾衣咕哝了一阵。等莫沾衣吃个半饱,王奶妈就过来了。贺轻舟不放心的看墨沾衣,后者气恼,不服气的瞪回去。照样子说几句话谁不会,定要扮好了给大坏蛋瞧一瞧。 “公子还没起?”王奶妈是近身的人,也不避嫌,进了里间给两个人请安。“夫人身子可好些了,看起来脸面仍不大好,该让小厨房多多的炖些补汤来。大夫开的药,也该按时喝才对,多休息,不宜劳累。” 贺轻舟咬了块桃花酥,示意王奶妈将手里的账簿拿给他。“他又不是女儿家,挨顿打算什么,不妨事。”拿账簿给莫沾衣,让他装模作样地翻看。 “夫人是金贵身子,该好好将养的。”王奶妈湿了帕子,递给贺轻舟让他擦手。贺轻舟接过来,先擦了擦莫沾衣满嘴的渣子。背对着王奶妈,示意莫沾衣赶紧说话。 “唔,那个,奶妈。”莫沾衣嘴里还塞着块绿豆糕,说的急了,噎住,咳个不停。贺轻舟见他喘不上气,脸都涨红了,也有些慌,嫌茶杯小,直接拿茶壶对着莫沾衣灌水。莫沾衣是趴着的,被他灌得衣服全湿了,人也快给翻过去。 王奶妈瞧着两个大男人为噎食而手忙脚乱,心里的不安平复了不少。夫人是男子,与内院管家娘子们说事,定然要找个女人在中间通气。她若主动接下来这个差事,两头糊弄,应该能挣下不少银钱。 “快给夫人拍拍背。”王奶妈说着话,自己也过去给夫人顺气。不管怎样,新夫人既然得公子看重,讨好总是没错的。她还没走到前面,贺轻舟一掌拍在莫沾衣背心,噎住莫沾衣的糕点被吐了出来。 “你灌死我了。”莫沾衣喘完气,就开始抱怨贺轻舟。“还有,下手那么重干什么,我嘴里一股血腥,肯定受了内伤。” 王奶妈拿眼瞅莫沾衣,内伤? 13.差错 贺轻舟对于他这种过河拆桥,不,是根本不知好的行径十分不满,而且,第一句话就出了岔子,太没用了些。暗中在莫沾衣胸前狠狠扭了一把。莫沾衣要尖叫,贺轻舟直接拿嘴堵上。 可怜王奶妈连连往后退了三四步,站在屋里不知所措,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好生不自在。自己奶大的孩子,一眨眼,都娶媳妇成家了,日子真是不留人。 这是惩罚。贺轻舟惩罚够了,舌头退出去,洋洋自得地冲莫沾衣笑。心道,不好好配合我,反让我伺候你,那我就占你便宜。他是爷,世上没有让他吃亏的道理。 正这般得意地想着,嘴上迎来柔软的撞击,未反应过来之前,嘴里已经有舌头潜进来,轻轻巧巧一勾,就马上退了出去。贺轻舟吃惊的捂住嘴巴,只听莫沾衣更加洋洋得意道:“抢不过我吧。”说完,啧啧两声,也不知嘴里嚼的什么。 贺轻舟低头看看一碟子糕点,拿起来扔到莫沾衣怀里,用上全身的功力方自持住:“都是你的。” 莫沾衣忙接过来,嘿嘿应道:“嗯。” 贺轻舟决定再也不理笨蛋土包子傀儡,转而对王奶妈说道:“奶妈,近几日还是要麻烦你。”装样子也要做足了,他不好太干脆的接手。 “公子说的哪里话,老妇就盼着您好呢。如今有人能为您操持这个家,老妇为您感到高兴。”王奶妈攥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面上一派恭敬:“夫人初接收这些个琐碎事情,再聪慧之人,怕是多有不通之处,老妇愿意给夫人打打下手。夫人有什么不明白之处,问老妇也方便些。” 贺轻舟道:“不急,先让他看两日账簿再说。”给莫沾衣使眼色。 “咳,奶妈。”莫沾衣赶紧咽下点心,清一清嗓子,按着贺轻舟教他的话说道:“这些账簿你纪录的很是细致,不错。” 贺轻舟手伸到被子里捏他小臂,眨眼,再挑眉,往账簿上瞄:先看账簿啊,笨。 “咳咳。”莫沾衣意识到自己犯的错,在王奶妈奇怪的眼光中讪笑着翻开账簿,对着贺轻舟亡羊补牢:“光是看这字齐整,就知道不错了。” 贺轻舟连忙点头,明知奶妈瞧出端倪来了,还是硬着头皮演下去:“夫人的眼光就是准,一眼就瞧出奶妈的用心。”靠不了笨蛋傀儡,只能靠自己,贺轻舟对奶妈温和笑道:“等夫人把帐对清楚了,日后必有重赏。” 王奶妈的冷汗被贺轻舟和气的话给激出来一身。“老妇这两日就在小院里不远走,夫人有什么要问的地方,尽管叫老妇来伺候着。” 莫沾衣舔舔右唇角上的点心渣子,按着贺轻舟教好的第二句话说道:“唔,近几日要麻烦你。”说完,发现贺轻舟的神色不大对,瞪大眼凑过去:说错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奶妈以为夫人是答应对账的时候让她来帮忙,看夫人的样子,哪里是个懂帐的人,说不定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到时候她趁公子不在也好糊弄糊弄。“老妇先退下,招呼丫头们备上早饭,公子夫人也该起了。趁着时日好,多出门走动走动。”王奶妈怕公子出言反悔,赶紧退了出去。 “我。”莫沾衣咬着块芙蓉珍珠卷,嗫嚅:“我说错了?” “那句是我该说的话,而且我已经说过了。”贺轻舟气极,抬手将芙蓉珍珠卷夺过来,连盘子一块,都给远远地放到榻上的小桌上。他说的是要麻烦王奶妈继续打理几日小院,可莫沾衣挑了最不该说这句话的时间说,听在王奶妈耳中就是个 莫沾衣停下嚼咽,想了想,口齿不清道:“背串了。你只说了一遍,我记不住。”说完,兴奋的拍手:“想起来了,是‘奶妈,烦劳你’,对是烦劳你。” “不光是背串的问题。”贺轻舟五指一一夹住莫沾衣的五个指头,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心头一荡,竟是怔了一下。这哪里像个山贼的手,就是家里头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敢说比莫沾衣的手更光滑些。 贺轻舟喝了口茶润润干燥的嗓子,继续说教:“我教你说的话,你不能死脑筋挨个念,要学会看情况说话。哪句话可以不说,哪句说可以提前说,总要过过你的脑子。就比如刚才你急中生智说奶妈字写的齐整,虽不大管用,可到底场面上过的去。而‘烦劳’‘麻烦’,或者其它的话,不该说了,即便你背对了也没用,甚至还会起反作用。” “我对你要求不高。尤其是刚开始,你有些不适应,我可以原谅你。但是若是不思长进,回回出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登时发力,五根手指竟似拶具一般,夹得莫沾衣哀哀惨叫。 贺轻舟琢磨着时间,只是小小的教训,并不想造成真正伤害。收力,板着脸问:“明白了么?” 莫沾衣好久都没喘过一口气来,苍白着脸,双目无神。 有前例摆着呢,按说精明如贺轻舟不会再上当。可上次吉服的事,他不相信莫沾衣,害的莫沾衣多受了好长时间的罪。这次莫沾衣的脸颊又是血色全无,由不得贺轻舟不信。 “你,没事吧?”贺轻舟也不好刚教训完人,就拉下来关心,只能稍微靠近点问一句。 莫沾衣不说话,胸口也没起伏,似乎石化了般。 贺轻舟倒先沉不住气,伸手探莫沾衣的鼻息。探不出呼吸来,心神大乱,正要抽回手,突然手指传来剧痛,直咬的要断掉。 “十指连心,痛啊。”贺轻舟急忙点了莫沾衣的穴道。抽回手,已经见血。“牙口还挺厉害。去城里东市买人,牙口是必看的。让爷瞧瞧你牙口齐整不齐整?”说完,也不管伤口,捏住莫沾衣的下巴,左右地看,还解了莫沾衣的哑穴,让他能说话。 “你也知道十指连心,你夹得我也疼啊。”莫沾衣被看牙口,也不耽误他诉委屈。 “那是惩罚。” “我这是报复。”莫沾衣快嘴回驳。 贺轻舟眯眼:“我是爷,你是下人。” “下人怎么了,下人也是人,凭什么只许你欺负下人,不许下人欺负你。” “因为下人……算了。”贺轻舟去小桌上拿来块点心,塞他嘴里,然后给他解开穴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以后见多了,自然就会明白。” 莫沾衣顺势趴在床上吃起来,糕点进嘴,一脸的满足,半点不见十指连心的痛苦。 两人在内室,一个趴在床上随意的翻着书看,一个端正的坐着,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算账。莫沾衣最不喜看书,过一会便觉得没意思。 “你把书墨叫来陪我说会话吧。”莫沾衣合上书,托着下巴,懒模懒样。 贺轻舟头也懒得回,手指如飞:“书墨要陪书砚说话,你闷就睡觉。” 莫沾衣闻言,更加没力气。当下连手也不支了,直接将下巴搁在床上,问:“你说买人看牙口是怎么回事?人还可以买么?” “可以,书砚就是我从东市买回来的。” “看牙口呢?” “烦不烦?”贺轻舟提笔写字:“看牙,既能看出年纪,也能看出身体状况。好了,要么看书,看么睡觉,要不然揍你啊。” 莫沾衣老实了,过一会,又趴好了,问:“你还要算,我们是不是该吃午饭了?” “刚吃了早饭。” “那我渴了。” 贺轻舟放下笔,凶道:“不许渴。” “我想尿尿。” “不许尿。” 莫沾衣撑起上身,急道:“我真想去,憋不住了。轻舟,我屁股好疼,你抱着我去屏风后面吧。” “我抱着你?”贺轻舟眼睛发亮,点头笑道:“这个差事好。” “你真怪。”莫沾衣咕哝:“也不嫌我脏。” 贺轻舟仁义地拍胸脯:“怎么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真的?”莫沾衣心里滑过一股暖流,感动道:“你也有好的地方嘛。我每次被师父罚,师兄们都爱看我笑话,都不帮我求情的。” “他们坏,只有我对你好。”说着话,贺轻舟已经抱着莫沾衣到了马桶边上,伸手就要去解开莫沾衣里衣的裤带。 莫沾衣忙护住:“你放下我,我能自己站着。” “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跟它早就打过招呼了。”贺轻舟往莫沾衣脖子上吹气。 莫沾衣只得歪了脑袋挡住热气,使劲推贺轻舟:“上次是生病了,许是我吃酒的缘故。你快退到屏风那边去,容我小解完。” “上次的事不是很舒服么,还要不要?”反正是自己嘴边的肉,不急于一时。能看便看,不能看便算了,小解也不是什么光鲜的事。 “要。不过我现在只能趴着,等过两天我屁股伤好了,你再帮帮我。”莫沾衣很是想念那滋味呢。 贺轻舟磨磨牙,不怀好意:“那你也得帮我舒服舒服。” “肯定帮你。”莫沾衣豪爽道。 14.补汤 “公子,老太太差人将补汤送来了。”画雪端汤进来。 贺轻舟放下账簿,揉眼角眉心,随口问:“老太太跟前哪个丫头送来的?” 画雪笑道:“还能是谁?老太太给公子送吃食,哪里能经其他人的手。湛蓝姑娘赶着回去侍候老太太午歇,就不进来请安了。” “再去拿个碗。”贺轻舟扫了一眼床上闷闷不乐的傀儡。 画雪很快盛了两碗汤,先给公子放好,又将另一碗放到夫人床前的小圆凳上。 “姐姐,姐姐。”莫沾衣拽住画雪的衣袖,不许她走。“你长的真好看。” 贺轻舟重重将碗放在桌子上,还一口未吃,便气饱了。 画雪掩帕偷笑。 莫沾衣好不容易逮到个人,无论贺轻舟怎么摔碗也不肯放手,絮絮叨叨地夸画雪:“姐姐的眉真细,是我见过最细的了。姐姐的嘴巴也好小,啊,原来樱桃小嘴就是姐姐这样的。” “吃饭都占不住嘴。画雪,把他的碗端过来。”贺轻舟黑脸吩咐。 “别别。”莫沾衣护住碗,仍是笑眯眯望着画雪:“姐姐,帮我把书墨叫过来吧。我好闷,我想跟他说说话。” “好,夫人且等着。”画雪敷衍着退下。 莫沾衣拿起勺子,停在嘴边,蹙眉道:“这是什么汤,我闻着味道,有一股酒味。” “许是做汤时放了酒调味吧。”他怎么就没吃出来?小狗鼻子真灵。“快吃,吃完了,就该换药了。” “嗯,你给敷的药真管用,现在已经不疼了。”莫沾衣先挑出肉来啃。 听到莫沾衣说不疼,贺轻舟看账簿都顺眼了许多。王奶妈好生可恶,贪银子不说,各方送来的小玩意,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零零总总竟少了几百件。 “你不是懂药理么?”贺轻舟端起玉碗慢慢吃着:“知道敷的都是什么草药么?” 莫沾衣扭头拼命地想往屁股上凑,贺轻舟抬眼看去,赶紧把汤咽下去,生怕自己笑呛了。“那么大的味,满屋子都是,你闻不到啊?” “用的草药太多,有许多我不认识。”莫沾衣老实道:“师父常念叨的几种我知道,山上没有的,我怎么可能认识?”莫沾衣说完,端着碗的手伸出去:“再来一碗,真好吃。” “在你眼里,什么不好吃?”贺轻舟话里嫌弃,脚下却是没停。走过去,把剩下的补汤都倒进莫沾衣碗里。“这汤里加了人参等名贵药材,吃了很是补身子,你全部吃完,不许剩下。” “药就不好吃。”莫沾衣吃一口便要说句话:“酒也不好喝。这汤里虽有酒味,但是没有辛辣的味道,只是带了酒的其中一种滋味,所以好吃。” 贺轻舟皱眉,想到什么,舀一勺汤在嘴里细细品尝。“画雪。”扭头对莫沾衣喝到:“不许吃了,快放下。” “公子。”画雪就在外间绣汗巾呢,闻言站起来,还没问是什么事。湛蓝却先挑帘进屋,对画雪笑笑,面向里间恭敬道:“公子,补汤可用了?” 贺轻舟走到床前,放下床幔,将莫沾衣掩在里面。“用了,替我多谢老太太关心。明天一早,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不急。”湛蓝年少稳重,声音温柔相貌可人,细细柔柔地说道:“用了便好,那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如今您有了夫人,画雪画晴两个大丫头必然不够用。老太太前几日打发来的丫头小子们,也没个手脚伶俐的。上个月新买入府的下人们,总管给TJ好了,老太太特意选了个聪慧的大丫头,来伺候您和三少夫人。” 贺轻舟气的冷笑,声音堵在喉咙无力发出。半响才平静下来,不露感情道:“老太太选的人,定然极好。让画雪安排她活计吧,过两日我再见见。” “我热。”莫沾衣拽拽贺轻舟的衣衫,小声道。 贺轻舟握住他的手,替他将被子掀开。 “公子,人都到门口了。老太太赏的衣裳,您给瞧瞧可鲜亮?”湛蓝招手,门外有一女子便进入外间。 “阮青给公子请安。” 贺轻舟不悦道:“怎么买入府里的丫头还能带着本家姓氏,吕总管就是这么TJ下人的。” 湛蓝道:“公子勿恼。她这‘软’啊,是柔软的软。软青,还不快进屋给公子斟杯茶。” “好热。”莫沾衣含住贺轻舟的手指头。后者一股火气窜遍全身。 软青进屋,先瞧见三公子的脸色潮红,不由翘了唇角。湛蓝也瞧见了,把门关好,回头对着脸色不大好的画雪,抚慰道:“放心吧。老太太不忘你们多年伺候三公子的情分,以后一个姨娘身份是跑不了的。” 画雪闻言,脸色也没能恢复过来。送湛蓝出远门,就赶紧去找画晴和书砚商量。 软青端着朱漆盘轻移莲步,到床边盈盈下拜。眼见着公子的手不接茶,却往她脖间而来。大胆的暗送秋波,正美呢,脖间一麻,便人事不知了。 “轻舟。”莫沾衣抱着贺轻舟的腰,软软地喊:“我那里又涨的难受,你给我治治。” 贺轻舟掀了床幔,上床。见莫沾衣眼波荡漾,红唇嘟起,未着丝毫衣衫,露出大片羊脂玉肌肤。“小伊。这次我若帮了你,你可得让我舒服。有买有卖,你来我往,方公平。” 莫沾衣脑袋昏乎,一心想贴在贺轻舟身上。听贺轻舟的歪理,气出一丝清明来:“那是你们商人的道理。我们做劫匪的,向来都是只拿不给。” “听你这么说,做劫匪倒比经商要好。”贺轻舟说着话,下手撸起来。 莫沾衣立刻四仰八叉的躺平,舒服的直叫唤。 贺轻舟朗声道:“书砚,把窗户关紧,让所有人退到外院去。” 老太太何曾在他的吃食里动过手脚?交杯酒是成亲的规矩,他不往心里去。可这次的补汤,送的真是时候,选在他夫人挨了板子,屁股疼的时刻,送下了春药的补汤来给他吃,再送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任他享用。 若是他不顾莫沾衣的伤,强行和莫沾衣纾解,铁定会伤上加伤,甚至小半年都不能下床,妨碍不到老太太的眼。若是他不跟莫沾衣被翻红浪,不论他是否和软青恩爱,他和莫沾衣的感情都将出现隔阂。 老太太这招,不高明,却够绝。 不过老太太算计不到的是,这碗大补的汤,他分给莫沾衣吃了大半。莫沾衣只吃过一次酒,那次里面便有春药,所以这次才会误把春药的味道,当成了酒味。他也是听的糊涂,竟让莫沾衣吃了许多。 书砚在窗外低声应“是”,利索地把门窗关好,让画雪找个借口,把在内院做活计的几人都赶到外院去。 “夫人怎么了,我听他在叫。”书墨跟过来问。 书砚回身,却是脸先红了,拉着书墨回房:“夫人没事,公子在帮他敷药呢。” “哦,不过听起来很舒服的样子。”书墨乖乖跟在书砚身后。 “快走。”书砚不想让书墨听这个。书墨才十五,怎么着也要等上两年,才能教他知晓这事,再过上一两年,等书墨身子健壮了,才能真正开始。书砚吃不到嘴里,也不愿意听公子的墙角。 15.看伤 屋里头,纱幔层层,暗光中情丝涌动。莫沾衣把贺轻舟的手指当个宝贝似的舔弄,神色认真无比。 贺轻舟用剩下的一只手,在抽屉里找到一罐药膏,还是上次给莫沾衣抹膝盖的药。“你啃我手做什么?该是我把你全身上下都吃个遍。来来,我先喂你后面吃个好东西。” “猪蹄。”莫沾衣神思不清的喊。 贺轻舟果断的把手抽回来。手伤了两次,还大方的让莫沾衣舔弄,莫沾衣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猪蹄,哼,他也要尝尝鸡爪是什么味道。贺轻舟咬住莫沾衣的手指,并不使劲咬,只拿舌头灵活的在指尖游走。 “痒。”莫沾衣觉得贺轻舟的舌头神奇的很,似乎把他全身的力气都给抽走了,身子软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贺轻舟放过他。将碍事的草药慢慢扔出去,同傻笑的莫沾衣解释:“一会定然很痛,想叫便叫。你我是夫妻,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今日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成全你我美事。” 趴在莫沾衣耳边,轻声道:“我会很温柔,沾衣,不枉咱们夫妻一场,给了我吧。” “好。”莫沾衣听的迷迷糊糊,耳朵痒,他赶紧答应贺轻舟,好让贺轻舟别在他耳朵边吹气了。 “你答应的啊,醒过来之后可别说我欺负人。”贺轻舟在莫沾衣眼角落下一吻,心中自是欢喜。他对莫沾衣的感情,谈不上情爱,可好歹是喜欢的,比之前接触到的丫头色人要有兴致的多。 “你呀,抱着块石头从山上滚下来,我以为是块宝,结果呢,捡到个草包。”点点莫沾衣的鼻头,见他立马把脸皱成一团,更是有趣,捏住莫沾衣的鼻子,坏笑道:“估计,你也只有在床上讨好我的用处了。那么,我要开动了。” 莫沾衣鼻子被捏住,难受的紧,手脚又懒得动弹,便伸出舌头,去舔在他嘴前的手心。贺轻舟被他这么一舔,本就已经燥热无比的身体,更是似烧了起来。 不再闹莫沾衣的上面,拿过膏药,挖了一大坨,先在手指上细细涂抹上一层,再挖一坨,这才准备要进去。 “啊。”莫沾衣惨叫。 贺轻舟准备进入的手一颤,抬头问:“怎么了?” “热。”莫沾衣捶床。 “好,马上帮你退退热。”贺轻舟慢慢伸入一根手指。他见莫沾衣并无什么过大的反应,又接着探入第二根。 这次莫沾衣不肯乖乖配合了,扯着脖子喊痛。贺轻舟进入第三根手指的时候,莫沾衣已经要爬起来造反了。 “乖。不是我不心疼你。我也不想在你受伤的时候跟你圆房。”贺轻舟说着话,拿绳子把莫沾衣的手脚都给绑结实。“别乱动,挣的手脚都带伤了,我可不管治。” 在穴口轻轻打着旋,这叫松土。贺轻舟虽然年纪不算小,在杭州城十五六成亲的也不是少数,可他真正在床上与人恩爱的次数并不多。有许多技术活,也是书本上瞧来的,实际经验并不多。不过,自然要比莫沾衣知道的多。 十四岁,大哥贺行舟带他去妓院开荤,美滋滋的回来,被老太太在祠堂罚跪两天,昏倒了才给送回小院,第二日老太太便送来个通房丫头。后来那丫头不老实,常给老太太透露他的行踪,被他打发出去了。再后来,跟朋友去过几次欢馆,不甚好此道,但也不排斥。 “疼死了。”莫沾衣受不住,剧烈的挣扎。 “很快就不疼了。”贺轻舟低声安慰,在挺立的小轻舟上密密涂上一层药膏润滑,说着话逗莫沾衣的注意力从后面挪开。“你回头看看,我这里是不是很精神。嗯?” “别碰我,疼。” 贺轻舟知他不能好受。平常人第一次后庭承欢都疼的难以忍受,更何况莫沾衣屁股还伤着呢。他小心的弓起身子,从莫沾衣的额头开始,以细密的吻唤醒莫沾衣的情欲。莫沾衣吃了两碗混了东西的补汤,本也就是个敏感身子,贺轻舟稍一温柔,他便化成水般,在汪洋大海中上下沉浮不能自己。 见火候足了,贺轻舟便提枪上阵。进入的时候,以为能听到莫沾衣惨叫。结果,莫沾衣只闷头埋在枕中,并未出声。贺轻舟放下心来,又往前进了些。贺轻舟发出浅浅呻吟。 “不是很疼?”贺轻舟停下,服侍小沾衣站起来。“舒不舒服,怎么不说话?”已经出来过一次了,怎么神智还是不清楚?老太太给他吃的药,量应该不多才是。 贺轻舟狐疑地去扳莫沾衣的脑袋。莫沾衣不肯配合,动了动身体。这一动,把贺轻舟夹个不轻,疼的眼前发黑,好一会才缓过来。小轻舟也是争气的主儿,软了一会,不等退出去,便又精神起来。 “我心疼你,你反倒作践我。”贺轻舟急急的往前进了一大段。他气莫沾衣把他的子孙根差点夹断,同时仅有的耐心也已经用完。不再顾念莫沾衣,随着自己的情欲大力抽动起来。 贺轻舟许久不曾发泄,不多时便喷在莫沾衣身体里面。眼中褪去情欲,逐渐清明。垂眸下扫,见莫沾衣原先站起的小东西,不知何时已软趴趴安静的垂在丛中。 他去扳莫沾衣的脑袋,这次没受到任何反抗。莫沾衣人也软软的,任由他随意动作。扳过莫沾衣的头,之间莫沾衣神情呆滞,眼神无光,下唇已经咬烂,下巴一片触目的红,配上苍白如纸的脸色,一点生气也无,可怖的很。 要不是贺轻舟见过两次莫沾衣半死不活的模样,这次真要被他给吓死。揽了人在怀里,贺轻舟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放轻放柔,哄道:“好了好了,已经结束了。你怎么也不喊痛,只装死吓唬我做什么?” 许久,莫沾衣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贺轻舟慌乱的拍他的脸,唤道:“快醒醒,别再吓唬我了,这个可不好玩。你不是过会便能活过来,怎么这次要吓我这么久?” “书砚。”贺轻舟见莫沾衣一直不肯醒来,高声唤人。 “公子。”书砚哄着书墨看书,他就守在院门口。 “快去找大夫,越快越好。” 书砚听得公子语气焦急,叹气劝道:“刚请了大夫,马上再请,不太好吧。” “快去请。”贺轻舟喝道。大宅中人多眼多,平常请个大夫,不知要被多少人留心。贺轻舟平时有什么不适,都是到外面医馆去,若是不愿意让有心人知道,还会出城寻医。他是男儿身,常在外面跑也没什么。府里不少女眷,不知有多少都是小病不愿请大夫,生生养成大病的。 现在哪里还能顾及其他,莫沾衣这模样,早让贺轻舟乱了方寸。 就在大夫进院门的那一刻,莫沾衣活了过来,长长地吐了口浊气,不敢碰屁股,扶着腰大喊:“疼,疼死我了,那里被撑开了。” 贺轻舟眼瞧着大夫进来,脸色颇为奇怪,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恼怒,或者更多是无奈。拉过被子把莫沾衣的身子掩住,随意披了件外袍,坐在床边,一只手撑在被子里,防着被子压在莫沾衣的伤口上。 “吕大夫,麻烦您老又跑一趟。”贺轻舟将莫沾衣的手抽出来,让吕大夫把脉。莫沾衣喊了一声痛,便晕过去了。 “三少夫人只是睡过去了,身体无大碍。臀部的伤口裂开了,再治疗比上次要费事许多,半个月内少下床走动为好。三少夫人虽瘦,体格倒不差,吃些药便好。另外,老夫劝公子一句,银药伤身,房事莫急。” 吕大夫捋捋山羊胡道:“另外,男子之身承欢,毕竟不是正统之道,难免伤身。公子要是有心,不妨让小厮去我医馆拿些对后薛有益处的药物,即可帮助承宠,对三少夫人也好。” “我让书砚送您回去,有什么药,尽管开。”贺轻舟问:“男子承欢,可有什么不适之处,望老大夫详细告知。” “不适之处可不算少。有一点,便足以令人为之胆颤心惊。常年承受的男子,到了晚年,后薛有口合不上,需要带着塞子,防止秽物掉落。”吕大夫道:“欢馆里头年纪大的仆役,他们都是小倌退下来的,后面哪个不是带着塞子过活。而且,在下面承受,次数多了,又不知进补,极容易被掏空身子。” 送走大夫,贺轻舟唤了画雪端盆热水进屋。接过热水,便让画雪去熬药。湿了帕子,给莫沾衣擦拭后面。索性早早的听吕大夫一阵念叨,能让莫沾衣少受不少罪。 “公子,夫人病了么?”书墨敲敲窗户问:“我见书砚把大夫请过来了。” “你进来。” 书墨从外间绕进来,弯腰行礼:“公子有什么吩咐?” “屏风后面有个丫头,你把她拖出去,扔给画晴。”画晴的脾气,最适合TJ不懂事的下人。 贺轻舟垂眸,掩住眸中深思。他是该出手了,不是他不孝顺,而是老太太逼人太甚。他若不发下脾气,众人还当他还是只幼年的小老虎呢。他一人吃不得什么亏,可莫沾衣脑子转不开,他出门去,留莫沾衣在家,恐怕一两次就丢掉小命了。 哼,还没怎么用莫沾衣呢,怎么能让他被人端掉,三少夫人这个位置,他让谁坐上谁才能坐。这绝对跟心疼没什么关系。 贺轻舟拿过捣好的草药,给呼呼大睡的莫沾衣敷药。 16.古怪 莫沾衣一觉睡到大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只燃着根蜡烛,光线昏暗。胳膊早麻了,动一动便刺痒难耐。他觉得后面很痛。但又说不清楚是哪里痛,整个屁股都痛,屁股里面也疼。 “唔。”莫沾衣试图下床,但是手脚根本抬不起来。 “醒了?”贺轻舟听到声音,拿着盏灯从外间进来。“饿不饿?我让人去给你热碗粥吃。” 莫沾衣摇头。他喜欢吃东西不假,可是他现在一点胃口也无。“为什么我的伤口又疼了,早上明明已经不疼了。” “你把咱俩做的事给忘了?”贺轻舟薄怒质问。这事怎么能忘。见莫沾衣眸子朝上认真在想,他从小榻上拿过一方汗巾,不满道:“瞧见上面的血没?你要是女子,这便是你在贺家少夫人身份确定下来的证明。别人见了,都得打心眼里承认你的身份。” “当然,你是男子,不用讲究这个。”贺轻舟的声音缓下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抱歉:“可,那也是咱俩的第一次,我就随手抽了张汗巾接在下面。后来你屁股上的伤口裂开,血流的太多,整个汗巾都红了,褥子也湿了一大片。” 贺轻舟见莫沾衣不答话,有些亏心,反倒恼怒起来。“你听懂了没?” “我,我流血了?怪不得这么疼。”莫沾衣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我记得你压在我身上,然后……”莫沾衣突然睁大眼,不敢置信的问:“你,你,你是不是碰了我那里?” “嗯。”贺轻舟一口承认。他跟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鸳鸯同帐,谁也挑不出错。 莫沾衣臊红了脸:“脏死了。没想到你居然,居然有哪种嗜好。小解的东西怎么能往我哪里送,你,简直岂有此理。” “……”贺轻舟半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把头蒙在被子里的人:“要不要吃东西垫垫肚子?” “不要。”莫沾衣的声音闷闷的。坏蛋,用这么古怪的法子欺负他。他又没做错什么。 “那我去外间看书了。”账簿还有好几本没有看完,明天他还有事要做。 莫沾衣露出一只手来:“给我倒一大杯水。” 第二天清晨,画雪和画晴放轻脚步,端了水盆和漱口茶进来。莫沾衣早就醒了,从床幔里探出头,招招手让画雪上前些。 “轻舟呢?” 画雪福一礼,捂着帕子笑:“夫人和公子感情真好,才一会不见便找呢。” 画晴斜了一眼,对画雪言道:“就你话多,还不赶快伺候夫人梳洗,一会公子回来了,仔细挨骂。” “他人呢?”怎么说来说去,没人回答他。 “公子去给老太太请安了。”画雪拿过帕子要给莫沾衣擦脸,后者吓得钻回床幔里。画雪便要将床幔挂起来。莫沾衣焦急道:“千万别,好姐姐,我还未穿衣服。你们把东西搁在床前,我自己来。” 画雪和画晴是女人,莫沾衣虽然总喜欢偷偷瞧她们,跟她们说说话,但是不愿意过分亲近。两个丫头见夫人不肯让她们服侍,便叫书墨过来伺候。 莫沾衣一见书墨,赶紧把人拉到床边,把昨天发生的事跟书墨叙说清楚。 “还有这等事?”书墨惊奇万分。 莫沾衣捣蒜般点头:“可不是。你家公子古怪的很。我,我很怕他。” 书墨为难,良久下定决心般对莫沾衣道:“我帮你逃出去吧。砚哥说你是被抢来的,你回你的山上吧。” “不行,我师兄几人还在轻舟手里呢。万一,我走了,他折磨我师兄们怎么办?” “不会。公子不是恶人,虽然有时候爱骂人,但脾气还是很好的,从来都不做坏事。”书墨对公子的人品有信心。 “在说什么呢?”贺轻舟笑着进来。先在门口洗了手,很快画雪画晴便领着丫头们把饭菜端上桌。莫沾衣不能下床,贺轻舟让她们在床前摆张小桌子,两人坐在床边吃。 书墨在一旁伺候着,怎么看贺轻舟怎么想吐。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神色纠结的站在一旁。 “书墨,大早上吃过什么,脸色这么难看?”贺轻舟夹了块珍珠云卷给莫沾衣。这个笨蛋傀儡今天的胃口不是很好。 “小的还没吃呢,唔。”一开口便忍不住要吐,书墨赶紧用手捂住嘴。 贺轻舟蹙眉,问:“身子不舒服?” “没,就是想吐。” 贺轻舟打趣他:“莫非是有了?行了,用不着你伺候,去找书砚吃饭吧。对了,先别走,我问你,书读的怎么样?” 书墨头疼道:“还,还行。” 贺轻舟一指莫沾衣,笑道:“给你找个伴,以后你俩去我的书房读书,我给你俩当先生。” “不用了。”书墨急的要哭。书砚那么疼他,他不好好读书,还经常挨骂。真要让公子当了他的先生,那每天除了挨骂就不用干其它事情了。 “就这么决定了。回去吧。”贺轻舟拍拍书墨的肩膀。他这个小厮太不经逗,说上几句话,就能抹泪。相比起来,莫沾衣倒比较坚强,再疼再委屈也极少掉泪。 “公子,大公子来了。”书砚从外间进来,一眼瞧见书墨红红的眼圈,立刻将人拽到自己身后。 莫沾衣自打贺轻舟进来,一直呆愣愣的。此刻瞅见书砚老母鸡护崽一样保护书墨,不由想起平常总照顾自己的师兄们,情绪更是低落。 贺轻舟贴上莫沾衣的额头,还好正常。吕大夫的话,他听的甚为心惊,也庆幸自己多嘴问了一句。柔声道:“好好吃饭,我去见我大哥。一会给你找本书看,让书墨陪着你。” “你回来,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么?”莫沾衣期期艾艾的问。 贺轻舟瞧他那小模样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登时冷下来,捏住莫沾衣的脸颊,使劲,骂道:“你给我好好吃饭,吃不够一碗,就饿你师兄们一顿。” “你……”莫沾衣气的不轻,总拿师兄们的安慰威胁他,卑鄙。 “吃饭。”贺轻舟得意的敲敲桌面,带着书砚出去。书墨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跟,走到外间,扭头又回去了。公子和砚哥都不需要他,而夫人此刻很需要他帮助。 贺轻舟到了小花厅,对着正与画晴调笑的大哥贺行舟,朗声笑道:“大哥怎么不直接去我屋里,怕不是来见我,是来找画晴的吧。” “公子。”画晴跺脚,拿着漆盘退下。 贺行舟着一身宝蓝色长袍,绣式繁杂,腰带上,头冠上,皆是镶金嵌玉,一派富贵。他懒懒靠在椅背上,也不起身,只笑道:“如今你已是有妻室的人了,我怎好不顾及弟妹。” “什么弟妹,大哥虽未能赶回来参加我的大婚,可,还能不知道他是个带把的?”贺轻舟给了书砚个暗示,书砚悄悄退出去。 “三弟好风流。老太太竟然答应了你娶个小倌进我贺家大门?” “我以死相逼求来的,老太太为此跟我翻脸,到现在还处处为难我夫人呢。”贺轻舟不坐主位,拣贺行舟旁边的椅子坐了。 贺行舟嗤笑道:“是你的不是。兔儿爷,外头玩玩可以,买处院子偷养着也成,何必非要往家里带。” “大公子,婢子给您换杯热茶。”软青端着新茶进来。她被画晴分派到厨房帮工,正恼火呢,书砚就传公子的吩咐,让她过来小花厅奉茶。 贺行舟歪头,想要看清低着头的婢子的模样。 贺轻舟道:“软青,抬起头。你是老太太TJ出来的大丫头,又不是那些个粗使丫头,还怕见大公子?” 这话落了软青的心怀。软青抬起来,先对贺行舟微笑着见礼,之后便笑着走到贺轻舟的身旁,端起茶,并不放在桌上,而是直接递在贺轻舟前面。她是老太太派来给贺轻舟做妾室的,贺轻舟是正正经经的嫡子,又得老太太看重,比贺行舟的身份要贵重上许多。 贺轻舟自然不会去接,转头与贺行舟说话。软青没讨到好,讪讪将茶杯放好,自己立于贺轻舟身后待命。 贺行舟说几句话,便要瞟软青一眼,说话也往软青身上带。贺轻舟只装作不知他的意思,一味装傻,引着贺行舟的兴趣越来越浓。 眼看着贺行舟要急的抓耳挠腮了,贺轻舟悠闲吃茶,要再吊一吊贺行舟的兴趣。一来,老太太赏的人,不好第二日便送出去,二来,越是得不到的,自然越是不计后果的要得到。贺轻舟不但要把软青这烫手山芋送出去,还要赚些利头。 可偏就在这时,出了岔子。 贺行舟从小读书不成,眼神尖的很。莫沾衣和书墨刚把里间门帘挑个小缝,贺行舟目光晶亮,冲着书墨招手:“书墨,躲躲闪闪的做什么,在你家公子面前,还怕我欺负你?” 书墨摇摇头,恭敬道:“小的不敢打扰公子们谈话,这就退下了。” “等等,你身后是谁,竟比嫣红还要美上三分。”贺行舟荤素不忌口,尤爱美人。 贺轻舟的脸色立马黑如锅底。 17.行舟 “出来吧。”贺轻舟松口,叫莫沾衣从里间进小花厅来。“老太太还是打你打的轻,昨晚半夜还跟我嚷嚷疼呢,今早就出来晃荡了。” 贺轻舟拽过莫沾衣,对贺行舟笑道:“我夫人,小伊。” 贺行舟忙起身,对莫沾衣拜了拜,笑容满面:“原来是弟媳,果然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怪不得三弟执意要娶你进门。要是换做成我,亦是要发次狠,跟老太太杠上的。” “小伊,这是我大哥。”贺轻舟挨近傻乎乎的莫沾衣,低声提醒:“快见礼。” “啊,大哥好。”莫沾衣急忙抱拳,收到贺轻舟不大善意的眼神,恍然醒悟,立刻又行了个福利。只是太慌,膝盖差点着地,幸亏贺轻舟及时给拉住。 贺轻舟为莫扎伊圆场,语气满是心疼道:“挨了罚,走路行礼多有不便,大哥见谅。” “无妨。弟媳江湖人见礼的方式就挺好。”贺行舟十岁出头就跟着贺徐源跑买卖,脑子不甚精明,看人却是很准,尤其贺行舟还是个经常出没花街柳巷的人物。“弟媳眼神干净,倒不似欢场中人。” 贺轻舟不着痕迹地挡住贺行舟的目光:“他是个清倌,小家小户养着的,不比男倌风气浓。” “那三弟可要多给人家妈妈些银子。小家小户向来只养一两个孩子,指着挣钱养老呢,你将弟媳迎进门,她们可就没个养老送终的人了。” “这个自然。”贺轻舟将话题引了出去。“大哥此次去金陵,成果如何?”说这话时,贺轻舟将软青打发出去。 贺行舟摇头:“金陵世家遍地,就是能通朝廷的也有三四家。钱庄大大小小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多家。咱们人不生地不熟,恐怕不好立足。” “说的什么丧气话。”贺轻舟鼓励道:“世家多金子也多,咱们贺家的名号难道金陵人就没听过。三叔不是早年在那儿开过家绸缎铺子么,生意好的很,要不是你父亲去世,为了照应家里的生意,三叔也舍不得回来。你去求求三叔,他在金陵定然认识不少大主顾,给你介绍几个,还愁没买卖进门?” 贺徐源当年为什么回来,贺家人皆心知肚明。贺家老太爷将贺家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虽疼贺徐源,却也谨守嫡庶之别,给了贺徐源不少的本钱,让他去金陵另谋生路。家里的生意则交给大儿子贺本立。贺本立也是个有本事的,怎奈英年早逝,独子年幼,老父已逝,同母的二弟贺道生在外地做官,老太太一介女流,有心无力,只好把贺徐源叫了回来。 贺徐源一回来。贺行舟的位置便有些尴尬。他是贺本立的独子,却是小妾所生。若说贺徐源的庶子身份,没资格继承贺家生意,那他也没有。论理,正经最有资格的掌管贺家的,是贺道生的两个儿子,贺知舟与贺行舟。老太太认的也是这个理儿。 贺行舟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请三叔陪我去一趟。” 贺轻舟眸子转了转,笑道:“你刚回来,快去歇息吧。晚上,你在聚仙阁订好位置,我去替你请三叔。” 有贺轻舟作陪,贺行舟跟贺徐源说起话来,会放松许多。当下心里更是对贺轻舟增了不少感激。自打他父亲过世,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少地方都得贺轻舟帮助。两人年纪相仿,又都不爱读书,兴趣相投,关系超出一般的堂兄弟。 “怎么出来了?”贺行舟一走,贺轻舟收起笑脸,摆出大爷模样,翘着腿质问莫沾衣。 莫沾衣不由紧张,往门帘处瞧书墨,早不见踪影。估计被贺行舟说了句,就吓跑了。他只好咬牙说道:“我实在不放心师兄几人,你带我去瞧瞧他们好么?” “不是说好一会谈么?怎么,等不及?”贺轻舟话里嘲讽,对莫沾衣的哀求不置可否。 莫沾衣不是个说话绕弯弯的主儿,诚恳点头道:“嗯,确实等不及。” 贺轻舟气的将茶杯一摔,扛起莫沾衣往里院走。被扛在肩上,伤口没碰着,可贺轻舟的肩膀把莫沾衣硌的不轻。而且贺轻舟走路再稳,到底是气鼓鼓的,莫沾衣被颠的厉害。到寝室被放下来,莫沾衣扶着墙干呕不止。 “以后别随随便便出去,就是外院也不行。”贺轻舟瞧瞧莫沾衣手腕上挣出的伤痕,恶狠狠威胁道:“再有下一次,我就天天把你绑床上。” 莫沾衣吐个不停。 贺轻舟威胁完,气也消了。走过去,给莫沾衣拍拍后背,作漫不经心状问道:“是我扛的你难受?” “别碰我,你,恶心。”莫沾衣推他。 贺轻舟瞳孔收缩,恼道:“我怎么恶心?” 莫沾衣先指指贺轻舟下面,再指指自己后面,又气又羞:“那个,这个,难道不恶心?我恶心的吃不下东西,直想吐。你还扛我,我都忍不住了。” “你觉得恶心?”贺轻舟话问的很轻。 莫沾衣察觉出贺轻舟神色不对,忐忑开口:“这个不好,你改了吧。浪子回头金不换呢,你快重新做人吧。” 贺轻舟哼哼,拿鼻子说话:“我改不了了。”说完,气的大踏步往外走。本来多美好的一件事,跟自己正经夫人洞房,哪里有错处,哪里就恶心了?还重新做人,贺轻舟只想揍得莫沾衣没个人样。 高大身影的压迫力散开,莫沾衣就没那么想吐了,他还想跟贺轻舟说说师兄的事,但是贺轻舟气冲冲的往外走,一眨眼就到门口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结果贺轻舟走到门口又回来了。面带煞气,冲着莫沾衣吼道:“趴床上去。” 莫沾衣下意识捂住自己屁股:“有伤,不能打,刚才不算是顶嘴。” 贺轻舟更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上药。” ****** 贺轻舟出去忙事,书砚跟着。画晴在外院看着小丫头们忙活,画雪则拿了绣活,坐在外间守着门。她是得了公子的严令,杜绝夫人和书墨两人出去的一切可能。 床上,莫沾衣拿书压着脑袋,不住的哼哼。书墨在桌前,被他吵的看不了书,凑过来劝道:“夫人,你好好看书吧,等公子回来,你背不下来,肯定会挨骂的。”公子骂人可比砚哥骂人厉害多了。每次公子一开口,书墨就胆颤。 “不想看。”莫沾衣把书拿开,可怜兮兮的对书墨道:“一想到我几个师兄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还会挨打,遍体鳞伤的被关在黑乎乎的小屋里,我就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书墨皱眉,狐疑道:“公子不会这般欺负人的。” 莫沾衣一仰头,眼泪就从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模样简直委屈的不得了。书墨瞧着十分可怜,坐到床边软软的劝:“你别担心,要不然我帮你问问砚哥。不过,他不一定会告诉我。” “书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师兄他们不知有几顿饭没吃上了?”莫沾衣顺势赖在书墨怀里,浅浅的抽泣,眼泪全蹭在书墨衣服上。他不敢哭的声大了,怕外间的画雪听见。画雪温柔可人不假,但恐怕不像书墨这么容易上当。 “不会的。”书墨口气中已有几分动摇。“我很想帮你,可是我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贺府有大小十几个院落,还有好几座别院。要找起来,半个月都找不完。我带你去前院,你也看到了,就咱们公子这小院,守着的人也不少。你根本跑不出去,即便跑出去了,也不可能找到他们。” 莫沾衣垂头丧气道:“我也知道,可我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你可以答应公子的条件啊。”受书砚的影响,书墨把贺轻舟当主子,畏惧贺轻舟,不把莫沾衣当真正的三少夫人。但,书墨却打心眼里向着莫沾衣。主要是莫沾衣对书墨的脾气,而且,书墨深接触的几人,都比他脑袋好使,好不容易来个同道中人,书墨自然而然的把莫沾衣当朋友。 书墨道:“我听砚哥说,公子要你做的事也不是很难。偶尔陪公子做做戏,然后只要住在这里就成。” “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好。”莫沾衣扯着被子懊恼道:“你家公子,要是再对我做昨天的事,怎么办?”他也是害怕这个,才又起了救人的心思。 “这个。”书墨也为难,良久才犹豫着说:“要不,我跟砚哥说说。让他分析分析公子是不是身体不适,我觉得公子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莫沾衣也瞧出来贺轻舟跟书砚走的比较近,赶紧接话:“对,你跟书砚说一说,看看你家公子到底什么个什么心思。但是画晴画雪,你可别去说。”男女之别,莫沾衣还是知道。 “放心,我的事,向来只跟砚哥说。” “书砚真疼你。”莫沾衣叹气:“哪像贺轻舟,总骂我,还打我。” “公子不疼你,肯定有别的人疼你啊。”书墨也觉得,公子对莫沾衣特别的凶,比教训他时还要凶。 莫沾衣嘟嘴道:“可我下山后,只跟他最熟。” 18.仆妇 卯时,湛蓝带着几个仆妇过来。画晴一见人远远的来了,就命小丫头给公子报信去。自己带着笑脸迎上去。 湛蓝是老太太打发过来,送几个年岁长的仆妇,给三少夫人讲讲规矩的。画晴玲珑心肝,她是公子母亲的陪嫁丫鬟的女儿,心里跟贺家并不亲近。老太太的心思,她哪里还能不明白,无非就是昨个公子没宠幸老太太的人,老太太刁难夫人来了。 夫人被几个仆妇折腾一顿,恐怕伤势更重。公子近不了夫人的身,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到时候,软青那丫头又能钻到空子。 画晴不带人往垂花拱门走,反把人往小花厅让,嘴里说道:“老太太真是有心,不过,现在都快用晚饭,会不会时日太晚?明天大把的时间,何必让几位管事娘子白白的跑腿。” “规矩不是一口气学成的。”湛蓝立于阶下,不肯进花厅。“老太太听说三少夫人已经要接手院里的庶务了,那可是耗时的活计。老太太想着,不能长时间耽误三少夫人,以后就瞅着空闲来,一天教上一点便可。” 老太太知道王奶妈交出庶务打理权的事,画晴并不吃惊。这座宅子里,最瞒不住的就是事儿了。画晴拦不住,让湛蓝进了里院。画雪不比画晴性子硬,说了两句,就被湛蓝进了里屋。 几个大丫头在外间说话的时候,里间的人已经吓呆了。书墨完全没有主意,只急嚷嚷要去告诉公子。 “这个湛蓝姐姐,瞧着温柔。有一次,公子犯了错,老太太生气,责打砚哥,就是湛蓝姐姐在一旁监看,我去求她,她却对我说‘多求一句,就多打书砚一下’。”书墨再不知事,也分得清好赖。 书墨刚说完,湛蓝就请求要进来。莫沾衣推说自己在床上衣衫不整,不方便见女客。湛蓝却道:“婢子就是伺候主子们日常的,穿衣下床本就是婢子们的活计。”说着话,竟推门进来,吓得莫沾衣整个人钻到被子里。 “三少夫人,婢子伺候您更衣。”湛蓝从屏风上取过衣服,上前道:“老太太关心您初进府,多有不明之处,派人解惑您规矩礼仪方面的疑问。” 莫沾衣露出头,抱歉道:“规矩,轻舟教过我,不麻烦你们了。” 湛蓝道:“公子知道的是公子们的规矩,老太太要教您的是为人妻室的规矩。” “这个规矩我知道,夫为妻纲。”贺轻舟有教过的。莫沾衣瞅一眼书墨,想要以眼神询问怎么办,不料,书墨早不知退到什么地方去了。 湛蓝被他说的一笑:“正是这个道理,不过,这其中还有不少细节需要您注意。”湛蓝让几个仆妇上前给莫沾衣讲规矩,领头的仆妇头一句便是要画雪画晴伺候三少夫人更衣。 莫沾衣直吓得要把床刨个洞钻进去:“我自己来……我有伤……书墨,书墨救我。” “小的伺候夫人更衣。”书墨从床侧的黄花梨描金螺钿柜后面钻出来,胆怯的上前阻扰。“小的,伺候。” 湛蓝大方应下,带着所有婢子仆妇在外间等候。里间,两人又是一阵讨论。书墨急的要哭,莫沾衣被他这么一闹,反倒没那么害怕了。要是站在他旁边的人是强势的贺轻舟,恐怕他会更加恐惧。人的胆识是可以激出来的,在你无所指望的时候,尤其在他人还要指望你的情况下。 莫沾衣磨磨蹭蹭穿上衣服,扶着红漆椅站好,开口让湛蓝她们进来。湛蓝先伺候莫沾衣用茶,这才开始。 “为人妻,首先要‘顺’。”薛妇人出来关于“顺”讲了半刻钟。“出嫁从夫,便是说的此道理。夫人可明白?” 莫沾衣毫不犹豫的点头。湛蓝等人露出满意的神色。 画晴却插话道:“出嫁从夫,并不是仅指的要顺从夫君,礼从夫君,亦有帮助夫君扶持家业,照顾家小之意。湛蓝姐姐,我说的可对?” “说的不差。”湛蓝笑了笑,却道:“只是主子跟前,咱们做下人的,不好插嘴吧。” “为人妻,亦要‘上恭下守’。”祝妇人站出来讲第二条。 莫沾衣思绪在脑子里转个圈,自言自语:“上攻下受,什么意思?” 祝妇人脸色不大好看,继续讲道:“是对上恭敬孝顺,对下守护关爱。贺家四代主子,最小的芝灵小姐方三岁。您不但要伺候在老太太跟前,还要学会照顾小公子和小小姐,将来,三公子有了自己的子女,亦是要您照看的。” 三公子怎样才能有自己的子女?画晴画雪都紧张的看向三少夫人。而三少夫人,完全没有愠色,仍旧是从善如流的点头。 说过话的两位夫人顿时觉得好无趣,老太太命她们来,岂是教导规矩这般简单,存了心思要让三少夫人堵心呢。可是,三少夫人好宽广的胸怀,说什么都不恼。 “为人妻,必要‘贤’。”马妇人使出绝招。 画雪、画晴听到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们对三少夫人,称不上关心,也不把三少夫人当做真正的主子,只是被莫沾衣“姐姐”“姐姐”的喊了几日,到底都不是心肠硬的主儿。并且,湛蓝她们欺负三少夫人,于公子有害,她们两个当然不愿意。 莫沾衣却一脸无所谓。 马妇人瞧莫沾衣的神色,底气去了一半,面上不得不更严厉些,说道:“七出之条,无后为大,妒妇亦是难容。三少夫人既然不能为三公子诞下麟儿,更是要包容并且鼓励三公子纳妾,善待妾室,待三公子的庶子女要如亲生一般,记在您的名下,给他们嫡子女的身份。” “好,好。”莫沾衣忙不迭的点头。站久了,屁股疼。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她们以为三少夫人曾在老太太面前大喊大叫,且吓晕过老太太,必是不服管教的。几人准备的规矩不多,与三少夫人争辩的话倒准备了一箩筐。结果三少夫人温纯可人,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弄的她们不知所措。 湛蓝瞧她们都不说话了,笑道:“三少夫人好模样好脾性,三公子好福气呢。”说完,带着一群人灰溜溜的走了。 出外院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心急如焚赶回来的贺轻舟。贺轻舟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夫人受了欺负,难道他能指望傻乎乎的莫沾衣斗的过老太太身边尖牙利爪的妇人们。 “老太太可真疼我。”贺轻舟气极,一针见血地抱怨。贺家老太太再怎么折腾,也是疼贺轻舟的。贺轻舟如此说,才最能让老太太难受。 湛蓝解释道:“您打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老太太自然最是疼您,怕三少夫人不懂事,给您委屈受,才遣婢子们过来的。” “以后不用来了。他不懂的规矩我会教他。” 湛蓝道:“公子是男儿,又是头一次娶妻,哪里懂身为人妻该守的规矩。”顿了顿,湛蓝不愿说下面的话,但是老太太特意嘱咐过,若是公子质问,定要提一提三少夫人的出身,让公子时刻谨记才好。“就像身为小倌的规矩,公子接触的再多,也得有专门的妈妈教导才是。” “哈。”贺轻舟气的冷笑。“我教不了,她们就能教得。哼,我夫人是八抬大轿迎过来的主子,一群下人,焉能懂主子该守的规矩。” 湛蓝几人被贺轻舟毫不留情的骂了一通,更是面上无光,逃似的离去。 贺轻舟大踏步进屋,人还未瞧见,就先听见书墨泣道:“夫人,呜呜,夫人。”贺轻舟心里慌的厉害,猛地推开里间的门,却瞧见莫沾衣正趴在床上小心翼翼的脱亵裤。书墨对着墙站着,低头抹眼泪。 书砚赶紧转身回避。书墨像是有感应般,扭头看见两人,跑着迎上来:“公子,砚哥。” “唔。”莫沾衣刚脱了一半,利落的提起被子将自己蒙住。 “你俩下去吧。”贺轻舟将门关上,走到床边,毫不客气的将被子掀开,丢在地上。“她们怎么着你了?” “没怎么着啊?”莫沾衣对贺轻舟的火气,感到很是莫名其妙。 “数落你了?”贺轻舟坐床边,将人拨拉到自己腿上,给莫沾衣褪亵裤。亵裤难脱,不是伤的问题,伤开始有结疤的迹象了,之所以难脱,是因为贺轻舟给莫沾衣敷药敷的太勤,而且太舍得用药,人家大夫嘱咐要敷薄薄一层,贺轻舟足足敷了半寸的厚度。 莫沾衣穿衣匆忙,懒得拿掉药。那药渣阴湿亵裤不说,还挺粘。莫沾衣舍不得把药也弄下来,是以脱得慢。 “没,就是跟我说了一会话。”莫沾衣已经不觉得屁股给贺轻舟看看,有什么大不了了。今天恶心了一天,可贺轻舟每碰他屁股一次,他就觉得恶心感淡一分。莫沾衣诚恳道:“不过,我还没听懂,她们就着急走了。” 贺轻舟嘴角抽搐,心里悬着的大石却是放下了。 19.圈套 这么一折腾,早到了晚饭时候。贺行舟左等右等不见贺轻舟来,差贴身小厮金铜过来清瑶院。 “书砚,你去请三叔。”贺轻舟命金铜在外头等着,利落的给莫沾衣穿衣裳。 “干什么?”莫沾衣实在不想动了。 贺轻舟蹲下身给莫沾衣穿鞋,抓住莫沾衣的小腿了,惊觉别扭。他堂堂贺府的三公子,做下人的事居然做的如此顺手。把鞋子往脚踏上重重一放,板着脸道:“快穿上。” 莫沾衣站起来把鞋穿好,捂着屁股抱怨:“疼,我得在床上躺着养伤。” “现在知道疼了。”贺轻舟冷哼:“早上不是还往前院跑,这会知道疼了?” 莫沾衣结结巴巴道:“我,我一走路,里面就疼,就是那个地方。出去的话,别去太远的地方好不好?” 贺轻舟对上莫沾衣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笑骂:“挨罚挨打的时候不知道哭,你的眼泪就是来装可怜的?”到底还是被莫沾衣说的心软了,何况莫沾衣说那里疼,那是令他骄傲的杰作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莫沾衣顿时感到屁股不疼了。 ****** 贺轻舟抱着莫沾衣从后门钻入一辆马车,为了防止莫沾衣到酒楼大吃特吃,给他丢人,贺轻舟先拿出一碟糕点来,让莫沾衣垫垫肚子。 聚仙阁不远。可,莫沾衣不能走,不能骑马,让贺轻舟在大庭广众之下背着或抱着莫沾衣,两个宁愿死都不同意。贺轻舟只得让人准备马车。 “我叫你出来,可不是只为了让你吃这么简单。” 莫沾衣毫不吃惊:“我知道,你怎么会对我好。有什么吩咐,轻舟?” 怎么会对他好?贺轻舟气的吐血,已经对他好的不能再好了吧。“叫‘爷’,这是规矩。出去别给我丢人。” “唔,在外我叫你,嗯。”莫沾衣叫不出口。 贺轻舟懒得跟他计较,要真跟莫沾衣较真,恐怕有多少血都不够他吐的。“你今天帮我做件事。做完之后,我就放你师兄们走人。” 莫沾衣急忙撑起身子,问道:“什么事?交给我,我一定做好。” “还得看你有没有本事?”贺轻舟捏住莫沾衣下巴:“抛媚眼都不会,你怎么勾引人?” “勾引人?”莫沾衣不大懂,但是他知道一点:“你会抛媚眼啊,那你肯定能勾引人。” “莫沾衣,一下,你给我记住了。”贺轻舟表情凶狠:“等你伤好了,我就揍回来。” 莫沾衣害怕,往旁边躲躲,可惜下巴被捏着,头部不能远离大坏蛋。“不要动怒。我真不是顶嘴,我还有伤,我……” “废话少说。”贺轻舟打断,肃容道:“我要你去勾引今天吃饭时同桌的两个人。你不会抛媚眼也没关系,只要多看他们几眼,时不时冲他们笑笑便可。”贺轻舟贴近莫沾衣,鼻子蹭着鼻子,囔囔道:“记住,一,不许多说话。二,这是做戏,不许当真。” ****** 到了聚仙阁,店小二见是贺府的马车,热情出来相迎。“大公子早订好了房间,三爷也在,大公子让小的在门口迎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眼睛还直往莫沾衣身上瞟。怪不得那店小二,莫沾衣长相实在过人,穿着不俗,说一句惊为天人都不为过。 书砚赏了店小二一块银子,店小二马上闭嘴,在前面带路。 “别乱勾人。”贺轻舟低声威胁。 莫沾衣糊涂加委屈:他何时勾人了。 “三叔,大哥。”贺轻舟施礼问好,把莫沾衣往前拉了拉,莫沾衣赶紧按着贺轻舟教好的话,福礼:“见过三叔,见过大哥。” 贺行舟瞧着盛装打扮的莫沾衣,心下颇惊,他以为在三弟的小院见到的莫沾衣已经够美了,没想到换了身衣服,竟然又美上一个层次。 “三公子好,三少夫人的伤可好些了?”唐若浔笑着问安。 莫沾衣一见唐若浔,紧张的问:“后来我被打了,问不出你的事。你没再被人欺负吧?” “谢三少夫人关心。快请坐。” 莫沾衣还要说话,却被贺轻舟一拉,远离了唐若浔。贺轻舟冷脸吩咐:“站着伺候。”莫沾衣虽不喜他下命令的口气,可惹不起贺轻舟,只得乖乖站着,且他也坐不了。 “三叔,就往金陵跑一趟,都是贺家的买卖,三叔就帮把手。”言入正题,贺轻舟替贺行舟说好话。 贺徐源沉吟道:“金陵的买卖毕竟不是主要的,我一走,家里的商铺该如何。”贺徐源知道贺轻舟积极劝他离开杭州的意图,直接点破:“轻舟年纪小,经验不足,要他撑起贺家的买卖,恐怕还需几年磨练。” “三叔说的极是,我现在连租地的农户都管不过来,家里的铺子,我见了就头疼。”贺轻舟毫不在意,洒脱大笑:“我啊,既不像大哥有做买卖的手段,亦不如二哥书念的好,就喜欢温香软玉,醉卧美人膝。” 贺徐源感叹道:“若说读书,当年你可比你二哥争气。” 贺轻舟笑道:“没法子,谁让我不喜读书。”暗中拉拉莫沾衣的衣角。 莫沾衣会意,对同样站着的唐若浔咧嘴一笑,严格按照贺轻舟的吩咐,笑不露齿,唇角微扬,楚楚可怜。唐若浔回以一笑。 贺轻舟再拉莫沾衣。莫沾衣又对唐若浔微微一笑。再拉,再笑。唐若浔被笑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往悄悄掐他的贺徐源身后躲。 “三少夫人很喜欢若浔?”贺徐源嘴巴向来不饶人。 “三少夫人与我有恩。”唐若浔主动帮莫沾衣解释。贺徐源只得对莫沾衣点头致意:“差点忘了多谢侄媳救下若浔。” “唐姨娘的叔叔是家里头一把的账房,前几年,唐姨娘把三叔小院的日子经营的有声有色,令人羡慕。”贺轻舟见说不过贺徐源,只得另寻法子:“三叔去金陵来回才几日,铺子里有掌柜们看着,有什么大事直接回了老太太。三叔若不放心的,怕铺子里的人偷懒,派了唐姨娘去看着不就行了。” 贺行舟只顾着瞧莫沾衣,被贺轻舟暗里踢了踢脚,这才回过神,点头附和:“是这个理儿。唐姨娘的本事经验,三叔还不放心?” 贺徐源笑道:“他哪里有这等本事。” “金陵人多,将来若是立住脚,不出几年,杭州的生意都得给比下去。”贺轻舟再加筹码,话里有话:“三叔难道就放心把金陵这样大的生意交给大哥做,作为贺家子孙,就不该出份力气?” 贺徐源没一口回绝两人,正是有这个心结。金陵的情况,他比在座几人都要了解,贺家真要能在金陵站住脚,那杭州城的买卖倒要往后排上一排,他不能放任贺行舟在金陵出了风头,否则贺家家主之位,非贺行舟不可。 贺行舟虽没他二人的心计,却也听出贺轻舟画外音,敛了笑意:“说起来,杭州的家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到底这里才是根基。三叔受命于老太太,自然得先照顾好杭州的买卖。轻舟,是咱们强人所难了。” “二哥要去金陵做生意?”莫沾衣收到贺轻舟的暗示,对贺行舟道:“我本是金陵人,十多岁才被拐到杭州来。金陵是前朝国都,又在朝代更迭时万幸免于战火,其繁华可比京都呢。” 莫沾衣偎在贺轻舟身上:“杭州城的买卖,是最要紧的。三叔走不开,不如让轻舟和我去给二哥打打下手。轻舟再不济,跑腿看店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个举动不是安排好的,莫沾衣站的累了而已。而且,让贺轻舟记仇的是,又在外人面前直呼他名字,落他面子。 这话相当于自荐,于一心将自己打造成懒散无能,被老太太相逼才不甘不愿插手生意事宜的贺轻舟来说,是不能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而由自己的夫人说出来,既能达到目的,又可以推说不是自己的意思,留好后路。 “胡说些什么。”贺轻舟斥道:“就我那点微末本事,不给大哥帮倒忙都是好的。” 贺行舟却急急应下:“说哪里话,三弟的本事,从小就比人强的。”贺行舟天生的风流坯子,色令智昏。虽然弟媳是不能碰的,可忍不住总想多瞧两眼。能把三弟和弟媳弄到金陵去,没了家里众多眼睛盯着,还愁不能多与弟媳单独相处。 贺行舟也只想着能吃吃弟媳的豆腐便好,他再花心,亦是讲究几份原则。三弟从小对他如何,就是别人若敢碰他弟媳,他也会是头一个跳出来给三弟主持公道的人。 “胡闹。轻舟刚成家,哪里能带着夫人外出。老太太必不放人。”贺徐源明知这是贺轻舟给他摆的道,事到临头也必须往里跳了。贺行舟有好色的弱点,贺轻舟竟舍得把自己夫人拿出来色诱,他不认输还能如何。 “我去便是,给行舟铺好路,我就回来。”贺徐源应下。 贺行舟不急着感谢贺徐源,反倒对莫沾衣惋惜道:“可惜了。以后让轻舟带着你来金陵玩,我会好好尽地主之谊,包你吃住玩乐皆是无忧。” 莫沾衣对贺行舟勾唇轻笑。 想出色诱主意的人,看到这一幕,却后悔了。贺轻舟妒火中烧,狠狠瞪了莫沾衣一眼,怒道:“快些用饭。” “好。”莫沾衣就等这一句呢。 20.夫夫 一路上,贺轻舟给的都是臭脸。莫沾衣趴在车厢里面,大气不敢喘,拿眼时不时的瞄贺轻舟。 “公子回来了。”书墨正在外院和小丫头们玩踢毽子,见他们进门,丢下毽子笑着过来。“怎么不见砚哥?” “大哥喝醉了,轻舟怕金铜也吃了酒,不妥当,让书砚送送。”莫沾衣给书墨使眼色,暗示贺轻舟正生气呢,快救救他。 可书墨一听书砚没回来,只顾着失望,蔫蔫的走开了。 “书墨,去拿书砚打你的戒尺来。”贺轻舟拽着莫沾衣进寝室,喝道:“你给我站好了,手伸出来。” “怎、怎么?”莫沾衣吓得眉心一跳,晚上吃的食物太多且腻,这么一惊,油腻腻的滋味从喉咙里冲出来,本能的弯下腰要吐。 这么一闹,贺轻舟是怒火烧的更旺,拍着桌子骂:“你嫌我脏是不是?你喜欢跟谁,唐若浔?美得你,人家跟我三叔十几年,情比金坚,你想都不要想。再者,他能比我好,他有我风流倜傥富贵多金么?” “公、公子。”书墨递过来戒尺。 “干什么,你也结巴了?”贺轻舟拿过戒尺,使劲在桌上敲。书墨低着头,不敢看贺轻舟。莫沾衣往后退,贺轻舟又骂:“站前面点,皮痒了是吧?” “书墨,你出去吧。”贺轻舟让书墨退下。书墨胆子小,一会吓唬哭了,书砚又该闹脾气。况且要教训自己的夫人,不需要外人在场。 “我能不能也出去?”莫沾衣小小声问,拉着书墨的衣角不许人走。 贺轻舟虎眼一瞪,莫沾衣手一颤,书墨趁机逃跑,出门前还被门槛绊倒。 “我犯错了?”莫沾衣咬唇细想。他没有做错事啊,这次要他说的话,他一一说清楚,而且事情也成功了不是么? “把手伸出来。”贺轻舟知道莫沾衣的命门所在:“不伸就打你师兄。” “卑鄙。”莫沾衣咕哝,乖乖伸手。 贺轻舟先敲了一下,力道不重:“这是刚才顶嘴的惩罚。”再打一下:“叫你去勾引我三叔和我大哥,你对着一下人笑什么。笑就笑吧,笑的还那么傻,丢不丢人?怎么不说话,说话呀。” 莫沾衣委屈地喊:“是你没说清楚,我哪知道该对谁笑。我一说话,你就说我顶嘴,说我说的都是废话,我不敢开口。” “顶嘴,你说的还少。”贺轻舟又打两下。“你是不是看上唐若浔了,你知不知道谁才是你夫君?” “是你。” 贺轻舟对于莫沾衣将正确答案脱口而出的态度,甚为满意,脸色稍缓,郑重的开口教育人:“以后见到我大哥就躲开,他这人色迷迷坏的很。还有,出门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夫人,巴着劲想勾引谁呢你?” 莫沾衣皱眉答道:“不是你要我勾引……” “你还敢勾引人?”贺轻舟半点心虚没有,拿戒尺在桌上啪啪的拍,气的胸膛大起大伏:“你说,你知道什么叫做‘妇德’么,你知道‘礼义廉耻’四字如何写么,你知道你顶着三少夫人这个头衔意味着什么么?” “不知道。不是你叫我……” “还敢顶嘴。”贺轻舟气的不轻。“新婚之夜我教过你什么,就算你是个小倌,你也是个清高的小倌,再者你已嫁人,就给我重新做人痛改前非。” “我不是小……” “闭嘴。”贺轻舟指指床:“给我趴着去。” 莫沾衣看看贺轻舟手里渗人的戒尺上,舌尖发颤:“打手不行么?屁股,疼。” 贺轻舟猛然站起,吼道:“上药。”说多少次,这个笨傀儡才会明白,自己是关心他的,打过他么?明显没有! 上药的时候,莫沾衣还在抱怨:“晚上吃的太腻,堵得我难受。” “活该。”贺轻舟轻手轻脚的敷药。“谁让你饿死鬼似的,桌上一大半进了你肚子。在车上不是让你垫肚子了么?” “好吃啊。”莫沾衣偏过来脑袋,甜甜一笑:“那样的美食,也不知能吃几顿,多吃一点算一点。” 真是好哄,还没哄就好了,半点不记仇。贺轻舟心突地一跳,未及思考便接话道:“以后,天天给你山珍海味的供着。” 莫沾衣嘟哝:“等我回了山上,你还会把美食给我运上山?对了,你要我办的事情成了么,我的师兄们是不是可以放了?” “嗯,今天晚了,明天我把他们都放走。” “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的让你三叔去金陵?” 贺轻舟没立刻接话,思绪转了一圈,想着不该对莫沾衣多说话,可又忍不住想跟莫沾衣说说心里话。莫沾衣不同于书砚,书砚冷静,即便是同书砚说的再多,也是命令,是讨论,不是倾吐。 “家里能接手铺子的,只有三叔、大哥和我,他俩一走,可不就是我出头了么?” 莫沾衣打着哈欠,问道:“听你说金陵买卖好,你为何不去金陵帮大哥,不比在家里好?” 贺轻舟抬眸看莫沾衣:“你也不傻,原先跟我装什么不开窍?” “我没有,我真是不懂你们山下人。”莫沾衣无辜道。 “做生意哪里像你想的那般简单。我一无钱,二无结识的贵人,去了无非就是同大哥一起发愁。而留我一人在杭州便好的很,家里头的生意我摸的差不多了,老太太又是最愿意我继承家业的,有她支持,即便我一次难以接收全部,也能捞下不少。” 书砚领着几个粗使小厮送来热水。贺轻舟要画雪给莫沾衣擦擦身子,他自己去屏风后沐浴。莫沾衣抵死不从,嚷嚷道:“她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被她看。” 他这么一喊,画雪面红耳赤的跑出去。 贺轻舟正在低声吩咐书砚办事,见状,冷声道:“别一副读过圣人书模样,字都不会写,穷讲究什么?” “不,被女人看了,就得负责任,还会有小娃娃钻出来。”莫沾衣生生打个冷战:“好可怕,师父就常说,女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都退下吧,多留一桶热水。”贺轻舟打发捂嘴笑的闲杂人等出去。认命的撸起袖子,先湿了个巾帕给莫沾衣擦脸,然后再湿一个,轻轻擦起背来。莫沾衣脑子不好使,可身子真是漂亮,贺轻舟自问在杭州城也算是个眼界开阔的,这般无暇的身子还是头一次见。 莫沾衣糊弄的擦擦脸:“我下山之前洗过澡的,干嘛这么费事又要擦?” “车上吃过饭,晚上干嘛还要吃饭?”绕过满是草药的屁股,擦拭修长的玉腿。腿也好看,贺轻舟下手捏了捏。“早些睡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去给老太太奉茶。” 莫沾衣见老太太一次就挨一次打,哪有胆量往跟前凑。当下苦脸哀求:“屁股疼,能不能不去啊?” “别一有事就嚷嚷疼,我自己不会看啊。”贺轻舟拉过莫沾衣的手,拿过一盒带着玉兰香的药膏,给莫沾衣涂手腕和手心。“屁股上的肿早消了,已经开始结疤,今天再敷一夜,明天下床走路就不会太疼。倒是你的手腕,怎么还红的这么厉害?” 涂手心的时候,莫沾衣不配合,傻笑个不停,一直往回抽手。“敷什么药这么厉害?” “当然是好药。五百两一副呢。”贺轻舟撒谎不眨眼。药不便宜,不过也没那么贵就是了。好的快的主要原因是,贺轻舟不嫌麻烦,换药换的勤,昨晚一夜没睡好,隔一两个时辰就爬起来敷药。而且,趁莫沾衣睡着的时候,还要往那个部位涂药。 对于莫沾衣的伤,他心里有愧。面上不肯表现出来,是他搁不下面子,只会冰着一张脸在行动上有所补偿。 ****** 第二日,莫沾衣死活不肯去。贺轻舟骂了几句,怎奈莫沾衣抗骂,说什么都不回声,也不哭,就趴在床上耷拉着脑袋听训。 贺轻舟若真要逼莫沾衣去,自然会使出杀手锏。可贺轻舟没狠下心,嘴上说了几句,便放过莫沾衣。 他拿了账册,坐在桌前对账。不过半个时辰,莫沾衣从挨骂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又开始精神抖擞的跟贺轻舟叨叨废话。 贺轻舟不理他,专心致志的做手头上的工作。莫沾衣说的口干了,自己下床从贺轻舟旁边倒了杯茶,又端走了一碟花生米吃。 “唔,有没有煮花生吃,要嫰花生,用盐水煮,很好吃的。”吃东西也占不住嘴。 “没有,我们家没盐。真是盐吃多了,闲的你。”贺轻舟合上账簿,揉揉眉心,想着等会要把小院庶务的打理权跟王奶妈要过来,这事还是要用上莫沾衣。 “公子。”书砚进来:“王奶妈要见夫人,大公子在小花厅等您,说是要探望夫人的伤情。” 21.送人 贺轻舟让王奶妈在前院等着,他去见贺行舟。莫沾衣吃完屋里的东西,眼皮子便有些睁不开。贺轻舟给莫沾衣换过药,这才慢腾腾出去。 书墨坐在檐下,摇头晃脑的背书。见贺轻舟过来,急忙起身。 “你去前院找个伶俐点的小厮,把大夫请过来。” “公子。”书墨说话不似书砚,出口之前要在肚里转上几圈。他是有什么都憋不住的,但是没有莫沾衣那么烦人。“我昨个去找周姨娘屋里头的富贵吉祥玩,听到有小丫头说咱们院里总请大夫,说是公子厉害,夫人受不住。公子,夫人不是挨了板子么,为什么他们说公子厉害?” 贺轻舟黑着脸,瞅到书砚又过来请他,登时发作:“书砚,你是怎么管教书墨的,如今嘴上越发没个把门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厉害,你要是得了闲,早点教教他,别十五六岁还跟个孩子一样。” “是。”书砚低着头,背在身后的手将人往自己后面扒拉。 进入小花厅,贺行舟正在给软青看手相。“你啊,大富大贵的命格,即便今日落难,来日定是要飞上枝头的。” 软青看见贺轻舟挑帘进来,忙抽手出来,将贺行舟吃过的茶端走。不一会,又送了新茶上桌,却是立在贺轻舟身后。 “三弟好生福气,怎么美人都爱往你这里跑?”贺行舟吃醋道:“画晴水灵的很,书墨又是顶顶的好看,这次老太太又赏下个软妹子,臻首娥眉,顾盼生姿,好不漂亮。尤其你那宝贝夫人,不敢让人以为他是凡人啊。” 贺轻舟吃口茶,笑道:“大哥言重了。若不是出了嫣红的事,你身边的丫头也该是个顶个的漂亮。说起来,吕姨娘乖巧可人,大哥还不满足?” 贺行舟早年看上老太太身边一个大丫头,叫嫣红。老太太再不喜贺行舟,也不会舍不得个丫头。可贺行舟的填方秦氏泼辣的很,竟教人把嫣红偷偷卖到窑子中。嫣红不忍受辱,当日自刎。贺行舟与她生了场大气,可秦氏未娘家硬,未受惩罚,因此不但不悔改,甚至更是刁钻,把贺行舟身边有姿色的丫头都撵了出去。自此,贺行舟不爱着家。 两人互捧了一番。贺行舟提出要去看莫沾衣,贺轻舟昨日都掉入醋缸中了,今天哪里肯,只道莫沾衣有伤痛,昨日累了,今日还未起身。 “难为人家玉骨一般的身子,你竟狠心的让他带着伤陪你出门。”贺行舟最看不得有人糟蹋好花,训示弟弟:“我瞧着弟媳昨个走路便有些不正常,恐怕不只是棒伤的事吧。老太太那里的板子,极少叫人伤筋动骨过,强健的躺上两日照样起来做活。” 贺轻舟只干笑。 贺行舟见无缘同美人见上一面,也就死了心,道出自己的来意。他明日要与贺徐源出发去金陵,不放心家里的幼子,特来相托。他有个五岁大的儿子,调皮的厉害,偏偏生母早逝,继母不待见,老太太又不喜他这一脉,只好托给贺轻舟养着。 “大哥放心,我还能不护着自己的侄子?”贺轻舟对贺行舟道:“你如今身边也没个妥帖的丫头,光让小厮伺候着如何能舒坦,不如这次叫嫂子跟着?” 贺行舟薄怒:“怎么你也来笑话我?你大嫂那个样子,带出去除了丢人还会惹麻烦。我啊,大老爷们一个,也不讲究什么。” “这哪里行?”贺轻舟徐徐劝道:“你是咱们贺家头一号的主子,身边连个细致的丫头都没有,岂不叫人笑话了去。你不用去麻烦老太太拨人,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丫头,你看软青如何,我再寻个小丫头,让她二人一起去服侍你。” 贺行舟自然推辞:“软青是老太太拨过来伺候你的,我可不敢捡这大便宜。” 贺轻舟爽朗大笑,摆手让急的要抹眼泪的软青出去,压低声音:“大哥,你当真以为我是要把这婢子弄过去服侍你的?” “难道不是?” “大哥好糊涂。三叔这次有恩于你,你可以借着报恩的借口,把软青打发到三叔身边去。到了金陵,三叔做什么,你不得有个人时刻看着他?软青一个丫头,你还操控不了?” “怕三叔不会收。”贺行舟迟疑。 贺轻舟道:“三叔出门总带着唐若浔,这次留下唐若浔顾家,一路上也没个贴心人,你若心思细,早该在这里动心思。三叔向来养尊处优,最是爱享受,还会不在心里头谢你,为你全力办事?” 若是由贺轻舟之手给贺徐源送人,贺徐源是绝对不会收的。换成贺行舟,贺徐源就会有几分动摇。贺行舟为人爽利,不爱动小心思,贺徐源吃定贺行舟这一点,所以早些年就把还是十二三岁的贺轻舟,当做是心头大患。 贺行舟再三感谢才离去。 “公子,三老爷会收么?”书砚服侍贺轻舟褪下外袍。如今天热了,在屋里头贺轻舟不愿穿的太厚。 “你没发现软青眉目中颇有几分似唐若浔么?”贺轻舟对书砚说着话,眼神却锁定床上之人。大夫已来瞧过莫沾衣,又是把脉,又是验伤,莫沾衣连睡觉的姿势都没换。 书砚随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不屑的很,再看公子的目光便有些同情的意味。 贺轻舟何等人物,还看不出书砚的小眼神,笑骂道:“你说说,你可后悔把书墨捡了来?” 书砚摇头:“小的向来孤零零一人,书墨天真可爱,就如同小的弟弟一般。纵然他总给小的惹麻烦,小的也心甘情愿给他收拾烂摊子。” “你把他当弟弟?”贺轻舟意味深长的问书砚。 书砚低头不答。 贺轻舟道:“我可没你对书墨的感情。要是我提早知道捡回来的人除了吃睡就是唠叨,我宁愿被全城人笑话我媳妇跟人跑了,也断不肯把这家伙带回来的。” 嘴硬。公子的嘴向来可比鸭子嘴。书砚低低身子,退了出去。 贺轻舟撸起袖子,要给莫沾衣换次药。日头足了,莫沾衣浑身一股药味,呛得贺轻舟只想把莫沾衣给丢出去。 “夫人,老妇和邱家的管事娘子求见。”王奶妈在外间喊道。 贺轻舟不悦,但也不好发火:“邱娘子怎么来了,稍等片刻。”王奶妈好大的脾气,不就晾她一会没见,居然请了管家娘子来。他指望着莫沾衣能在内院收揽庶务大权呢,就不好得罪人。 “沾衣,醒醒。”贺轻舟扶莫沾衣上半身稍起了个弧度,不让他趴着睡。 莫沾衣还算听话,揉揉眼,迷糊问:“是该吃饭了么?” “嗯,快准备洗手吃饭。”贺轻舟淡然撒谎。 莫沾衣一听有吃的,睡意去了大半,不肯下床,让贺轻舟给他擦擦手,他要在床上吃。 贺轻舟见他清醒过来,奸笑道:“行了,用饭前,先见上两个人,你这般说与她们……” 22.对付 “夫人身子恢复的如何了?”王奶妈一进屋便关切的问。邱家的亦是不愿落于人后,温和的出口询问。 莫沾衣点点头,按贺轻舟交代下来的话说道:“两位辛苦,快坐吧。画雪,奉两盏香茶来。” “多谢夫人。”“多谢三少夫人。” “夫人。”王奶妈先道:“日头足了,该裁几身新衣裳了。邱娘子是府里管布匹针线的管家娘子,您刚进府,老妇带她过来给您请安。” 邱家的应声,要给莫沾衣磕头。奉茶那日,众人给莫沾衣磕头,莫沾衣还觉得新奇好玩,可次数多了,莫沾衣便对此生厌。他想去拦一拦,可是被子底下空空如也,在女人面前,他可不敢裸露。 邱家的见三少夫人没下床拦她,心里难免不痛快。要说三少夫人挨了打,可一晃好几日过去了,还下不了床?她在府里,也算是有些脸面了,就是大老爷的夫人赵氏见了她也得轻声细语的说话。这个三少夫人好大的架子,见女客连床都不下。 在邱家的思索三少夫人架子大的时候,王奶妈却是拿眼偷瞧三公子。公子是男儿,该当出门去做买卖挣钱,不该掺手后院之事。公子太宠新夫人,对她们底下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公子,今日怎么没随三老爷去铺里?”王奶妈自认,问公子行踪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是公子的奶妈。公子小时候,就喜欢赖着她呢。 贺轻舟不冷不热答道:“今日不出门。有什么事快说,夫人还要安静养伤。” “夫人,按例来说,裁衣裳的份例是,公子和夫人各六身,贴身的丫头小厮各两身,粗使丫头小厮各一身,鞋袜同衣裳例。”邱家的道:“不知夫人可要删减,可要改动?” 春夏秋冬四季,府里公中给配衣裳,并不算在各自院子的月银帐上。邱娘子此问,因着众院的当家主母,有奢俭之分,剩下的布料可运回小院,也可直接兑成银子。再者,对底下人有远近不同,心腹下人自然多多的照顾,厌恶的想着法子折磨,份例衣裳是一套没有的。 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哪家大户不是这么过来的? 贺轻舟知道是邱家的过来,就已猜到该有此问。王奶妈欺负莫沾衣新入府,要么答不上来,要么随口敷衍,再么,就是倚靠她了。前两种选择让府里人看低,无论哪一种,她都稳赚。 “我和轻舟的衣裳四套足以,其余的按惯例便可。奶妈这几年辛苦,多做两身衣裳吧。唔,书墨也辛苦,再给他加一身。”莫沾衣后面说的不利索。 很轻舟眼中厉光似飞刀,直往莫沾衣身上钻。莫沾衣生生打个冷战,心道,不就是又没有称呼他是‘爷’,至于用那种充满杀气的目光瞧他么?哦,还有,不就多给书墨加了身衣服,书墨真的很辛苦,每天除了背书就是挨骂,完全就是他在山上过日子的光景。而且,书墨是贺轻舟的家人,莫沾衣自认没贪贺轻舟的衣裳,这一点,他做的很对。 想到这里,莫沾衣昂起脑袋,不善的回敬贺轻舟一眼。 王奶妈多大的岁数了,看见这一幕,想起先前见过的,不由脸红,暗地里骂三少夫人骚狐狸。没想到三少夫人答出来了,第一个算盘落空,她还得站出来感谢夫人的恩赏。 “多谢夫人。”王奶妈面上装作兴高采烈的谢恩,心中早恼开了。要还是她主事,下人们的衣裳都缩减了,余下的布匹,她拿回去给自己家人裁衣裳。往年她都是这么干的,所以府里的人都瞧得出来,三公子院里的下人穿的都不甚光鲜。 邱家的继续说道:“今年铺子新制的几种布匹,老太太命人拿了些回来,叫各院自行挑选。桃丫头,进来。” 被称作桃丫头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这是邱家的第二个闺女,放在自己身边看着。桃丫头带着两三个小姑娘进来,每人手里皆捧着三四匹鲜亮的缎子。 这个贺轻舟没提前想到。莫沾衣困惑的望过去,贺轻舟示意他自己挑。 “黑色和宝蓝色的留下。”莫沾衣仰头时间久了,脖子和手臂泛酸,索性下巴点再枕头上,叫桃丫头走近,让他摸摸布料。 王奶妈趁此时间,恭敬地说道:“夫人眼光真好,这两匹最是漂亮呢。这是上好的蚕丝所织,虽密却薄。” “三少夫人。”邱家的又道:“衣裳款式,婢子让丫头们择日给您送来,若您有外头相中的款式,尽管拿了图来,绣房里的丫头都能做。若是镶嵌宝石,请这两日早早送来。” “好,可还有事?”莫沾衣选定布匹,准备赶人。好想去如厕。 邱家的告退。王奶妈精明的上前询问:“夫人,裁衣镶宝石上,若有不通之处,老妇随时听候调遣。” “不用,无非就是选几件衣裳的事。奶妈年纪大了,有空多回家陪陪小孙子。”贺轻舟开口答话。 王奶妈并不着急退下,反而拿出一股闲话家常的姿态,对贺轻舟夫妇笑道:“这个月马上要过完,下个月如何过,夫人该好好打算打算了。昨个,咱们院里的薛厨娘问老妇,要不要出去采购些鲜果鲜菜来,府里头的供应,并不一定能合了公子夫人的胃口。再者,府里供应的燕窝等,若是公子一个人吃还好,添上夫人,就不一定够。” “往常,咱们是新鲜的蔬菜瓜果,每月不定次数,总要出去买几趟。贵重的食材药材,府里供应的多,就不必买,哪一样缺了,就得差人去买。一样样下来,府里头没有额外的补助,都是花公子的月银。这个月因着公子大婚,府里头花钱如流水的摆宴席,咱们小院也是自己掏银子摆席面请各个管事娘子们,打赏下人,还有给夫人看病看伤,哪一笔不是大头呢。” “公子吩咐下来,让小厨房预备凉茶,薛厨娘想着,反正要出去一趟,顺道给公子买回来。只是咱们这里实在没多余的银子,公子每月五十两的月银,向来花销紧张。” 王奶妈说完,定定的看向莫沾衣。莫沾衣吐吐舌头,看向贺轻舟:啰嗦一大通,到底说的什么意思?这个没提前串通好,他怎么回答? 王奶妈就是来为难莫沾衣的。贺轻舟不急,几两银子的月银,他从没放在眼中,一直拿来养着小院的下人和王奶妈一家子。他从容笑道:“奶妈无需担心,厨娘那里,让她晚上去找画雪拿银子吧,需要买什么,一样样写出来,再把预算写上,要写的清楚,每样的市价多少,需要买多少,画雪不会短她们银子花的。” “公子怎么让画雪管银子,这是您的小私库?”王奶妈心里翻天的醋火,自己奶大的孩子,有了小私库,瞒着他不说,竟让一个丫头管着。让她每个月跟五十两银子较劲。 贺轻舟不答话,暗里捏捏莫沾衣的手。 莫沾衣拿过床侧抽屉里的账簿,鼓起脸颊,瞪圆了眼,为了表现出他的怒气,鼻子还特意一抽一抽的。安排好了的往地上摔账簿的戏,莫沾衣嫌贺轻舟人高马大堵在他前头,扔的怕会不潇洒,卷了账簿,捅贺轻舟的屁股,是想悄悄暗示贺轻舟不要挡着他摔账簿。 他是无心之举,贺轻舟却是怪叫着往前连迈三四步,回头怒吼:“作什么?” 莫沾衣无辜道:“只是捅了一下,你那里疼么?”受伤的是他啊。 王奶妈瞧两人的样子,大惊,暗暗记下。过几日,满府传遍贺轻舟其实是在下面的。这个误会又引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来。 莫沾衣不理贺轻舟的反常,将账簿丢在王奶妈跟前地上,恢复他刻意表现出来的佯怒:“这里头少了不少东西吧?” “夫人,没有的。”王奶妈没想到才两日,夫人就挑出问题来,也怪她做账做的不细。 “行了,少了的我也不追究,奶妈回去养老吧。”莫沾衣大吼。 王奶妈被这突然提高的声量吓了一跳,惶然出屋。 贺轻舟蹙眉,质问:“你吼什么吼?”一点少夫人的风度都没有,他的面子彻底给丢光了。 莫沾衣更是无辜:“我见你吼比较有气势,你不是让我装的愤怒一点么?”嘟嘴,哪里做错了。 “可我也没让你把脸鼓得跟个包子一样。”贺轻舟捏住他的唇,笑道:“也亏的是你,平常人是做不出嘟嘴装可爱,皱鼻表困惑,同时还惊悚的瞪大眼,这么复杂表情的。” “唔。”莫沾衣爬起来,抱住贺轻舟的小臂,软软问:“总得来看,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嗯。”贺轻舟点点莫沾衣的眉心,希冀道:“这次有我陪着你,下次希望你能自己对付她们。你也不算太傻,能瞧得出来,我在府里不知被多少人算计着。我需要一个能够帮我遮挡一部分风雨的夫人,你是么?” 莫沾衣见贺轻舟郑重,不知该怎么答,一时怔住。 贺轻舟温柔道:“快点头,否则在放你师兄走之前,每人都送几鞭子。” 23.鸳鸯 书砚偷听完,绕道去了小厨房,拿特意差人炖着的鸡汤,给书墨补身子。回屋,瞧见书墨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 “起来。”书砚摇摇书墨。 书墨大喜,抱住书砚道:“你可回来了。公子没再骂我吧,我就是说了两句话,也值得公子冲你发脾气?别人都说,公子娶了夫人,就成大人了,就不会动不动便骂我。可我瞧着,夫人进府,公子的脾气越发大了。不但骂我,还骂夫人。” 书砚往碗里舀鸡汤,闻言摇头:“是你总专挑错话说。公子对夫人,别看骂的凶,那是夫人自己不争气,其实公子对夫人好的很,我不放心,公子可别喜欢夫人这样没见识没本事的人。” “夫人很好啊,公子哪里对夫人好了?书砚你凑近些,我跟你说说公子对夫人做了件什么事情。”书墨趴在书砚耳边,一五一十将那件事说了。 书砚脸色越来越黑,在听到书墨总结般的话后,黑脸色生生转白。 书墨说:“看不出来公子竟会作出这种事情,夫人竟然也能忍受。要是换做我,早就哭着找你告状了。就是你对我做那种事情,我也不喜欢,也会吐的。” 书砚沉默,看着书墨吃完鸡汤,冷着脸去了主屋。书墨瞧出书砚脸色不好,却以为书砚乍听说公子的毛病,心里担忧,去主屋,也是去劝公子改好的。 结果直到晚上,莫沾衣红着眼过来告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书砚骂他的事。书墨心肠软,被莫沾衣蹭了一肩膀的眼泪,他反倒哭湿了莫沾衣两个肩膀。 两人抱头痛哭完,莫沾衣抹抹泪,柔弱万分道:“轻舟说,已经把我的师兄们放走了。我只要乖乖的,乖乖的,轻舟和书砚就不会再欺负我了对不对?” “你放心,书砚,不会再欺负你了。”书墨没有莫沾衣说停就停的功力,打着泪嗝道:“我会,说他的。” 莫沾衣瞅着时间差不多,贺轻舟带着书砚去给贺行舟以及贺徐源提前送行,算着该回来了,就赶紧告别,捂着隐隐发疼的屁股逃回去。 画雪捧着洗好晾干的衣物,正要往主屋走,瞧见莫沾衣偷偷摸摸的凑过来,低声笑道:“夫人,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莫沾衣矢口否认,岔开话题:“那件衣服怎么不拿?”院里石桌上搁在一件叠放整齐的衣裳,莫沾衣认得出来,那是他这两日穿过的。 画雪道:“那衣服被公子弄坏了个口子,婢子准备补一补,再改小些,拿给书墨穿。” “啊。”莫沾衣想着,他已经给书墨多争取了新衣裳。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山上,新衣服不敢要,旧衣服还是留给他吧。“有口子怎么了,又不是小了,等书墨再长两年,这衣服再给他好了。好好的衣裳剪坏了做什么?” 画雪掩帕笑道:“夫人说的什么笑话,哪能让您穿补过的衣裳,你快进屋歇息去吧。公子回来,婢子不说您私自跑出来过。” 莫沾衣道:“画雪姐姐你笑起来真漂亮。我进去了,记得把衣服留给我。” “夫人留步。” 画雪看向通往外院的侧门口站立的中年女子,微有不悦:“薛厨娘有事,我过会就出去。” 画晴从东屋出来,她可不像画雪那般好脾气,冷冷道:“薛厨娘好不懂规矩,里院也是你能随意张望的。” “姑娘嘴巴别这么毒。”薛厨娘略胖,嘴巴尖的很:“我也没迈进来,姑娘别仗着是公子近前的人就瞧不起人。” 画雪急忙打圆场:“我马上出去,厨娘消消火,画晴年纪轻,不懂事。” “我找夫人有事。”薛厨娘对上莫沾衣,方才带上几分恭敬:“夫人,王奶妈把您的意思说给婢子了,婢子愚钝,又不识几个大字,若是每次出门采购,皆要列清单的话,那多麻烦。厨房里做工的本就忙,好歹有个识字的丫头,也让公子给赏人了。请夫人怜惜婢仆们,就只说个总数成么?” “不成,你不会写,总会说吧。”画晴道:“你说了,画雪有手,她帮你写。怎么还是为难,难道你连外头的菜价也不知道?” “我问的是夫人,你个丫头插什么嘴。”厨娘虽不比大丫头在主子跟前伺候有脸面,但厨娘在下人中也算是有手艺有地位的。现在瞧着大丫头风光,可哪天拉出去配了小厮,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还不定是个什么身份呢。 画晴讥笑道:“夫人允你说话没有,在主子面前,连头都不低。我看你是在府里待得烦了,想让公子把你发卖出去。” 画雪拉拉画晴衣袖,让她说话别太过分。 莫沾衣将画雪画晴的表现尽收眼底,瞧着厨娘不同的神色,估摸还是画晴的话比较管用。他板起脸,学着画晴的模样似笑非笑道:“就依画晴说的办,你快去忙吧,唔,做道栗子鸡来,我饿了。” 薛厨娘不甘心的退下,画雪回屋拿了册子跟过去,将侧门掩住。留下画晴笑莫沾衣:“夫人一开始说的还挺有气势的,就是‘唔’一下,然后气势就全跑光了。” 莫沾衣不好意思,挠头道:“我一想到厨娘能给做好吃的,就凶不起来。” “对不识趣不听话的下人,夫人尽管骂就是。我们都是卖身进来的奴婢,哪个不听话,夫人想打便打,想卖便卖,即便是打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画晴说着便有些眼湿,仍是打起精神继续说:“除了老太太和赵夫人,您就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夫人了,莫要被人白白欺负了去。” ****** 一直到了戌时,贺轻舟才回来。莫沾衣独自不敢入睡,趴在床头啃一只酱猪蹄。屋里灯火通明,贺轻舟乍从只点了一盏琉璃灯的外间进来,差点晃瞎眼。只见床上被褥凌乱,莫沾衣眼神清澈,双唇周围尽是酱色,鼻头眉心都飞去一点,双手捧着酱猪蹄,吃相极为虔诚。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吃?”贺轻舟定定神,将外袍脱下,挂在床侧木屏风上,伸手抹去莫沾衣眉心的酱渍。 莫沾衣皱皱鼻子,不知羞:“时辰跟吃饭有什么关系,我饿了当然就得吃东西。”晃晃手里四面都被他啃了个遍的猪蹄,大方道:“要不要来一口?” 贺轻舟作呕:“我可不吃你口水,恶心。” 莫沾衣怎么可能不恼,拍床大骂:“你才恶心呢,竟然……我都说不出口。” 贺轻舟讥讽道:“你有点脸皮吧。你说不出口,那书墨是怎么知道的?书砚都跟我告状了,拐弯抹角的劝我好好管教你一番。” “书砚好凶。”莫沾衣气势矮了一大截,他武功没人家好,嘴皮子也没人家利索,向来只有挨打挨骂的份。“他警告我不许再跟书墨玩,可是,我在这里,只有书墨一个朋友。” “物理类聚,人以群分。”贺轻舟打哈欠,被自己嘴里的酒味熏到,从柜子里找牙粉。“书砚只服有本事的人,你要赢得他的尊重,就该拿出本事来。他可不是你去跟前抹抹泪,就会心软的人。是个男的,就顶天立地,做出点成绩来给他看。” 贺轻舟的话,莫沾衣是听懂了。他几次假哭博书墨同情,可那只是他获得成功的一种手段,到底不是他的性子。莫沾衣是被山匪养大的,不通世事是弱点,性子上却是有几分豪迈血性的。 莫沾衣拍手道:“好,我走之前,一点要做出件大事给他瞧,让他允许书墨跟我玩。” 贺轻舟一口牙粉喷出来,指着床大叫:“猪蹄,猪蹄掉到被子里了。你个蠢东西,指望你做大事,还不如指望书墨去考状元呢。” “我会努力帮你的。”莫沾衣被骂的有些难堪,小小声叨叨。 “好,我拭目以待,明日先过了老太太那关去。”贺轻舟拿过布巾先擦擦自己的嘴,又上前擦莫沾衣的酱嘴。莫沾衣嫌脏,拍开他的手,回击道:“都是你口水,恶心。” 贺轻舟来了脾气,抓住莫沾衣下巴,拿布巾使劲往莫沾衣嘴上蹭。莫沾衣毫无招式的挣扎,闷头往贺轻舟身上蹭,贺轻舟没防住,里衣上被蹭满酱渍。 由于莫沾衣把床上身上弄的都是污迹,本来不打算沐浴的贺轻舟,只得让画雪烧好热水,拎着莫沾衣在一侧站着,好腾出地方来让画晴把被褥里里外外全换了。 “跟我洗澡去。”贺轻舟伸手扒莫沾衣的衣服。 莫沾衣还在可惜那个被他一时激动给误扔掉的酱猪蹄,等被扒光了才反应过来,捂住后面,惶恐道:“不可以。” “废话少说,陪我洗鸳鸯浴去。”没衣领拎了,贺轻舟捏住莫沾衣的鼻子,往浴桶牵。 “鸳鸯,你这里有鸳鸯?”鸳鸯肉没吃过,捉一只尝尝再好不过。 贺轻舟阴森森笑道:“有,进了浴桶你就看见了。” 24.奉茶 莫沾衣完全无戒心,低头往桶里探:“在哪儿,没有啊?” 贺轻舟使坏推莫沾衣的手,在他看到莫沾衣屁股后停住,将人扳过身来,冷着脸问:“屁股怎么回事?” “疼。”莫沾衣说。 “废话,我问你怎么会疼的?”出门前还检查过,恢复的很好。现在却莫名多了处血迹,分明是刚裂开。 莫沾衣羞愧道:“我以为书砚要打我,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正好坐在地上。”丢人死了,书砚只是想帮他把苹果核扔掉而已。 “笨,他怎么敢打你?你是主子,他是下人,你连这点自觉都没有?”书砚在嘴上数落莫沾衣几句,贺轻舟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追究。此刻,莫沾衣于他,并不比书砚重要,至少贺轻舟自认为是。 他不想管,但是不代表他就愿意看到莫沾衣受欺负,莫沾衣完全是烂泥扶不上墙,自找欺负受。 “以后,但凡谁敢对你说一句不好听的话,骂回去打回去便是,蠢东西。”贺轻舟光着身子,大大方方给莫沾衣找药去。 莫沾衣嘟囔道:“我打不过书砚,再说,我要是敢打他,你俩联起手,我会被揍成猪头的。” 贺轻舟让莫沾衣扶着桶边,撅起屁股好上药。“就是不打你,也是个猪头。猪养肥了,还能杀了吃肉。你倒争气,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点小伤也好不了,我怎么吃你?” “你要把我杀了吃掉?”莫沾衣大惊,纵身跳进浴桶里。 水花溅了贺轻舟一身,他根本没料到只说了一句,莫沾衣会不顾伤口往浴桶里跳。贺轻舟气的跳进浴桶,把莫沾衣给扔了出去。 贺轻舟手上使了巧劲,莫沾衣也不觉疼,站起来就往外跑,速度之外令人汗颜。贺轻舟不得不从水里跳出来,他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是有点心疼莫沾衣跑得快,伤口又扯开,他是容忍不了自己的老婆光着身子往外跑。里院还住着画雪、画晴以及书砚、书墨呢。 贺轻舟大怒之前,把莫沾衣捆到床上去,边轻轻敷药边破口大骂:“给老子安生点,手腕再弄伤了,可不给你用药。”莫沾衣这么一折腾,身上倒也算是洗过了。贺轻舟不再管他,径自泡澡去。 悠闲舒坦的泡完澡 ,贺轻舟唤画雪进来换被褥。被褥全被莫沾衣弄湿了。 画雪换被褥的时候,出口道:“幸亏您大婚,多做了几床喜被,否则还真不够您一天换两次的折腾。” ****** 第二日,天光尚清浅。贺轻舟便已由人服侍穿衣梳洗好。莫沾衣趴着睡的正香,被人捏住鼻子,他张嘴呼吸,又被堵住嘴。 昨日闹腾到三更才睡,莫沾衣困得厉害,宁可憋死也不醒过来。 贺轻舟没法子,只好使出杀手锏:“再不起我就叫人打你师兄去。” 莫沾衣睁开眼爬起来,揪住贺轻舟的衣领才反应过来,恼道:“大骗子,亏你还口口声声自称商人重信誉,满口都是谎话。”经此一吓,睡意去了大半。但是不妨碍莫沾衣凭借着一小点的睡意继续会周公。 “行,你们山贼最讲信誉了成吧。”贺轻舟说谎功底不浅:“起来了,画雪做了萝卜排骨汤来,起晚了,书墨可就给吃光了。” “我起,我起。”莫沾衣欢欢喜喜吩咐贺轻舟:“去给我端茶漱口。” 贺轻舟拿过里衣给莫沾衣穿上:“梳洗好了,就去外间吃。”莫沾衣无比配合的梳洗好,兴致冲冲的奔外间去,哪里有什么萝卜汤的踪影,就是画雪都不在。 “咱们在用饭前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你茶还没奉呢,咱们得拿出点诚意来。”贺轻舟说着,就拉莫沾衣往外走。在他看来,跟莫沾衣讲道理还不如直接动手省劲,不过要培养莫沾衣,多多少少他也给点解释。 “为什么你认为拿出诚意就一定非得饿肚子?”两次都这样,太过分了。 贺轻舟怕他再次造反,安抚道:“乖,时间不长的,回来叫小厨房给你大大的摆上一桌席面。” ****** 到了老太太院里,院门还关着。书砚上前拍门,贺轻舟低声问莫沾衣:“走路屁股疼不疼?”昨晚就敷了三次药,也不知待会莫沾衣能不能撑住。 “还好。”在书砚面前,莫沾衣不愿显露弱处。 这个时辰,洒扫丫头们正手脚勤快的收拾院子,很快给开了门,一面将人往里迎,一面差人去告知湛蓝。 湛蓝也是个利落的,贺轻舟还没踏进里院,湛蓝就已经笑着迎出来。等进了里院,小丫头们退下了,湛蓝便道:“老太太以为公子昨晚就会来,苦等一番呢。”贺徐源与贺行舟一起出门,家里只剩下贺轻舟一个能当家主事的爷们,是个有心眼的就知道,贺轻舟绝不会浪费这个好机会。 “昨日天色已晚,不敢来打扰老太太歇息。”贺轻舟面现愧色,问:“老太太还没起吧?” “哪里能不起,这样大的事。”薛妇人打开正屋门,老太太穿着正装坐在太师椅上。“你以前可不论天色早晚,有事情定要先与我商议。如今,只怕是娶了媳妇忘了祖母。” “祖母这样说,孙儿可就要以死谢罪了。”贺轻舟眉目带笑领着莫沾衣进屋。书砚书墨几人留在屋外廊下。 老太太唾道:“大早起的什么死不死,掌嘴。” 贺轻舟往自己脸上假意拍了一巴掌,厚着脸皮在高几旁的方凳上坐下,拉过莫沾衣上前,笑道:“祖母,小伊初入府,不懂事的地方多,我已经教导他几日,您也差人训示过他,如今也算是有些贺府少夫人的样子了,特意带过来再让您给好好TJTJ。” “你的夫人,还是你自个TJ。老身,可没工夫给你操这份闲心。” 贺轻舟已斟好茶,给了莫沾衣一盏,两人跪在老太太脚下。贺轻舟哀求道:“不敢累着祖母,但求祖母吃了孙儿孙媳的茶,让我们尽尽孝道才好。” “祖母,孙媳有得罪您的地方,请您念着我年轻不懂事,原谅则个吧。”莫沾衣实在说不惯什么“孙媳”“弟媳”“侄媳”,更不愿意自称“妾身”。 贺老太太迟迟不接。湛蓝取了美人拳,给老太太捶腰。 “祖母。”贺轻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冷静分析道:“求祖母可怜孙儿。自祖父去世后,大伯当家,我与二哥若不得您照拂,恐怕饿死在自己小院怕也不是件稀奇事。大伯过世后,三叔掌权,三叔私心极大,容不得人。当年二哥想求封名士推荐信入学,家里连个肯出头的人都没有。” 贺轻舟叩头:“那时祖母问我,若是愿意放弃读书,接手家业,您便全力支持二哥读书科考。孙儿自问,这些年战战兢兢,除了娶的夫人不如您意之外,没有其它错处。祖母,敢问您一句,您要放弃孙儿了么?” 贺老太太命下人们出去,露出慈祥面容:“你是嫡子嫡孙,又是老身跟前养大的,老身不把家业传你传谁呢?”三子贺徐源不是她嫡亲的儿子,贺行舟是她大儿子的独子,却是个庶子,无甚才能,母家也是拿不出手的,偏还人多,且都是个贪心不足的。将来若传给贺行舟,贺家家产恐怕要流出去不少。 还有二子的大儿子贺知舟,也是她嫡亲的孙子。不过贺知舟一心只读圣贤书,心眼死,于买卖事情上一概不通。老太太唯有看重从小最是聪明活泼的贺轻舟。 “祖母,眼下我好不容得此机会,若没人在内宅帮我,我在外面的行动必然多受牵制。”贺家两个爷们走了,他们可还有母亲妻子,纵然老太太倾向于他,可比不得有人能名正言顺的接掌内闱大权,替他管理家中财物人口,照应他在外的举动。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且老太太心里装的不只是他这个孙子,更多的是整个贺家。 贺轻舟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老太太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很快放下架子,吃过茶,对待莫沾衣的颜色和善许多,还留他夫妇二人用饭。 莫沾衣性子洒脱,很快放开,对着床榻小几上摆放的糕点,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瞧。老太太见了,也不说话。 “饭很快便好。”贺轻舟不想莫沾衣再在老太太跟前丢人了,不就一顿没吃,洞房那天不两顿没吃饭都不知道饿,怎么越养反倒越知道饿呢? “这是湛蓝亲手做的,小伊去尝尝她的手艺可还好?”老太太给贺轻舟人情。 莫沾衣欢快的跑过去,拿起一个早就看好了的,正要往嘴里放,却闻着味道不对。桃花酥他吃过几次,不是这个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是补偿: 小剧场:《二呆考状元》(这就是小剧场吧?) 二呆苦读多年,加上贺轻舟银子通关系的帮助下,终于获得了科考的资格。 收拾行囊进考场。一进去就要考三天,吃食纸笔皆自带,就是马桶也要考生自家出。贺轻舟往莫小呆的包里塞满了吃食,然后把莫小呆吃了个干净。第二日,莫小呆一瘸一拐去考试,检查携带的侍卫万分可惜的想:模样真是不错,若不是个瘸子,恐怕考中进士,皇帝老儿便要嫁闺女了。 书砚再三叮嘱书小呆,如何应对各种情况,唠唠叨叨,实在放不下心来。说到最后,书小呆痛哭流涕,吵着不去考试了,因为他实在不放心书砚,书砚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么长时间呢,书砚想他想的寝食难安瘦了病了怎么办? 贺轻舟问明情况,狠狠骂了书墨一顿,书墨这才擦干眼泪,欢欢喜喜去考试了。 三日后……贺轻舟和书砚在贡院门口翘首以盼。二呆相携哭着出来,诉说考题太难,算是交了大白卷。  贺轻舟扫一眼只进去三日就圆滚的不行的呆子,喝到:“不许哭了,又不是我逼你考状元的。” 莫小呆“哦”一声,抹去眼泪,恍然笑道:“对哦,攒着,该去师父跟前哭才对。唔,这三天过的真惬意,吃了睡睡了吃。” 书小呆的眼泪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在小考间不但把衣服哭湿了,都溢了出去,吓得考官还以为是马桶之物,巡场都是掂着脚尖走路的。他这三天,除了看看题目,就剩下哭了。 书砚给书小呆擦去眼泪,柔声道:“哭什么,你考不上,我才能继续养着你啊。” 25.糕点 莫沾衣嗅啊嗅的,闻半天把桃花酥放下,拿起另一块,也放鼻子底下闻。同上一块一样,这个也被放下。莫沾衣摸了半盘子的糕点,一口没吃。 贺轻舟看不过去,本想责备,但是转念一想,在老太太这里还是给莫沾衣留几分颜面才好,于是分外温柔的徐徐说道:“小伊,怎么不吃?若是不喜欢,早饭马上就好,快来我身边坐着。” “唔,这个桃花酥怎么跟之前吃的味道不一样?”莫沾衣被贺轻舟的柔声细语恶心的浑身一震,想起洞房花烛爷贺轻舟搔首弄姿的画面来。 贺轻舟蹙眉。莫沾衣的鼻子极灵。他吃过老太太命湛蓝给送过去的桃花酥,都是出自湛蓝的手,不应该有异。他说不同,莫不是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湛蓝,去把老太太的银簪拿来。” 贺轻舟拿银簪往桃花酥上一扎,停留片刻,再插进,簪子的尖头已隐隐发黑。 湛蓝见了脸色如纸,伏于地上哭诉道:“老太太明鉴,婢子绝不敢在吃食里动手脚。” “你起吧,你要想动手脚,老身焉能活到今日。”湛蓝是老太太的贴身婢子,吃穿住行,以及老太太对贺家人的一些指令动作,几乎都是她在操持。 “谢老太太。”镇定如湛蓝,乍遇此事,也难免落泪。 贺轻舟大怒,谁那么大能耐,竟下毒到老太太跟前了。不论他对老太太的情感有多复杂,老太太亦是他的亲祖母。 他问湛蓝做这道点心,经了几人的手。 湛蓝此刻已恢复平静,言道:“这碟点心是婢子昨晚做的,那时已过用饭的时辰,可老太太没睡,除了平时当值的两个人——马厨娘和浅绿丫头,还多了方厨娘和打下手的鲜绿丫头。婢子将揉好的点心上锅之后,便进屋服侍老太太。那四个人在院里服侍老太太多了,皆是可靠之人,老太太的吃食几年来都是她们在操弄。” 贺轻舟点头,这几个人并不可疑,他又问:“烧好之后,也无他人插手么?” “好了之后,是婢子去厨房拿进屋里头的,放到现在一直无人动。伺候老太太、打理屋子的共有四个丫头。除此之外,再没人进来过。” 莫沾衣咬唇,挨着杨妃榻的边儿坐下,睁大眼瞧着屋里几人。好恐怖的一家人,连食物里都舍得下毒,糕点都不能吃了,真可惜。不知道把解药掺进去,还能不能吃? “她们几个人对老身忠心耿耿,不会是她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太太一把年纪,手下人对她的忠诚,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贺轻舟不再多问,吩咐湛蓝去查桃花酥有关的物件。 “祖母,湛蓝慢慢去查,我们不妨先从下毒之人的动机上入手。”贺轻舟何等的心眼,脑子一转,便分析道:“此刻三叔和大哥一走,最得意的无非是我。孙儿猜,害老太太之意,其实在于孙儿。” 贺老太太问:“怎么说?” “您是支持我接手家业的,咱们祖孙两个关系最好,要是您病了,我如何能安心去夺铺子大权。再者您一病,内宅大权必然要落于他人之手,到时,我更是迈不出脚。” “你怀疑徐源?”贺行舟无此心计,只有贺徐源要防着贺轻舟夺家产。老太太并不以为然:“徐源虽不是我亲子,但他不敢害我,我若一死,唐若浔便保不住。” “祖母,您以为三叔待唐姨娘,真的胜过家业?”贺轻舟失笑:“若真如此,唐姨娘早该是唐夫人了。” 贺老太太道:“你大哥的亲娘周氏野心也不小。”周氏虽是妾,却是大老爷独子的亲娘,日子过的比大老爷的正妻赵氏还要滋润三分。 贺轻舟道:“周氏狡猾,她不会除去我,看着三叔一家坐大。” ****** 两人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饭也未吃成,莫沾衣打着哈欠,乖乖跟在贺轻舟后面,一言不发。 贺轻舟以为他胆子小受了打击,拉过他的手,抚慰道:“别怕,有心人再多,咱们日常多注意些,不会出事的。等我成了大家长,那些人就不敢作怪了。” 莫沾衣抱住他的手,把全身重量都挂在贺轻舟手臂上,无甚兴致地问:“听你们的意思,你大哥和你三叔,与你生了异心,那为何不分开过,各过各的不好么?” “他们要是肯分,早就分了,谁不想全吞呢。”且,老太太没咽气,是绝对不会同意贺家一分为三。 贺轻舟伸手揽住莫沾衣,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久了,有个天真无邪的家伙在身边,滋味不错。“屁股疼么,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好啊。”莫沾衣不待贺轻舟反应,直接往上蹦。贺轻舟只得将人接住抱好,心里甜蜜,嘴上犹是抱怨:“唉,你又沉又懒,这点路都舍不得走。” “谁叫你只顾着说话,不招呼我吃饭的。”莫沾衣咂咂嘴,遗憾道:“可惜了那一碟桃花酥。” “桃花酥要多少有多少。”贺轻舟强硬道:“你可不许因为今天的事便胆怯了,你不必怕,那些肮脏的事,我一件都不许它们落到你头上去,你得给我好好演下去。如今万幸老太太没事,我也能安心出手。这也是你插手内闱的好机会,我们要把府里的采购权夺过来,那可是一肥差。” 莫沾衣将头搁在贺轻舟肩窝,咯咯笑道:“下毒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会怕这个。我师父制毒的本事可厉害着呢,扬州第一,不,是天下第一。” 莫沾衣骄傲的伸出一根指头在贺轻舟面前晃,在他心里,师父是天底下最最厉害之人。贺轻舟一口咬住狂傲的指头,嚼了嚼,呸道:“猪蹄,真难吃。” 书砚挡住书墨的视线,不由埋怨公子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情。 “唔,别。”莫沾衣急忙往外抽。 贺轻舟偏要逗莫沾衣,及时咬住手指,含咬吮吸,迟迟不松口。得意的睨莫沾衣,心中阴霾消去不少。 莫沾衣反而不急着抽手了,问:“你家里有牛黄么?” “常用草药,备着些。”贺轻舟松开嘴。 莫沾衣在贺轻舟衣服上蹭蹭手上的口水,不慌不忙说道:“我没洗手,你大概得吃些牛黄解毒了。” 贺轻舟呆住。 “你中毒浅,服一两剂便好,莫担心。”莫沾衣重新把头歪回贺轻舟的肩窝,蹭蹭,好舒服。 “你为什么不早说?”废话停不了嘴,正经话说出来就这么难?贺轻舟决定等莫沾衣屁股好了,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莫沾衣抱住贺轻舟脖子:“你已经中毒了,我自然先问你有没有解毒的草药啊?” 贺轻舟才不信他的烂本事,回头吩咐书砚:“准备马,咱们出门去瞧大夫。”贺轻舟突然心念电转,想到一件好事,忍不住勾起嘴角,同莫沾衣说道:“你挂念你师父么?” “挂念什么,他在山上作威作福。我倒是担心师兄们回到山上了没?”他坐轿子走了一天都累的慌,师兄们走回去一定很辛苦,也不知有没有口粮带着。 贺轻舟顺着话说道:“不如你去信一封,一来保平安,让你师父放心,二来也好问问你的几个师兄到山上了没?” “你会派人给我送信么?” 贺轻舟表现的十分豪爽:“乐意效劳。可你总得给我些好处,亲我一下。” 亲一下是做什么的?莫沾衣不明其意,痛快往贺轻舟脸颊处献上一吻,贺轻舟略一低头,两唇相碰,久久缠绵。 莫沾衣只觉脸上似乎烧着,心也闹腾的厉害,他环着贺轻舟脖子的手不禁紧了紧。 书砚翻了个大白眼,摁着书墨的脑袋不许他抬头,嘴里说道:“快给我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背不出来就罚写三遍。” 26.铺子 沾中毒的光,莫沾衣得到一次出外游玩的机会。贺轻舟对他无头苍蝇似的在集市上乱打转的行为,简直怒发冲冠,找了根绳子,将两人的手系在一块。 “轻舟,我要吃这个。”莫沾衣拽着贺轻舟使劲往他看中的小摊上走。贺轻舟劲儿大,莫沾衣死都不从,下蹲身子,脚磨搓地,还拽住路人不肯跟贺轻舟走。贺轻舟在杭州城也是有脸面的人物,怎么敢这么折腾,只好拿话堵莫沾衣。 “不行,一路上你吃五两银子了。”贺轻舟怕他撑着,一路上嘴没停过,还惯会浪费的,见到新吃食,就把手里的东西丢给书墨拿着。书砚自然舍不得书墨拿东西,自己捧着抱着,还要腾出手给书墨买些零嘴。 贺轻舟严肃道:“十两银子能买个人,你已经吃了半个人了。”猪都不带这么能吃的。 莫沾衣沉寂了会,终于在闻到杭州城最大酒楼的香味之后,忍不住哀求道:“既然我已经吃了半个人,就让我把另外半个也给吃掉吧,要不然总想着还有半个人,太血腥了,我害怕。” “你害怕?”贺轻舟反问。 莫沾衣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我虽然没见过那样的场景,可是想想大概知道是什么样子,害怕的很。” 贺轻舟不信:“你一个做山贼的,没见过死人?” “对啊。”莫沾衣边说话,边把贺轻舟往酒楼里带。“我是读书人,师父不许我打劫。师兄他们虽然打劫,可是从不伤人性命的,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 贺轻舟笑讽:“不伤人性命,那你搬石头砸我作甚?”他听过桃花山劫匪的事迹,的确无有伤人性命之事,若有,杭州城多少富户,早捐资让官府将山头给平了。桃花山的劫匪还不劫百姓,不劫妇人,不劫红白,当然他们也不劫官,不劫镖局。总之贺轻舟认为他们是,专劫肥硕富商,并且讲究欺弱怕强。 所以那天他放心从桃花山走,想着自己是成亲大喜,桃花山的劫匪既讲原则,就不会劫他。结果,不但劫了,还送了个人下来。 莫沾衣顿时气焰下去一半:“我瞧着你们大箱小箱的,想着里面肯定装了不少吃食。桃花山已经一个冬天没有富商经过,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正经吃过白米白面了。师父正好闭关,我就求师兄们带着我去干一票,我想举石头吓唬你们来着,谁知道那石头太沉,然后就……”迅速转变:“哎呀,好饿,我们就进去吃一点嘛。” ****** 吃完饭,莫沾衣才磨磨蹭蹭去了医馆,一点都不着急。贺轻舟吻了莫沾衣,后者也中毒了,但是却丝毫不在意,没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贺轻舟便有些相信莫沾衣还是有两下子的。 贺轻舟此人,心眼太多,算计不少,有时难免在真心中参杂其它。幸亏他遇到的是大大咧咧的莫沾衣,若和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走到一起,恐不会长久。 去的是吕大夫的药膳堂,贺轻舟同吕大夫的侄子相熟。“这是这么毒?” “似是铃兰。”吕大夫言道:“这种花在北方,我只见过一次,并不敢确定。不过你俩中毒不深,煎一剂解毒药吃了便可。” 贺轻舟示意书砚拿出一大锭银子给吕大夫,言道:“麻烦大夫帮我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何种毒药,毒药的买卖,官府管理甚严,必有迹可查。” “要是从药铺买的,倒是好查,老夫试试看。”吕大夫并不将话说死。 ****** 出了医馆,贺轻舟带着莫沾衣往贺家的丝绸铺子而去。路上,反复叮嘱莫沾衣收起土包子行为,昂首挺胸拿出少夫人的做派来。 莫沾衣啃着冰糖葫芦点头:“放心,我会勾引他们的。” “勾引。”贺轻舟大怒,一把夺走冰糖葫芦。 莫沾衣可怜巴巴地试探着问:“那我重新做人?” “嗯。”贺轻舟这才大爷模样把冰糖葫芦还回去。 四人进了城东的丝绸铺子,伙计见了,堆着笑迎出来:“三公子来查账?掌柜的在里间,您里面请。” “行了,用得着你招呼。今天铺子里买卖如何?”贺轻舟扫一眼颜色样式繁多的布匹,干净整洁的柜台,对伙计赞道:“咱家的买卖定然差不了。” “当然。”伙计附和。 贺轻舟带人进入里间,老掌柜煮了壶好茶,倚着贵妃榻打盹。贺轻舟几人分喝了茶水,莫沾衣正好渴了,一口气吃了三杯。 老掌柜刚好醒来,气的骂莫沾衣是“牛饮”。莫沾衣记得贺轻舟的吩咐,挺起胸膛,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倒走,躲到角落的方桌处自己享受。 “好茶迎客,老掌柜这是等哪位贵客呢?”贺轻舟话里有话的问。 “哈哈,等的就是您这位贵人。”老掌柜让座。 贺轻舟让书砚和书墨去门口守着,拿了纸笔让莫沾衣自己缩在角落里给师父写信。他先对老掌柜一抱拳,这才坐到雕花草红木椅上。 “多谢老掌柜了,晚辈正愁无从下手呢。” 老掌柜敛了玩笑神色,正经言道:“即便是我帮你,要短时间内拿下贺家产业,谈何容易。” “晚辈知道不易,所以非常珍惜此次机会,哪怕不能一口气拿下贺家产业,也要在贺家铺子里找到晚辈的位置。”贺轻舟叠起折扇,不见一丝退怯:“贺家钱庄里皆是三叔的人,丝绸铺子的活计,三叔和大哥各占一半,说起来,还是大哥吃亏。他的人都是大伯留下的,其心未必忠。” 他选择丝绸铺子下手,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掌柜很是欣赏贺轻舟缜密思维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欣慰道:“三公子年轻既有如此思量,前途无限。” “过奖了,与祖父比起来,晚辈微末才能,哪里拿得出手。”老掌柜是他祖父的人,在老太太的要求下,才会选择帮他。这一点,贺轻舟明白,故而提起祖父,要与老掌柜拉近关系。 果然老掌柜神色多了几分亲切:“三公子的祖父,当年家道中落,几乎是白手起家,不易啊,不易。” 贺轻舟也跟着赞了两句。祖父去世时,他将到总角之龄,与祖父一起生活四五年,还有些记忆在脑中,选了几件事,说与老掌柜听,两人是越谈越尽兴。 这边,莫沾衣却苦恼着。茶水全灌进肚子,却一个字也没落下。他想告状,想通知师父他被人威胁了,天天挨打,还被绑在床上不能下地,唔,还逼他洗澡,太过分了。不过,除了被绑在床上这件事,好像,师父也常常打他,也逼他勤洗澡。 而且,师父与贺轻舟一样打他骂他,但是不像贺轻舟,让他吃掉能买下一个人的食物。师父不会给他买着吃,更不会给他多买了带走。师父不会给他合身柔软的衣服穿,在山上,抢来的衣服鲜有合身的。 师父那里也没有软软的床,没有傻乎乎的书墨,更没有漂亮的姐姐。还有,还有,山上没有人会给他穿衣服梳头发,没有人会牵着他的手带他逛集市。 莫沾衣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下笔。其实师兄们已经安全回到山上,他在山下多住几日亦无妨吧。 莫沾衣思及此处,爽快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勿念,待我挣够银子再回去。”咦,他银子去哪里了,大婚第二日贺轻舟给的银子以及两个长辈赏的银子呢,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不见的? “唐姨娘的叔叔唐启天,是铺子里的大账房,老夫怀疑他有偷铺子的银两,入了三老爷的私库。你先想办法除去他,就等于除去三老爷在铺子里的左膀右臂了。”老掌柜启发贺轻舟。 贺轻舟展颜笑道:“老掌柜同晚辈想到一块去了。明日是不是该收蚕丝了,请您给晚辈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放手去做,林账房会助你。” 贺轻舟再三感谢,取了这个月的账簿带回去研习,这是老太太吩咐下的。看账簿最能瞧清楚铺子经营的状况,贺家其他人再不喜他插手,可他是贺家嫡孙,老太太亲口问:“贺家嫡孙难道连账簿也不能瞧?” “沾衣,可写好了?”贺轻舟满心通畅,决定给莫沾衣的师父多带些礼物过去,感谢他养大莫沾衣。 “唔,好了。”莫沾衣捂住纸,摆手让贺轻舟走远些。待贺轻舟背过身,他就急忙将纸对折叠好。“喏,你找个稳妥的人给送去。我瞧着,书砚就很不错。” 贺轻舟笑骂:“果真不是傻的,还看的出来书砚稳妥,我以为你会选书墨。” “书墨也要去的,他要帮着我盯着书砚不许偷拆我的信。”莫沾衣耍小聪明道。 “好,你放心,我断不许他看的。” 贺轻舟面上一派光明无私,等莫沾衣和书墨去吃混沌时,他就问书砚要过来信,展开看了。“不行,得改,我想让他师父下山帮咱们一把。”莫沾衣说他师父是天下第一,虽没那么厉害,但莫沾衣敢这么说,本事应该不差。 书砚道:“让书墨仿写就是。”书墨读书,脑子不灵光,但是有一笔绝活,就是可以模仿任何人的笔迹。 27.吃食 “贺老弟。” 莫沾衣湿漉漉的爪子拍拍贺轻舟:“那个人是不是在叫你?” 贺轻舟皱着眉,一脸嫌弃:“脏死了,别用你的油爪子碰我衣服。”说着话,拿出帕子,摁着莫沾衣的后脑勺,强行给莫沾衣擦嘴。 “我还在吃。”莫沾衣摇头,擦的满脸都是油渍。 “回府不许用晚饭。”再吃就撑死了。 “贺老弟,好大的福气,这位便是弟妹吧。”林正如弯腰下拜:“见过弟妹。” 贺轻舟忙拉着莫沾衣站起来还礼:“林兄叫他沾衣便可,他不是女儿家,没那么多讲究。沾衣,这位是林正如林公子。” “林公子好。”莫沾衣这次记着下拜福礼。 “怎么在这里吃东西,风大难免不干净。”林正如道:“不如我请两位到东溪楼吃酒。” “该是小弟请林兄。”贺轻舟正要应下来,却瞧见府里头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书砚过去与那小厮交谈几句。 书砚将听到的情况告诉贺轻舟,后者歉意地对林正如道:“今日恐怕不行了,与林兄相约明日在东溪楼吃酒如何?” “好的很。”林正如一派洒脱:“记得带上沾衣,别叫他一直闷在你们府里。对了,你二哥可有消息?” 贺轻舟摇头:“也不只中了进士没有?小弟怕二哥他重颜面,没中进士便不肯还家。” ****** 书砚对贺轻舟说,湛蓝已经查出是糕点是因为用了有毒的面。而面里是谁下的毒,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府里管食材采购分派是贺行舟的亲母和夫人。本来应该是贺行舟的嫡母在管,可赵夫人不喜这些杂物,分下来交由几个妾室打理。贺行舟过了弱冠年龄,先后娶了两个正室,赵夫人便将打理庶务的事交由儿媳妇去做。 贺行舟的亲母周氏,借着儿子的势,在府里愈加霸道。不但分抢了儿媳妇的活计,还削减赵夫人和其他妾室的用度。周氏野心大,地位不高,却极工于心计。别说懦弱可欺的赵夫人,就是老太太和大董姨娘,也不愿时常与她有冲突。 贺轻舟思索,若是能借此机会,往贺徐源一家身上泼脏水最好,关了唐若浔的禁闭,外头的买卖他更容易掌控。 退一步也可以,除不去唐若浔,就先挑了贺行舟亲母周氏和夫人秦氏的差事。贺行舟为人虽粗,却不坏。贺轻舟良心之下,能做的,只有保证贺行舟以及贺行舟独子的安全。 “书砚,咱们屋里头是不是有只蓝底粉彩梅花纹的粉盒,你叫画雪找只镶明珠的盒子装了,你速去请唐姨娘过来一叙。”进了里院,贺轻舟对书砚这般道。 晚饭时刻,老太太定要发作,到时只怕周氏把罪过推脱到儿媳秦氏身上,或者两人齐心,寻个丫头小厮顶罪了事。老太太也不能对二人用强,凭他们一方的力量或有扳不倒大房的可能,需找个伴儿来,共同图之。 三房的生母大董氏刁钻野蛮,不可共事。贺徐源的填房小董氏又是个蠢的,听人做事的物件罢了。说起来,贺徐源身边的人,只姨娘唐若浔精明果干,要是能和唐若浔联手,一起扳倒大房,两人平分利头,总好过被周氏逃了此难去。 只是,贺轻舟不由怀疑此事是否能成。先不说贺徐源一直把他当做眼中钉,对大房一家反倒处处放松戒备。单是唐若浔此人心思重,不知能不能说的动。万一唐若浔就是不愿意看他得利,反而说服大小董氏帮着大房,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书砚去请唐若浔的路上,贺轻舟在屋里来回踱步,拿扇面顶着额头思索。 “这个给你吃。”莫沾衣完全不知贺轻舟心事,正忙着和书墨分赃。今日一天,贺轻舟给他买了许多零嘴。他怕放坏,就主动分给书墨他们。“这些个给画雪姐姐他们,你先拿着。还有小鼓,玩的没意思了,轻舟说王奶妈家里有小孩,明天送给她好了。” 书墨拿干净帕子铺在床前的足榻上,夫人有桌子都不肯用,非要趴在床上整理。“给我的,都放在帕子上。”书墨打个哈欠道:“你给王奶妈东西的时候凶着点,否则她会一直找你要的。以前公子赏我东西,她问我要,我给了,后来她就总问我要,书砚看不过去,冷脸骂了他几句,这才给我保住了些东西。” 莫沾衣吓出一身汗。他哪里有东西给王奶妈,要是给了王奶妈一个小鼓,王奶妈再朝他要第二个或者要他别的东西怎么办,他就只有贺轻舟给买的这么一床的东西。分了许多,他已经够心痛的,哪里舍得再被人要走几个。 “给你吧,很好玩的。”莫沾衣将牛皮小鼓塞进书墨怀里,摆出大方的嘴脸,笑眯眯道:“这个要二百文呢,我其实舍不得给那个王奶妈,给你我才愿意,只是怕你不喜欢?” 书墨傻乎乎,闻言十分感动:“没有,我很喜欢。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这个呢,书砚只给我买吃穿书本,无聊的很。”说着说着,鼻头一算,眼圈竟红了。 莫沾衣趁热打铁道:“吃穿书本才是正经事,书砚对你用心啊。他要去往桃花山上送信,要走好几日呢,你定然会想他,我让轻舟把你也派去好不好?” “那么远,公子不许我出远门的。”贺轻舟怕他连累书砚办事。他和书砚以及两个婢子,只要有一人在家,就不许他出远门。 莫沾衣道:“我会同他说的,好书墨,我有事求你呢。” “只要能帮,我肯定帮。”书墨说完话,沮丧的想到,他一无是处,能帮莫沾衣什么? 莫沾衣伏在书墨耳边,叽哩嘎啦的说一通。除了让书墨监视书砚外,还请书墨帮他把银子捎给师父。虽然很想把吃食也带给师父,可是转念一想,他是个好山贼,不能太过分,拿些银子就行了,不能太贪。 说完,莫沾衣就捂着屁股到处找他的银子。可是,别说银子现在放在哪里,就是什么时候消失在他视线里的,他也是不记得。 贺轻舟见莫沾衣满屋子捣腾,闹的他心烦,又见他捂着屁股,不由心疼,喝到:“走一天的路,去床上趴着,待会我先给你上药,再见……”等等,贺轻舟使劲拍自己脑袋,恨自己聪明一世,竟会在这件事上犯好大的糊涂。 明摆着一个大大的人情在屋里,他竟然没想到。莫沾衣救过唐若浔,有救命的恩情在,唐若浔总要给几分面子吧。都怪莫沾衣平时太没用,让他只顾寻思别的人事,一时未想到此处。 贺轻舟打定主意,咧开嘴,抱起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往床底下瞧的莫沾衣,口水软的跟春水似的:“沾衣,地上凉,你做什么呢,快起来。”抱起莫沾衣放在床上,正待和颜悦色开口讲话,却听莫沾衣一声惨叫。 “啊——书墨救命啊。” 书墨包起帕子,躲在高几旁,专心整理自己分到的吃食。冷不防,被莫沾衣惨痛的叫声一震,腿软的站不直身子,拍着胸口好半天方反应过来,看见公子不怀好意的盯着他,莫沾衣一脸求救的瞅着他。书墨心思打转,他惹不起公子,却又想救莫沾衣,还是去搬救兵的好。想毕,卷起吃食跑了。 “书墨——”莫沾衣急的大喊:“把吃的给我留下。”一床的宝贝都被他给压扁了。书墨手里的,就是他的全部了。不要走,吃的留下。 贺轻舟这才看到半床的吃食,他放莫沾衣的时候没往里放,想着在床边好说话,居然又把床褥弄脏了。当下大怒:“谁让你把吃的放在床上……沾衣。”贺轻舟说着半截话,猛然想起自己将用莫沾衣,不好骂人,于是生生转着,大吼变成轻声细语,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来。 他与莫沾衣商量:“不用心疼。明个我让人再上街与你买去。” “真的?”莫沾衣眼睛亮晶晶。 贺轻舟大方点头:“自然,吃食方面我可曾小气过?” “有的。”五两银子半个人什么的。 “闭嘴。”贺轻舟黑了一下脸,镇住莫沾衣后,又笑容灿烂道:“我说话从不打诳语。如果你帮我说服唐姨娘,我给你买双倍。” “唐姨娘?”莫沾衣尚有些搞不明白姨娘是什么。“说服他什么?” “让他帮我把府里采购的大权夺过来,等我赚到银子,你还愁没钱买零嘴吃?” 莫沾衣想到自己失踪的银子,好一阵苦闷。“你赚到银子,跟我有关系?” “废话,你是我夫人,我有银子,自然供你吃穿。”贺轻舟半是威胁,半是诱哄:“你要是不帮我,执意反我,我就……” “出资让官府剿灭我们。”莫沾衣能猜出贺轻舟要说的话。“你真有钱么?你要是都能给官府捐钱了,为什么还要跟别人抢这个抢那个的,你们不是一家人么,他们有银子,也会供你吃穿吧?” 28.互咬 贺轻舟没想到莫沾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神色冰冷,问:“你皮痒痒了?” “不痒痒。”莫沾衣诚实的摇头,爬起来收拾压碎的零嘴儿。 贺轻舟把他捞起来,不耐道:“让画雪收拾,你过来换件能见人的衣服。”过一会,老太太该派人来吩咐去老太太的院子用饭。莫沾衣收拾干净齐整,就是长他的脸面。现在正是万分紧急要长脸面的时候。 “坐下来,我给你把头发重新梳一下。”贺轻舟湿过帕子,扔在莫沾衣脸上。看见莫沾衣下巴瘦出尖来的脸蛋,就想起莫沾衣肥嘟嘟的屁股来,贺轻舟朝地上骂了一句:“忘了给你敷药,再把衣服脱了,快点。”真是越忙越乱。 “公子,唐姨娘在小花厅候着。”书砚立于窗外禀道。 莫沾衣眨眨眼:“咱们赶紧去见他吧。” “让他先候着。”贺轻舟瞧莫沾衣急切要出去,想着是正事要紧,但心里难免醋的慌,下手掐了莫沾衣几把,看莫沾衣疼的呲牙咧嘴了,方心满意足的去拿药膏。 结果却听莫沾衣自己嘟哝:“怎么在山下,求人办事的反而是大爷?什么卑鄙手段都用,人面兽心。” “因为你是下人,下人。”贺轻舟什么耳朵,什么脾气,当下咬牙切齿的回驳,分外强调“下人”二字。“赶快解开衣服,床上趴着去。” 原来因为他是下人啊,下人的命好苦。莫沾衣趴好,想着,书墨就好可怜,因为是下人,所以总被书砚和贺轻舟骂。但是书砚和画晴也是下人,为什么他们不被骂,还会去骂别人?还好,他只要当一段时间的下人就能解脱。书墨太可怜了,等他走的时候,一定要把书墨偷走。 上完药,贺轻舟又给莫沾衣整理好衣服,顺便教了莫沾衣几句话,这才带着人去了小花厅。 “抱歉,久等了。”贺轻舟对唐若浔颔首示意。 “见过三公子、三少夫人。”唐若浔只是个姨娘,面对两位正经主子,得行礼问安。别瞧贺家是商人家族,可祖上曾有人官至一品,近年贺轻舟的父亲贺道生生前是礼部侍郎。商族一旦有子弟开始读书,就会比书香世家还要看重脸面和规矩。 “快坐。”莫沾衣按着贺轻舟的叮嘱,言道:“三叔去往金陵,我想着唐姨娘自己在房里无聊,就差人寻了你来说话消遣。” 差人找他的明明是贺轻舟。唐若浔低着头,嘴角噙着不屑。贺轻舟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只看他无父无母,十岁大的孩子嫡子能安然无恙的长大,不但送自己兄长读书做学问,还让整日被算计的贺行舟心怀感激甚至托付亲子,这等本事心计,贺家子弟中当是第一人。 不过,唐若浔自问,论起算计来,他绝不输贺轻舟。若他有贺轻舟这般血统地位,贺家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唐若浔心中了然,却不点破,而是顺着话说道:“前几日,就想来给三少夫人请安,诸事耽搁,竟到今日。” “如今外头天热,画雪,去取冰鉴来,让唐姨娘去去汗。”贺轻舟不敢指望莫沾衣能够应对唐若浔,莫沾衣那点脑子还不够不着唐若浔的小拇指,得他亲自出来料理。对于唐若浔这种聪明人,客气几句便可。“沾衣找你来,是想同你谈谈老太太中毒的事。” “老太太中毒?”唐若浔一副大惊模样。站起身来,良久合不上嘴。 贺轻舟道:“唐姨娘坐。老太太有福之人,自然不会受这些腌臜算计。湛蓝查出是面粉里掺了毒粉,而府里采购食物的是谁,唐姨娘还能不清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三叔不管家,只管着铺子,敢问唐姨娘一句,你对打点庶务就没一点兴趣,可这是肥差。” 三房那边,名义上管事的是贺徐源的填房小董氏。实际上,亦同大房的情况一样,都是儿媳挂名,亲婆婆主事。唐若浔是贺徐源的小厮出身,给了妾室位份后,也时常帮着贺徐源打点外头的生意,府里的事,大董氏是半点不许他插手。 “贱妾不敢妄想。”唐若浔自谦道。 到现在还不明着说话,这便是在拿捏了。贺轻舟压制着不悦,直接亮出条件:“大房那边不只有食材的采购权,还管着分配。要是能将公中食材握在手里,谁人不对唐姨娘高看三分呢。” 唐若浔跟着贺徐源,不缺钱,只缺地位。如贺轻舟所言,能与府里月例分配沾上边,而且还是大边,的确是长脸的事。贺轻舟给出的条件太诱人。只是提出来的人是贺轻舟,唐若浔不得不多思量一番。 不等贺轻舟使眼色,莫沾衣已然开口:“唐姨娘不必担心,轻舟看上的是采购权。不瞒你说,轻舟每月不过五十两的份例钱,如今又添了我,院里增了多少张嘴,五十两还不够他私下吃吃花酒的呢。”花酒是什么? 唐若浔看莫沾衣的目光带上几分怜悯。他自认理解莫沾衣这种贤良的痛苦,贺徐源口口声声说只爱他一人,可还不是府里正妻小妾的娶回来,外头女妓男倌的偷养着。莫沾衣是正室又如何,还不是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三公子只有份例银子的话,确实难过了些。”唐若浔软了几分。倒不是他有多念着莫沾衣的恩情,他是想抬一抬自己的位置,想摆脱被人瞧不起的窘迫。莫沾衣开口,却能让他对贺轻舟的敌意减几分,也有个同长久以来的敌人达成同盟的台阶下。 ****** 最后协议达成,唐若浔走后。贺轻舟十分满意莫沾衣这次的表现,不用他刻意提示,就能自己接话说。他满意归满意,但是面上不肯露出来,怕莫沾衣骄傲,反了天去。 酸莫沾衣道:“人都走远了,还瞧什么瞧?” 莫沾衣根本没有瞧唐若浔,他只是看书墨拿着零嘴给外院的小丫头分,他心疼啊。 “公子。”画雪进来,把冰鉴收走。天还没到大热的时候,又不是正午,实在用不上,夏日的冰块那可都是黄金。“老太太打发人来,说让您带着夫人到老太太院里用晚饭。” “画雪,你可真是个小气的。”贺轻舟对自己身边多年的大丫头苦笑道:“房间刚凉快,你就要把冰鉴拿走。” 莫沾衣反驳贺轻舟:“把冰块白放着,不是浪费是什么。”转而一脸掐媚的对着画雪道:“画雪姐姐你做的对,要把冰块收好了,等明天中午再做酸梅汤给我吃好不好?” 画雪笑道:“好,只要夫人别再把床褥弄脏,婢子给您做一碗大大的酸梅汤解馋。” 莫沾衣“咕咚”大力咽口水。所有美汤汁,酸梅汤最好吃。 贺轻舟正醋着,要挑事呢,瞧见莫沾衣和画雪眉来眼去,焉能不怒。抬手挥退画雪,站到莫沾衣与厅门中间,扒开莫沾衣的肩膀就咬。咬之前,贺轻舟不忘数落莫沾衣的罪过:“你个色中饿鬼,哪个稍微有些人样,无论男女,你都不放过啊。” “疼……我没有……咬死你。”莫沾衣亦是血性男儿,被污蔑,被欺负,自然要反击,低头咬在贺轻舟的另一侧肩膀上。 贺轻舟的手慢慢环住莫沾衣的细腰,嘴里渐失力道。莫沾衣却还嫌自己咬的不够用力,脚尖都掂了起来。 书墨站在院中疑惑,这两人为什么把头埋在彼此肩上?看起来……很幸福。 ****** 莫沾衣能吃下那么多食物,冷热软硬不忌,那绝对是托了一口利齿的光。 贺轻舟此人,满意什么,面子上不但不显露,反而还要装出相反的神色来。对于莫沾衣,更是特别爱与莫沾衣还有他本人心里的想法唱反调。他咬莫沾衣,那是半兴奋半吃醋,下嘴不可能重。 可是莫沾衣不是,莫沾衣是发了狠的,隔着衣服都给贺轻舟咬出血来。凭什么他要挨打挨骂挨捅,还要挨咬。就因为他是下人?不,不管身份如何,他也不是可以被随便欺负的,他是桃花山的大才子,代表着桃花山的脸面,不可以被欺负。 “我不要做下人。”莫沾衣擦去嘴上的血迹。 贺轻舟点点莫沾衣白皙小巧的鼻头,语气中不自觉有了些许宠溺:“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就让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夫人。” 名副其实的夫人?莫沾衣咬住下唇,顾不上思考,肚子不太舒服。 “什么味?”贺轻舟正深情呢,一股味冲过来。 莫沾衣莞尔,扭头就跑,臭死你。 29.诬陷 麻烦人就是能找麻烦。什么时候闹肚子不行,偏偏选在要去夺权的时候。贺轻舟眼馋打理内闱的那点子破权已经很久,这个时候莫沾衣不肯好好配合,贺轻舟憋着一肚子的气,却也下不去手教训捂着肚子嚷嚷着要去老太太院里的家伙。 好在书墨是个爱闹肚子的主儿,书砚那儿存着许多治拉肚子的药丸。贺轻舟拿水给莫沾衣灌下去,再不由分说塞进去个果脯,拉起人就走。 莫沾衣忍着肚子疼,使劲往前走。贺轻舟反而落在后面,时不时要闻臭味。他见莫沾衣忍痛的模样,为了他不会去的晚,茅厕也不肯去。胸口一阵暖意,遂黑下脸道:“我背你走,在你后面光闻味儿了。” “那我在你后面走,唔。”莫沾衣捶贺轻舟头顶,他都反对了,干嘛还要背他。不过趴在贺轻舟的背上是真舒服,宽宽的,很结实,让人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他搂住贺轻舟的脖子,懒洋洋道:“喂,你们家这么大,以后我出门,你都背着我走好不好?” “不好。”贺轻舟一口否决。“好吃懒做,你是想变成大胖子?” “我吃不胖的。”莫沾衣歪头,靠在贺轻舟脑袋上,开始喋喋不休的数自己吃东西的辉煌成绩。“我不但吃的多,而且耐饿,有一年冬天雪灾,山上没吃的,大师兄到山下买食物,半个月都没回来,我一饿就饿了五天,干树皮都煮着吃。” 莫沾衣耐饿?贺轻舟不以为然,低声问一句:“你肚子到底疼不疼?”这么有力气说话。 “哎呦,疼。我没力气说话了,你快点走。”莫沾衣怕被放下来走路。敢欺负他,他就不下来自己走。乌龟壳,硬邦邦,莫沾衣拧贺轻舟的背。贺轻舟使劲往上一抖,莫沾衣的脑袋磕在贺轻舟头上。好痛,头也是乌龟壳。 到了老太太院里,大房和三房的人已经到了,他们人多,站着坐着满满挤了一屋子。贺轻舟和莫沾衣一进去,大半的人都起身问安。 两人只对老太太,赵氏行礼,对小董氏和秦氏笑着问好。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去偏厅入座吧。” 莫沾衣偷偷瞧贺老太太,从早到晚,不过一日时光,老太太怎么腿脚都不灵便了,走路让人搀着还颤巍巍的。 众人按次序坐好。贺轻舟就坐在老太太右侧,莫沾衣紧挨着他。赵氏在老太太左侧,然后是三房的小董氏和大房的秦氏。剩下的人,如大董氏、唐若浔他们,则要站着伺候。妾者,亦是仆。 用饭时,无人说话。莫沾衣的双手被贺轻舟在桌下紧紧抓住,不能随便吃。莫沾衣想低声提醒贺轻舟,他闹肚子呢,坐都坐不住,哪里吃的下?可他一想张嘴,贺轻舟的目光就严厉瞪过来,命他不许说话。 “老太太,今天气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饭毕,赵氏先提出了疑问。她一不当家,二不管事,只管吃斋念佛,或许只有贺府倒了,她才会急上一急。她敢出口问老太太身子如何,是她问心无愧,反正什么事都到不了她头上。在座其他人,以及站着的妾室,除了贺轻舟夫夫,别人是不敢开口询问的,生怕老太太借故引出个什么事来。 大董氏在老太太跟前站着,并不布菜伺候,她是多大岁数的人,孙女都快嫁人了,精神气儿倒还不错,听赵氏一问,昏花的老眼露出几分精光。 莫沾衣皱皱鼻子,屁股往右边挪了挪。大董氏身上的味道总让他觉得难受。 贺轻舟一心分两用,除了要注意屋里各人的神色,还要时刻监视莫沾衣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居然敢远离他,这样如何能显出他们夫夫二人恩爱非凡来。果然伸手一揽,将莫沾衣的头给揽到自己胸前夹着。这样才恩爱。 老太太演戏中,不忘瞪贺轻舟一眼,没个正经样子。她虚弱道:“今日叫大家来,就是为了跟大伙说一句。老身年纪大了,有一日没一日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迈进棺材里了。便是这样,还有人不满老身活的时日长。” 贺轻舟摆出一副焦急面孔来:“祖母,这是怎么说?” 祖孙二人皆是唱戏高手,一唱一和说完中毒之事。贺轻舟只装作事先不知情,一时听闻,气愤的直拍桌子,立誓要将凶手查出来,重重处罚。 “湛蓝查出面粉里掺了毒粉,那面粉,是昨个程妇人刚送来的。”老太太徐徐说出今晚鸿门宴的利刃。 贺行舟的填房秦氏急急站起来,辩白道:“面粉里怎么会出问题?贺府十几年都是吃的王记米铺的米面,一直未变。程妇人五年前接收米粮管事娘子一职,没有出错的时候。” 贺老太太并不说话,而是拿了面粉,让湛蓝兑水合了,当众验毒。 “去把程妇人叫来。”秦氏看到结果,面露惊异。 神色可以造假,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贺轻舟看秦氏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份得意来,胸里警钟不禁敲响。再去瞧贺行舟的亲母周氏的神色目光,掩饰的比年轻的秦氏好些,可眼底照样没有惧怕。 贺轻舟再迅速扫向三房的大小董氏。小董氏明显不知情,大董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眼神冒着光。贺轻舟垂眸思索。 “那个。”莫沾衣见贺轻舟没拿眼睛瞪他了,才敢开口:“我能不能去如厕?” 要是出事,还是让莫沾衣走开的好,他毕竟没心机,留在这儿反而容易招人算计。贺轻舟思及此处,对莫沾衣点头:“肚子不舒服,便回吧。”转头对老太太告罪:“小伊身子不舒服,留在这儿反而扰您办事,让他先回吧。” 贺老太太本就不喜莫沾衣,挥手放行。 莫沾衣要走,有人就不愿意了。周氏开口讥讽:“这样大的事,老太太的嫡孙媳怎么能半路走人呢?瞧这一脸急匆匆的模样,三少夫人可有什么急事赶着要走?” “他想快些回去休息而已。”贺轻舟不悦反击:“周氏,主子也是你能这样问的,好一个不分尊卑的奴才。”贺轻舟就怕有人想算计莫沾衣,语气便重了些。 周氏脸面顿时挂不住。贺轻舟虽然狼子野心,不过平时面上总是一派和气的,对贺府的主子奴才都不算差,鲜少有这么不给人脸面的时候。 秦氏欺负自己夫君,有一半靠的是婆婆的宠爱。当下便恼道:“三弟也太欺负人了,周氏问一句都不行?要是您大哥坐在这里,您还敢这么对周氏说话。” 贺轻舟冷笑道:“我大哥在不在这里,跟周氏有什么关系。我大哥的嫡母是赵夫人,周氏下人而已。” 莫沾衣见贺轻舟一对二,也不肯走了,小心翼翼的挨着贺轻舟坐下,瞅瞅这个,望望那个,不明白他上个厕所惹着谁了? “别吵了。周氏不分尊卑,扣三月月银,好生反省,再与三少夫人磕头请罪。”现下是树立贺轻舟夫夫威望的时候,老太太瞧不上莫沾衣可以,别人不行。 说着话,程妇人到了。 老太太待她往堂中一跪,就叫了几名手持铁棍的小厮进来,分左右立于程妇人两侧。莫沾衣一见这阵势,就觉得自己屁股疼,与贺轻舟小小声告起状来:“老太太就是这样打我的。” “闭嘴,回去再说。”贺轻舟预感不大好。 那程妇人嘴硬几句,挨了两三棍,就哭嚎着把一切都招了。不过招供的内容显然与贺家老太太和贺轻舟想的有所不同。 程妇人跑过去拽着莫沾衣的裤腿磕头泣道:“三少夫人救救我,婢子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能为您担下来,求您看在婢子为您办事的份上,救救婢子。” 莫沾衣怔愣当场。这人是谁,什么时候给他办过事?这情况与贺轻舟嘱咐的不相同啊,他该说什么词才能接上戏? 贺轻舟一脚将程妇人踢出老远,勃然大怒:“嘴里放干净了,污蔑主子是个什么罪名,你是全家都不想活了么?” “三弟别吓唬人。”秦氏得了周氏的暗号,站出来煽风点火:“你这般,就是不让她老实把话说完了?” “大嫂多虑了,我只是想提醒她把话说对了而已。”贺轻舟握住莫沾衣的手,捏捏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怕。 周氏再次开口:“方才,一听说要叫程妇人过来,三少夫人就慌着要走,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钱氏也唯恐天下不乱,说道:“三少夫人莫不是记恨前几日老太太赏您吃棍子吧,怎么如此小肚量?”说的,好似就已经确定是莫沾衣主使下毒。 这个钱氏,是贺本立的妾室,妓馆出身,善于恭维人,把周氏和秦氏哄得团团转。 大房的人积极往莫沾衣身上泼脏水,三房的人个个作壁上观,等着瞧好戏呢。说好的盟友——唐若浔什么玲珑心思,此刻是断断不会开口,与莫沾衣沾染上半点关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说人物关系啊。老太太有两个嫡子。大房贺本立,夫人赵氏。妾室有周氏和钱氏。往下有个庶子,就是贺行舟。贺行舟的正妻钱氏已经过世,留下个独苗。填房是秦氏。他还有个妾,是总管的女儿吕氏。贺行舟的亲母是周氏。二房贺道生,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贺知舟、贺轻舟,是嫡子。女儿是庶生。贺道生与其夫人早早过世。有个妾室,吴氏。三房贺徐源,是大董氏所生。正妻小严氏,产有一女。填房小董氏,无所出。还有妾室,唐若浔和郑氏。以上妾室都是会出场的,不出场的就不计了。我知道有点乱,明天做个图出来贴上。╭(╯3╰)╮ 30.真相 “三少夫人,请出来解释。”秦氏毫不客气的要把莫沾衣从贺轻舟身后给揪出来。 莫沾衣发现全屋的人都在盯着他瞧,凑过去要跟贺轻舟咬耳朵。他的话还未出口,秦氏又道:“你要跟轻舟说什么,让他帮你求情?你也是个男人,做了就要认。” “大嫂口口声声认定了我们家小伊就是凶手,老太太还没问话呢,大嫂真是未卜先知啊。”贺轻舟拉着莫沾衣站起身,对老太太作揖道:“祖母,请容孙儿问她们几句话可好?” “问吧。”老太太并不多言。 贺轻舟召来程妇人,问道:“你说是三少夫人吩咐你在面粉中下毒的,那,三少夫人是什么时候对你下的命令?” 程妇人早知必有此问,俯首答道:“三少夫人被老太太罚了之后的第二日,婢子去公子的小院送时鲜的水果,被三少夫人叫进屋里吩咐的。” “那是你跟三少夫人第一次见面么?”贺轻舟又问。 程妇人思索,若说是第一次,那未免显得她太过不忠,即便最后有人保她,恐怕老太太也不能轻饶了她去,遂道:“是第二次,先前三少夫人独自出来,与奴婢见过一次。” “何时?” “就,就是三少夫人挨罚的那天。” 贺轻舟从容不迫的说着话,伸手倒杯热茶给莫沾衣暖肚子。“是么?既然是那天见的三少夫人,那三少夫人挨打时穿的宝蓝色短衫还是月牙白色的?” 程妇人揪住自己的衣角,下意识的要望向周氏。 贺轻舟大喝一声:“你要看谁,还不快把答案说出来?才过去几天,程妇人记性也太差了些吧。” “是。”程妇人抹去豆大的汗珠,呼吸急促:“是宝蓝色。” 见贺轻舟点头,程妇人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贺轻舟问:“三少夫人拿什么收买的你?” 周氏示意秦氏说话。秦氏便站出来要打断审问,自从莫沾衣被质疑,不怎么说话的老太太却开了口:“别插嘴,听轻舟问话。”秦氏发憷,再瞅周氏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早有安排。程妇人心下稍安,回答:“三少夫人给了婢子三百两银子。” 贺轻舟冷笑,对老太太道:“这狗奴才,竟然为了三百两就想要您的命。” 老太太笑笑,摆手道:“和小伊坐下说吧。” “谢祖母。”贺轻舟带着莫沾衣坐好,接着问程妇人:“三少夫人什么时候给你的银两,总不能是头一次见面就给的吧?” 此刻,程妇人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了,屋里好几个人瞧她的神色都已经转成幸灾乐祸,不关注三少夫人,反倒盯着她瞧。程妇人硬着头皮答道:“是,第二次。” “那就是在我的小院里,三少夫人挨了打,连床都不能下,他跟你做交易,我院的下人是一概不知喽?” “当时只有画雪姑娘倚在外间打瞌睡,三少夫人悄悄把婢子叫到窗前说的。” “从我院里拿走三百两,没一个下人看见,那么三少夫人给你的定然是银票了?” “……是,是银票。” 贺轻舟觉得火候已足,叫过来书砚:“伺候夫人回去,给夫人压压惊,好好的一顿家宴,倒让这个狗奴才给搅了。” “三少夫人不能走。”程妇人察觉出不对劲又能如何,在没有人有证据推翻她之前,她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山少夫人身上诬赖。不管能否成功,至少能请吩咐她做事的人念上她的好,到最后救她一命。 莫沾衣看戏入迷,到后来连肚子都不疼了,等到贺轻舟让人送他回去,他才反应过来,哦,他肚子疼。这么一想起来,肚子又开始疼了。不过,他有些放心不下贺轻舟。这家人怎么吃饱了就找事。 “唔,那个,你跟我一块回去。”莫沾衣抱住贺轻舟的小臂,对程妇人道:“你这人真奇怪,为什么总提我,你这便是污蔑了,我可没穿过什么宝蓝色的短衫。” 程妇人以为找到症结所在,忙忙喊道:“是婢子记错了,三少夫人那天穿的是牙白色的短衫。婢子记性不大好,但是现在想起来了,绝对是牙白色的短衫无误。” “你确定?”唐若浔开口问。 “婢子确定,不敢骗老太太的。”程妇人对着老太太叩首道。 贺轻舟劝莫沾衣:“先回去,这种腌臜事,你见多了不好。” “让小伊看着,以后他管教起奴才来,也有个底儿。”老太太吩咐下人把饭菜去了,换香茶。 “祖母说的是。”贺轻舟对莫沾衣笑道:“你别怕,学着点。” “老太太,婢子,婢子……”程妇人惶然不成调。 贺轻舟冷笑:“你要诬赖人,银票肯定随身带着要当证据的,对吧。还不拿出来?” 程妇人手足无措的望向周氏。 “你看周姨娘做什么,你要不拿,我可让周姨娘搜你身了?” 程妇人将银票拿出来。贺轻舟接过,直接递给唐若浔:“是咱家钱庄的私票啊,更好查了。麻烦唐姨娘去查查这银票最早是谁领取的?” 唐若浔此刻已经知道要站在那边,拿过银票扫了一眼便道:“咱们庄子的银票都是有凭号的,为了公私分明,给家里人的分红都是特定的凭号。这个妾身瞧着,倒像是给大公子的。” “什么叫做像是?唐姨娘说话注意些。”周氏大怒,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唐若浔从善如流:“是给大公子的,妾身敢保证。” 贺轻舟对程妇人道:“三少夫人那天根本没有穿短衫。我看你不挨打是不会招了。先拖出打五十板子,再拉回来审。” “撕——”莫沾衣吸冷气的声音,贺轻舟听的清楚。还好程妇人哭喊,不然全屋都要听见,丢人,又不是打他。 ****** 出了老太太院子,众人各自散了。莫沾衣又趴在贺轻舟背上,“啊”一声就咬一下贺轻舟的耳朵。 “没有人告诉你咬耳朵是个引火烧身的危险举动么?” 引火烧身?莫沾衣诚实回答:“你是说会挨打么?你不能打我的,我是在给你示范我当时挨打的惨叫。你们真奇怪,她不就说了我几句,至于要打五十下,万一打残了怎么办?唔,她还是个女人,身子多弱啊。” 贺轻舟正色道:“她岂止是说你几句,她是在要你的命。莫沾衣,你进了贺府的门,当了贺府的少夫人,就要明白,善良可保不住你的命。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讲道理的,别瞧面上和气,心里指不定就要算计你呢。” 就如同这次,连贺轻舟也没算出来,竟然是周氏要除去莫沾衣。万幸,莫沾衣进府时日短,她们筹谋不深,若是长时间的设套,莫沾衣就会像他母亲一样,救不回来了吧。 贺轻舟往上托一托莫沾衣,将人束缚的更紧些。莫沾衣是老天爷赏给他的,谁也夺不走。 “我不是心善。”莫沾衣双手把贺轻舟的耳朵往外拉:“我只是疼。” “又不是打你。” “想想也疼。” “傻瓜。诶,疼,再拉我耳朵打你啊。” 莫沾衣咬着贺轻舟耳朵,含糊不清道:“你别那么爱打人。我今天听了个半懂,但是我瞧出来,你很厉害。你设了两个套让那个程妇人钻,对不对?” “嗯。”贺轻舟傲然拿鼻孔哼了一声。 莫沾衣伏在他耳边“咯咯”笑:“我也要像你一样厉害,动动嘴就解开事情真相。”等他变厉害了,看贺轻舟还怎么欺负他。 “你能看明白,说明还有潜质。这次老太太不是把府里的食物采购权给了你么,你好好做,依你的资质,进棺材之前肯定能变聪明。诶,别咬我。” 31.收礼 唐若浔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同贺轻舟达成协议,一起打败大房。得到的好处还没暖热手呢,贺轻舟居然就撕破脸皮,咬他一口。 他从小父母俱亡,与叔叔两人卖身到贺府做奴才,虽说叔叔不怎么样,可到底是唯一的亲人。唐若浔再心狠,也不能见死不救。 现下,贺徐源在金陵,即便是去信,一来一回也要好几日。他叔叔已经被捆起来,关在柴房里,等着对清楚账目,就要发卖。 这样贪污主家银子的奴才,一般都不会交由官府审理,主家不愿府里的财务暴露给官府。手段毒的主家,把下人活活打死的也有。贺府算是温和的,遇到容不下的奴才,远远的发卖了就是。 他先写了信给贺徐源,虽然要自救,可要动贺徐源的心腹,还是说清楚的好。贺徐源为人野心大,且多疑。纵然是他,甚至是贺徐源的亲母,贺徐源都是防着的。 他要怎么救人呢?贺轻舟查出他叔叔做假账贪污银两,并且还压低蚕价,迫害蚕农,使得贺府的名誉受损。在商人看来,名誉的重要性是大过天的。 唐启天犯了贺府最大的忌讳。 “婶婶别哭了,我先去求求三少夫人。”唐若浔制止齐氏抹泪,叫下人准备重礼。莫沾衣在他看来,又傻又心善,是个好求情的主儿。 相比唐若浔的愤怒担忧,莫沾衣这边则热闹非凡。 三少夫人新入府便接手了府里不小的权利,而且午后,三公子处置了三老爷的账房,老太太亲命三公子暂时掌管丝绸铺子,这是真正的掌管,而不是像之前只能看账簿。 贺府人多,嘴也多,很快,几乎贺轻舟处置完事情还未归府,贺府的下人中间就已经传开了。贺家三公子要夺权,成为贺府的新家长了。 于是,管家娘子们成群结队的去给莫沾衣请安。画雪兴奋的合不拢嘴,在外间堵着,不许人进去,只让她们在里院给莫沾衣磕个头就行。 画雪按着贺轻舟的交代,说的是三少夫人昨日受了惊吓,今日还下不得床,需要静养。很快,那些在贺府赚足了银子的管家娘子们又跑了第二趟来,送补品送香饼,礼品堆了一屋子。 莫沾衣的脚被精致的铁链拴在床尾,他的活动范围,只能到达圆桌吃东西以及到屏风后面的木桶边。但是他一点都不着急,相反,他还特别开心,搂着一块金条在床上滚来滚去,再三确认:“真的是送个我的,轻舟不会跟我抢?” 画雪在给里衣的边口绣花,闻言娇笑道:“公子跟您抢什么?”公子还看不上这点东西。 书砚则想到:连你本人都是公子的,给你的还不是公子的? 书墨傻乎乎跟着兴奋:“这里还有碗点心,咦,怎么是凉的?” “唔,我不能吃。”莫沾衣愁死了。昨晚他拉了半晚,那个小地方快要疼死了。而且最让他恼的是,他对贺轻舟嚷疼是理所应当的吧,就是贺轻舟这个大坏蛋对他下的毒手,但是,他一嚷疼,大坏蛋对着他那里长吁短叹个什么劲儿。那模样,好像疼的是他一样。 算了,肚子已经好了,他就尝一尝。而且贺轻舟不在,也没人管他。当下,拍床板喊:“书墨,书墨,拿过来让我尝一口。” “不许吃。”书砚冷脸。公子还等着办事呢,可不能再让莫沾衣着凉拉肚子了。 书墨撅嘴:“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书砚的冰块脸立刻如同被春风拂过一般,柔声道:“想看就看吧。” “轻舟。”莫沾衣哀嚎,书砚太欺负人了。“轻舟你在哪里?” “嚎什么嚎,外头仆妇一大堆,你给我注意点。”贺轻舟应声而进,跟在后面的画晴放下一大堆礼品,服侍贺轻舟脱去外袍。 “不是吃的,是银石子。”书墨跟着贺轻舟多年,见识总比莫沾衣多,只是惊叹居然放在碗里,不像莫沾衣大叫着从床上扑过来,抢过碗就钻进被子里。 “是我的,我的。”发财了。原来不用抢,只要跟在贺轻舟身边就能挣这么多银子。唔,为什么不叫他的师父师兄们都成为贺轻舟的夫人呢?这样,桃花山岂不是要发了。哦,夫人只能娶一个,唔,但是可以纳好多小妾。让师兄们给贺轻舟当小老婆好了。有钱大家一起赚。 “哈哈。” 贺轻舟捏住莫沾衣的脸颊,手下使力:“傻笑什么呢?”袖子一拂,床上的宝贝就滚到地上去了。“不要往床上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莫沾衣在床上跪坐起,环住贺轻舟的腰,仰头美滋滋道:“我发财了。” 贺轻舟点他眉心,让他往后倒,不屑:“这才几个银子,至于你乐成这样。再说,她们哪来的钱送你,还不是贪了贺家的银子。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被人偷了银子,小偷怕被抓,还给你几两封口费,你拿了会高兴么?” “傻瓜才会高兴。”莫沾衣依旧不减兴致,晃晃手里的银石子,乐道:“可是这些银子又不是偷的我的。” 贺轻舟前倾身子,虚压在莫沾衣身上,一字一句透着危险:“可是这些银子,是从我这儿偷的。” 莫沾衣干笑:“我不是官府,我不用管这个,对吧?”他是山贼,强银子都不管来路,难道收银子还管这银子是别人从哪儿偷来的? “起来,拾掇下自己,跟我出去吃酒。”贺轻舟今日心情好,不跟没见识的山贼计较。 “公子。”书砚进来:“小的瞧见唐姨娘的贴身小厮在咱们院门口偷偷摸摸,小的一出去,他就跑走了。” 贺轻舟冷笑:“他是看沾衣心肠好,想来求情。我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我回来,就是特意要把沾衣带出去。以后我不在,就拿链子拴着他,隔断他跟外人联系。” “找我求情?”莫沾衣倒是不在意被拴着,反正他也不想走,在屋里,有床躺有饭吃,他可不想出去。他皱起困惑的小眉头,仰头问:“什么事啊?” “你不必管。” “是跟你一大早出去办的事有关系么?”莫沾衣可不是真的傻:“难道他也下毒或者干别的坏事,被你给抓住了么?” 贺轻舟哼哼:“算是吧。他那个叔叔,我一年前就留意着呢,今天终于除去了。唐启天一除,三叔又不在杭州城,三叔的人肯定会因为群龙无首而慌乱不已,这个时候正是我下手的绝佳机会。小笨蛋,这次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坐上三少夫人的位置,帮我顶了内宅的半边天,我在外头也没那么顺利。” 贺府内闱权利的更迭,不只内院的管家娘子们关注,贺家铺子的掌柜账房也都伸着脖子瞧呢。 “我才没帮你呢。”莫沾衣慢吞吞道:“你可真卑鄙,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啊,别打我。”莫沾衣护住脑袋:“我知道错了,你很好,他们都是坏蛋,你是对的。” 贺轻舟睨道:“我还没动手呢,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 “轻舟,唐姨娘的叔叔犯什么事情了,你会打他么?” 贺轻舟挑眉:“怎么,你又感觉到疼了?” “总打人。”莫沾衣冲着贺轻舟吐舌头:“你比我们山贼还坏,不讲道理总打架,没有诚信光使坏。” “莫沾衣,你皮痒啊。” “你是好人。” 贺轻舟在莫沾衣脸上轻轻抽了一巴掌,笑道:“学坏了,才几日便不老实了。” 32.走水 贺轻舟带着莫沾衣吃酒归来,不过才戌时。贺轻舟心情正好,给莫沾衣买了盏牧童倒骑牛吹笛的花灯,莫沾衣十分喜欢,一路上都拿在手里把玩,回到屋里,就把他挂在窗前,也不熄灭里面的灯烛,非要让它烧着。贺轻舟还不想睡,便应下,先哄莫沾衣睡了,再吹灭灯烛不迟。 “公子。”书砚悄悄进来,手里拿了封信。“丝绸铺子的老掌柜托人送来的。” 贺轻舟接过看了,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敲击。“书砚,你今晚出发去桃花山,带上书墨,让他半路伪造信件。此次,务必要请沾衣的师父以及武功稍好的几个师兄下山。”书墨跟莫沾衣关系越来越好,要是在院里就让书墨造假,难保书墨不会使小性子,不愿意背叛莫沾衣。出了门去,书墨还是会听话的。 书砚问道:“可是出事了?” “老掌柜举荐的林账房,还有咱们的两个人,突然暴病而亡。” “怎么可能?”书砚讶异道:“按唐若浔的脾性,不会如此强硬。”三个人同时病死,难免惹人生疑,唐若浔那样心思细腻的人,也不会鲁莽至此。“莫非是被我们逼急了?” 贺轻舟将信件烧毁,勾唇道:“他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逼着大董氏帮他呢。”杀人的罪名,一旦定在唐若浔的头上,贺徐源岂能不受牵连。大董氏再厌恶唐若浔,也不得不出手,要想清除唐若浔杀人的动机,就必然得洗清唐启天身上的罪过。否则,只要唐启天身陷囹圄,谣言便不能止。 贺徐源名不正言不顺,要想继承大家长之位,名誉不敢有一丝污点。唐若浔就是要让大董氏明白这一点,逼着大董氏救人。 “咱们的人不能用?”书砚可不认为山贼会比公子训练出来的人更好用。 贺轻舟摇头:“咱们的人还有用呢,不如没有身份背景的山贼插手这些事更容易些。你这就去,脚程快的话,后天一早就能赶回来。”原先打算等把手头上的事结清了,再派书砚去,可现在,还是快点把那个据说是天下第一的师父给请下山的好。 “轻舟。”莫沾衣从里间露出头:“唔,我看看你在不在。” “看我做什么,你怎么还不睡?”贺轻舟瞪眼:“明日不是说好了,要早些起,带你去书房看各院伙食的纪录么?” 莫沾衣只趿了一只鞋,单脚扒着门站好,支支吾吾道:“你怎么不睡,去里面坐着不行么?”一个人在里间睡,睡不安稳。 贺轻舟道:“我这就让书砚去桃花山给你送信,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师父的么?” “有有有。”莫沾衣着急往后转身跑,没穿鞋的脚刚好撞在门上,疼的他站不稳,往前摔去。书砚下意识要去接,可手指动了动,没敢伸手。于是莫沾衣就呈大字型摔在地上,好一会没有声息。 “夫人?”书砚慌了,别给摔死了,不至于吧。 贺轻舟淡然走过去,拽着衣领把人拎起来,大喝一声:“回魂。” “疼死了。”莫沾衣惊醒,哇哇直叫,顺势扑过去,将自己挂在贺轻舟身上,双腿往贺轻舟的腰间送。“帮我看看脚趾头掉了没有。” “掉了好几个。”贺轻舟一眼没看,肯定的说。 莫沾衣把腿翘高,伸头从贺轻舟的肩膀往后看。“哈哈,没掉,你个大骗……” “嗯?”贺轻舟从鼻腔里哼哼。 莫沾衣记起贺轻舟是个“讲诚信”的商人,不敢再说,指挥贺轻舟抱着他往床边走:“让书砚把我的银子拿回去给师父他们。”这是他的银子,他的银子。 “你的银子?”贺轻舟斜眼问。 莫沾衣哪里还在看他,距床边有五步之遥的地方,就从他怀里直接蹦到床上去,然后便是一通乱找。看的贺轻舟很想把柔软的褥子给抽了,磕死他得了。 贺轻舟只是想想罢了,莫沾衣却直接下手给抽了。床上的被褥全扔到地上去,枕头还往贺轻舟的脑袋上砸,气的贺轻舟吼他:“你干什么?” “奇怪,我银子不见了,我明明有藏好的。”莫沾衣拉开床头的小抽屉,别人送他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倒还在。 贺轻舟黑眸亮了亮,忍着笑,装出一副好人模样来:“你是不是给放到别的地方了?” 莫沾衣困惑不已:“没有吧,唔,也有可能,难道真的藏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藏哪儿了?” “你一定是藏得太深了,所以连你自己都找不到了。”贺轻舟最后总结道。 莫沾衣没找到银子,不过他提出要重新给师父写封信,之前那封作废。写好之后,他又把桌子上的吃食倒入贺轻舟收在床头的干净帕子上,包好打结,让书砚带给他师父师兄们吃。 莫沾衣兴致勃勃,书砚目瞪口呆。 “回去先睡,我送书砚出门。”书砚出去,哪里需要主子送,贺轻舟不过是想偷看莫沾衣的信。可惜,在莫沾衣看来,有人出远门,松一松很正常。 打开信,只见上面写道:“师父师兄,我找到了个发大财的好方法,就是给别人当夫人,十分挣钱。在山下,男人也能嫁人,好的很。目前,我夫君他还没有妾室,我给你们留着,快点来。……乖徒敬上。”其中省略几百字关于在贺府当夫人的好处,比如美食。 贺轻舟的脸颊抽搐。要不是看在“我夫君”三个字上,待会他一定进去揍得莫沾衣屁股重新开花,不,他要直接摘了后庭花。 “小的再让书墨写一份?”这份信根本不靠谱。 贺轻舟却道:“不必。”能教出莫沾衣这样的徒弟,他师父脑袋应该也不怎么正常吧。 ****** 送走书砚和书墨之后,贺轻舟自己也出门办事去了。林账房也好,他的人也罢,哪个也不能白白死了。 约莫是寅时,贺轻舟拜别老掌柜往回走,到了贺府后门所在的街道,远远瞧着有红光冲天。他胸口没由来一阵疼,骑快马往府里走。 他出后门时,将后门虚掩住了,但是此刻却被人上了锁。拍了几下没人应,贺轻舟抬脚将门踹开,顾不得马,抄近路往小院跑。 火光的方向,就是他回去的方向。贺轻舟猜测走水的地方,心下惶然,想快些跑,可是腿不争气,沉重的每一脚都让他觉得需用全身的力气才能提起来。 “三公子。”路上有婆子一把拽住贺轻舟,咧开大嘴笑道:“菩萨保佑,三公子您没在里面。吓死老妇了。” 贺轻舟一听,哪里还能肯定不下来,正是他院里走水。“三少夫人出来没?” “老妇只管指挥小厮们运水,三少夫人老妇可没见着,得去问三夫人。诶,公子,不能往里跑,老太太担心着您呢。” 贺轻舟甩开那婆子,快步跑回清瑶院。还没到清瑶院,在隔壁他妹妹贺卿浣的院子门口,瞧见小董氏坐在那里,与几个管事娘子商量事情。贺轻舟的心不由提起来。看到湛蓝在其中,贺轻舟的眉目方松开些。 “三少夫人呢?”贺轻舟拉住个救火的小厮问。这时,随便问个小厮,比与小董氏、湛蓝她们说话,得到答案要快的多。跟小厮说话,不用费什么心眼。 “三公子。”小厮道:“三少夫人受伤了,在五小姐的院子里歇息。” “受伤?”贺轻舟跑的一头热汗,闻言又生生激出一身冷汗,汗透重衣。 贺轻舟不但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与贺徐源的女儿——四小姐贺卿岚,一同住在贺府的别院。贺府的规矩,女儿家不能住在府里,要搬出去住,平时只有父母能去探望。那别院里头,除了护院在外院巡逻,几乎都是丫头婆子,守门严的厉害,不分白昼,里院一层锁,院门又是一层锁。 贺卿浣的浮瑶阁,是她搬出去之前住的院子,已经空了很久,贺轻舟常命人打扫收拾。 “三婶,小伊在里面?”要进浮瑶阁,仍是得与小董氏见面。不过,贺轻舟知道莫沾衣只受了小伤,没之前那般慌乱。 “你终于回来了?”小董氏站起来,喜道:“小伊说你出门去了,老太太仍是不放心,派了湛蓝过来等你。这下,老太太总算能安心了。” 其实,老太太哪里是不放心贺轻舟。老太太不放心之处,是怕小董氏不全力救火,烧死莫沾衣。 湛蓝笑着上前,福礼笑道:“如此,大伙都没什么事,老太太就真放心了。婢子告退,公子快去陪三少夫人吧。” 贺轻舟再三谢过小董氏,这才跑着进了浮瑶阁。画晴送大夫出来,抬头一双红眼。贺轻舟稍安的心又提出来,忙问大夫他夫人伤势如何。 “伤的不甚严重,三公子且放宽心。”吕大夫道:“只是得留下疤痕。” 33.花灯 “多谢大夫,画晴替我送大夫出门。”贺轻舟匆匆顾全礼数,推门进屋,在外间听见莫沾衣中气十足的声音,贺轻舟的心上上下下,忽然就停住了。隔了好久,他才活过来,推门的手在抖。 “轻舟。”莫沾衣本来还没事人似的在劝画雪,见贺轻舟过来,语调一下子就悲痛起来,举着胳膊抱怨:“疼。” 贺轻舟看见他身上确实没有大碍,扶着门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问画雪:“抹药了么?” 画雪双膝重重挨上地面,哭诉:“求公子治婢子罪。” “什么时候还闹这个,起来,把药给我,你出去吧。”贺轻舟现在哪儿有心情追究,他拉过莫沾衣,把他受伤的胳膊放在眼前细看。他动作不大,但是莫沾衣仍吸气不止。“疼?抹的什么药?” “唔。”莫沾衣低头使劲闻闻,羞愧的笑笑:“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不过怪好用的,抹上去清清凉凉,没那么痛了。而且好看的很,碧绿的像你给我带的宝石一样。” 贺轻舟见他白细胳膊上的烫伤,从手肘处伤到手腕,手背上还露出一点。伤好后留疤,手上的疤痕是藏不出的。愧疚没顶而至,几乎让他窒息,贺轻舟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才稍稍回复些理智。 他紧紧绷着脸,怕自己忍不住崩溃,指着绣凳让莫沾衣坐:“我再给你涂些药。”多涂一点总是好的。 莫沾衣被他自扇巴掌的举动弄的笑容一僵,拽着他的衣角问:“你怎么了?” “是我对不住……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贺轻舟抿住嘴,深吸一口气,按着莫沾衣坐下,拿过桌上的药膏要给莫沾衣上药。 莫沾衣忙避开:“不要了,药不是抹多了就好的快。我问过,大夫说,一日换两次药便可。” “嗯,知道了。”外面仍是乱哄哄的,贺轻舟将门窗关紧,回身劝道:“已经不早了,你歇了吧。” “你又要出去?”莫沾衣蹙眉问。 莫沾衣带着抱怨的口吻说出的话,听在贺轻舟耳朵里便是强烈的质问。如果不是他没留心,出去之前忘了吹灭花灯,莫沾衣又怎么会被烧伤。这是莫沾衣命大,万一莫沾衣没有逃出来呢? “你出了好多汗。”莫沾衣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拿袖子给贺轻舟擦汗。 贺轻舟抱紧莫沾衣,紧的莫沾衣踹不上气,猛踩他的脚。“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中,永远不会了。”失去莫沾衣的滋味,只是想想便让人活不下去。什么时候开始,莫沾衣这个笨蛋傀儡,已经如此重要? 莫沾衣喜滋滋,趁机说要求:“那你晚上别出去,陪我睡觉。” “……好。”真好哄,都不知道怪他。贺轻舟低下头,看见莫沾衣发白的唇,偶尔吐出来的小粉舌,以及清澈通透的眸子,心神一荡,缓缓凑过去,吻上双唇。 莫沾衣长几十年,统共被贺轻舟亲过几次罢了。这一次,贺轻舟带着全部的感情,技巧更不必说,直吻的莫沾衣腿脚发软,脸上的血色恢复不少,一双眼睛也湿漉漉的,困惑又有些羞涩的瞧着贺轻舟。 贺轻舟被他这么一瞧,血气上涌,在莫沾衣的眼睛周围不断落下亲吻。“沾衣,今晚真想吃了你。” “唔?”莫沾衣稍稍往后躲,要避开却又舍不得避开。一开始,贺轻舟看看他的身体,他都觉得不舒服,可是相处下来,尤其在贺轻舟对他做了那件不干净的事情之后,他觉得在贺轻舟跟前可以大大方方的赤身裸体,同贺轻舟嘴对嘴而产生的莫名的情感让他很享受。 “能不能先别吃我?”莫沾衣现在早不怕贺轻舟吃人了,抬起自己的胳膊来增加底气:“打个商量,先给我点吃的吧?”拉肚子就已经让他肚子空了,再这么一折腾,莫沾衣快饿死了。 “好,想吃什么咱们都有。”贺轻舟正愧疚,而且刚发现自己对莫沾衣的感情,恨不得把全国的美食捧在莫沾衣面前。 ****** 拿了碟糕点让莫沾衣先垫垫肚子,他同画雪站在屋外说话。鉴于莫沾衣不肯放人,他退而求其次,开了半个窗户,站在窗前说话,让莫沾衣能瞧见他。 对于莫沾衣十分依赖他这一点,是今晚唯一让他舒心的地方。 贺轻舟对莫沾衣笑笑,让他放心,才扭头问画雪,外头此刻是什么情况,火可灭了,院子里有无人员伤亡。 “三夫人已经带着人走了,说是让您先歇着,明天总管会来清点损失。咱们是里院着火,外院烧着的时候,人都跑出来了。”画晴当时在外院当值,里院只有画雪和莫沾衣在睡觉。幸好画雪留了个心眼,见公子和书砚、书墨皆出门去,便穿好衣服,怕夫人醒了传唤人斟茶倒水。 她穿着衣服睡过去,闻到烟味才醒来。等她出了自己的房间,正屋房顶都烧起来了。莫沾衣从里头跑出来,一脸恐慌,要拉着她往外院跑。 外院的人也被惊动,可是外院一向不准小厮住,只有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最大的画晴也才十八岁,女人力气小,哪里制得住熊熊大火。 画晴派了个伶俐的丫头去找人救火,其他人拿了木盆舀水灭火。莫沾衣在山上长大,山火经历过几次,见情况知道根本救不下来,就让大伙都赶紧退出去。可是画雪和画晴,两人都不听他的,底下的丫头都是惧怕画晴的,也没人敢动。 “你的意思是,沾衣自己跑出来了,那他是怎么受伤的?”贺轻舟插话问。 画雪瞬间掉下泪来,跪在地上请罪:“都是婢子的错。婢子想着二老爷二夫人的许多东西还在屋里,里间的拿不出,外间的或许可以拿出来些,便跑了进去。夫人为了救婢子,才……” “糊涂,东西重要人重要?”贺轻舟骂了一句,挥手让画雪退下。他不是不心疼他父母的遗物,不过,他明白,物件再珍贵,也比不得活着的人。 “你别骂画雪……”赶紧让她做吃的去。 “闭嘴。”贺轻舟镇定下来,脾气也找回来了。“把头露出来吃,别掉到床上去,诶,小心压到胳膊,笨死了。” “干什么总骂我?”莫沾衣不满嘟囔,一会好一会坏,阴晴不定的大坏蛋。 贺轻舟绕过外间进来,沏了杯热茶给莫沾衣压压嘴干。“你要是表现的好,我还会骂你?” “我救人难道错了?”莫沾衣一手拿着一种糕点,腾不出手来接,便就着贺轻舟的手吃了口茶。“我总不能看着画雪姐姐一个人往火里冲吧。我是男孩子,不怕痛不怕丑,烫一下没什么的,要是画雪姐姐那么漂亮的手留疤,就太可惜了。” 贺轻舟叹道:“你的手不比画雪的难看。”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胳膊上会留疤,贺轻舟拨开他要吃进去嘴里的发丝,一字一句道:“我会对你负责的。吕大夫瞧不好,我去金陵城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总能把这疤痕去掉的。” “去不掉也没关系。”莫沾衣常年在山上,不知山下人,尤其是富贵人家子弟,都十分注重模样容止,不只女人爱美。 “去不掉,我也不会嫌弃你。”贺轻舟停了半响,又憋出一句话:“你不许恼我,我从前一个人过活,难免有粗心的时候。咳,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没有恼你啊。”莫沾衣差点因为看到贺轻舟别扭的神色而噎死。“咳咳,只要你对我好点。” 贺轻舟给他顺气,郑重立下誓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再不让你伤到半分。” 莫沾衣仰头把茶吃完,方好一些,听贺轻舟这么说,高兴地拍床:“好,以前你说话可以不算数,这句千万别食言。” “再不会骗你了。”以前骗的是傀儡,是床伴,如今许终身的是夫人。这一诺,不只有他伤到莫沾衣的愧疚,自然,愧疚的分量也不轻就是。院子走水也不尽是坏处,至少让他看清了自己待莫沾衣的感情。 “嗯。”莫沾衣极其满意,点点头,吩咐贺轻舟:“我要睡了,你去把我的小花灯挂到木架子上去。画雪给放地上了,脏了可怎么好?” “你说什么?”贺轻舟再好的定力,身子也晃了晃。 莫沾衣说困便困,打着哈欠道:“你给我买的小花灯啊,我跑出来的时候,虽然腿软,但是还是把它救下来了。” 贺轻舟良久沉默。等莫沾衣快要睡死过去的时候,才黑着脸摇醒莫沾衣问:“屋里哪一处先着火的?”竟然不是花灯烧了屋子,那,多年无事的院子,为什么会突然走水? “耳房烧过来的。”莫沾衣迷糊道。 34.争夺 耳房是在净房旁边,是个独立的小屋子。平时用不上,就放些杂物。若说外间还有火烛,走水尚有可能,耳房平时锁着,怎么会突然起火?耳房比外间更要接近主屋的床,也就是说,烧起来更容易要人命。 贺轻舟再次思索画雪的话。画雪知道他们出去,定然不会睡死,怎么会一出来,火便烧到房顶?就算天干物燥,也不会烧的这么快?除非有人在里面加了助燃的材料。 府里想他们夫夫死的人太多了。而在这个时候,谁最想他们死,或者说火灾查起来,矛头会不负众望的指向谁? 贺轻舟叹口气,走到床前,折了一小段花木,在手中一截一截掰断。是人为纵火的话,大房三房他都得罪了,说出去火灾的起因,只怕众人都以为自己要摆明态度,这样,岂非要逼得那两房联手对付他自己。 要想个什么法子,让他们两败俱伤才好。只不过,要是伤了他,他能忍下,伤的却是莫沾衣,让他好不痛快。 ****** 第二日吕总管一大早便守在浮瑶阁外等候。三公子没起,他不敢贸然进到三公子的院子清理。画雪、画晴不能跟主子一样赖床,早早起了,招呼总管等人。 老太太也早早派了湛蓝领着几个得力的妇人过来,画雪不得不去叫醒公子。 贺轻舟轻手轻脚的起了,从地上捡起不知何时被莫沾衣踢到地上去的被子,抖抖,给莫沾衣盖上。莫沾衣屁股上的伤越来越好,睡觉就越发不老实了。 昨晚情动,他怕引火烧身,拿了两床被子分着盖。莫沾衣倒好,睡在里侧,两个人的被子都能让他给踢下去。昨晚,他也是,竟然睡死过去。 “公子,湛蓝姑娘说,老太太用过早饭便要来。”画雪压低声音,服侍贺轻舟穿衣。“要不要把夫人叫醒?”老太太多大岁数要过来,总不能让夫人还睡着。 贺轻舟转头看看莫沾衣单手抱着他的枕头,嘴唇一动一动,像是在吃东西,好笑的很。“你先去做点香喷喷的饭,这样才能叫得醒他。” 醒了之后嘱咐两句话便可,也不必真的起来。在床上养着吧,乱跑乱跳,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画雪,昨晚你睡得沉么?” “婢子睡眠一向浅。”画雪抚平贺轻舟下摆的褶皱。 “我是问你搬到浮瑶阁后睡得如何?” 画雪疑惑道:“婢子一夜未曾合眼,公子为何问这个?” 贺轻舟越发觉得怪异,面上不显,让画雪去厨房吩咐饭菜。他走出院门,吕总管和湛蓝各领着人问安。 “屋里头没什么,你们去收拾吧。烧毁的全丢掉,给我腾出空地来。”贺轻舟看一眼他的清瑶院,一片焦黑,外院也烧了大半,院里的大枣树,刚绿了几片叶子,如今连黑突突的枝杈也不剩几枝。“一天,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吕总管想说些什么,看了看贺轻舟的脸色,没敢开口,带着人去忙活了。湛蓝手底下的都是些婢子婆娘,心细手巧,跟过去虽不能搬运东西,但是能挑拣出不必扔的物件来。 画晴不放心,领着几个精明能干的小丫头要跟过去,贺轻舟却道:“罢了,让他们收拾吧,你往那里一站,反惹人不满。咱们就该拿出灾户的模样来,走,你回屋撇嘴去吧,别横眉冷眼的去吓唬人。” “公子。”画晴跺脚,气呼呼回浮瑶阁。 贺轻舟回屋,画雪端着饭过来:“五小姐这里的小厨房多年没用,婢子怕脏了饭菜,去吴姨娘院里借的锅碗。”吴氏是贺轻舟父亲的妾室,住在浮瑶阁的后面,那院子本来住了三个妾室,如今活下来的只有吴氏一人。 “试过没有?”贺轻舟逐一打开瞧瞧。 画雪道:“哪里还用试,夫人的鼻子可比银针灵。” “胡说。”贺轻舟斥道:“他没吃过的东西,哪里知道味道?你去仔细验验。还有,画雪,你把昨天那盏花灯找个隐蔽的角落烧干净,灰末一点都别留下。” 画雪急道:“使不得,夫人正喜欢着呢,若公子不喜欢,好歹过两日再处理。” 贺轻舟接过朱漆盘子:“你快去弄,我来验。” ****** “醒醒,饭菜烧好了,不醒我可就自己吃光了。”贺轻舟特意夹了最油腻的红烧肉从莫沾衣的鼻底过一过。 莫沾衣忽的睁开眼,不起身,张大嘴:“给我给我。” 筷子一松,肉掉入迫不及待的小嘴里。贺轻舟转身端过来茶,扶着莫沾衣起来漱口,又拿了帕子让他自己擦脸。“下来吃吧,这次伤得是手,不是屁股,不必在床上吃了吧?” 莫沾衣睡得晚,不愿意起,但又想吃东西,和贺轻舟磨了一会,认识到没有在床上吃的可能了,才焉焉的起身。 “你有没有闻到屋里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都是香味,唔,早起就让吃红烧肉,真好。”莫沾衣一只手如何也穿不上袖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贺轻舟。贺轻舟走过去给他穿,莫沾衣简直成了他的主子,吃穿住行都得亲自伺候着。 不对。贺轻舟凑近莫沾衣脖子,使劲嗅。莫沾衣觉得脖子上都快烧起来,推开贺轻舟,往桌边跑。贺轻舟拉住他:“你身上什么味儿?” 莫沾衣低头嗅嗅:“嗯,是昨晚屋里头烧香饼的味道。” “香饼?” 莫沾衣道:“是昨天收的礼,画雪说那香饼安神,就用上了。确实安神的很,昨晚要不是我做噩梦,火烧到屁股也醒不来。” 怪不得。他晚上挨着莫沾衣睡,多少吸进去些味道,晚上才会连莫沾衣把他被子蹬掉都没察觉。贺轻舟心思百转,按压下来,平静地给莫沾衣布菜:“待会,老太太会来,你不用下床,装出样子行个礼便可。” 莫沾衣点点头。 “老太太问起话来,你只说是纸做的花灯未熄灭,引了这场大火来,火是从窗口开始烧的,不是耳房,你且记住。还有,什么安神香,不要说出来。” 莫沾衣咽下饭,试探问:“你要算计谁?” 贺轻舟脸一板:“我怎么成了算计人的人了,是别人算计咱们。他们想你是伤是死,或者我不肯罢休,在府里闹上一场,花费气力,她们正好借机会再把权利夺回去。”既然敢做杀人放火的事,手脚定然要比上次投毒干净许多。明着查起来,岂能容易。 “我知道了,你也快吃饭。”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打算的?”莫沾衣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倒好像从鬼门关走一趟的是贺轻舟。“你不想知道是谁放火想要烧死你?” “放火?”莫沾衣黑漆漆的眸子滴溜溜一转,挠挠脸说道:“谁会大半夜放火烧我,唔,难道是你家大嫂,哦,还有可能是被你背弃了的唐姨娘。说起来,你仇人好多。” 贺轻舟把他碗夺了,正色道:“什么背弃,话都不会说。等老太太来了,小心你那张嘴,敢说错一句话,我就给官府捐银子。” 莫沾衣丝毫不怕他,咧嘴笑道:“你家都没了,哪儿还有银子。我看你啊,实在不行跟我回桃花山也成,嘿嘿,做小倌也不错,下次再给我弄弄,唔,只能弄前面。” “吃饭。”贺轻舟再懒得理他。脑子里正经事装不进去,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暗暗骂完莫沾衣,却又忍不住叮嘱他过会该怎么做,怎么说。莫沾衣脑子不正常,倒还算听话。 贺老太太很快就由人搀着过来,赵夫人和秦氏也跟着伺候。贺轻舟一脸悲痛,将人迎进屋,莫沾衣红着眼,要起来给老太太请安。 “快些躺下吧。”平常没规矩,现在穷讲究什么。“听说伤到胳膊了?” 莫沾衣别的本事没有,装可怜一套一套的。当下抬起胳膊,说一句话,掉两滴泪,哽咽道:“我没事,劳祖母惦记。” “如何便走水了?”几人寒暄完,言归正传。 莫沾衣眨眨眼,缓解眼部疲劳。要是老太太问起原因,接下来就该贺轻舟开口。他挨个瞧屋里头每个人的神色,听老太太说的话,悄悄记下来。他进贺府已有半月,初时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如今,倒也懂了个大概。 不就是一群人抢贺家的家产么? 莫沾衣不屑的撇撇嘴。眼界真低,守着一家抢来夺去多伤感情,大家团结到一块,去抢别人多好,绝对财源广进,源源不绝。这家人真是笨。 笨也罢了,还互相伤害,竟然真的会下杀手。莫沾衣的性子,事不到自己头上不着急,刀架不到自己脖子上就不害怕。而且,记吃不记打。入贺府,只被贺轻舟吓得不轻,还被唐若浔的事吓到过。 莫沾衣低头思索,贺府太危险,等师父下来,干一票大的,赶紧走人才好,不让师兄们给贺轻舟当小老婆了。 35.求情 “糊涂东西。”老太太骂道。 贺轻舟撩衣跪下,垂首认错。“是孙儿粗心了,孙儿该死。好在上天庇佑,总算没闹出人命,小伊也没事,求祖母惩罚孙儿。” 莫沾衣赶紧回神。贺轻舟嘱咐他说,这个时候,他要仔细记下每个人的神色目光。莫沾衣为了看得更清楚,双手撑床,往前微微探身,左手哪里能使力气,当下疼的他大叫一声。 老太太吓一跳,到底不喜莫沾衣,不能为个外人,为个院子就打罚自己的亲孙子。“算了,你自个的院子,自个的夫人,烧了也是你自己心疼。”老太太毕竟心疼贺轻舟,带头说道:“你院子是住不得了。你妹妹这里虽也是两进的院子,却要小上许多。” 贺轻舟听了,对莫沾衣眨眨眼,好处要来了。 “道生走了多年,他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好好的三进院子,别闲置,你搬进去住吧。”二老爷贺道生的院子在贺轻舟院子西前方,是贺道生当年考取进士,贺老爷子为奖励他光耀门楣,特意花大笔银子修建的院落,豪奢无比。不过贺道生常年在外地任职,只有萧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在里面。 贺道生去世后,萧夫人紧随其后。贺轻舟便和哥哥贺知舟一同搬了出来,各自分了小院住着。不消两年,贺轻舟被老太太瞧上,又搬过去同老太太住。他自己的院子,其实床也没捂热。 “万万不可,父亲母亲的院子,孙儿不敢糟蹋。孙儿去住二哥的院子便可。”贺轻舟以为老太太会给财务方面的支持,哪里晓得老太太动了这样的心思。 “难道你父母住过,那院子就要永远空着不成?你父母在天上瞧着,见你与你媳妇委屈在妹妹的小院子里就能开心不成?你妹妹这里好歹是闺阁,你一个兄长住进来就够说不过去,你媳妇可是个男的。再者,你住到你二哥的院子里,你二哥回来住哪里?” 贺轻舟拗不过老太太,只答应暂时借住,等他的院子收拾妥当了,还要搬回去的。 “你父亲那院子多年未住人,想来日常用的物件也没几个能用的。老身会让人送些物件过来,缺什么短什么,老身没想到的,你自去库房取用便可。”贺府的库房大着呢,且宝贝不少。老太太迟迟不肯放手,自个亲管着。 “谢祖母。”贺轻舟就等着老太太开库房呢。 老太太开口这般说,底下儿媳孙媳就不能没有表示,纷纷开口要让底下人送东西来。她们俩一送,三房知道了,肯定不愿意落于人后。贺轻舟见目的达到,对莫沾衣努了努嘴,后者便佯作胳膊疼。 “该换药了。”贺轻舟要送客。 老太太一行人刚出门,贺轻舟便抱住莫沾衣喜滋滋道:“这下发了,等我带你去老太太的库房挑几个喜欢的珍宝。” 莫沾衣对所谓的珍宝兴趣不大,他认为银子和吃食才是最好的宝贝。言归正传道:“方才你说走水的原因,赵伯母叹了口气,斜瞪了你一眼。大嫂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眼里头尽是笑意。我看,就是她放的火吧。” “不一定,等我再查查。”贺轻舟对莫沾衣“啪啪”一通亲:“今天表现不错,有长进。要不要我奖励奖励你?”贺轻舟的唇在莫沾衣的脖颈处摩挲,今天不能做,但是亲亲总可以吧。 莫沾衣眼睛刷的亮起,商量道:“奖励我一大碗酸梅汤,或者十两银子?” “出息?”带他去挑宝贝没兴趣,一碗酸梅汤十两银子就开心了?贺轻舟怒其不争:“肚子刚好,不能吃。待会赏你一锭银子。” “公子。”画雪处理好花灯,挑帘进来:“丝绸铺子来人,说让你赶快过去一趟。” 刚接手铺子,贺轻舟即便不想去也不能不去。“我出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有人来探望夫人,一律挡了。还有,他人送的东西,不管干净如何,别往夫人身上用。我出去后,你服侍夫人沐浴,我差人从外头买新衣裳送回来。你抓紧时间给他缝制两身贴身的衣服。” “轻舟。”莫沾衣拉住贺轻舟的手:“你早点回来罢,我一个人实在无聊。”书墨也不在家,画雪都不陪他玩。 爱人对自己恋恋不舍,贺轻舟无比畅快,十分温柔道:“乖,等我回来。” “包子,包子。”莫沾衣突然记起,对着走到门口的贺轻舟喊道:“我要包子。” 贺轻舟正深情脉脉一步三回头的在走,被他这么一喊,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回头恼道:“你跟马桶扛上了是不是,嫌自己拉肚子的时间短是不是?赶快躺好,就不能对你好,一点出息没有,就知道吃。” 是谁说一辈子会对他好的?莫沾衣抬腿踹床边搁着的凳子,气死他了,说话不算话的,唯商人而已。 ****** 唐若浔收到消息,知道书砚不在,他故意差人叫走贺轻舟,为的便是要见一见莫沾衣。 “画雪,画晴,湛蓝姑娘让你们去认物件。”门口有人高声喊。 画晴道:“我去认便可,画雪,你好好伺候夫人。”现在正乱呢,不能人钻了空子。 “画雪姐姐,出来一下,太沉了,我搬不进去。画晴姐姐让我来问问,这个要不要丢?” 画雪探出头,见是老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就站在院门旁边树荫底下,戒心稍减,拿着把轻罗小扇遮了阳光便去了。 唐若浔趁机进去。外院有个小丫头拦他,被他一巴掌打偏头,推开,径直往里走。 莫沾衣在屋里头寻了本志怪小说,看到精彩处,拿筷子当桃木剑,对着门口大喝一声:“妖怪,杀人偿命,拿命来。”莫沾衣会写功夫,手腕发力,筷子便插到门边的墙上。 唐若浔的脚刚迈进一只,吓得往后连退三步,抚着胸口,久久难言。 “抱歉。”莫沾衣扔下书跑过去,询问:“你没事吧?” “少夫人,救命。”唐若浔回过神,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求少夫人可怜可怜妾身,妾身的叔叔不过贪了几两银子,三公子便要将他卖到北方去做苦力奴。苦力奴吃不饱穿不暖,整日挨打挨骂,求少夫人看在三老爷的面子上,救一救妾身的叔叔。” 莫沾衣一只手便将人拎起来,放开唐若浔,转身回了里屋。 唐若浔抹泪跟进来,又要再跪。 “等等,你可别跪了。”莫沾衣为难道:“你求我做什么,我又帮不了你。你该去求轻舟,要卖你叔叔的人可不是我。”原来山下的人真的可以卖来卖去。 “三公子执意要降罪于妾身的叔叔,他心肠硬,妾身求他多少次,都没有用,如今连妾身的面都不见了。”唐若浔泣道:“妾身实在走投无路,才敢惊扰您。求您劝一劝三公子。” “妾身虽是妾室,却也是三老爷的人,妾身的叔叔,平时三老爷也会叫一声‘叔叔’,三公子为难妾身的叔叔,不正是为难他三叔么?”唐若浔早瞧出莫沾衣不大通人情,便拼命往亲情上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莫沾衣被他哭的浑身不自在,想着,原来对人哭诉博同情竟然这般令人厌恶,是不是他可怜巴巴求人办事的时候,别人也觉得厌烦的很。 “少夫人。”唐若浔见莫沾衣良久没有表态,唤道。 莫沾衣问:“你叔叔做坏事了没?” 唐若浔舌灿莲花:“妾身叔叔一时愚昧,贪了几两银子,亦是为生计所迫。但是,叔叔他在贺家为奴二十年,忠心不二,兢兢业业,难道不能将功抵过?” “唔,将功抵过,不好。”莫沾衣也可怜唐若浔。在他看来,贪些银子不要紧的,重要的是贪了多少。师父说,人过于贪心便会失却本性。“你叔叔贪了多少银两?” 唐若浔往少了说:“三千两。” 莫沾衣小嘴半天没合上。贺轻舟不是说,唐若浔的叔叔只是个账房么?原来当账房比当别人老婆赚的钱更多啊。师父、师兄们下山后…… “少夫人?”别走神行么? 莫沾衣好心提议:“不就是贪了银子么?被抓住了也没法子,只能贪了多少,就退回来多少,大家和和气气,买卖不成仁义在。” 这里头论什么买卖,什么仁义?他叔叔从丝绸铺子抽的何止几千两,可是大半的钱都已交给贺徐源,要想让贺徐源把银子吐出来救人,比登天还难。“少夫人,如今那些银子都花在妾身婶婶看病吃药上了,剩了几百两,如何补得上去?” “那我帮不了你了。”莫沾衣实话实说:“轻舟他根本不会听我的,他总是欺负我。唔,你不是说,他欺负你叔叔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跟你说,他欺负我,可以用另一句诗来表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必曾相识’。” 在知道贺轻舟亦是无父无母的人之后,莫沾衣心里头,跟贺轻舟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那不是一句诗啊。唐若浔脸颊抽搐。他多厉害的口才,费了半日功夫,却怎么也说不动莫沾衣。 36.坏人 唐若浔心中犯疑,明明三少夫人是个心软的人,从肯救他一命,便能确定下来,只是为什么这次表现的如此强硬。莫非,三公子提前嘱咐好了? 等有朝一日他成了贺家当家主母,必不让贺轻舟好过。 “少夫人若不能帮妾身向三公子求情。”唐若浔计上心来:“那,妾身可不可以请少夫人代为向老太太求情?” 让莫沾衣去跟老太太说情,老太太必定要恼莫沾衣,认定莫沾衣愚笨,不足以承担当家主母的重任。没有贤惠的妻子打理内闱,老太太便不能马上将贺家家长之位传给贺轻舟,至少在府里,老太太不放权,贺轻舟和老太太再亲近,也有许多事不能如意。毕竟老太太只是看重贺府家产嫡系传承罢了。 只要老太太一天不放权,贺轻舟便和徐源以及贺行舟一样,休想当家。 这一次或许不能让老太太彻底放弃莫沾衣,次数多了,老太太终会恼,命贺轻舟休了莫沾衣也好,命他纳小妾也罢,总是能拖他一段时日。 等徐源从金陵回来,一切都会顺心。 唐若浔心里这般打算,他不想对不住莫沾衣,毕竟莫沾衣曾救他一命,是难得的好人。但是他更不能放弃他叔叔。若莫沾衣被休,他会多给予些补偿。 “奶妈,您不能进去。”画雪的声音从窗外传过来。“我不是跟您说了么?要是真有心,在院里磕个头,少夫人也能知道您的好。扰了少夫人歇息,才是大罪过。您再往前,我可就让人把您叉出去了。” 唐若浔急急说道:“三少夫人,这事便拜托给您了,妾身的叔叔若被卖掉,妾身一家怕是再无活路。” 莫沾衣被他说的直皱眉头。 “还有,此事在与老太太说之前,千万别说与他人听,尤其是三公子,他会不许您跟老太太说的。”唐若浔跪下猛磕头:“求您救命啊。” “你快起来。”莫沾衣单手将人拎起。 唐若浔还要跪。 莫沾衣使小聪明,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跟轻舟说。”但是他也不跟老太太求情。 “多谢三少夫人。”唐若浔在走之前,还不忘挑拨大房二房的关系:“妾身瞧这场火来的未免太巧了些,您刚得罪了大房那头,您的院子便走水了。您一定要查个清楚,您的命多金贵,岂是闲杂人等能糟蹋的。” 自从唐若浔进来,说话句句让莫沾衣觉得难受。逼他求情不说,还如此明显的挑拨关系。师父说,挑事的人最坏了。每次师兄们打架,打的人不一定罚,在他们之间说坏话的肯定要面壁思过。 “唐姨娘。”画雪讶异,很快想明白她是被专门的调走的,压下愤怒,平和问:“您怎么到三少夫人房里来了?少夫人受了伤,要歇息。” 唐若浔恢复成平时谦卑模样,笑意盈盈道:“我来给三少夫人问安,院里没人,我喊了句,三少夫人便让我进来了。” 还说谎。莫沾衣皱皱鼻头。 画雪也笑着言道:“三少夫人不好驳了您的面子,他身上正痛呢,咱们出去说话吧,让三少夫人歇息会。” “好。”唐若浔跟着画雪出门。 莫沾衣大大松口气,跟唐若浔说话好累。唔,贺轻舟怎么还不回来? “夫人,唐姨娘跟您说什么了?”画雪忧心冲冲的进来,手里拿着条细链。正是贺轻舟新弄回来要把他拷在床上的那条。昨晚,贺轻舟出门,不带忘了吹灭花灯,也忘了给莫沾衣带上铁链。 “这个没烧坏啊,快给我。”藏到哪里好呢?莫沾衣环视里间,扔到床底下行么?万一,贺轻舟发现后,生气怎么办?算了,还是放在床上吧,锁就锁,反正不耽误他吃饭睡觉。 “夫人。”画雪急道:“唐姨娘跟您说什么都不要相信。” 莫沾衣点点头:“我知道,轻舟告诉过我了。对了,你有见到我的小花灯么?我刚才看到那个高柜子突出一块,挂上花灯肯定好看。” 画雪应付道:“现在拿出来,也没人挂的上去,还是等公子回来再说吧。公子派人送衣裳过来了,您去沐浴,婢子给您拿些小点心去。” ****** 晚饭得老太太关照,吃的倒比往日丰盛。贺轻舟先派了小厮传话,说是晚饭前回来。画雪便抵死也不让莫沾衣先动筷子。 莫沾衣只好可怜巴巴的咬着筷子,听画雪一一报菜名。“画雪姐姐,你说我要是想学烧饭,厨娘会教我么?” “您要学,吩咐她就是。”画雪道:“您要是能给公子做顿饭,不,哪怕是个小点心,公子定会很高兴的。” “我想回山上之后,就没人给我做好吃的了。我自己学了本事,回去自己做啊。” 画雪叹气:“夫人,公子要是问起您为什么想学,您就说要做给公子吃,哄公子高兴高兴。公子一旦高兴了,就不会凶您了。” “如果他不凶我,我就让他高兴。”贺轻舟怎么可能不凶他,说话不算话,整天骂人。 “你要让我高兴?”贺轻舟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画雪收好,问莫沾衣:“你想怎么让我高兴?我寻思寻思,要是值当,就不凶你了。” “可以开吃了。”莫沾衣一头扎进饭菜中,顾不上理会贺轻舟。 贺轻舟连唤了他两声,都不应,头也不抬。贺轻舟气极反笑,真不容易,等他到现在。 “公子,奶妈在外院求见。她这一天,跑三趟了。”画雪进来说道。 贺轻舟冷笑:“我猜她浑水摸鱼来了。” 莫沾衣站起来,将自己面前吃空的盘子,跟贺轻舟面前的调换过来,接着吃。 “公子,唐姨娘来过,趁婢子不备,进来跟夫人说了几句话。” 于是贺轻舟把空盘子又给莫沾衣换了回去,护着有菜的碟子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跟你求情,我说不管用的,让他直接找你。”莫沾衣扒了口白饭,鼓着腮帮子道:“快点给我口菜。”然后,张大嘴,竟等着贺轻舟喂他。 贺轻舟无奈,夹了块肉给他,琢磨道:“他这么一来闹,反倒让人认为他不是纵火之人。” “怎么说?”莫沾衣好奇,因为他没有菜吃。 “如果真是他纵火,此时绝不该亲自来找你,并且提前事,这不是在提醒你,他跟你有仇么?” 莫沾衣点头:“哦,所以肯定不是他放火。” “不一定。”贺轻舟道:“他那个人,心眼太多,说不定专门跑一趟的目的不是求情,而是为了让我们消除戒心。你最后没答应他?”依唐若浔的口才,岂能拿不下莫沾衣。 莫沾衣双手捧碗,伸到贺轻舟面前:“我没答应这件,不过我被逼着答应另一件事了。行行好,给我点菜吧。” “叫声‘大爷’就给你。” “……” 贺轻舟不欲多逗莫沾衣,问:“你答应他什么了?” 莫沾衣诚恳道:“我答应他不告诉你,他后来求我办的那件事?” “后来求你办的事,是什么?” 莫沾衣摇头:“我说话是算话的,绝对不会说给你听。” 贺轻舟将菜往他面前送一送,诱惑道:“说了,就给你吃菜。” “好。”莫沾衣干脆的很,眼睛都笑弯了:“你去备纸笔,我先吃着。” 贺轻舟示意画雪拿纸笔,他还要看着莫沾衣:“胳膊疼么,煎的药有没有乖乖喝?” “疼。”不想起来不怎么着,一想起来就疼。 画雪拿来纸笔,莫沾衣着急忙慌的写完,扔给贺轻舟。“我不能说,你自己看吧。” 贺轻舟笑骂:“慢些吃,是缺顿了,还是每次吃不饱?别总一副逃饥荒的样子。” “等回到山上就没有了。”莫沾衣把空碗递给画雪:“姐姐,我还要一碗。” 贺轻舟的笑意顿时僵住,气的只想拿筷子敲莫沾衣的脑袋。忍了半响,才把怒气憋回去。抖抖纸,看上面的内容。 唐若浔这样的心智,委身做妾,真是可惜。尤其是三叔那个人,野心大于天,会珍惜唐若浔才怪。 不过,自己有这样强的对手,斗起来也有些乐趣。 “不许你去找老太太求情。你要敢开口,老太太非再赏你一顿板子不可。” 莫沾衣斜眼:“我不傻,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坏人让我做的事,总不能是好事。” “哟,学聪明了,知道他是坏人了?” “当然。”莫沾衣撇撇嘴:“你俩一个样,你是坏人,他也好不到哪去。” 贺轻舟没忍住,拿筷子往莫沾衣头上招呼:“你脑子太聪明,让我给打傻些。”莫沾衣躲不过,钻到桌子底下,抱着贺轻舟的大腿求饶。 “公子。”画雪扶住差点被掀翻的桌子:“奶妈还在外头候着呢。婢子说夫人在用饭,到底见不见?” “叫她进来。”贺轻舟提起莫沾衣:“这次我不说话,你想办法对付奶妈。她想捞好处,你的任务就是,绝不能让她插手。”要试一试莫沾衣是否能独自作战。他常出门,不好总不让莫沾衣见人。 37.互助 “奶妈,少夫人让您进去。”画雪打起帘子,引王奶妈往里走。 “听说公子回来了?”王奶妈打理小院这么多年,一两个眼线还是有的。 画雪话里藏话道:“奶妈真是关心公子,公子前脚刚回来,您后脚就来了。不过,可是不巧呢,公子回来吃过饭便歇下了。” “大热天的,公子在铺子里忙事,自然累的慌。”说着话,就走到外间门口,王奶妈忙敛了不悦,挤出担忧进屋去。“哎哟,少夫人,怎地坐起来了?怕扰了公子在里间歇息,少夫人可以在榻上躺着,多让画雪铺几床褥子就同床是一个样了。” 莫沾衣被她的热情弄的不好意思,吐吐舌头:“奶妈坐吧,画雪奉茶。” 画雪冲莫沾衣笑笑,如果不吐舌头的话,还是有几分少夫人气势的。 “奶妈过来可有事?”莫沾衣怕应付不了王奶妈,先推说没时间的借口:“我还要和轻舟一起睡觉,你有话快些说。” 一起睡觉。王奶妈的老脸一红,讪笑道:“院里走水,老妇担心您和公子,过来请安。” 莫沾衣松口气,只是请安便好说了。“我没事,他也没事,真的没事,不信,我站起来走一圈给你看看。”莫沾衣怕王奶妈不信,站起来沿着桌子转了一圈,回头看见王奶妈神色有异,以为她仍是不信,急道:“那我再跑一圈给你看?” “少夫人快坐下。”王奶妈擦擦额头上的汗,站起身来,不由比刚进来时恭敬些。少夫人这样又走又跑的,是在讽刺她多事了。“老妇见两位主子没事,便放心了。回头定要向菩萨还愿,替主子们祈福。” “哦,多谢你。”莫沾衣坐好:“还有事么?”说完,手指一疼。莫沾衣悄悄回扯绑在手指上的细线,他没说错什么啊? 王奶妈刚想坐下,又听到少夫人这么直白的送客,到嘴边的话,反倒说不下,只好先行告辞,改日再说。 王奶妈一走,贺轻舟只穿着里衣进到外间,笑斥:“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些,带上些礼数,才有少夫人的样子。” “委婉?” “对,比如她刚一进屋来,你不能直接问她可有事。你想想,王奶妈一进屋是如何说话的?”贺轻舟弯下腰,给莫沾衣把手上的细线解开。他到底不放心莫沾衣独自办事,在莫沾衣手指上栓根线,防止莫沾衣这个大嘴巴拣个不该说的话题说个没完。只要他一拉线,莫沾衣就要闭嘴。 “她说让我躺榻上去。” 贺轻舟道:“是了,你瞧人家,开口必是先关怀,这样不但显得懂礼数,也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以后,你说话不能太直,即便你实在厌烦,也别句句都是送客辞。” “我没有。”莫沾衣辩解苍白,被贺轻舟一瞪,犹不清不愿:“我有说过让她走的话么?” “是,你没有。可你哪句话,哪个动作不是在逼她走?”贺轻舟抱起莫沾衣往里间走:“你呀,胆子小就说话,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适应,何苦来一味逞强,临阵反而胆怯。” 莫沾衣顺势往床上跳去,嘴硬道:“胡说,我才不怕跟她说话,是她自己跑了。除了那个爱打人的老太太,我谁都不怕。” “好好,你不怕,你是顶天立地男子汉。”贺轻舟拿出药,转身去取了盆温水来,洗洗手,又拿块干布巾。“要换药了,你躺着左手放在床边。” 莫沾衣瞧瞧天色,叹气:“书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呼,疼。” 贺轻舟早知道莫沾衣是一赖上他,小疼都会大呼小叫的人,其实莫沾衣平时很抗疼,屁股开花照样不安分。上完药,换盆干净的水和布巾,褪去莫沾衣的衣裳,要给他擦身子。 “每天擦身子,好烦。能不能让我躺在床上?”贺轻舟怕弄床上水,让莫沾衣站起来擦。 “懒死你了。我给你擦身子,你还想躺着。咱们的被褥都烧光了,这个是画雪今天晒好,刚铺上的,你要是敢弄上水,画雪明天非数落死你不可?”擦完上身,贺轻舟蹲下身,抓住某个小东西,沾点水轻轻挨上去。 莫沾衣倒吸一口气,贺轻舟也跟着倒吸一口气。两个人的呼吸声粗了许多。于是贺轻舟绕过去,瞧莫沾衣的后面如何了。 万幸上次房事他尚有理智,莫沾衣伤的并不厉害。吕大夫说半个月将养才能好,但是他花了大价钱大力气,逢两个时辰便给莫沾衣换药。屁股上的伤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后面那个地方经过拉肚子,又坏上三分,但是今个一天都没听见莫沾衣抱怨。 “你后面还疼么?” 莫沾衣转个身,把自己前面交给贺轻舟。总盯着他后面干什么,莫不是还要做那码子不干净的事,不要啊,莫沾衣戒备的低头瞅贺轻舟。“平常走路,没什么感觉了。睡觉压着也没事。” “如厕的时候呢?”屁股上的伤他自己会看,重点是那个地方。贺轻舟揉揉发热的鼻子。 莫沾衣苦脸:“使劲的话,还是有点疼。” 贺轻舟只得告诫自己千万别禽兽,反正莫沾衣是自己的夫人,跑也跑不掉,晚一些再享受也是一样的。千万要忍住…… “我帮你揉揉前面,你再帮我揉回来怎么样?” 莫沾衣傻笑:“好啊,你快来。”说完就要湿嗒嗒的往床上跑。贺轻舟伸手一揽,将人腾空抱起,拉过一旁准备的大布巾,随意擦干水渍,才小心的将人轻轻放在床边。“坐好,学着点。” “好好。”莫沾衣一说话,发现自己流口水了。奇怪,没有好吃的东西啊。若仔细看起来,唔,贺轻舟敞衣露出的大片胸膛,看起来……很让人口干。 “唔,好舒服。”当温热包围,莫沾衣情不自禁仰倒。 贺轻舟舌头灵活打圈,还不忘防着莫沾衣太忘情而压倒受伤的胳膊,紧紧盯着莫沾衣,不愿错漏一丝莫沾衣陷入情欲的表情。 “你小声些叫。”贺轻舟百忙之中抽空提醒。五妹的院子小,美妙的叫声还不让画雪画晴那两个丫头听了去?画雪倒没什么,就怕画晴那丫头嘴利,不知害臊的打趣莫沾衣。莫沾衣不通事,别被她给说羞了去。 失却温暖,莫沾衣恼怒的扭扭身子,伸手要拍床。贺轻舟手疾眼快,抓住他受伤的手,不让他自寻痛楚。当下,十分卖弄技巧,要给莫沾衣最大的享受。 不过,莫沾衣没福气,不一会,就出来了。贺轻舟猝不及防被他弄了一嘴一脸,恼怒地揪住罪魁祸首,骂道:“你是不是个男人?” “是啊。”莫沾衣不大清醒,不过这个问题他能回答。 贺轻舟训导:“男人就要持久,呸,你的还这么浓稠。好了,该我了。” 莫沾衣腾地睁大眼,支支吾吾:“我不想用嘴,用手行不行?” “你嫌我脏是不是?”贺轻舟跳脚。 莫沾衣老实道:“对啊,那个地方怎么可以用嘴。” 混蛋,你享受的时候怎么不嫌脏。贺轻舟正待爆发,突然心思一转,笑眯眯哄道:“你给我弄,我就再给你弄一次,比这次还要舒服,我好多看家本事还没使出来呢。” 莫沾衣咬着唇,把头埋进被子里一番琢磨,唔,那个滋味真的很舒服,还想再要怎么办?他露出脑袋,谨慎问道:“你说话能算话么?” “我说话怎么不算话了?”贺轻舟摆出一副比窦娥还冤的面孔:“我说放你师兄,最后放了没?我说对你好,你现在吃的不好还是穿的不好?” “唔,只有这两件……好吧,这个也不值得你骗我,对吧?”莫沾衣嫌坐着不舒服,斜着身子趴在床上,慢慢接近小轻舟。 “算了,我还是睡觉吧。” 贺轻舟大怒:“你敢再往回收脖子,我明天就去参军,当了兵就打你们桃花山去。” ****** 尽管莫沾衣的技术拙劣,但是贺轻舟依然获得了无比的快感,自己喜欢的人尽心尽力的伺候自己,那滋味,想一想都够他乐的。 贺轻舟故意喷在莫沾衣嘴里,呛得莫沾衣咳嗽了好长时间,贺轻舟还不许他吐出来,逼他咽下去才作罢。 莫沾衣恼了一会,倒也没觉得如想象中那般恶心。“喂,该我了。”莫沾衣马上恢复精气神儿,坐好让贺轻舟服侍。 “天色不早了,咱们该睡了。”贺轻舟迅速恢复正经模样,要拿水擦身子。 莫沾衣抱住他的腰,死活不放手:“你连这个都说话不算话,你是个卑鄙的商人。” “放手,我当兵去了啊。” “不放。”莫沾衣恼怒的厉害。混蛋,这个也骗他。 贺轻舟见威胁无效,换了种耍赖方式,一本正经的劝诫:“乖,沾衣,不是我不给你弄,你受了伤,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这个做多了不好。” “我伤的是胳膊,跟那里没关系。” “别不懂事,快放手。好啊,你不放,那就一晚上别放。”贺轻舟转身抱住莫沾衣,两个人互相抱着,缠着,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直到莫沾衣支持不住睡过去,才结束。 38.梦话 “公子。” 贺轻舟睁开眼,小心的把熟睡之人移到里面些,拣起被踢到脚边的小薄被,覆在白白的小肚皮上面。“提前回来了,书墨呢?”依书墨的脚程,最快也得明早吧。 月光皎洁,映衬出书砚焦急的面色。“公子,桃花山那帮匪徒,他们,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他们扣留了书墨?” 书砚愤恨道:“本来看过信,态度还算不错,答应小的今日一早就一同下山。晚上小的刚搂住书墨要睡,就被迷晕,给丢下山了。他们给小的留了纸条,说随后会跟来,说,他们还说,书墨年纪小,走不了远路,要用他们山上最尊贵的骡子驮着回杭州城。” 贺轻舟拿过信看,失笑道:“不愧是沾衣的师父,字写的都歪歪扭扭。” 书砚敏感的察觉出,今夜,公子说起“沾衣”两个字来,分外亲,跟他走之前大不相同。 “我,我饿了。”许是听到他们说话的动静,莫沾衣坐起来揉眼睛。 贺轻舟见他并不是完全醒过来,把食指塞到他嘴里,低沉的声音诱哄道:“甜滋滋的云乳糕来了,在嘴里含一会就会化成水。” 莫沾衣哪里肯好好含着,伸出舌头卷住贺轻舟的手指,舔了会觉得没有味道,准备要咬。贺轻舟在他下力气咬之前,收回手指,低声道:“吃饱了,该睡了。” “唔。”莫沾衣乖乖躺好,贺轻舟重新盖好他的小肚皮。 书砚暗暗记住步骤,回头书墨半夜发迷糊找他要吃的,也试试这么哄。 “咱们出去说。”贺轻舟轻手轻脚下床,披了件外袍跟书砚到外间。“桃花山既然态度不错,应该不会为难书墨,你不但拿着沾衣的亲笔书信去了,而且之前咱们卖那么大的人情给桃花山,就冲这个,他们也不能对书墨坏到哪儿去。” “是,小的知道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书墨,可是书墨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在外头过夜,小的担心他害怕。” 贺轻舟道:“你捡到他之前,他何尝不是一个人过活的?书墨虽然傻些,可有一点书墨就比咱们强,他能分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当年才会第一眼看见你,就死命揪着你的衣摆不放。他跟桃花山的人如何相处,若是乐呵呵的,那你安心回去睡觉吧。” 书砚犹豫点头,问道:“院子怎么走水了?” “终于想起来问问我了?” 书砚低着头不语。 “有人要害沾衣,幸好他没事。” “查到是谁了么?”还好他带着书墨出门离开。 贺轻舟道:“纵火之人手脚很干净,不过送含有迷药的香饼的那几个人已经确定下来,先除了她们再说。” “要不要小的再查查,手脚再干净,也必然有遗漏。” 贺轻舟摇头笑道:“何必浪费精力,反正想要除去我的,无非就是那两家。省下力气,逗他们狗咬狗才能赚回本。” “轻舟,我,我饿了。”莫沾衣在里头喊。 贺轻舟嘴角扬起,挥手让书砚先去休息。他摸摸外间的茶水,有些凉了,进去摸摸里间的茶水,还算温热。倒了一杯,坐床边喂莫沾衣吃:“香喷喷的鸡汤来了,张嘴,” “真好吃。”莫沾衣咂咂嘴。吃完之后,就埋头到贺轻舟胸前,不再动弹。 “好吃什么呀,小傻瓜。幸亏我先把你捡到了,要不然你不定被骗到哪里做苦工。这样算起来,你欠我好大的人情,这辈子服侍我都还不清了。”喜滋滋想罢,躺倒,温柔地抱着莫沾衣进入梦乡。 可怜书砚睡不着,见搬不成救兵,自个又巴巴的往桃花山去了。 清晨凉爽,贺轻舟打了会拳,觉得闷,于是把莫沾衣从被子里拎出来,要教他读书写字。 “我手受伤了。”莫沾衣睁不开眼。 贺轻舟早兴致冲冲的备好笔,闻言眉头一蹙,斥道:“受伤的是左手,你平时用哪个爪子写字?” “右……”莫沾衣及时住嘴,趴到在院里的红木桌上。“我们不能先吃饭再读书么?” “你晚上睡觉还吃了两顿饭,这样一天下来,刨除偶尔一块的零嘴,几乎要吃上六七顿饭,就这样,你怎么好意思口口声声说自己扛饿的?”贺轻舟亲自磨墨,在纸上写了个大字,让莫沾衣模仿。 莫沾衣窘迫的解释:“我半夜要吃的了?嘿嘿,那是梦话。昨晚梦到吃鸡汤来着,可能就随口说出来了,你不必在意。” 贺轻舟哼哼:“哪里是做梦,正是我给你喂的鸡汤。” 莫沾衣越发羞愧,站起身慌乱道:“太对不住你了,大半夜的炖鸡汤很辛苦吧?” 贺轻舟微笑着摇头,紧盯着莫沾衣的双眼,用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声音说道:“再辛苦,也不能让你饿着。” “轻舟。”莫沾衣感动的不行,抢过笔,喊道:“我写,我好好写字。” “乖。” 画晴拿了单子过来给贺轻舟瞧:“这是康妇人列的需要采购的物品清单,她请您过目,需要添减的直接在上面写划便可。” “公子,我和几个丫头昨夜赶了两身里衣出来,您和夫人抽空换了吧。外头买的毕竟不如咱们自己做的舒服。”画雪捧了雪白的衣裳近前。 莫沾衣甜甜叫道:“画雪姐姐,是给我做的么?” 贺轻舟的脸色一下子便黑了。混蛋,居然忘了注意莫沾衣和两个大丫头,莫沾衣常年在山上,听说女人都没见过几个,多纯情,万一时间久了,莫沾衣喜欢上画雪画晴怎么办? 画晴掩帕笑道:“夫人,你快别逗公子了,瞧公子的脸色,跟咱们被烧毁的院子一个样。” “哪里有逗他。”莫沾衣瞅见贺轻舟脸色确实不大好,也不敢多嘴,蔫蔫的写字。 “公子和夫人都在院里啊,老妇特意熬了鸡汤给夫人补补身子。”王奶妈再战刁蛮夫人。幸而公子他们在院里,不然画晴不一定放她进去。 贺轻舟收敛不悦,命画晴接过,温声道:“奶妈怎么亲自端着来了,不叫个小丫头送来?奶妈近来身子可好,腿可还疼?”这是做样子给莫沾衣看呢。 王奶妈见公子句句关心她,底气稍稍回来些,笑道:“托公子夫人的福,老妇的身板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如今就是下地干活也是没问题的。” “奶妈说哪里话,您儿子在城里开了间杂货铺,哪能烦劳您去干农活。”画雪往屋里送衣服,回头笑王奶妈一句。 “老妇打个比方而已。”王奶妈关怀问道:“夫人,瞧着比昨日气色好了许多,这是瞧得哪家的大夫,吃的什么药?” 贺轻舟指望不上莫沾衣回答,自己抢了答道:“看的城里的吕大夫,内服外敷的伤药都开了,奶妈无须操心。” “吕大夫的医术好,是他来瞧病,老妇最放心不过。”王奶妈吩咐一旁站着的画晴:“去拿两个碗来,鸡汤放凉了不好,公子和夫人要趁热吃。” “不急,待会配着早饭吃。”贺轻舟胳膊肘捅捅莫沾衣。 莫沾衣一笔写歪了,不禁有些恼怒。抬头见贺轻舟示意他跟王奶妈说话,又有些慌乱,恼怒更添一层。没跟他说要说什么,也没说主要任务是哪个,要他开口说什么? 要先寒暄,早上天凉……“咳,奶妈,大早起的怎么也没穿件衣服就来了?” 贺轻舟掩护身形,狠狠拧了莫沾衣一把,疼的莫沾衣开口要嚎,贺轻舟再次拿嘴堵上。画雪脸红扑扑的逃了出去,画晴低头笑笑,再抬头看王奶妈的老脸也红透了。真是,王奶妈就在这事上脸皮薄,公子真坏,夫人也好不到哪去。 “是,老妇穿的有点少。”王奶妈音量都减了五分。见没人搭理她,只好讪讪退下,再来战的时间一定要挑个好时间。 ****** 贺轻舟出去忙了一日,挨着黑回的家门。莫沾衣在屋里头憋得无聊,正吵着画雪给他找出小花灯赏玩。 “轻舟。”莫沾衣跳着扑过去。“你怎么总是出门?” 贺轻舟将人接住,抱起来往屋里头走:“因为我要挣钱养家。我不挣钱,你怎么能吃到各种美食?” “也是,那你明天还是出去吧。”莫沾衣看一眼终于松了口气的画雪,伏在贺轻舟耳边,小小声告状:“画雪姐姐好坏,我求了她一天,她都不给我酸梅汤吃,还不肯把我的小花灯交出来。” “你受了伤,酸梅汤那种东西少吃罢。”贺轻舟窃喜,哈哈,跟他告状,那说明在莫沾衣心里,他比画雪重要一万倍。 “你去把我的小花灯找出来吧。”莫沾衣叹气道:“我一个人怪无聊的,书墨怎么还不回来?” 贺轻舟撩莫沾衣的衣袖,对第一个要求完全无视。“书墨啊,如果你师父有礼数的话,明早就会回来,如果你师父什么都不讲究的话,大概今晚就能回来。” 39.师兄 因为听到贺轻舟说,他师父和师兄们确定要下山,于是莫沾衣坐不住了,不肯乖乖上药,趿拉了双鞋,要去打包桌上的美食。 一边利索的将美食装袋,一边愁眉苦脸地抱怨:“我跟师父说我在山下挣了银子,可是大火一烧,我的银子全没了。本来还想在师父跟前涨涨脸面,现在可好,我一定会被他骂死的。” 贺轻舟听了哑然失笑,他知道莫沾衣的钱是怎么挣来的,并且莫沾衣还倡导师父师兄们下山都给他当小老婆。“好了,别闹了,你的手不能提重物,快把盘子放下。” 莫沾衣蹭过来,坐在足踏上,抱住贺轻舟的大腿,厚脸皮央求:“轻舟,借我点银子好么?等我有了,再还你。” “唉。”贺轻舟忍着笑,叹气道:“不是我不借你,而是,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也紧。” “好吧,那我只给他们吃的好了。吃的糕点你不会不让我拿走吧?”莫沾衣生怕贺轻舟连糕点都小气,果然他说完这话,就见贺轻舟的脸色又沉下去了。一天十几次变脸,要不要这般勤快?“那,我只拿我吃剩下的那几块行么?” 傻东西,就不会再求他一下?然后他才好开条件。贺轻舟缓了脸色,慢悠悠道:“别小家子气了,等你师父几人来了,我自然会供他们吃喝。” “真的?”莫沾衣乐的拿脑袋在贺轻舟大腿上一阵蹭。“要给肉吃。” “你还借不借银子?”再蹭下去,就把持不住了。 “你肯借?我不一定什么时候能还?”要看,有没有人再给他送礼。 贺轻舟把人捞上床,心里算计,面上一派和气:“我可以给你银子,但是借给你的风险太高,所以我不得不收点利息。” “啊?”利息? “你知道我们家开着钱庄,不但帮人存钱,还会在人困难的时候给予一定的支持,助他们渡过难关。不过,我们不是白借的,总要赚些利头。你明白么?” 莫沾衣似懂非懂地点头。 “很好,你要借么?” “利、利息是多少?”莫沾衣想了想,他是身无分无的人,多少年穷巴巴的,万一以后还不上怎么办?唔,还不上逃了的话,桃花山是不能呆了,贺轻舟那小心眼肯定会发怒,他带着师父、师兄和书墨另找个山头。 思及此处,莫沾衣胆子稍大,反正还不上就不还,他一个山贼,就当打劫了贺轻舟一遭。“好,我借。” “我可还没说利息是什么呢?”贺轻舟拥住莫沾衣,对着他的耳朵吹热气:“在你还清债务之前,这里给我用用好不好?”贺轻舟的手缓缓下移。 莫沾衣瞬间绷直身子,屁股往前一收,正好贴在小轻舟那儿。贺轻舟深吸一口气,喷出来的热气打的莫沾衣耳朵疼。“我,我,我……” 贺轻舟把他推开,拿冷水擦擦脸,找了件外袍给往床里头钻的莫沾衣穿上:“走,我带你拿银子去。” “我不借了。我不要玩那个。”莫沾衣急的往床顶窜。五小姐贺卿浣这里多年没人住,面上收拾的干净,其实家具多有腐朽,贺卿浣不是嫡女,父亲嫡母以及生母皆过世,又没个能做主的兄长照应,一个闲置屋子里的物件哪里能禁得住莫沾衣逃命一撞。 床顶往下塌的时候,莫沾衣先往下掉,贺轻舟长臂一揽,将人护在身下。两人倒在足塌上,床幔、木撑等等掉落在贺轻舟身上。 贺轻舟两手撑着地面,防止自己压倒莫沾衣。后者吓得不轻,瞪大眼呆怔,贺轻舟勾勾唇,轻轻吻上去。 “唔。”莫沾衣回过神,推开贺轻舟。“明天你带我出门吧,我怕画雪姐姐骂我。” ****** “你说的好事,就是带我来挖坑?”莫沾衣席地而坐,单手抱着个茶壶。 贺轻舟放下铁锹,蹲下身,拿手拨开土,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罐子来。他将罐子拿出来,重新将坑填好,并把表面布置的跟来之前一个样。 “回去吧。”贺轻舟拉着莫沾衣往回走。莫沾衣伸着头瞅罐子。贺轻舟笑道:“罐子怪沉得,你的手要是没受伤,就让你抱着。你给我擦擦汗吧。” “好。”莫沾衣放下袖子就往贺轻舟脸上招呼。“那里面是什么?” “一会给你看。回头让画雪给你绣个好看的帕子。” 回到房间,莫沾衣终于见到罐中之物,皆是指甲大小的黄金粒,金灿灿一大罐,贺轻舟说约有一千粒。 数了一百粒给莫沾衣,贺轻舟道:“喏,孝敬你师父去吧。” “金石子,给我的。”莫沾衣抱着藏到茶杯底下,又瞅一眼罐里的。全部都想要…… 贺轻舟笑骂:“你敢动打劫我的念头,我一定要让你……” “让他怎么样?”房顶突然倒垂下个老头。 贺轻舟迅速将莫沾衣护在身后,试探问:“请问您是?”若不是莫沾衣的师父,袖子里暗藏的银针就要出去招呼客人。 “师父。”莫沾衣激动大叫。 贺轻舟整敛仪容,正待要见过自己夫人的师父,熟料一抬头,居然没了人影。贺轻舟慌忙出来追,只见书砚刚刚进来院里,冲他恭敬道:“他们都在后门大街上,小的给他们找了处宅子安置。” “带路。”贺轻舟之所以要引莫沾衣的师父下山,正是想借助他师父的本事。但,真正瞧见他师父的厉害了,贺轻舟反而心底发寒。若是他师父翻脸不认人,强行把他带走,自己该怎么办。 去的路上,贺轻舟已想好上百个点子对付莫沾衣的师父,总之他不会放手。 书砚找到是一处毫不显眼的民宅,两进的院落,离贺府的后门不远。是书砚早年买下来的,准备给长大后的书墨住。 推开木门,就见书墨和莫沾衣两人在喂一匹骡子吃草。书墨抬头看见书砚,直接扑了过来。莫沾衣招招手:“轻舟,快来看看我的马。” “你的,马,很,英俊。”贺轻舟边点头边说,催眠自己这不是头骡子。 “你就是贺轻舟。”莫沾衣的师父在正屋房顶上盘腿坐着。 贺轻舟忙见礼:“晚辈见过桃花山的前辈,敢问前辈如何称呼?”他问过莫沾衣,关于桃花山老大的名号,但是莫沾衣说不知道。 “叫我桃花老头便可,多谢你收留沾衣,你与我到后面谈一谈。” 桃花老头。贺轻舟低头掩饰情绪,跟着从房顶跳过去。好吧,从房顶跳要比穿过花厅往后院走费劲多了,他是有心展示轻功,不想被看低。娶个山贼夫人还这么多事,唉。 两个能做主的往后院去了,莫沾衣的师兄们纷纷出来,围住莫沾衣洒泪:“小衣,终于又见到你了,在山下住一段时间,胖了不少啊。” “咳咳。”书砚眼中冷冽的小飞刀射向某一位大胆的师兄放在莫沾衣肩上的胳膊。 书墨的眼泪顿时涌出来。 几位师兄都愣住,于是放过莫沾衣,围住书墨:“小书墨,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在山上嫌床板小,不够睡,哭了。师父把碍事的书砚扔下山,让书墨一人睡一张床,因为见不到书砚,哭了。回头书砚找过来了,又哭了。让骑骡子,不会,哭了。不让骑,偏想骑,摔下来,还是哭了。 书砚低下头柔声问:“书墨,怎么了?” 莫沾衣也凑过来体贴地问:“你是不是饿了?” “没有。”书墨红着眼睛道:“砚哥,咱们回房吧。” “好。” “他为什么哭?”二师兄困惑:“我完全不明白。” 三师兄附和:“他小时候吃一个馒头能哭出一碗汤来,他哭还需要理由。” “三师兄。”莫沾衣凑过来:“你认识小时候的书墨?” “哈哈,当然不认识,我瞎说的。” 莫沾衣扮了个鬼脸:“骗人。我去问师父。” “你一问,师父肯定会揍你的。” “我才不信。” 几个师兄弟吵了会嘴,莫沾衣道:“大师兄怎么没来?” “上次大师兄没看住咱们,破了师父的规矩,被师父罚去面壁半年,现在只刚起了个头。” 莫沾衣愧疚万分:“都是我害了大师兄,害了你们。你们被轻舟抓下山,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我有好好求他,让他给你们弄好吃的,也不知他给了没有,你们有饿着么?” 二师兄爽朗笑道:“他给了。” “那就好。”总算说话算话了一次。 二师兄接着说道:“岂止是肉,他的喜宴真是奢侈,我们才几个人,他给分了两桌,每桌都十八道菜,馒头米饭酒水管够。我们都喝了个半醉,晚上回去的时候,贺家公子还让我们带了不少鸡鸭鱼肉走。” “喜宴?”莫沾衣头晕。 “对啊。”三师兄问:“说起来,那天还没进杭州城,贺家公子就不跟我们计较了。多亏你跟他对脾气,他想跟你成朋友,才会放过并且招待我们。你可享受了,贺家公子说带你去主院吃喜酒,我们都是在侧院,吃的已经是美味佳肴了。你在正院是不是吃的更好,贺家公子的新娘子漂不漂亮?” “那个。”莫沾衣晕的厉害。“两个师兄的意思是,你们吃了轻舟的喜宴,然后当天晚上就回去了?” “对啊。他说留你住一段时间,我们看人多,也就没跟你告别。” 莫沾衣大怒:“他说我住一段时间,你们就相信了。还吃了喜宴,你们气死我了,贺轻舟气死我了,我也要气死我了。总之,你们谁都不要理我了。” 40.别扭 “您有话对晚辈讲?”贺轻舟跟着桃花老头进了后院。 “小墨是你家的仆人?” 贺轻舟垂眸掩饰疑惑,反问道:“前辈因何有此问?” “问问怎么了?”桃花老头愤怒道。 贺轻舟忙解释:“没,您尽管问。他是我的贴身小厮。” “什么时候到你家的,你欺负他没有,平时吃穿好么,那个书砚是哪里蹦出来的,他跟小墨是什么关系?” “请容晚辈一一作答。”果然是认识书墨的么?“书墨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在杭州城南城门要饭,书砚是贺家的家生子,出去采买的时候,见到书墨,看他奄奄一息,便救了他一命,养他到现在。” 为了怕桃花老头一时兴起要把书墨带走,贺轻舟撒了谎。书砚捡到书墨的时候,书墨并没有快濒临死亡,只是有些惨罢了。 “书砚是个好孩子。”桃花老头感激道。 贺轻舟见桃花老头不说话了,只好主动追问:“您认识书墨?” “啊,认识啊,这不在山上住了两天么?哈哈哈。” 撒谎可以别这么拙劣么?听的人很费劲啊。 ****** 贺轻舟从后院出来,天色已经大亮。前院只有一个人在井边洗脸,贺轻舟环视一圈,问道:“沾衣呢?” “小衣闹脾气呢。”二师兄憨厚一笑:“这段时间,小衣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贺家公子你多担待他啊。” “在哪闹呢?”不是说不喜欢别人喊他“小衣”么,亏得自己还注意着为他改口了呢。不让自己叫,意思是自己不配叫他“小衣”么?找死。 二师兄道:“哦,三师兄看他气的不行,就带他去城里吃早饭了,他这人,好哄,给个馒头就笑了。” 丢人,怎么着也得是个绿豆糕吧。贺轻舟心里早翻了天,面上仍是温文尔雅,问清了方向,拜别二师兄,匆匆去追。 这边,莫沾衣正闹脾气,被三师兄摁在某个粥摊,拿肉包子诱惑。“肉包子里头可都是肉,是猪肉,家猪的肉可肥了,香着呢。” “我不吃,你别理我。” “小衣,你脾气变大了啊。跟师兄说说,到底谁惹你生气了,怎么就恼了呢?” “莫沾衣。”贺轻舟凑过去,冷冷地喊。 莫沾衣将手上的肉包子狠狠丢向贺轻舟。后者轻而易举接住,拉着脸拎起来莫沾衣:“刚拉完肚子又想拉是不是?”还敢吃街上的东西,都被他给宠坏了。 三师兄见势头不对,陪笑道:“贺家公子怎么了这是,先放下小衣,别跟拎小狗似的。” “呜……”三师兄这么一说,莫沾衣得到启发,回头张嘴咬在贺轻舟脖子上。 ****** 两人别别扭扭的去了酒楼,让小二往师兄们住的宅子里送早饭,然后又别别扭扭地坐在二楼窗前吃早饭。 莫沾衣一口不吃。贺轻舟骂完莫沾衣,见他还是不肯吃饭,又心疼,恶声恶气的威胁:“你要不吃饭,我就……” “坏人。”莫沾衣一碗粥泼过去。 贺轻舟拿袖子将眼睛上的米粒擦掉,把自己的粥送到莫沾衣跟前,叹气:“解气了么?解气了就吃饭。待会回府,画雪不定要叨叨多长时间呢?” “我不回去了,你这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 莫沾衣更气,怎么每次贺轻舟撒谎都这么理直气壮。他拍桌叫道:“你早就把我师兄们放走了,为什么还要骗我,你就知道欺负我,骂我凶我还打我。” “我没有。”贺轻舟梗着脖子回答。 “你还从来都不承认。” “首先,我没骗你,早放你师兄,和晚放你师兄,结果是一个样的。再者,我早放他们走人,你难道不希望这样么?回答我。”贺轻舟扳住莫沾衣肩膀。 莫沾衣有些愣。 贺轻舟嗓音温柔而迷惑:“我礼待他们,早点放他们走,这样你不开心?还是,你希望我一直关着他们,虐待他们?” 莫沾衣顺着答:“开心。我不想你欺负他们。” “这不就是了,我都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才选择早点放他们走。” “啊?”莫沾衣蹙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轻舟也是双眉紧锁,作出一副无奈、悲痛的样子来:“我怕跟你说了,会留不住你。你一开始那么不情愿留在我身边,我舍不得你走,才出此下策的。” “你不用原谅我。”贺轻舟放开莫沾衣,拿起桌上炸的金黄的小鱼,脆脆的咬了一口,那声音弄的莫沾衣不自觉跟着咽口水。“我自作自受,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了,就会离开我对吧?我不回身了,你走吧,我不想看着你离开。你走之后,我会想你的,家里有好吃的我也会给你留着。若是你偶尔想起了我,就下山来看看我。” “……” 贺轻舟再夹起一块芸豆糕,深情道:“怎么会这么香?” “唔,我没有想走的意思。”莫沾衣慢慢走过去,对着贺轻舟的筷子张嘴:“我饿了。” ****** 两人回到浮瑶阁,画雪正指挥人搬东西。见两人过来,面色不大好看:“公子夫人回来了?” “画雪姐姐,早上好。”莫沾衣躲到贺轻舟身后,手指捅捅贺轻舟,示意他去承受画雪的怒气。 “公子和夫人就不能节制一点么?”画晴从后头过来。她这么一说,在场几个丫头都脸红了。 画雪道:“老太太已经差人收拾好二老爷的院子,您直接搬进去便是。” “腾的哪间屋子?” “是二院的正房。不过婢子已经将三院的房间打扫好了。” 贺轻舟点头,画雪到底跟了他好几年,知道他不愿意住到父母的屋里去。他父亲的小院是个三进院子,一院是招待客人,以及看院的下人们住的地方。二院是他父母的卧房以及书房、小厨房,三院是他和他兄长住的地方。 “我带你去瞧瞧咱们要搬去的院子。”贺轻舟牵起莫沾衣的手要走,回头对画雪吩咐道:“将夫人的伤药送过来,夫人的东西不要经别人的手,你亲自收拾。” “婢子明白的。” “三公子,三少夫人留步。” 贺轻舟回头,见是负责府里头房屋修补的康妇人,低声对莫沾衣说道:“这人要是来问你关于采购的事,你就跟她说,让她吃过午饭再来。”送香饼的康妇人,给你准备好了份大礼。 41.贪吃 “三少夫人安,婢子是府中的管事娘子,打理府上的房屋桌椅。” “有事的话,午饭后再来。”莫沾衣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事,捂着裤裆,颤着腿。 于是贺轻舟的脸色明显黑的不能再黑了。 康妇人曾听王奶妈嚼过舌头,说是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十分恩爱,经常旁若无人的做些小动作,想来在床上亦是毫不拘束的,而且听说昨晚上两人将床也给弄塌了,那得多激烈。所以三少夫人的动作很容易让她想起是因为那事太猛了,所以站不稳什么的。 “是,婢子午后再来给您请安。”康妇人是赵夫人陪嫁丫头夫家的侄女,是贺府的家生子。前几年嫁了府里的小子,老太太给提成管事娘子。为人圆滑的很,待贺府主子都一个样,连赵夫人也没受到优待,看不出是谁的人。 “别抖了。”贺轻舟低吼。 莫沾衣乐颠颠邀功:“我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厉害吧?” “你抖什么?” “我装尿急啊。别走啊,等等我,你怎么了,生气了……” ****** “这是我列好的单子,等康妇人来了,你就把单子给她,让她按着上面的清单采买。还有……” 两人坐在书桌旁,彼此侧着头,低低的说着话。 画雪进来,端了白瓷盅进来,见两个人亲密无间,不由脸红。“夫人,婢子给您炖的补髓汤,您趁热吃。” “这是什么东西?”莫沾衣伸头往 白瓷盅里看。 “是养身体的好东西。”贺轻舟取了勺子,舀了汤喂他。“我说的你记住了么?” 莫沾衣点头道:“记住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就是要我把采买的单子给她,这是好事对吧,那为什么你一脸阴险的模样?”他记得贺轻舟说过,在贺府,所有采买的事宜都是有油水可捞的。 “我想尝尝那个肉。” 贺轻舟偏只喂他汤吃:“就你这空壳脑子,吃什么肉。” “你脑子还不正常呢。我脑子里头装的可都是书,都是书。”莫沾衣一再强调他是读书人。懒得去夺贺轻舟的勺子,莫沾衣头一低,伸出小粉舌去舔甲鱼壳,试图把它翻过来吃掉。 贺轻舟忍俊不禁:“你呀,别闹我行不行?” “明明是你克扣画雪姐姐给我做的美食。”莫沾衣委屈。 “你吃着,我跟你说。走水那日,画雪给你用的香饼里掺有迷药。画雪睡前多在主屋收拾,吸了不少,所以那天才会睡得沉。而我是因为吸了你衣服上的味道,所以第二日睡得也格外沉。” “不会。”莫沾衣困惑:“我闻过香饼的那种味道,你给我用过啊。” 贺轻舟无语。他在莫沾衣挨完板子之后,为了方便看伤,对莫沾衣用过一次掺着迷药的安神香。竟然是因为这个,让莫沾衣没有闻出异常。该死。 “你只要知道那种味道是有问题的便成了,闻到了,就赶紧躲开。”贺轻舟打死也不会承认他对莫沾衣的恶行,即便那也算是为了莫沾衣好。“送那种香饼的,共有三个管事娘子。刚才的康妇人是一个,上次你见过的管理布匹针线的邱妇人,还有管着府里药材的箫妇人,她们三个人,没一个安的好心。” 莫沾衣张大嘴:“我都不认识她们,那个什么箫妇人,我连面都没见过,她为什么要害我?” “因为她们没有把赌注押在我的身上,所以她们要帮她们的主子除去绊脚石。” 莫沾衣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完汤。 贺轻舟急道:“慢点,没人跟你抢,吃完还有份补汤等着你呢。这三个爪牙,我们要快点除了,然后在府里培养我们自己的势力。” “唔,嗯。” “我待会要往钱庄走一趟,若我赶不回来,你敢独自同康妇人说话么?”该到这一步了吧,总要逼得莫沾衣向前迈步。 莫沾衣点点头:“你去吧,不就是把单子给她么?放心好了。不过,我还是没有明白,你要怎么对付她们?” “这个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等着瞧你夫君本事便可。” ****** 贺道生的三进院子,富丽堂皇。单说三院,正北有五间房,小花厅一间,左右两间卧房,卧房又各带一间碧纱橱。碧纱橱只是屋里的小隔间,勉强算是一间房。东西面各两间房,东面是两个公子的书房,西面是近侍的卧房,南面还有个小屋子放杂物。 莫沾衣就在小花厅用午饭。他之前被画雪连灌了三盅补汤,肚子溜圆,嘴里尽是怪味,午饭吃的兴致不大,偏又舍不得不吃,一顿饭吃了好长时间。 “夫人,快别吃了。”画雪嬉笑道:“再吃下去,婢子做好的衣服,就该作废,又得重新给您量尺寸了。” 莫沾衣道:“饭前,送到屋里头的衣服,短的那几件,是给我的?” “自然,不过夫人别动那些里衣。”画雪叮嘱道:“您穿衣,婢子会提前将您的衣裳挂在屏风上。” “夫人。”画雪进来,对画雪道:“康妇人来了,跟她一块来的还有吕总管手下的王婆子。” 画雪对莫沾衣解释:“那王婆子管着各院的月银纪录,一般不串院子,这次她来,不知有何事?” “婢子把公子叫回来,再见她们吧。”画晴不放心。 莫沾衣却道:“不用,我不见她们,你把单子给她便好。” “少夫人,两位姐姐,王奶妈来了,在门口跟王婆婆说话呢。”外院的小丫头匆匆跑进来。 “王奶妈又来捣乱,早知道她不死心。”画晴怒道:“夫人不见王婆子,打的借口无非是身子不舒服。她正好借机,喊着为主子分忧的口号,重新打理院子的事。当着外人的面,婢子们也不好斥责她。公子又不在,可怎么办?” 画雪也直叹气。 莫沾衣托腮,纠结片刻,下定决心道:“让她们进来吧。”还能吃了他不成,说不过大不了就跑。 42.抢银 王奶妈自从被夺去小院打理权之后,想进入内院总被两个大丫头推三阻四,今天算是沾了康妇人和王婆子的光,终于再次见到三少夫人。 她只是想趁着小院修建,活计多,三少夫人卧病在床忙不过来,她能伸把手,一来显的忠心,二来再趁机赚些利头,三么,自然是为她儿子的杂货铺拉些生意。 三人请过安后,莫沾衣学着每次贺轻舟见客的样子,让她们坐下说话。坐下之后呢,莫沾衣咬唇想,唔,贺轻舟叮嘱他要在说出目的前客套一番。 嘘寒问暖什么的,就从比较熟的王奶妈入手吧。 “王奶妈的腿脚还疼么?”上次贺轻舟问这个来着对吧? 王奶妈捧着茶笑道:“谢少夫人关心,老妇的老毛病了,半点都不碍事的。倒是您身子金贵,如今受了伤,千万好生将养着,不可劳神分心,有什么吩咐支使下人们做便是。” 画晴笑了笑,插嘴道:“奶妈说的是。夫人,您有事尽管吩咐婢子和画雪便是,婢子二人如今也算是从奶妈手里出师了,个人虽比不得奶妈周到,可婢子两个人,总不会做错什么。” 这话说的暗藏机锋。康妇人和王婆子对视一眼,都不敢开口。 “画晴姐姐做的很好,画雪姐姐也好。”从来没有短过他饭吃。莫沾衣继续“关怀”:“奶妈年纪大了,也不可劳神分心,千万好生将养着。” 王奶妈坐不住了,竟然学她的话来对付她。 果然又听得少夫人诚恳说道:“奶妈年纪大了,该是含饴弄孙的时候,不可过分劳累……”贺轻舟还说过什么话,莫沾衣想不起来了,只好吭哧吭哧道:“还是多歇着去吧。”说完,端起茶杯用吃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就是端茶送客了。 王奶妈敛了愤恨,恭敬退下。 康妇人和王婆子再次对视一眼,各自心道:别瞧着三少夫人出身不高,府里头谣传他还疯疯癫癫的,可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三少夫人,您的院子已经清理干净,婢子选了几样房屋样式,请您过目筛选。”康妇人比王奶妈还要恭敬上三分。 这个贺轻舟有交代。莫沾衣大大方方道:“不必时兴,也不必建的多精细,按规矩来吧。” 按什么规矩来呢?康妇人心中不由埋怨。三公子的清瑶院,还是贺老爷子以及二老爷在世时修建的,比不得二老爷的院子富丽堂皇,倒也宽敞别致。不过好归好,还有更好的不是? 大公子贺行舟的院子,在大老爷掌权后,推到重建。大老爷有意排斥二老爷的两个公子,将自己儿子的院子建的比三公子的院子不知要好上几倍,屋里物件家具亦是用的最好的。当时老太太并未多言,她们底下人也就明白了,二公子和三公子不过是贺家的包袱。 可是如今风向变了。老太太摆明疼爱三公子,三公子也争气,丝绸铺子全权打理,在佃户中也有声望。三公子的夫人,新娶进府,却是掌了府里头粮食的采购大权,底下管着几个管事娘子呢。说不定不出几年,自己也会成三少夫人手底下的人。 “这几样都不出规矩呢。”康妇人拼命让自己笑的真诚些,讨好道:“前几年的样式多重注实用,院里头都挖井种树,如今杭州城的大户人家多喜欢粉墙黛瓦,屋子错落有致,院里不种果树,都种些梧桐熟。” “梧桐树好,凤凰只栖梧桐,这个寓意好。”王婆子也开始掐媚。 两个大丫头但笑不语。画晴听了会,很是放心三少夫人的功底,去外头看着小丫头们干活了。画雪仍侍立在一旁。 莫沾衣装模作样瞧了两眼,只道:“我也瞧不出哪个好来,你放下样式,我去求了老太太做主。” “好。”康妇人将画册叠好,交给画雪收着。“除了修建屋子,里面的家具物件都得准备着,婢子列了个单子,请三少夫人过目添减。” 莫沾衣不接,反拿出另一个单子来:“需要的东西,我都写在上头了,你照着准备便可。一时间我可能想不周全,缺什么,你同画晴姐,咳,同她说。我再有想到的,打发人去告诉你。单子上的物件不必全买新的,府里库房有的,拿旧的顶上便是。” “三少夫人如此勤俭持家,三公子有福了。”王婆子笑道:“老妇来,真是为了给三少夫人说件事。老太太拨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专门给三公子、三少夫人修建院子呢。” 一千五百两,康妇人和画雪都吃了一惊。两进的院子盖起来,再精致几百两也花不了。最贵的无非是撑门面的金贵物件,老太太是要将三公子的院子修的多好,才一口气拨这么多银子下来。 莫沾衣眼睛都直了。一千五百两。他掐掐自己的大腿,疼,是真的。 “那个,这银子是给我和轻舟修房子的么?” 王婆子一愣,随后马上答道:“自然是。” 莫沾衣喜道:“那,快给我。” 王婆子彻底愣住,结巴道:“这、这个不符合规矩。一般府里头大的支出,都、都是从总管那里支出,由老妇统计,您取了自己支、支出,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这钱就是给我们俩盖房子的么,我自己拿着,自己算计着怎么花,为什么不合规矩?” “这个,容老妇问一问总管的意思。”王婆子出了一身的汗。三少夫人怎么不按常理办事啊,哪有张口要公中钱的主?脸皮也太厚了些。 ****** 莫沾衣对于没要到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感到闷闷不乐,贺轻舟不在家,他就求书砚带他去找师兄们玩。 书砚不愿意让莫沾衣出门,现在大白日的,莫沾衣虽说是男子,可也是贺三少夫人,年纪轻轻的,没有夫君陪着,出门乱走影响名声。 所以,书砚把正在哭他葬身火海的书本的书墨给贡献了出去。 “夫人,要不要跟小的一起练字?”书墨小心翼翼的问。 莫沾衣不解:“咦,你怎么也跟我‘小的’‘小的’喊了?” 书墨悄悄往窗外瞅了一眼,见书砚跟画晴说话,没注意他,压低声音说道:“砚哥说,您是三少夫人,让小的对您恭敬点,莫要得罪了您。” “我一直是三少夫人啊。”莫沾衣挠头,他一进门,贺轻舟不就是让他扮演的三少夫人么? 书墨干笑两声,不敢把他砚哥说少夫人坏话的事捅出去。 “那你还跟不跟我玩了?”莫沾衣比较关心这个。 “当然。”书墨猛点头:“小的最喜欢跟您玩了。不过,我们先读书吧,砚哥给小的借了本书,咱俩一起看吧。” 莫沾衣狐疑:“那个,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读书。”顶着书本睡觉,是书墨常干的事。 书墨眉一皱,愁眉苦脸:“可是,书没了,我就想读了。” “啊。”莫沾衣点头,深有同感:“我也是,每当银子不见了的时候,我就分外想我的银子。” “你有银子?”房顶下倒掉下一个人来。 书墨惊叫,扭身就往窗户上爬,试图从离他最近的窗户钻出去。幸好书砚接的急,否则人就栽过去了。 “老前辈好。”书砚摆明一脸的指责。“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桃花老头笑呵呵,拿着跟手指粗的树枝,指指书墨:“我来看看这两孩子。大白天,你们俩在干什么?” 莫沾衣抢着答道:“师父,我在读书。”说完,举着书墨拿进来的书作证明。 书墨愣了一愣,答道:“我在跟夫人说话,在劝他……”读书。 “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贺轻舟进屋,对桃花老头抱拳:“见过前辈。画晴,赶紧奉茶。” “不用奉茶,听沾衣说,你家里好吃的好喝的特别多,眼看就该吃晚饭了,你看……” “是,家里的饭菜就那几种,不如给晚辈一个机会,请前辈去城里的大酒楼吃酒席。”贺轻舟抹汗,这个时侯正是午饭和晚饭的中间,哪里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而且,居然被桃花老头躲过护院,轻而易举的闯到他的院子来了。 “书砚,你先去打好招呼。”贺轻舟吩咐,书砚只得出去。 桃花老头道了声“好”,然后又从房顶出去了。贺轻舟望着屋顶小小的天窗,分外愁。哪天他老婆别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带走了。 莫沾衣撅嘴,叹气道:“唉,我师父就知道吃。” 贺轻舟侧头瞅莫沾衣,好一会才找到声音:“你师父其实比你正经些,他至少知道抢银子。昨天,你师父带你走的同时,把罐子里剩下金粒儿全拿走了。对了,我给你的一百粒呢,留下来咱们自己用吧,正是花银子的时候。” “全、全给我师父了。” 43.夫君 书墨被打发出去,贺轻舟尚且算冷静,坐在床边数落莫沾衣。“你怎么就那么孝顺呢,你就没看到你师父怀里抱着咱们的金子,这下好了,以后连酸梅汤你都吃不起了?” “我可以问我师父要银子买酸梅汤吃啊。”莫沾衣小声嘟囔:“什么叫‘咱们的金子’,师父的钱才是我的。” 贺轻舟的耳朵正竖着呢,闻言大怒,揪住莫沾衣一通——亲。“两天不揍你,你就上房揭瓦了是不是?嫁给我之后,你师父那里只是你的娘家,是娘家懂不懂?” “不太懂。”莫沾衣侧过头,方便贺轻舟啃他脖子。麻酥酥的感觉,唔,很舒服。 贺轻舟“啾”的吸出个大大的印记,左右看看,相当满意,高衣领也遮不住,这样明眼人都能瞧出莫沾衣是谁的了吧。 “那是,我跟你说。”莫沾衣还惦记着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呢,将王婆子和他的对话说给贺轻舟听。 贺轻舟听完,心里立刻笑翻了。娶个厚脸皮的夫人,就是好。要是他,首先作为公子,他伸手内闱之事于理不合,没个夫人给打点,只能任凭她们做小动作。再者,他也不好意思伸手啊。 但是,满意归满意,面上不能露。贺轻舟仍是恼怒模样,磨着牙说道:“这件事还算你办的对我心思,也罢,饶了你这次吧。否则,就凭你吃里扒外的举动,扒下裤子抽二十几鞭子都是轻的。” 莫沾衣斜眼瞪贺轻舟,他哪有吃里扒外,抢贺轻舟的银子给师父难道不对么? ****** 书砚订好酒楼,又回来接他们。贺轻舟早看出桃花老头跟书墨定然有关系,于是吩咐书砚找件好点的衣服给书墨穿。贺轻舟前几年的衣服,都赏给了书墨。 “说起来,书墨和沾衣眉目间颇有几分相像呢。”见两人穿上同色的衣裳,贺轻舟对书砚说道。 “夫人是桃花眼,书墨是眼睛比较小。”书砚坚决不同意此观点。他也感受到桃花山匪徒对书墨的不同。他都快忘了书墨是捡来的,不是他的。 贺轻舟笑话书砚:“模样不像,脾性却一模一样。” “书墨没夫人机灵。”书墨是他的。 贺轻舟掀开帘子,看看马车里坐的两个家伙,各自捧了白瓷盅在吃玫瑰露。莫沾衣不肯好好坐着,趴在马车里伸舌头一点一点舔着吃。书墨靠着车壁,一边打哈欠,一边吃。 书砚顺着看过去,驾马车的速度放缓,低声同公子说道:“小的,有点后悔没让书墨签卖身契。” “你舍得让他入奴籍?” 书砚落寞道:“不舍的,所以,小的终归跟他不是一路人吧。” “到了。”贺轻舟低声道:“书墨是自由身的事,反正他们不知道,你若舍不得,哄他们便是。” “公子?” 贺轻舟道:“怕什么,他们拿出多少银子来,咱们不卖人,他们也没法。若是来硬的……”话说到这里止住。若是来硬的,恐怕莫沾衣亦留不住。 四人进了酒楼,书砚事先通知好的三师兄,已经带着人在一楼大厅坐满。贺轻舟对桃花老头道:“前辈楼上请,楼上有雅间。” “这家酒楼的饭菜好吃么,怎么都没人来?”桃花老头分神看一眼跟在后面的莫沾衣和书墨。 莫沾衣道:“好吃,我来吃过一次。” 桃花老头还是很相信自己徒弟的品尝能力。 贺轻舟边走便道:“晚辈包下了酒楼,免得有闲杂人等打扰前辈的雅兴。”现在不是饭点,就是他不包下,也不会有几个人来吃饭的。 “不愧是富贵公子,吃顿饭还包场。” 三个人按辈分坐了,桃花老头眉一挑,语气不悦:“书墨怎么还站着,快坐下。” 书墨摆手:“前辈您吃吧,小的要站着伺候公子和夫人。” “好大的架子。”桃花老头冷哼。 贺轻舟笑道:“我和沾衣有手有脚,哪儿还用你们伺候,都坐下吃吧。” 书砚谢过,拉着书墨坐好。书墨挨着莫沾衣,后者悄悄问前者:“你有没有觉得我师父很喜欢你,很不喜欢书砚和轻舟。” “有么?” 莫沾衣点点书墨眉心:“傻了吧唧的,连这个也看不出?”说完感受到一股冷气,莫沾衣抬头看去,见书砚正在瞪他,忙拉过贺轻舟,抬抬下巴,示意贺轻舟瞧,书砚又欺负他。 这一连串动作,却让桃花老头看到了莫沾衣脖子上的印记。桃花老头登时目瞪口呆,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贺轻舟与莫沾衣十指相握,看向桃花老头,目光坚定。 莫沾衣犹在着急中,小小声对贺轻舟抱怨:“书砚又欺负我。” 这顿饭吃得,只有莫沾衣和书墨尽兴,其余三人皆是食不知味。饭后,桃花老头叫莫沾衣和书墨跟他回宅子,有事要谈。书砚不肯,恨不得要动手。贺轻舟喝住书砚,让桃花老头将人带走。 “公子,万一他把夫人和书墨藏起来怎么办?”书砚看到莫沾衣脖子上的印记,就知道大事不妙。 贺轻舟道:“他若是真恼了我,就会直接将人带走。咱们能做的,唯有看沾衣他们两个怎么跟老头解释了。你去找吕大夫,问问他上次的毒药查的如何。不必非得查出是什么来,让他想办法找个差不多的毒药。” “公子要做什么?”书砚问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觉得,单我们乱,他们过的未免太舒心了么?”贺轻舟咬牙切齿道:“丝绸铺子的账簿一夜之间丢了大半。不给他们找点事做,净闹腾我了。” 书砚提议:“要不要派人去追查?”三公子刚接手铺子,账簿就没了,说出去,别人即便不猜测公子管理铺子是否端正,亦得说一句三公子无能。 “不用追查账簿。”毕竟人手有限,不能让桃花山的人白来一趟。“接亲那日,在前头吹唢呐的两人,是不是在其它铺子做小二?” “是,依您的吩咐,小的将他们都打散,分到各行各业。” 贺轻舟道:“让那两个人到丝绸铺子做活。光渗透账房不行,底下的人也得安排两个才好。” “是。” “轻舟?” 贺轻舟闻言望去,大街上林正如带着小厮闲逛。贺轻舟下楼,笑道:“真巧,林兄好兴致,不怕日头晒?” 林正如道:“正想找贺老弟说事呢。” “何事?” “我母亲让媒人明日到你们贺府提亲。”林正如是庶出,他嘴里的母亲说的是嫡母。虽是庶子,可却是家中独子,比嫡子还要尊贵。 贺轻舟蹙眉问:“我家并无嫡女。”他的亲妹,与贺徐源的女儿都到了岁数,林府若不嫌弃她们是庶女,倒也有可能。 林正如自嘲道:“什么嫡庶,我又哪里是嫡子了?” “不知你母亲相中哪一个?”最可能的是贺徐源的女儿——贺府四小姐贺卿岚。虽姐妹二人都是庶女,贺卿浣比贺卿岚的身份上还高出一点,可,贺卿浣无父无母,本就不祥。贺徐源如今又掌着大权,林府不计较嫡庶的话,也得选利益相关的贺卿岚。 而贺徐源得了林府的助力,贺轻舟再想夺权更是难上加难。 要是再等上一段时日,等他接管了贺府的钱庄或者田地,林府相中谁,就不一定了。 “是贺四小姐。”林正如不见一丝喜悦,问道:“你二哥还是没有消息么,如今早过了科举考试。你说,他中了么?” ****** 那头贺轻舟斗得举步维艰,这头莫沾衣同样不好过。 “你给我跪好了,手举高。”桃花老头拿着树枝朝莫沾衣背上抽了两下:“背给我挺直。” 书墨吓得眼都红了:“前辈,您做什么?” “书墨,你先出去跟师兄们玩会。”桃花老头的语气骤然软下来。 书墨点头,快速溜走,准备回去搬救兵。但是被师兄们围堵住,硬拉着到东屋说话去了。 “沾衣,你同师父说,是他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莫沾衣不解:“师父说什么?” 这话不好明说,桃花老头愤恨的指指他脖子上的印记。好不容易拉扯大个徒弟,状元没考,媳妇没娶,徒孙子没生,就被人家给压倒在身子底下了。 莫沾衣恍然,原来师父指的是脖子上的印记啊,无所谓答道:“他没有强迫我,很舒服。” 桃花老头跳脚。蹦跶出屋,在房顶在坐了好一会,老脸才消红,怒气却越攒越多。他活五十年,还没做过那事呢。徒弟居然恬不知耻的跟他说“很舒服”。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桃花老头跳下来,拿起树枝对着莫沾衣劈头盖脸的抽。 “啊呀,别打我。”莫沾衣起身往外跑。“轻舟救我。” “还敢喊他,他是你什么人,放着师兄们不叫,你居然喊他救命。”气死人了。 莫沾衣夺门而出的那刹那,回答:“他是我夫君。” 44.画眉 跑了个不懂事的,还有个乖书墨。桃花老头抱着失去一个,不能再失去第二个的坚定意念,把书墨从众多师兄手中解救出来,拽到后院厅堂。 “小墨,你跟前辈说。”桃花老头回头将门关好,小声劝道:“你不必害羞,老实跟前辈说,你跟书砚有没有……那个。” “哪个?”书墨揉揉眼,夫人去哪里了? “就是,就是,唉。”说不出口,他可没不孝徒弟的厚皮脸:“就是,你跟书砚在一块睡过觉没有?” 书墨点头:“我们俩住一个房间。” 桃花老头有些站不住了。 书墨接着吧唧吧唧说道:“我们房间不大,不过床很大。砚哥每晚都会搂着我睡觉,我会枕着他的手臂。他会讲故事哄我睡觉,有时候我吃的多了,他还会跟我一起做运动(纯洁的运动)。诶,前辈,你怎么了?” “快来人啊,前辈晕倒了。” 安顿好晕倒之人,三师兄送书墨回贺府。回来的时候,师父已经醒了,只见师父倒挂在树上,一脸愤慨,嘴里骂骂咧咧:“贺轻舟你个小王八蛋,书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怜我那两个白白嫩嫩的娃啊。”状若疯癫。 三师兄问二师兄:“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师父让咱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 莫沾衣一路逃回贺府,从后门往里面溜。正巧遇到两个妇人在说话,他会轻功,走路无声,耳朵却灵。听到有人压低声音提“三少夫人”,便起了好奇心,躲在一旁偷听。 “我听康妇人说,三少夫人精明能干。如今他新掌事,我哪里敢做第一个出头的?” “三少夫人若真精明,这事便更好办。他是那样低贱的出身,嫁到贺府来无非为了钱财富贵。你同他讲,从赵氏米铺进购粮食,赵掌柜自然少不了他的一份孝敬。” 后面说话的那个人声音听着熟悉,似乎是管理布匹针线的邱妇人。贺轻舟说过,邱妇人不是好人。 “那我试试吧。先说好,我可只提一提,三少夫人不答应,你可别怪我不尽力。” “自然,你只提一提,他若不应,那便算了。不论这事成不成,赵掌柜都会感谢你的。” 莫沾衣听到这里,远处有丫头喊邱妇人,熟悉的声音应了,然后结束谈话,两人都走开了。莫沾衣也赶紧回了现在居住的小院。 他走的都是贺轻舟曾带他走过的偏僻小路。虽是小路,可正是日头退去,做活计的时候,难免有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要说莫沾衣有多狼狈。当画雪看到莫沾衣进来,手里的茶盅都给摔在了地上。贺轻舟抬眼见他进来,气的从书桌旁提气跃到莫沾衣身旁,揪起衣领喝问:“谁揍的你?” 莫沾衣被吼的双耳轰鸣,愣了会,才不耐烦拍去贺轻舟的手:“唉,是我师父,不知怎么了,拿树枝对我一阵抽,还好我跑的快。” 贺轻舟不由懊悔,抓着莫沾衣的手松开。他以为当桃花老头知道他和莫沾衣的关系后,会打他杀他,他都做好准备要迎战了。却不想,挨打的竟是莫沾衣。这比打他要疼的多。那个老王八蛋。 “疼么?”贺轻舟低头,轻轻的往他脸上的鞭痕吹气。 温热的呼气,惹得莫沾衣的脸颊爬上两抹绯红。莫名其妙的,他觉得很别扭,或者说害羞更恰当些。不敢面对贺轻舟,头拼命低下。 莫沾衣使劲低头,贺轻舟就不得不弯下腰给他看伤。于是莫沾衣低的更厉害,贺轻舟便曲着腿。莫沾衣再低,贺轻舟更低。两三次之后,莫沾衣就恼了,直接趴在地上,额头磕着地。 “起来,你做什么?”幸亏是在屋里,若教外人看见,成何体统。 莫沾衣懒懒道:“你为何一直冲我吹气?” “傻瓜,吹吹就不疼了。”贺轻舟抱起莫沾衣,后者趴着他怀里嚷嚷疼。“你呀,真不知你是怕疼还是不怕疼?你师父也是,怎么还打脸,瞧这边脸,多明显的红道子。” “我师父打的轻着呢,不出血。哪像你和老太太,下手那么重。” 贺轻舟跳脚:“我打过你么,打过么?” “……” 扒光了上完药,画雪将兑好的水放在门口,贺轻舟任劳任怨的端进来,刚湿了布巾,莫沾衣就开始哀嚎:“你做什么每天都要擦我?” “你以为我乐意啊?”擦出一身火,还不给解火,他容易么?自从莫沾衣嫁进来,他从成群仆婢伺候的公子爷,变成了莫沾衣一个人的贴身小厮。 莫沾衣打死不下床,先平躺着让贺轻舟擦正面,晾干,然后翻过身,把后面呈现给贺轻舟。在擦正面的时候,弓起腰往上抬,求贺轻舟再给他弄弄。贺轻舟坚决不理他。 擦后面的时候,莫沾衣双手捂着重要部位,嘴中犹自叨叨:“哎哟,我浑身疼。今天胳膊上的伤也疼呢。……书墨好傻,吃饭的时候不看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书砚瞧呢……那一千五百两要过来,你就带我再去外头吃一遍……酸梅汤……” “闭嘴。”贺轻舟忍无可忍,抠开莫沾衣的手,在洞口周围擦来擦去。 ****** 第二日一大早,贺轻舟就把莫沾衣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摁到铜镜前,左看右看。画雪拿着脂粉进来,笑道:“真的要给夫人傅粉?” “他是小倌出身,傅些粉无妨的。要是让外人看见他脸上带伤,不定要惹出什么事来。”贺轻舟拿过花鸟鱼纹粉盒,以手指舀了些粉,遮掩莫沾衣脸上的道子。 莫沾衣苦恼:“昨日我回来时,有好几个人瞧见我的样子,应该不会惹出事来吧?” 贺轻舟道:“不妨事,今天你脸上看不见伤了,他们认定你有伤的话就成了谣言。总之老太太那里,你好好表现就是。” 自打莫沾衣进门,小伤不断,还没好好给贺老太太请过安呢。若是贺轻舟母亲在世,莫沾衣哪里能如此逍遥自在。 “画雪,你去拿黛粉来。”初见莫沾衣时,就很想给他画画眉毛。莫沾衣眼角灿若星辰,皮肤白皙,黑发柔软,偏偏细眉淡的可以。 贺轻舟提笔道:“我给你画眉。” 莫沾衣往上看:“我有眉啊。” “人都说画眉情深。”贺轻舟决定忽视莫沾衣的不识趣,自顾自抒发感慨:“以后得了空,我常与你画眉。” “我有眉啊。” “你的眉细而弯,你说,画远山眉好,还是画拂烟眉,或者短些的峨眉更适合你些?” “我有眉啊。”莫沾衣坚持不懈。 “闭嘴。” “哦。” ****** 到了贺老太太那里,赵夫人带着秦氏过来请安,见到莫沾衣,都问及烫伤如何。贺轻舟替答道:“已经无妨了,虽提不得重物,可不耽误看书写字。” 赵夫人念着声“神佛护佑”,笑道:“小伊哪里需要提重物,能看看账簿,吩咐管事娘子们做活计,就可以了。” 贺老太太赞同道:“小伊是个聪明的,想来管理食材采购是难不倒他的。” 秦氏脸色紧了紧,怨恨不已,开口笑问:“昨个,听底下人说,三弟媳从外头回来,因为受伤了,就从后门回的小院。我听了,很是担心你,今天瞧着,气色倒还不错。” “下人们乱嚼舌头,你身为少夫人也不懂规矩?”贺老太太斥道:“你瞧着小伊哪一点像是受伤了。他为人妻室,无夫君带着,他如何能随意出门。你同老身说,是哪个底下人如此中伤我贺府媳妇的名誉,老身叫人拔了他的舌头。” “孙媳管教无方,回头定然重重惩罚他们。”秦氏惶然告罪。赵夫人见状,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领着秦氏走了。 “这个秦氏没脑子,何时该说什么话都分不清。本立当年就不该听周氏的话,让行舟纳了她进门。如今蛇鼠一窝,秦氏对周氏言听计从,反倒把她嫡亲的婆婆和夫君放到一边,主仆不分,一点家教都没有。” 贺轻舟勾唇,奉茶劝道:“祖母何必生气,若是大哥娶了像周氏那般善算计的媳妇,我们要接掌贺家,岂不更难。” 贺老太太方消了气:“说起来,你媳妇该好好学着打理庶务。刚接手采购的事情,就受了伤,到现在,还没跟那几位管事娘子碰过面吧?” “还没呢,不过小伊已经心中有数了。”贺轻舟道:“祖母,我想着,让小伊多锻炼锻炼。修房子的事,不如就交给小伊管。反正是我们自己的小院,别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话。” 修院子可不是小工程,里面钱财、用人、采购等等,大有学问。若做的好,赚头可不小。 45.菜农 回到小院,书墨在帮画雪整理盆栽,画雪想在院里分散摆开,又拿不定主意,指挥书墨搬来搬去。 贺轻舟看见书墨出了一身的汗,不由皱眉:“画雪你去叫两个粗使小厮过来搬,这大日头,书墨要是热出个好歹,可瞧书砚会不会跟你拼命?” 话刚说完,莫沾衣就扑了过去,大叫:“我来帮你搬。” 贺轻舟伸手把人揪住:“你手受伤了,不能使劲。” “婢子是瞧书墨自己坐在屋里头太闷了,才使唤他做些活计。”画雪笑道:“公子,婢子瞧您和二公子的书房藏书不少,不如借给书墨看看?” “你俩跟我去书房,画雪,你去端几碗酸梅汤来,要小碗,每个盛半碗便可。”贺轻舟带着两人去到书房,拿出两本《大学》,分别放在两人面前:“这一段,瞧见没?谁先背会,就奖励谁一碗冰镇酸梅汤。” “好。” “谢谢公子。” 贺轻舟则拿过府里粮食采购的纪录翻看,按照平时用的进度,明日该去新进些米面。果蔬是天天买,每日都有专门的管事娘子呈了纸条进来。贺轻舟整理好纸条,一一誊抄在本上。 画雪捧了酸梅汤进来。 “画雪,趁着还未正午,你去把邢妇人、白妇人和东盛请来。” 邢妇人和白妇人分别是府中管理米面果蔬的管事娘子,东盛却是打理附近田产的管事。同时请这三人来作甚,画雪不明白。不过她不似画晴胆大,放下酸梅汤,赶紧差底下人去请人。 这头,书墨放下书,轻声道:“公子,小的背会了。” “《诗》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我先背完,酸梅汤是我的。”莫沾衣伸手去拿碗。 贺轻舟哪里肯让他吃,护着碗替书墨做主:“你的不作数,是书墨先说自己背下来的。” “可是我先背完了。” “我让你背了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贺轻舟斥道。“书墨你可以吃两碗。” “谢谢公子。”书墨大方对莫沾衣一笑:“夫人,小的分你一碗。” “书墨,你真好。”莫沾衣半点不知愧疚,自发端起来一碗要吃。贺轻舟只得道:“你少吃些吧,浑身伤,酸梅汤吃多了对伤口不好。” 贺轻舟打发书墨回房,几碗酸梅汤都赏给书墨,小点心则给快要跳上桌的莫沾衣留下了。“我问你,为什么你的师兄们能叫你‘小衣’,我就得叫你‘沾衣’?”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莫沾衣趴在桌子上练字。 贺轻舟抓着他的发丝把人揪起来:“挺直腰,趴桌子上能写好字?我就是随口问问,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再答。”说完,手伸到莫沾衣脖子上。似乎只要莫沾衣答的不对,这手便要使坏。 “哦,因为我不喜欢被叫‘小衣’。只有你和师父会尊重我,师兄们老欺负我。” 这话说的熨帖。贺轻舟温声道:“我自然比他们对你要好。” “公子,小的回来了。” “进来。” 书砚进入书房,从怀里掏出个绿色瓷瓶:“吕大夫已确定那毒是铃兰,小的把他试验剩下的铃兰取了过来。您吩咐的遣两个人入铺子的事,小的已经办妥。” 医馆大夫买毒药研究,本朝律法是允许的。书砚拿的是剩下的毒药,只要吕大夫不说,其他人便查不到他们这里。 “拿过来。”贺轻舟拔开塞子,递到莫沾衣鼻下:“你仔细闻闻,跟有毒的糕点一个味道么?” “嗯,一样的。” 贺轻舟道:“很好。以后你要记得,不是我让你吃的东西,若是你不知其味道的,不要尝试。” 莫沾衣指指小瓷瓶:“你用毒药做什么?这个分量多了,能害死人。” “我当然不会让她们死,再怎么说也是大哥的妻子母亲。吓唬她们罢了。” 说着话,画雪进来回禀东盛来了。贺轻舟对莫沾衣道:“你坐好了,待会拿出些少夫人的架势来。他们问什么话,你不愿意答,直接冷脸便可,不必惊慌。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这次我要说什么?”怎么不先跟他串好词? “你好好坐在我旁边就行。”这次事情比较复杂,靠不是莫沾衣。“你仔细学着,以后这些活还是得你干。” “那我需要勾引他们么?” “闭嘴,不要总想着勾引人,你怎么那么银荡。” 莫沾衣委屈的摸摸鼻子:“是你要我去勾引别人的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快坐好,擦擦你嘴上的渣。”贺轻舟给他整理头发衣衫,伸出一根手指擦他嘴上的渣。莫沾衣张口咬住,眉眼都笑弯了。贺轻舟柔声骂道:“小狗,就知道咬人,看你牙齿掉光了怎么活?” “小的见过三公子,见过三少夫人。”东盛打辑。 贺轻舟此刻已是一派温和,彬彬有礼道:“东盛怎么来的如此快?” “小的正巧在府里跑腿,听闻三公子传唤,赶紧跑了过来。”东盛将手里的动作递给一旁侍立的书砚:“这是庄里的菜,不值钱,刚摘的,图个新鲜。” 贺轻舟让书砚近前,拿了菜仔细瞧。莫沾衣也跟着瞅,压低声音跟贺轻舟打商量:“这菜长得真水灵,午饭吃它好不好?” 贺轻舟和离得近的书砚皆嘴角抽搐。贺轻舟道:“它没你长得水灵,晚上我吃你吧。”莫沾衣暗中使劲踩了贺轻舟一脚。 “少夫人对你送来的菜喜欢的紧呢。” 东盛欣喜道:“能入少夫人的眼,是菜农们的福气。回头小的再差人多送些来。” “诶,不必。”贺轻舟摆手:“这些菜都是菜农们的活命钱,少夫人要吃,回头差人去买便可,何必非得让菜农们心疼。” 东盛欲言又止。 贺轻舟就等他说话呢,见他不说,便主动引导:“如今菜价多少?你可能不知,如今我妻子管着府里头食材采购,他从未打理过这些,我也是对此不知情。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给透个价,回头别人让坑了他。” “如今菜价贱的很。”东盛抿抿唇,下定决心言道:“小的听说了,如今是三少夫人管着厨房这一块,多劳者是能者,三公子好福气。” “菜价不高?”贺轻舟继续引诱。 东盛深吸一口气:“如今许多地区糟了灾,庄子里头的菜都卖不出去。”顿了顿,惨淡笑道:“菜农只有菜,换不来钱,就没有粮食吃。如今,比那些难民也好不到哪去?”他这次入府来,就是想求一求东家们能给菜农们指个活路。 “他们为什么只种菜不种粮食?”莫沾衣惊讶。 东盛解释道:“三少夫人有所不知,这是贺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哪块土地适合种菜,哪块适合种粮食,皆分配好了,让佃户们专心耕作。” “所以说,贺家还有种粮食的人,对吧?那为何,你们不拿菜同他们交换?”莫沾衣不明白,贺府有种粮食,怎么就能教人饿着。 东盛道:“贺家种粮食的田地多数都遭了灾,如今别说指望他们救济菜农,他们也是自顾不暇。剩下几家情况稍好些田庄,老爷子也有规矩限制着,他们不能帮,只能卖,菜农根本买不起,求三公子救一救菜农吧。”东盛拜倒在地。 于是,贺轻舟做出一副君子模样,假惺惺叹道:“我一向只跟在三叔身后,到各庄上探视,许多事并不插手。”见东盛一脸焦急,贺轻舟才继续说道:“菜农的情况我不甚清楚,但他们既是为我贺家做工,说什么也不能任由他们挨饿。东盛,快起来。” “三公子仁心,请三公子快想个法子救救他们。”东盛痛心道:“今年齐家和武家的庄子,种菜比往年扩大不少,以至于咱们家的菜在周围地区卖不动,杭州城里也不缺菜,再远些,就是灾区,再远,菜农们没有能力运出去啊。” 贺轻舟道:“就是贺府出了人帮忙运出去,恐怕到时菜也保不住会烂掉。” 莫沾衣听二人说话云里雾里,好生无趣,遂不耐烦插话道:“既然自家的菜卖不出去,为什么不自己吃。府里头不是还要去外头买菜吃么,为何便宜外人?” 这句话正中贺轻舟的小心思。贺轻舟当下恨不得抱着莫沾衣在书桌上运动一番。 “老爷子在世时,有规矩,不许贺府人买自己庄里的食材。为的是怕贺府的下人仗势欺压佃户,强行压低价钱收购。”东盛也知道三少夫人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他只是个下人,无权否定贺老爷子立下的规矩。 贺轻舟装模作样,良久都不开口。等东盛出了满身的汗,又一次主动跪下来求他救一救菜农。他才装作无可奈何般言道:“我夫人说的确实是个良方。你容我想一想。唉,罢了,到底规矩不比人命重要。” “多谢三公子,多谢三少夫人。”东盛已经痛哭流涕:“三公子、三少夫人心地善良,肯为菜农们出头。以后若有用到我东盛的地方,尽管吩咐。” 贺轻舟在心里已经咧开嘴大笑了。菜弄生活艰辛,是一定要救的,不过能顺便拉拢过来在佃户中威望甚高的东盛,何乐而不为呢。 46.糕点 “邢妇人和白妇人到了。” “让她们进来。”贺轻舟暗中捏捏莫沾衣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东盛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自觉垂首站到一旁。 “见过三公子,三少夫人。”两个妇人带着笑进来,看见东盛在一旁,也互相打了招呼。 “少夫人初入府,对管事还比较陌生,央了我在这儿陪着。”贺轻舟简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插手,以免有人出了这个门,传不好听的话。 邢妇人陪着笑脸:“是这个理儿。再厉害的人,也不能刚开始就轻易上手。” 贺轻舟却不给好脸色,玩弄桌上的木雕小物件:“你们跟大少夫人几年了?” 白妇人脸色一紧,低头答道:“四五个年头了。时间不短,可婢子们在府里做下人的时间更长。” 这话便是在表忠心了。 贺轻舟仍是冰着脸,嗤笑道:“你之前是董大姨娘身边的丫头,邢妇人是大少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我说的对不对?” “回三公子的话。婢子并不算是大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原本婢子是邢家庄佃户之子,因家里遭了灾,只剩下婢子一人,无有活路,便托人卖身到贺府当丫鬟。彼时,大少夫人刚嫁过来,因她娘家多有苛待,陪嫁的丫头不甚体面,故而赵夫人发善心,将婢子转给了大少夫人做陪嫁的丫头。” 贺轻舟早查出邢妇人的来历,所有他有信心能帮得了菜农。因为邢家庄也是菜农的庄子之一。他装傻到底,闻言表示了下惊讶,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你和东盛还算是半个老乡呢。” 邢妇人道:“不瞒三公子,婢子当年入府,正是托的东管事的父亲说的情。” “这样……”贺轻舟低声叹了句,并不主动再提别的话。 莫沾衣瞪着眼,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就悄悄掐贺轻舟的大腿。贺轻舟面不改色,任他随便掐。 “三公子,府里的米面该买新的了?”邢妇人道。 贺轻舟佯作讶异:“怎么如此快?” “老太太院子的米面出了问题,扔了许多,各个院的主子也都吃着不放心,让大厨房重新送新的米面去。大厨房已经没有存货了。” 东盛闻言,抬头定定的盯着贺轻舟。 白妇人亦趁机开口:“府里的果蔬为保新鲜,都是每隔一日要去外头采购一次。三少夫人受了伤,婢子不敢私扰,这几日只进购了一次,现在是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去了。” “进购那次的账单,拿来给少夫人看看。” 白妇人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恭敬递上去。莫沾衣听贺轻舟是要让他看,于是伸过手去接,贺轻舟也抬手去拿,结果莫沾衣握住了纸条,贺轻舟握住了莫沾衣的手。然后东盛低下了头。 贺轻舟收回手。莫沾衣打开纸,贺轻舟便将脑袋搁在他肩上,一同看记录。 “很好,很细致。” 白妇人喜道:“谢三公子夸奖。”她是大董氏那边的丫头,又在大少夫人手底下做了几年的活计,这样的经历,最能招三公子不待见。得了三公子的夸赞,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邢妇人见三公子看完,接着说道:“府里多年来一直吃的是王记米铺的米面,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虽说已查处凶手,可各院的主子都不放心,想换了其他的米铺进购。”她正是莫沾衣那日偷听的,邱妇人拜托的人。 东盛抬头,定定看向三公子。莫沾衣觉得他十分好玩,就学着样子,定定的看过去。东盛被三少夫人瞧得不好意思,别扭的低下头,这么美的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呢。贺轻舟恼了,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就和其他男人暗送秋波,当他是死人啊。 贺轻舟抱住莫沾衣的后脑,将唇贴了过去。 两个管事娘子都吸了口凉气。怪不得王奶妈说三公子和三少夫人感情好到可以随处发情。这可怎么办,她们虽已是嫁做人妇,可都不到三十岁呢,面皮尚薄,被三公子和三少夫人臊出一脸红。尤其三少夫人的样貌,看一眼都惊叹不已,更何况是动情的三少夫人。 “你们下去吧。”贺轻舟停下动作。整个屋里头十分安静,只听见莫沾衣“呼哧呼哧”大口喘气的声音,好像憋了多久一样。 “那采购……”邢妇人不死心问一句,被白妇人拉了小臂,瞬时清醒过来。打扰三公子和三少夫人的好事,那她们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 三人退下。 贺轻舟补了句:“晚上,到老太太院里去。你们都去。” “是。” 莫沾衣还是大口喘气,面色潮红。贺轻舟不屑道:“做什么,我有堵着你的鼻子不让你吸气么?” “我,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好紧张。”莫沾衣拉过贺轻舟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你摸摸我是不是病了,这里撞好快。”莫沾衣又指指自己的胸口。 贺轻舟不由欣喜。吻上莫沾衣额头,伸手从衣领处探入,轻轻使劲,从里面将白玉臂膀解救了出来。“沾衣,你病了。” “啊,那怎么办?”莫沾衣有些惊慌。“我应该吃什么药?我是中毒了么,你去拿些解毒……唔。” 贺轻舟堵上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好一阵缠绵。良久才舍得放开,额头轻触额头,低声呢喃:“你得了相思病,中了我下的迷药。” 莫沾衣愣住。这是什么病?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被扒光光了。“你要做什么?” “我饿了。”贺轻舟舔莫沾衣的脸颊。 莫沾衣拿过桌上的小点心,茫然递过去:“要不要吃?” 贺轻舟失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倾身送至莫沾衣嘴中。 “唔啊。”莫沾衣面对美食陷入纠结,本不愿抢贺轻舟的食物,可是送上门了,不吃的话太可惜了。所以他主动张开了嘴,然后自然是掉入陷阱,被侵占阵地,闯入者在他口中跋扈的很,追着他的舌头闹事。 莫沾衣又顾不上呼吸了。他跟贺轻舟嘴对嘴也有好几次,可今日似乎不同与往日,食物的吸引力被淡忘。 “给我吧。”贺轻舟的呼吸也粗重起来,鼻子蹭着鼻子,含糊道:“在书房好不好?” 莫沾衣好一会才恢复说话的能力,用舌头将糕点往前推送:“唔,吃吧。” “哈哈,可不是吃这个呢。”贺轻舟捏住莫沾衣的鼻子,看着莫沾衣不得不吐出食物,用嘴呼吸,乐道:“糕点吃不饱的,我必须吃你。” “呜呜呜。” 贺轻舟放开他。 “你又吓唬我。”莫沾衣抱怨,揉揉鼻子,瞪了贺轻舟一眼。 这一眼在贺轻舟看来,那必然是风情万种。他从书案的抽屉中拿出早就备好的药膏,得意的晃晃:“这次真不是吓唬你。” 47.咳咳 “这是我特意让大夫给配的药膏,即可助滑,又能滋养你那处。”贺轻舟的嘴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莫沾衣急的要跑。贺轻舟摁着他,低声威胁:“你若是喜欢绑着做,我也不是那种刻板之人。” “我不喜欢。”莫沾衣忙将手缩回,两只手正好抽回在他与贺轻舟紧挨着的胸的中间。 甚至贺轻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感觉莫沾衣的手指夹了一下他胸前的突起。他觉得身体窜出两股热气,一股直袭他的脑门,一股扶着小轻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你看它多爱你,你还认为他脏么?”贺轻舟为自己的兄弟打抱不平。 莫沾衣被拎起来,调了个身,头对着小轻舟。小轻舟落在莫沾衣眼中,可是一点都不漂亮,猩红巨大,狰狞的很,比他的和师兄们的都要大,还要胖一些。 正仔细观察着,莫沾衣感到屁股后面一凉,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他使劲扭着头看,只见贺轻舟低着头,扒在他的屁股上,视线遮挡,看不清贺轻舟到底在做什么。不过后面钻进了什么东西,莫沾衣真真确确的感受到了。 他恐慌的挣扎,拼命晃着腿,他的脚能挨着地面,便借着力想要从贺轻舟怀里挣脱。贺轻舟在他屁股上狠狠落下一巴掌,骂道:“是不是非得让我把你吊起来,你才会好好配合我。” “不要,轻舟,求求你不要。”莫沾衣拼命往贺轻舟身上蹭眼泪。“我好怕,轻舟,你答应过会对我好的,不会欺负我,对不对?”由于他的头部摆动的范围有限,所有他的眼泪大部分都蹭到了小轻舟和大腿上,贺轻舟被他温热的眼泪弄的愈加耐不住。 “别装了,你的眼泪通常是骗人的时候才拿出来。”贺轻舟挖了一大坨药膏,继续探出第二根。 莫沾衣见博同情没效果,愤恨的敛了眼泪。眼前的小轻舟越看越不顺眼,上次吃到嘴里好像并不恶心,于是莫沾衣主动含住了小轻舟。 贺轻舟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死掉。身下人主动送上门,那就是赤裸裸的表白啊。下一刻,贺轻舟听到莫沾衣含糊的话:“那个,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咬它。” “你要咬什么?”贺轻舟怒问。 莫沾衣向来怕贺轻舟,听出贺轻舟真的生气了,浑身发抖:“咬、咬、咬……”到底说不出完整话。 贺轻舟低下头,对着莫沾衣后面吹热气。不想要么?非得让你求着我要。 “唔,好热。”莫沾衣小幅度的挣扎,但是这种挣扎的力度显然不是为了逃出去。“痒痒,好痒痒。”莫沾衣吐出小轻舟,手不自觉揪住贺轻舟的衣裳。 贺轻舟不理会,继续吹气。 “轻舟,不要欺负我。”莫沾衣的声音有些走调。 贺轻舟将莫沾衣往书案上提一点,让他膝盖以上正躺在书桌上。贺轻舟双手握住小沾衣,快速撸动。 莫沾衣顿时缴械投降,捶着桌子大喊:“快点,唔,好舒服。” “闭嘴。”贺轻舟往他嘴里塞了块干净的汗巾。这么大声喊做什么,书墨还在院里呢。这要带坏了书墨,书砚以后对沾衣的敌意便更大了。 莫沾衣嘴里仍不妥协的发出模糊的音,眼神迷离,拍桌子的力度小了不少。 贺轻舟见效果差不多了,就停下来,再将人翻过去。莫沾衣不依了,呜呜乱喊。贺轻舟不理会,他要为小轻舟讨些福利。 三根手指撑开,小轻舟在穴口随意捅了两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贺轻舟终于心满意足的进去了。 上次吕大夫同他说的话,贺轻舟丝毫不敢忘。有了特制的药膏,只要不是太凶残,第二日莫沾衣照样可以到处蹦跶。他等莫沾衣适应了,才慢慢开始动起来,之后渐快。书案随着贺轻舟的撞击力度,不断的摇晃,桌上除了正在遭受“酷刑”的莫沾衣,剩下的东西统统掉了下去。 开始时,莫沾衣还不可乖乖顺从,竟然想拿脚踹他。他将不安分的双腿高高架起,作为惩罚,他连续撞击能使莫沾衣兴奋的那一处上。 在贺轻舟察觉有一处能让莫沾衣瞬间软下身子,有时还会使莫沾衣身子兴奋的发抖之后,他便格外照顾那一处。 莫沾衣尝到好处之后,一改挣扎,变得特别配合。他的腿早不在贺轻舟肩膀上,而是主动勾着贺轻舟,生怕自己有一点远离。并且,莫沾衣早于贺轻舟出来,他还在贺轻舟出来之后的那一段疲软时间里,愤怒的夹紧了小轻舟。 “你,你悠着点吧。”贺轻舟强忍着欲望,怕莫沾衣次数多了,会伤了身子。他这边忍着,偏偏莫沾衣没个节操,使劲的勾他。“消停下来,我可不是柳下惠,你再闹,我可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啊。”他抽身出来,将莫沾衣翻过来。 “啊啊唔。”莫沾衣瞪大湿漉漉的双眼,渴求的望着贺轻舟。 贺轻舟这个伪君子纠结万分,小轻舟却是认准了目的,精神抖擞的站起来,抵在莫沾衣的后面。 “真不能了。”贺轻舟觉得说这话,舌头都疼。他低头瞧瞧精神的小轻舟和小沾衣,无奈的让两个小家伙碰碰面:“好了,你俩以后再相亲相爱吧。” 门外书砚听到里头的动静小了,这才开口:“王婆子过来两趟了。画晴都给挡了回去。她又带着吕总管来了,现在一院的正厅喝茶呢。” “等会再叫他们进来。”贺轻舟抽出莫沾衣嘴里的汗巾,将人抱起来,准备送回房间。不料,莫沾衣食髓知味,头搁在贺轻舟肩窝蹭的欢快:“轻舟,轻舟,轻舟。” “矜持。”贺轻舟喝道。 莫沾衣小狗一样舔贺轻舟的耳朵,讨好一般。 贺轻舟气笑了,亲他的脸颊:“你这坏东西,一旦得了利头,就什么都不顾及了。不是口口声声嫌我脏了,看来上次你是不清醒,没尝到足够的快乐。” 莫沾衣扭过头,舔贺轻舟的唇。 “行了,今天到此为止。”贺轻舟作出一副坚决不肯施舍的模样来。既然莫沾衣喜欢,他就偏不让莫沾衣吃个饱,能让莫沾衣惦记着,以后求着他办事,那滋味,真是美死了。 “轻舟。”莫沾衣开始蓄眼泪。 贺轻舟脸一板:“不许装可怜。我抱你去擦擦身子,里面的东西得弄出来。” 莫沾衣不愿意,死命的抱着贺轻舟,直掐的贺轻舟要断气。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绑起来。”贺轻舟威胁。 其实莫沾衣并不抵制被绑着,而且今日被贺轻舟灌输了一种绑着就是为了做的意识,当下豪情万丈的伸出手:“快绑我。” 贺轻舟额头簌簌掉汗:“傻瓜,等你好了,咱们想怎样便怎样。” “我不要回房,不要擦身子。”莫沾衣举拳头抗议。 贺轻舟道:“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在书房见一见送钱的主儿。” 莫沾衣赖在他身上,情欲和抗争之后难免疲惫,低低道:“嗯,我累了,你抱着我。” 贺轻舟给他披上衣服,从表面看不出破绽之后,才让书墨进来,将书房收拾整齐,然后命王婆子和吕总管进来。 48.书墨 为了贪舒适,贺轻舟的椅子十分宽大,他抱着莫沾衣坐在上面,莫沾衣揽着他的腰,腿搁在椅子的扶手上。书砚在书案上摞了几层书,进来之人不会看到在贺轻舟怀里的人。 “请三公子安。”两人进屋。 “坐着说。”贺轻舟命书砚斟茶。 吕总管道:“小的奉老太太的令,来给公子送银子。老太太前些天拨下一千五百两,这几日雇工加上采购木材等物,已花去一百两不到,这是银票以及花销明细。” 贺轻舟接过,压在桌子上,并不细看。“总管辛苦了。” “小的能为三公子做事,哪里敢言辛苦。”吕总管的独女嫁给了贺行舟做妾,便是吕姨娘。他当然不愿意为贺轻舟办事,只不过现下局势逼得他不得不低下头。 “三公子。”吕总管总要给贺轻舟下了绊子才舒心:“老太太虽允了您自行修建您的院子,不过您要是需要买些什么东西,用些什么人,还是跟小的说一声为好。一来这样方合了规矩,二来小的做多了这样的活计,能给您出出主意,把把关。” 能防住贺轻舟修院子的动手脚最好,防不住,也得知道贺轻舟贪了多少。好有个底儿,给他女婿报备。可惜他那不争气的女婿,到现在也不知道贺轻舟才是府里最大的饿狼。 贺轻舟轻笑一声:“那便要多谢吕总管了。呃。”他的惊呼差点出口,半声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稍稍斜着低下身,捡起自己被脱下去的裤子。 一手摁着裤子,一手端着茶,很是淡然。 莫沾衣气的咬他的腰,两手拼命抠贺轻舟的裤子。 “那小的便退下了。”吕总管带着王婆子离开。其实这事本该王婆子来,不过是吕总管想插一脚对付贺轻舟罢了。 人一走,贺轻舟拎起莫沾衣的脚,将人倒拎起来。莫沾衣的头刚好挨在贺轻舟的脚面上。“做、做什么?”莫沾衣怕自己掉下去,搂住贺轻舟的小腿。 贺轻舟要拎起莫沾衣整个人,用的是两只手,所以他被莫沾衣解开的裤子很快滑落在地。莫沾衣抬眼望见上面的东西,便腾出一只手来往上摸。 “你真的是……快要气死我了。”贺轻舟抖抖莫沾衣。“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外人面前,你也敢解我的腰带?” “你给我放手,想挨打是不是?”贺轻舟见讽刺版劝说没有效果,直接开骂。“反了你了,信不信我把你这样倒吊在房梁上?” 莫沾衣忙哀求:“我不敢了,哎呀,我好难受,你送我回房吧。” 贺轻舟这才将人抱起来,放到桌子上,自己去提裤子。不料,莫沾衣吓到了,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开了门就往外跑。贺轻舟系好腰带那一刻,听见院内响起三声喊叫。 “啊。”短暂而害羞的是画雪。 “啊——”惊讶的书墨。 “不许看。”暴怒的书砚。 ****** 日头落下去后,贺轻舟从外面办事回来,进房见莫沾衣躲在被子里呼呼大睡,也不嫌热。他将被子掀开,拿了汗巾给莫沾衣擦擦额头上的汗,唤道:“起了,从正午睡到现在,你晚上可怎么睡?” 莫沾衣伸出舌头,舔在他嘴前面的手腕。 “还上瘾了是不是?”贺轻舟扳住他的下巴,稍微使了些力气。莫沾衣吃疼蹙眉,拿眼神示好。 贺轻舟拿过一旁的纸包:“给你买的,第一楼最好吃的香酥鸡粥。” “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莫沾衣欢快的坐起来,接过来便要开吃。 贺轻舟见他动作流畅,方松了口气,看来吕大夫的药膏果然好用。看不得莫沾衣的猴急吃相,骂道:“我怎么知道你饿了?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什么时候不饿?” 莫沾衣莞尔,不答话,继续吃。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去给你师父请安,发现你师父走了。” 莫沾衣停下动作:“走了?” “嗯,你别担心,他走之前,屋子里头值钱的东西一件不落的全给带走了。”贺轻舟颇为幸灾乐祸:“那可是书砚多年的辛苦积攒,书砚现在气的不行。” 莫沾衣在贺府待的久了,也知道下人们生活不易,每月只有几百铜板的月银。那房子里头的物件,书砚要攒很久吧?莫沾衣不由懊恼:“书砚肯定恨死我了。”头一次对于打劫别人的行径感到愧疚。 贺轻舟摸摸他的脑袋:“是恨死了,不过,你可以补偿他啊。” “我没有钱,一些小玩意也给烧了。”莫沾衣突然拍桌板笑道:“对,我还有盏小花灯,算了算了,那个我舍不得。” 贺轻舟看着床上油腻腻的爪印,叹口气:“你成心跟画雪过不去。” “太激动了。”莫沾衣吐舌头。“你借我点银子还给书砚好不好?” 贺轻舟冷冷道:“不好,我没钱。” “骗人,你刚收了一千四百两。” “那是要修房子的。” 莫沾衣撇嘴:“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你就借我一点么,五十两就够了。对了,你有一次说要打赏给我十两银子的,快给我。” “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你师父为什么突然不打招呼就走了?” 莫沾衣理所当然道:“他走就走,还要打什么招呼?”说完,问贺轻舟:“难道山下人去什么地方,都必须先打招呼的么?” “当然。”贺轻舟气的想揍人:“你师父是恼你了吧?”若是恼他,就该带了莫沾衣走。而桃花老头直接走了,却没有抢人,应该是连莫沾衣一块迁怒了才对。 “有一点,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我的气?”莫沾衣愤怒的大口吞粥。 贺轻舟哼哼:“呆子。” 莫沾衣无所谓。 “公子,书墨在您屋里没?”书砚的声音略显焦急。 贺轻舟道:“没有。” 书砚道:“公子,书墨不见了。守门的丫头没见他出去过,可是小的将院子翻遍了,都没有找到他。” “书墨不见了?”莫沾衣惊道。 “我去找书墨,你乖乖在床上待着。”贺轻舟起身要走,突然止步,回头看一眼床上吃香酥鸡粥的人,咬唇道:“我不能走,我得看着你。” 49.被抓 贺轻舟抱着莫沾衣,两人在床上坐着。他拿着书,一页页读给莫沾衣听。莫沾衣识字不假,可没有夫子教书,许多语句并不知其意。他念一句,就解释一句。 莫沾衣听的发困,躲在他怀里揉眼睛。 “画雪,拿些鲜果来。”贺轻舟就知道莫沾衣无心向学。 “晚饭还没好么?”莫沾衣看看天色:“你不是说晚上去老太太的院里请安么,咱们怎么还不动身?” “不去了。”贺轻舟合上书,揉捏眉心。莫沾衣见他神色疲惫,坐直身子给他按太阳穴。 贺轻舟欣慰不已,忍不住问:“要是你师父过来带你走,你跟不跟他走?” 莫沾衣想了想,摇头。贺轻舟霎时面上能笑出朵花来,然后他又听莫沾衣认真说道:“山上没好吃的。” “早知道你没心,我何苦问。”贺轻舟将人扔在床上,他站在床边抽开备好在一旁的长剑。这是他学武时师父送的,但是从来没有机会用过。床在屋里最西,四面围着,他站在床边就可以全面护住莫沾衣。 “屋里什么味道,总觉得怪怪的。”莫沾衣吸吸鼻子:“有股甜味。” 贺轻舟道:“你不必管,总之不害你便是。” 画雪端着鲜果进屋:“公子,真不去老太太院子么?”老太太派人催了两次,邢妇人、白妇人以及东盛管事都已经过去了。 “书砚出去了?”贺轻舟不答反问。 “不知他跑哪儿去了?”画雪面现担忧:“书墨哪里独自出门过,怪不得书砚担心成这般?公子,为何不派人帮他找找?” 贺轻舟道:“不必。”只要紧紧抓着莫沾衣,那桃花老头也不会将书墨带到远处。若是因为去找书墨,而将莫沾衣一并丢失,那神出鬼没的桃花老头不定会将两人藏在什么地方呢。 所有的功夫不如集中起来抓桃花老头。只要莫沾衣在,桃花老头必定来。 而且,他绝对不会放莫沾衣走,绝对不会。 “你去找书墨吧。”莫沾衣道:“我等你回来一起用晚饭。” 贺轻舟强作笑容,试探着问:“若是你师父将书墨劫走了,他还要过来带你走,你说他会将书墨暂时藏在什么地方?” “师父把书墨劫走了?”莫沾衣先是惊讶,随后摇头:“不会,我师父向来是只劫财不劫色,这是他坚持的原则。再说,他不劫漂亮姐姐,劫书墨做什么。就书墨那个样子,劈柴烧水都不会,笨死了。”他还担心过,以后他将书墨带回山上,师父师兄他们会不喜欢养着书墨呢。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又过了半个时辰,画雪送烧好的饭菜进来。这是临时做的,贺轻舟说晚上不必开火,让厨娘婢子们都回家歇息。后来又说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了,画雪赶紧差人将她们一一请了回来。 “二院三院不留人,你们都退到一院去。”打斗起来,不能让人听见。 “是。” 莫沾衣似乎是感受到贺轻舟焦虑的情绪,整个人也有些恹恹。见了食物,也不如平时欢跃。他左手左脚上皆被束缚在铁链中,无法下床,便让贺轻舟将菜饭摆到床边来。 “好精致的小包子。”莫沾衣自己吃过一大碗鸡粥,而贺轻舟回来连水都没喝过。他劝道:“你吃一个。” “你吃,我不饿。”他哪儿会有胃口。 莫沾衣夹着包子,故意装作生气:“我一口没吃,先给你夹的,你就赏脸吃一个,好不好?” 贺轻舟张嘴,将小包子吃进嘴里。莫沾衣这才欢天喜地的自己夹着吃,他也夹了个小包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肉馅露出,里面的鲜香这才扑鼻而来。 “味道不对?”莫沾衣使劲嗅嗅:“里面有迷药。” “你说……”贺轻舟话未说完,只觉头脑浑噩,身子发软,口舌发僵。他急忙用最后的气力拔剑在左臂上划了一道。 “我说你这孩子,何苦来着。”屋顶的天窗给封了,桃花老头从门口大大方方走进来。“沾衣是老头我的徒弟,我带他走是物归原主,你何苦伤自己跟我对抗。” 贺轻舟苦笑:“沾衣不是物件,他有权利决定留在谁身边。他已经选择不跟前辈走了,还请前辈尊重他的意愿。” 莫沾衣晕怔间,只听到贺轻舟的话,直点头。“师父,我要跟他在一起。” “逆徒,你好好考状元,皇帝老子的女儿都能下嫁于你。大好的前程你不要,非得要委身于男人身下。师父当年一穷二白,都没干出过这样羞人的事来。你十岁不就哭闹着要娶媳妇么?现在师父要金子有金子,要银子有银子,你快跟师父回去,想纳多少个小妾,师父都给你娶来。” 莫沾衣吃的少,师父的话迷迷糊糊听个大概,他还能跟师父顶上两句嘴:“漂亮姐姐见多了,也就不稀罕了。再说,你拿的都是轻舟和书砚的钱,快还……”莫沾衣到底功力差些,又因气愤加速迷药发作,当下倒在床上。 贺轻舟凭借着疼痛立在床边,拔剑道:“前辈,书墨是你带走的么?” “是。贺家小子,别动气,你看你拿剑的手再抖,剑又没开刃,你这般是要做什么?” “书墨是书砚捡回来的,没有书砚,书墨早饿死在大街上了。所以,书墨是书砚的人,你带走书墨,可同书砚打过招呼,可问过书墨的意思?”他之所选一把没开刃的剑,是因为既要跟桃花老头打,但又要保证不伤到桃花老头。 桃花老头笑道:“我是山匪,打劫是我的活计。” 贺轻舟往后退,空着的手摸索床栏上的暗线。“您不讲道理的话,那我们便无话可说了。您要想带走沾衣,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说完,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前拉动机关。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大黑,书砚跪在一侧,拿浸过水的布巾给他擦脸。“沾衣?”贺轻舟扶着剑坐起来。 “小的该死,没有护住夫人。”但是即便知道结果,他还是会去找书墨。 “竟然被带走了,锁链,机关呢?”贺轻舟知道自己很可能败于莫沾衣师父之手,所以在床边布置了三大机关,并且用拿精铁链将莫沾衣和床锁在一起。那精铁链,刀剑根本砍不断。 书砚垂头:“您布置的机关并不伤人,都给破解了。锁链没有打开,桃花老头将床上的木栏给拆了。” 贺轻舟急急喘了两口气,才扶着床站起来。他低头看到自己浅色衣裳上的脚印,暗自苦笑。那老头居然真的踩着他抱走了莫沾衣。 “去柜顶把上头的盒子拿过来。”贺轻舟这人,不但爱装模作样,还特别喜欢留后手。他在香炉里燃着一种信蜂特别喜欢的香料,莫沾衣在屋里熏了几个时辰,身上都是这种香料的味道。这种香味能在空气中保持三天,并且不会被风吹散。只要跟着信蜂,便能找到莫沾衣。 ****** 莫沾衣觉得脸湿湿的,特别难受,他蹬了下腿,不耐道:“轻舟,我不要擦脸、擦身子。” “夫人,醒醒啊。” 书墨的声音?莫沾衣睁开眼,恢复清明:“书墨,你回来了?” 书墨脸皱成一团:“是夫人你被抓过来了。你师父不知怎么回事,把我们两个人抓过来,给关在这个山洞里。还给你栓了铁链呢。” 莫沾衣环视一圈,笑道:“哦,铁链是轻舟给我栓的,因为他不想让我下床。这里是我师父闭关的地方。无妨,我带你出去。转过前面那个弯,就是出口。喏,前面还有亮光呢。” “转过前面那个弯,是木门。”书墨垂头丧气:“只有一个出口还被锁上,我们根本逃不出去。砚哥一定很担心我,我什么事都干不好,还总给他添麻烦。夫人,你说有一天,砚哥会不会讨厌我。” 莫沾衣不死心往前看,随口回答:“讨厌就讨厌吧,我被书砚讨厌很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不一样。”书墨擦干眼泪:“如果你被公子讨厌了呢?” 莫沾衣想想,忍不住皱眉。“他不会讨厌我的,我帮他赚过钱,对付过很多人。你也帮书砚……唔,算了,咱们赶紧找出路去吧。”他在贺府的这段时间,书墨好像真的没帮书砚做过什么事,那为什么书砚还会对书墨好呢? 如果他不能帮贺轻舟做事的话,贺轻舟还会对他好么?似乎不会吧,贺轻舟带他回贺府,就是为了利用他办事。如果他像书墨一样,贺轻舟对他应该不会像书砚对书墨那样吧? “夫人,你想什么呢?”书墨伸手在莫沾衣面前晃晃。“你脸色不大好。” 莫沾衣抿着嘴摇头:“我带你往后走,那里有个洞能出去。”他小时候以为师父是在洞里练绝世神功,为了偷看,悄悄从另一个洞口挖出一个能通这个洞的通道来。这两个洞挨得极近,不过莫沾衣也是悄悄挖了半年才挖通的。 “夫人,你也会跟我回去么?”书墨不确定,毕竟这里是莫沾衣的家。 莫沾衣拉起书墨的手朝洞里头走,闻言头也不回答道:“当然回去啊。”回去问问贺轻舟,如果他不给办事,贺轻舟会不会还管他吃喝,如果不管,他再回来就是。 50.夜行 “我挖的洞比较小,咱们只能爬出去。爬的时候,把这个包在头上。千万不能抬头,抓着我的脚跟我爬就成。”莫沾衣先脱下外袍包在头上,还好贺轻舟强迫他穿了里衣。 书墨迟疑道:“我抓着你的脚链,还能防着它绊倒石头。”真的能跑出去? 两人钻入通道口,跪爬着家前进。爬了不一会,通道里便一点光亮都没有了。书墨只要稍稍一抬头,脑袋肯定会嗑中某个突出的坚硬石块。 他有些害怕,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莫沾衣话:“你说前辈为什么抓咱们俩个来?” “我哪儿知道。许是咱俩犯了错。我以前犯错,师父也常常命我禁足。不过,都是在屋子里。把我关在山洞,还是头一次。这里是他练功的地方,你说他会不会想要传授给咱俩什么绝世武功。” “真的?”书墨问。 莫沾衣干笑:“当然是骗你的,我师父从来不许我练功。”他知道书墨胆小,说话哄书墨分心。 书墨嘟囔:“那便好,我可不喜欢练功,太费劲。” 不一会,便看到前头的亮光。莫沾衣带着书墨钻出来,两人皆狼狈,一身泥土。莫沾衣抖抖外袍,面不改色的穿上。他领着书墨出了山洞,从一条小道往山上走。 “我们不该下山么?”书墨不解。 莫沾衣笑道:“从这里下山,无论怎么走,都会被师兄们截住。咱们只能往上走,越过这个山头,从那个稍矮的山头想办法下去。” 书墨乖乖跟在后面。两人便说话便行路,倒也不觉得闷。只是这样更费体力,书墨很快便走不动了,又渴又累。 “我背你走。”汗珠不断滚落,弄的眼睛也睁不开。莫沾衣脱了外袍,当扇子扇风。 书墨摇头:“不,我歇一会便能走。夫人,我们还得走多远才能上到山顶?” “不远了?”莫沾衣以手遮阳,远眺。 “那,我们从山头往下走,得走多远?” 莫沾衣嘿嘿道:“不知道,我在桃花山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上过山头呢。师父不许我来这边,说是有狼。” 书墨瞪大眼:“你没来过!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怎么会迷糊,我们只要到了顶上,然后往下走,不就能下山了么?难道我们往下走,还能跑回上头去不成?”莫沾衣不屑道。 但是事实证明。在无路的森林,一直往下走,也不一定就能下山。 “夫人你看,这是我做过的记号。”书墨惊恐的指着树干。 莫沾衣羞愧,挠挠头:“你别怕,肯定是哪里走岔了,所以绕来绕去,总是在这一条道上走。” “夫人,我们已经走岔几十次,在我们头顶的太阳都要下山了。”书墨坐在一块大石上,大口喘气。抬头,天空已经不似正午那般刺目。书墨呆呆的想,这个时候如果书砚在就好了,书砚会背着他走,会给他找水喝,会给他揉酸痛的脚。 “如果贺轻舟在多好。”莫沾衣趴在另一块石头上,囔囔道:“就可以让他去费劲找路,而我就趴在他的背上,举着猪蹄啃。” “我现在只想要些水喝。”书墨连“小的”也懒得自称了。他此刻头晕脑胀,很想舒舒服服睡一觉。 书墨打小虽为人奴仆,并且平时总挨贺轻舟的骂,但是书砚和贺轻舟都护着他,他哪里吃过什么苦头。担惊受怕一夜,长途奔波一天,不吃不喝,又出了许多汗。他在石头上歇了一会,更觉得四肢乏力。 “我们歇一会吧。”书墨道:“我想睡一会。” 莫沾衣不答应:“不行,我们得赶紧下山,万一这边真有狼怎么办?啊。”莫沾衣拍石头笑道:“我们跟着太阳走吧。虽然它指不出下山的路,但是我们只要一直按着它的方向走,就一定能走出这个怪圈。” “太阳很快便要下山了?”根本赶不及。 莫沾衣比起四肢瘫软的书墨,精神不知多少倍。他伸手拉书墨起来:“所以我们更要快点。你不能走,我背你吧。”到了夜里,他也会害怕。 “不,我自己走。”莫沾衣还拖着铁链,书墨坚决不肯再给莫沾衣添重。 两人向西走了一会,直到太阳下山,他们再没回到有记号的地方。山上参天大树多,夏日枝繁叶茂,月光再皎洁,也很难穿过树叶照亮山路。何况,根本没有什么山路。两人手拉手,一脚深一脚浅,磕磕绊绊往山下走。 莫沾衣认定,只要出了那个怪圈,往下走就肯定能下山。 两人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这次连莫沾衣都有些吃不消。突然他看到下面火光一闪,当即兴奋大叫:“是火光,有人。” 书墨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会不会是劫匪,我们还是小心些吧。” “唔,我就是桃花山的劫匪,这座山只有我们一家打劫的。”莫沾衣肯定道:“他们肯定是过路的路人,而且应该有好些个人呢。” 两人赶紧冲下面大喊,但是无人回应,火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他们只好继续往下走,本来一向坎坷不平的山路忽然变得宽阔起来,而且平坦的地方面积不小。 “师父应该来这里建房子,桃花山陡,找个平地不容易,这地儿可别我们住的地方宽敞多了。”莫沾衣摸着下巴思忖。 书墨惊慌道:“不好,不好,这里不能住人。你瞧,那边好多座坟。” 这里没什么大树,月光倾泻,十分明亮。莫沾衣顺着书墨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西面不远的地方全是高高低低的坟头。 “这里居然埋着这么多人。”莫沾衣的音量放低。他还未真正见过死人,更别提见到数量如此多的坟墓。“我们赶紧走吧。”他胆子不大,书墨的胆子更小,两人一拍即合,匆匆往山下赶。 可惜事情并不如他们的意。走到前面发现是悬崖峭壁,东面也是。折回去有路,可是他们担心再次进入到怪圈中。 没办法,莫沾衣提议穿过坟墓,看看西边有没有路下山。 两人慢慢走过去,从一座座坟墓中穿行。书墨吓得闭紧眼睛,任由莫沾衣牵着他走。 “这两座坟墓明显比其它的高大许多。”因为高大,莫沾衣难免多看了两眼。他留意到上面的字,停下脚步。 “怎、怎么了?”书墨拽拽莫沾衣的衣角:“别看了,我们赶紧走。” 莫沾衣却不肯,他蹲下身,将墓碑上的泥土抹去,喃喃念道:“莫宁氏之墓。莫宁氏?” 书墨眼睛睁开个缝,偏不巧让他看到恐怖的景象:“夫、夫人,有人骨。” “别吵。”莫沾衣不理他,将旁边同样高大的墓碑擦干净,上面写着一模一样的字:莫宁氏之墓。 书墨躲在莫沾衣身后,等莫沾衣发够呆,他胆怯道:“有白骨。” 莫沾衣拍拍他的肩膀:“男子汉不怕的。”他惦记着两个墓碑,倒也不觉得害怕了。 书墨被他说得,挺了挺小胸脯,声调仍是发颤:“相见即是有缘,咱们帮他入土为安吧。” “好,这地儿松软,好挖。我去寻个尖些的石块来。” “不,别留我一个人,你带我一起去寻。” 两人挖好坑,不大,但是埋一具白骨足够了。书墨不敢拿骨头,莫沾衣只好一个人来回将人骨运到坑里。他捡骨头的时候,从旁边拾到个玉扳指,在月光下发着淡绿色的光。 莫沾衣纠结良久,把玉扳指同白骨一起埋了。心道:虽然那扳指看起来挺值钱,但是不好贪已经过世之人的物件,那人也只有这件扳指陪葬,连棺材都没有,挺可怜的。 墓地那边也是悬崖,两人恹恹原路返回。书墨困得厉害,使劲揉眼睛。莫沾衣强打着精神看路,不想再迷路。 “你今晚都没哭。”莫沾衣决定以打趣书墨来消磨疲惫。 书墨撇嘴:“哭了也没用。” “我平时不爱哭。”莫沾衣不想闭嘴:“只有做错事挨罚的时候,哭出来博取同情。” “我一哭,砚哥就会让着我。”书墨道:“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大人,因为砚哥和公子太惯着我了。” 莫沾衣道:“回到贺府,我一定要哭给轻舟看,让他不好好护着我。” “我见到砚哥,绝对不会哭。以后也不哭了,我不想再成为砚哥的包袱,我也该长大了。”书墨勾起唇:“夫人,我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敢在夜里爬山路,敢埋死人。” “胆子都是逼出来的,你当我不怕啊,我最怕黑了,晚上我都不敢一个人睡的。”但是书墨比他更怕黑,莫沾衣只好站出来承担勇士的角色。如果同行的是贺轻舟,莫沾衣早挂在他身上嚷嚷害怕了。“我特别想轻舟。” “想我,还不赶紧过来。”浅淡月光中,前方的人看不清面目,但是莫沾衣想都未想便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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