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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里斗,窝里反下——by锦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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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回府

 几个人举着火把往回走。 书墨窝在书砚背上,红着眼,一声不吭。 “怎么了?”书砚担忧的问。依着书墨的性子,遇到这样的事,会大哭一场,哭完之后就能忘掉。这样不哭不说话的,书砚反而更担心。“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书墨蹭进书砚的肩窝。夏日的衣衫单薄,书砚能感受到书墨脸上的皮肤温热,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别怪我。”书砚垂头:“以后不会再让人把你劫走。”他要把书墨紧紧拴在自己身边。 书墨闷声道:“我不怪你。我怪自己没用,总给你们找麻烦。” “谁说你没用的?” “还用别人说,我本来就一点用都没有。” 书砚感觉到肩膀处有湿润缓缓铺开。书墨终是忍不住哭了。他往上托托书墨,逼着自己以高兴的口吻说道:“有,你很有用。” “哪有?”书墨鼻音很重。 书砚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开心。你说我开心重要,还是你文武双全来的重要?” “当然是你开心最重要,什么都没有你开心重要。”毋庸置疑。 “那,能让最重要的事情实现,书墨你是不是很有本事?” “砚哥。” ****** 贺轻舟抱着莫沾衣,看着他小口小口“咕噜噜”的喝着水,笑道:“你向我扑过来的那一刻,我特别害怕你张嘴第一句便是问我要吃的。” 莫沾衣差点喝呛。这个有什么好害怕的,他一个怕黑的主儿在坟墓堆里穿行都没尿裤子。 “还好,你第一句说的是‘好想我’。”贺轻舟勾唇,在月光下,黑玉石的眸子里有细碎的波光闪耀。 莫沾衣搂着水袋,嘟囔:“自然想你,有你才有吃的喝的。” 贺轻舟感动的神色一僵,然后瞬间黑脸,怒道:“再废话就把你扔下去。” “我才没有说废话。”莫沾衣靠在贺轻舟胸前,低声问:“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他们是谁?”后面跟着的约有十几人,多是瞧着面生的。 “怕打不过你师父,想抢人。” 莫沾衣嬉笑:“带再多人也不管用,我师父的迷烟一撒,所有人都得倒地。” 贺轻舟不屑:“那你怎么没有学到一招半式,也没见你师兄几个有多厉害?” “那是师父不肯教我,师兄们又没我聪明,他们学不来。”莫沾衣怕再说下去败下阵来,遂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保密。” 莫沾衣使劲晃荡身体,让抱着他的贺轻舟更费劲。“告诉我吧。” “你安生点,再闹,我就不管抱了,你自己走。” “你生气了?”莫沾衣小心翼翼瞅贺轻舟的脸色,试探问:“是我哪句话说错了么?” 贺轻舟哼了声。 莫沾衣哄道:“别生我气,我是真的想你,想你比想吃的喝的还要多一点。” 贺轻舟仍板着脸。 “轻舟。”莫沾衣低声唤。 “亲这儿,我就原谅你。”贺轻舟指着脸颊。 莫沾衣莞尔,抬头直接亲在贺轻舟嘴上。脸颊可没有嘴唇好吃。 书砚跟在后面吓的不轻。 “为什么夫人和公子会嘴对嘴?”好多次了,书墨到底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书砚在心底默默寻思,书墨才十五岁,怎么着也得过两年。“咳咳,因为夫人贪吃,爱抢公子嘴里的东西。” “哦。”书墨挂着泪珠欢喜道:“我觉得他们这样很亲密,下次,我们也试试。” 书砚急的要跳脚。 一行人匆匆下了山,倒也没遇上怪圈和拦路人。莫沾衣和书墨实在疲惫,分别赖在贺轻舟和书砚的身上呼呼大睡。 进了杭州城,贺轻舟便打发掉跟随的人,只带着书砚进城。天色微亮,城门口的小巷,画雪早派了两顶轿子等着。 莫沾衣迷迷瞪瞪间被扛回小院,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贺轻舟备了水沐浴更衣,整理好仪容,往老太太院里请罪。他昨天将人叫到老太太院里,自己反倒没去,老太太心里头肯定怪他做事没个轻重。 ****** “夫人,该起了。”画雪轻声唤道:“已经是正午,婢子给您备了冰镇酸梅汤,调了几味凉菜。公子出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叫夫人起来吃午饭,您可别为难婢子。” “你先把酸梅汤端来,我吃两口便起。” 画雪将床幔挂好,回头笑道:“夫人可别唬婢子。您起了到外间吃。如今越发闷热,在里间用饭味道太大。公子前个就骂过婢子,说婢子熏的衣裳有股饭味呢。” “嗯,我前天也闻到一股甜味来着。”莫沾衣坐起身,打着哈欠问:“轻舟呢?” “公子一大早去了老太太院里,后来又给丝绸铺子的小厮叫走了。”画雪奉上茶服侍莫沾衣漱口。 “把书墨叫过来,我同他一起用饭。”莫沾衣撇嘴,贺轻舟一天两夜寻他都没休息,怎么不知道先睡会再办事。 画雪拿过梳子要给莫沾衣梳头,这平时都是贺轻舟的活计,莫沾衣避开,夺过梳子随便将头发扎起。 画雪道:“恐怕不行。书墨挨了训,正在屋里头禁足呢。” “谁训的,他刚回来便犯了错?” “还不是书砚生气了?”画雪掩帕娇笑:“书砚总是生起气来将书墨骂哭,等书墨哭了,书砚自个又心疼的不得了。” 莫沾衣暗里道了声“活该”,谁叫书砚脾气差。 “说起来,书砚打小跟公子一块长大。他们俩的脾气多有相通之处,都是对自己人凶巴巴的,却是极护短的。” “哪里一样。轻舟总是黑着脸,书砚对书墨却是笑脸多。书墨哭了,书砚会心疼,我哭了,轻舟总是骂我。”骂他装哭博同情。虽然是真的,但是可以不用说出来,像书砚对书墨那样哄哄他多好。 对了,还有事要问贺轻舟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婢子可不知道。铺子里忙起来,哪里分时候。” 莫沾衣直接出了外间,撂下一句:“我去找书墨。” “千万别去……”画雪追出来,莫沾衣已经钻进去书砚与书墨的屋子了。 屋里头,书墨和书砚正在吃饭,简单的两菜一汤。见他进来,书砚眉头皱起,搁下筷子,起身问:“夫人来此,有何吩咐?” “我来找书墨陪我用饭。”莫沾衣咬唇。 书砚冷冷道:“夫人,书墨是下人,他不能陪您用饭。他笨手笨脚的,亦不方便伺候您。您若是缺人服侍,小的这便过去服侍您。小的屋里杂乱,不敢多留夫人。”书墨跟莫沾衣待着,只会学坏。 再者,书墨跟桃花山必然有什么关系。书砚不愿意书墨跟莫沾衣多接触,他怕,怕极了,有朝一日,书墨会离开。 书墨在书砚背后,指指书砚,摆摆头,再指指书砚,指指门口,然后点头。 莫沾衣轻而易举便懂了书墨的意思。是要他等书砚不在院里时,再来找他。 他以为书砚是因为他师父偷东西而迁怒于他,无奈只得出去,正赶着画晴小跑着进来,见到他,凑上前说道:“夫人,公子命人传话过来。说是邢妇人和白妇人等会过来问安,您单独留下邢妇人说话。只跟她说,叫她抽空陪东盛管事回邢家庄一趟。” “轻舟不回来?”让他自己面对管事娘子?虽然他抵死不承认害怕,可终是有点胆怯。 画晴抹汗,笑道:“无妨,只是命邢妇人回乡去。白妇人您若不愿意见,婢子帮您挡了。” “不,让她进来吧。”人家来了,他不敢见,传出去多丢人。好歹他是强壮男儿身,哪里能将女管事挡在门外。他同样想叫书砚瞧瞧,他可是有本事的人。 “画晴姐姐。”三院门口有个小丫头唤道。 画晴回头,厉声责备:“好没规矩的丫头,夫人在院里呢,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那小丫头惊慌不已:“婢子该死。邱妇人带着几个丫头过来,说是请夫人过目新院门帘和帷幔的图纸。” “来便来,你慌什么?”画晴蹙起细眉,对莫沾衣解释:“夫人,贺家有自己的丝绸铺子,咱们的小院用的着布的地方,都不必从外头采购。府里头绣娘的手艺个顶个的好。所以,咱们新院需要的帘子幔帐都得邱妇人给缝制。” “她来找我选样式?”那就没什么可怕了。 画晴道:“或者选样式不过是明面上的口号罢了。婢子听说,她家的小女儿,让赵氏米铺的公子给瞧上了,说是要给赎了身去呢。您现下正管着府里的米粮采购,她肯定想巴结您,好为她的亲家谋福利。” “巴结?”就是讨好吧。莫沾衣眼睛一亮,是要有银子赚了么? 52.采购 莫沾衣自打回来,还没沐浴,浑身脏兮兮。他本不想让人等着,招呼她们进来边吃边聊。但是画雪坚持要莫沾衣先用过饭,之后沐浴更衣,最后再叫她们进来。 玩着水里的花瓣,莫沾衣百无聊赖的问屏风那边整理床铺的画雪:“叫她们在一院干等着好么?她们不用去忙自己的事?” 画雪道:“邢妇人和白妇人都是您手底下支使的下人,叫她们等一会有什么要紧。那邱妇人不请自来,难道非得强求您不吃饭先见她?夫人,您可千万小心着点洗,莫教伤口上沾了水。” “我知道。”莫沾衣急忙去扯屏风上搭着的大布巾,他玩水玩的太投入,烧伤的胳膊早湿了。 画雪正好看见,绕过屏风,责备道:“夫人啊,不能沾水的,诶,快出来,在水里会憋死的。” 莫沾衣开口让画雪出去,一张嘴喝了一大口的水。他伸手,只露出手腕以上,往窗户的放向拼命摆动。 “夫人,您害羞什么?婢子平时伺候公子沐浴,不但服侍更衣,还要给搓背呢。” 莫沾衣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狠狠踹了一脚木桶。 ****** “你们都坐吧。画雪上冰镇酸梅汤。” 画雪怔住。 邱妇人满面含笑:“少夫人给口香茶便可。”夏日的冰可不是谁都吃得起。 莫沾衣见邱妇人神色亲切,准备从邱妇人下手询问。对付人的第一步——嘘寒问暖。 “天热着呢,几位一路上走过来没热坏吧。” 这叫什么话! 邢妇人和白妇人对望一眼,不敢吭声。邱妇人干笑道:“劳少夫人惦记,今日日头并不是很足,倒是适合多出去走走。” 嘘寒问暖完了,开始进入正事。“那,你来我这儿走走可有什么事?”莫沾衣突然想起贺轻舟提起过来别句句都透着赶人的意思。他怕邱妇人误会,忙解释:“我说这话,可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邱妇人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忍耐力,生生挤出笑容来:“婢子明白少夫人的意思。不过,婢子不忙,还是让邢妇人和白妇人先说吧。”本来不解释,还没有那个意思,一解释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邱妇人恨恨的攥手中的帕子。 人家不想先说,莫沾衣也不好为难。“那你俩可有什么事?” “回少夫人的话,府里关于粮食果蔬的采购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婢子一直拿旧的贴补,可几个院的主子都嫌是王氏米铺的东西,不干净。”白妇人管着大厨房的蔬菜,那也是从王氏米铺采购的,要比邢妇人米面短缺的局面严峻的多。 上次陪着贺轻舟见她们,莫沾衣就很问上一问:“不是查出是府里人动的手脚么,到底关王氏米铺什么事?” 白妇人迅速思索如何答话,小心翼翼开口:“少夫人有所不知,主子们都在吃食方面一向诸多忌讳,若是出了事,不管责任在谁,势必要一同换掉。” 莫沾衣托腮:“我仍是不懂,一同换掉,那为何你们没被换掉?还有一事,我想问问,正好你们食材布匹各位管事娘子都是,为什么府里能用铺子店里的丝绸,却不能从自己庄子里买米面和蔬菜?” 邱妇人怕莫沾衣断了自己女婿的财路,第一个起身解释:“这是贺老爷子定下的规矩,为的是防止府里头的各个主子管事强逼农户们低价卖粮食。庄子的田地虽是贺府的,但农户们是自由身,他们租贺府的田地耕种,其收成除了需要上交的租税,其余都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而贺府的丝绸铺子、钱庄等等,是完全归贺府所有,不管其中的管事、账房、小厮是否是贺府的下人,其收入皆归于贺府,所以府里头能使铺子的东西,却不能征收农户们的粮食。” 莫沾衣听的直点头,咬唇思索。 邢妇人站出来回禀:“少夫人,婢子和白妇人原是给程妇人打下手的,她办错事被发落之后,婢子两人才正式接受府里米面果蔬采购的事宜。” “少夫人?”邢妇人良久未得到回话,忐忑唤道。 “哦,你坐下说。”莫沾衣心不在焉。 邢妇人头皮发麻,她没什么好说的了。立场忠心都表了,再让他说什么。“少夫人,婢子和白妇人在之前也只是听命跑腿的下人。” “请少夫人明鉴。”白妇人也站起身。 莫沾衣此刻方回过神,摆手:“坐啊,怎么好好说着话都站起来了?” 两人只得忐忑坐下。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白妇人你且先回吧。邢妇人,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你说。” 白妇人欲哭无泪。她说的大事敢情少夫人一句没听进去。邱妇人更是不悦,三少夫人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她还没说事呢,怎么就要单独同邢妇人说话。 “府里果蔬采购的事?”白妇人为难地问。 莫沾衣摆手:“不急,等轻舟回来,我同他商量商量。” 白妇人道:“恐怕再迟不得了。少夫人,府里头供应的鲜果都没了,更别提顿顿需要的菜色。而且,三公子管着铺子,哪里需要再麻烦三公子费心府里的琐碎,请少夫人快些拿个主意。” 不需要问过贺轻舟啊。莫沾衣嘟嘴。寻思了一会,问:“你是问我要去哪里采购么?” “是。” 莫沾衣道:“你随了东盛去庄子里买些菜……” 莫沾衣没说完,便被白妇人打断:“万万使不得,老爷子在世时定下规矩……” “听我说完。老爷子不就是为了保护农户不受府里倾轧么?”莫沾衣笑道:“这哪有什么难解决的。你从其他米铺多少银子采购的,到了自己的庄子,还用同样的价钱采购便是。” “这对老太爷不恭敬吧。”白妇人不敢应下。邢妇人抿着嘴不说话,邱妇人则紧皱眉头。 “少妇人说的对,你按少夫人说的做便是。”贺轻舟掀了帘进来,挑眉道:“祖父他为何定下这样的规矩,自然是为了农户好。可如今农户们有困难,咱们却放着他们不管,周济别人家去,算什么道理。” 贺轻舟走到主位上,拿过莫沾衣的茶吃了两口,撂下茶杯道:“从自己庄子采购,一来保证干净,二来帮助农户摆脱困境,何乐而不为。若是祖父在世,定然会这般做。你们死守着祖父定下的规矩,不知变通,反倒辱了祖父的一片善心。”音调沉了下去。 “婢子不敢。”三人齐齐道。 贺轻舟抬手,免了她们的请罪:“白妇人、邢妇人你俩带人随东管事去采购食材,该多少钱,只能多给,不能克扣,回来你们立个帐,东盛也立个帐,我会拿给老太太瞅。下去吧。” “是。”两人退下。 莫沾衣打哈欠。贺轻舟偷偷拧他屁股,面上却仍是一派正经:“邱妇人何事?” “婢子来送新院帘子帷幔的各式图纸,供三公子和三少夫人挑选。”邱妇人恭敬道。 “放下吧,挑好了让丫头们给你送过去。” 邱妇人忙道:“是。” “可还有事?” 邱妇人想要推荐自己女婿铺子的话生生憋回了肚子。三公子已经定下结论,并且看得出此刻情绪不佳,她没必要再惹上三公子。“无事,婢子告退。” “等等。”贺轻舟笑道:“你的小女儿叫桃丫头对吧。我见过一次,伶俐的很。我院里正缺人,让她过来给画晴打个下手,我不会亏待了她。” “……多谢三公子,桃丫头能进三公子的院里,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婢子回去收拾收拾便差她过来。”虽说已跟赵氏米铺通了气,可桃丫头一天没有赎身,便还是贺府的家生下人。主子发了话,邱妇人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将女儿送过来。况且桃丫头还未到及笄之年,嫁人的事尚早呢。 外人走干净后,莫沾衣开始恼了:“你说话就说话,老拧我屁股做什么?” “我喜欢你喜欢的紧。”贺轻舟道。 什么怪理由。“喜欢我为何要拧我。难道不该给我银子或者吃食?” 贺轻舟摇头:“我们山下人喜欢谁,都是要拧拧的,还会凶上一点。不喜欢谁,才会和颜悦色的说话。” “好奇怪。”莫沾衣暗想,那他什么时候去拧拧书墨的屁股,表达一下自己对书墨的喜爱好了。 贺轻舟兀自沉浸在自己对莫沾衣的教导中:“我这么对你,其实是喜欢你,你懂不懂?” 莫沾衣道:“我有话要问你。对了,你先说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赶不回来么?” “府里出了件大事。” 53.纠结 “出什么事了?”莫沾衣好奇,怎么贺府总是出事。 这话一问,贺轻舟的表情立刻冷下来,说不上是担忧还是难过,或是其他:“小董氏刚满一个多月的孩子掉了。” 莫沾衣瞪大眼。孩子什么的,他还没接触过。 “她自己屋里头的床塌了,摔得不轻。” “怎么塌的?”可见贺府的床都是不怎么好的。 贺轻舟别过头,轻轻吐出四个字:“年久失修。” “不是说现在是三老爷掌家,那他夫人屋里头的床怎么会跟你妹妹屋里的床一个毛病?”莫沾衣歪头:“我们山上的木床虽然丑些,可多少年从没坏过。你要是睡的不放心,我去山上给你运一张下来。”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你的脸色很不好。”莫沾衣伸手覆在贺轻舟的脸上:“一提起这事,你方才的笑脸都没了,脸色好白。” 贺轻舟拥住莫沾衣,闻着莫沾衣刚刚沐浴完身上的香味,哑着嗓子说道:“一时不痛快罢了,我会忘了这件事,只要不再提起,我便可以忘了。” “忘了什么事?”莫沾衣愣愣的问。贺轻舟的转变未免太快也太巨大,刚才笑脸盈盈,马上就莫名其妙的不痛快,然后又说要忘了,忘了什么? “我真不知道她坏了孩子。”贺轻舟的声音放得很低,莫沾衣集中精神才听得清楚。“我要是知道,绝不会……这不是除去康妇人最好的法子,我只是觉得简单,想要借刀杀人……我不会后悔的,我的娘亲他们也没有手软过……” “轻舟。”此刻的贺轻舟好像很脆弱,莫沾衣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习惯了整天冷着一张脸对他打打骂骂的贺轻舟,他不再觉得那样的贺轻舟有多可怕,他甚至可以在贺轻舟威胁他的时候取笑下贺轻舟。 “轻舟,我。”莫沾衣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轻舟却突然推开莫沾衣,恢复成他平时凶巴巴的样子,理了理被莫沾衣弄乱的衣裳:“今儿天气不错,反正女人家的事咱们也插不上手,回来一趟也算表示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莫沾衣跟不上贺轻舟的转变速度。 “要不要出去,带上书墨一块,带你们去最近的庄子走走。”贺轻舟勾唇在笑。 “唔。”莫沾衣被强行拽起来。 两人打算回里间拿些碎银子,画雪急匆匆过来:“公子,习书小公子出事了。” “什么事?”贺轻舟握着莫沾衣的手一紧。 “他拿了吕姨娘的胭脂玩,将大少夫人的衣裳全给弄脏了。大少夫人气不过,骂了习书小公子两句,习书小公子就上去推大少夫人,几个丫头上前阻拦,几人推搡间,大少夫人摔在地上,习书小公子额头磕在案几角上,鼓了一个大包。” “几个大人连个毛孩子也制不住,习书能有多大力气。” 莫沾衣抬头瞅贺轻舟,只见刚才勾唇笑的人又开始气的不轻。他头靠在贺轻舟肩膀,试图做些什么来平复贺轻舟的怒气。 “孩子现在在哪儿?”贺轻舟问。 画雪道:“灵纹瞅见习书小公子磕着了头,就急忙将人送到赵夫人那头去了。她差了小丫头来报信,只这一趟,应该还在赵夫人那里。” 贺轻舟寻思道:“去差人告诉老太太。”贺徐源的孩子不是老太太的孙子,但,即便贺行舟是庶子,他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他的儿子贺习书那是老太太的亲重孙。老太太再不喜贺行舟,也不会坐视不理。 “咱们晚些去,我叫书墨来陪陪你。”贺轻舟道:“我先去老太太院里说说府里食材采购的事,然后把习书领过来,咱们带着他一块出去。” “书砚不让书墨出门。”莫沾衣拉住贺轻舟不让他走。刚回来就走,留他一个人好闷的。“书砚越来越讨厌我了。” “胡说,他敢?”贺轻舟道:“画雪,去把书墨叫出来陪夫人玩。整天读书,迟早变成呆子。” 莫沾衣仍不放手:“可我还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咱们还愁时间说。”贺轻舟见莫沾衣撅的嘴都能牵马了,忙投降:“好好,你说。” 莫沾衣不好意思的看向画雪。后者善解人意的退下。 “你觉得我帮你办事办的如何?”莫沾衣问。 “还不错。”贺轻舟捏住莫沾衣的小鼻子,十分吝啬夸赞:“每次能勉勉强强能够歪打正着。” 莫沾衣暗里欢欣鼓舞。他做事的能力并不好,但是贺轻舟不计较,还对他好,那是不是说明,贺轻舟没那么看重要他办事的这个目的。 “你就问这个?”贺轻舟狐疑。莫沾衣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贺轻舟总觉得莫沾衣的问题应该另有深意。 莫沾衣觉得脸颊发烫,他点点头,然后迅速爬上了床。 贺轻舟出门后,很快书墨抱着一只风筝进来,看见莫沾衣在床上兴奋的打滚,快步走过去说道:“夫人很开心?” 莫沾衣招招手,抱住书墨的脖子,神秘兮兮:“我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书墨往后弓着身子,生怕莫沾衣一个不小心把他的宝贝风筝给压坏了。“什么事,很重要?” “我发现。”莫沾衣拼命压制自己想大笑的冲动,顿了顿,才继续开口:“我发现,轻舟对我,和书砚对你是一样的。” 书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莫沾衣一只手勾着书墨脖子,一只手大拍床板:“他对我好,不图我会办事。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是真的喜欢我,真的对我好。” “喜欢?唉,别弄坏我风筝。”书墨刚想问问关于喜欢,却发现莫沾衣几乎要压坏他的风筝。 莫沾衣这才注意到书墨是抱着一只风筝进门的。“好漂亮的风筝,居然是一只燕子。我在山上的时候,师兄们又给我做过,不过就是简单的弄一张纸,绑几根木棍再加根绳,你这个真是太漂亮了。” “还好。”书墨挠头笑笑。这其实只是个普通的风筝罢了,大街上小摊几个铜板一只的风筝都要比他的好看。“这是砚哥给我做的。” “真好。”莫沾衣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羡慕。他也想要一只,不知道贺轻舟会不会做? 书墨从莫沾衣的魔爪中逃出去,小心翼翼的把他的风筝搁在圆桌上。回头对莫沾衣困惑道:“可是砚哥说你挺厉害的。” “什么?” “砚哥说,他一开始觉得你帮不了公子。但是后来,他发现你其实挺有能力的,尤其对付王奶妈,说王奶妈自打你来了之后,半点便宜都没捞着。每日只急的在外院打转,鼓起勇气进来一次就被你赶出去一次。” “有么?”莫沾衣不清楚自己的“丰功伟绩”,但是连书砚都肯承认他厉害,那么他是真的有帮到贺轻舟。贺轻舟为什么只说是“歪打正着”,那贺轻舟对他好是否仍是掺了对他的利用。 莫沾衣狠狠在自己脑袋上来了两掌。他为什么如此纠结这个问题,难道他不应该多花时间想一想待会去外面要吃些什么? 自己好像变了呢。 “夫人?”书墨被莫沾衣自己打自己的举动闹得吓一跳。 “我没事。”莫沾衣终是没有之前的兴奋劲儿了。 两人面对面等了好长时间,贺轻舟才带着贺习书姗姗来迟。这期间,书墨换了无数种方法想要逗莫沾衣开心,皆收效甚微。 于是贺轻舟回来后不由困惑,他走时莫沾衣还挺开心,怎么回来后就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怎么,哪不舒服?” “我也想要一只风筝。”莫沾衣道:“外头有风,不是说去庄里么,可以放风筝的,对吧?” 贺轻舟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让我们的三少夫人撅着嘴。不过是个风筝,到外头的铺子给你买一只便是,花样随你挑。” 莫沾衣道:“我想要你亲手做的。” ****** 莫沾衣当然没有得到贺轻舟亲手做的风筝,因为贺轻舟根本不会做,但是贺轻舟保证,等游玩回来,他一定会学着给莫沾衣做风筝。 几人坐上马车,有些拥挤,莫沾衣抓着贺轻舟的胳膊同书墨玩猜字游戏。一直闷不吭声的贺习书看了许久,撇撇嘴对贺轻舟道:“书墨多少年了,也没个长进,笨的可以。那个什么三婶,也笨的不行,他俩猜字真不容易,我看着都着急。” 书墨脖子根都红了。 莫沾衣梗着脖子道:“你才笨呢,要不要来一盘?” “好,输了的人要大喊三声自己是笨蛋。” 莫沾衣点头,拉过来贺轻舟:“但是他和我同一帮派。” “你比书墨不老实多了,不过我喜欢。”贺习书阴阴喊道:“书砚,你来帮我。” 54.钱庄 令莫沾衣吃惊的是,书砚非常厉害,赢过了在莫沾衣心目中书读的最好、字写得最漂亮的贺轻舟。 贺习书捧着自己的脚丫子笑:“哈哈,快喊快喊。” “都是你笨,你喊。”莫沾衣捅贺轻舟。 “好,我喊。”贺轻舟捏住嗓子:“我是大笨蛋……的夫君,我是大笨蛋……的夫君,我是大笨蛋……的夫君。” 莫沾衣开始没明白过来,他看见一向对他冷着脸的书砚也直瞅着他抿嘴笑,然后他理解了一下“夫君”这个词,似乎他是贺轻舟的夫人,贺轻舟是他的夫君。 “好啊,你跟小毛孩欺负我。”莫沾衣扑上去咬。 贺习书恼了:“你说谁是小毛孩?” “是他说的。”莫沾衣委屈的指向贺轻舟。他没接触过小孩子,总觉得说话不客气的贺习书很难惹。 贺习书当下扑向贺轻舟,和莫沾衣一并张嘴咬人。 为此,莫沾衣和贺习书关系好了起来。两人越玩越腻乎,到了庄子,连马车都不舍的下,想尽办法偷袭贺轻舟。 最后还是书砚怕贺轻舟被他们给折磨出个好歹来,让书墨忍痛拿了风筝引诱两人出来玩。 三人在荒地上玩风筝。书砚匆匆领了人过来,贺轻舟坐在马车上,隔着帘同那人说话。“消息确定可靠?” “是二公子叫人传的话,应该没问题。”那人说道:“新朝根基渐稳,皇上虽年轻,但处理政事向来雷厉风行。皇上在朝上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说民间钱庄太多,难免有侵吞百姓血汗钱的蛀虫,亦或一家落败,百姓跟着遭殃。再者,银票杂乱,实在不好管理。二公子大胆猜测,皇上近期要动钱庄。” 贺轻舟沉默许久,开口问:“我二哥真的中了探花?” “二公子是探花郎无误,请三公子放心。” 贺轻舟叹道:“他怎么就连封信也不来?” 那人没答话。 贺轻舟在帘后笑笑,又问:“皇上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约莫有一月之久。” “那便快了,你忙去吧。” “……三公子没话让小的带给二公子?” 贺轻舟道:“你同他说,等他回来,贺家不会再是令他憎恨的贺家了。” “是。” 那人走远,书砚掀帘,劝道:“公子莫伤心,二公子也是一时赌气。他若真是不念亲情,也就不会派人回来告诉您这么大的消息。” 贺轻舟跳下马车,看见莫沾衣他们三个闹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书墨在中间夹着,双手高举风筝,莫沾衣双腿被贺习书抱着,伸手拍打贺习书的屁股。 “小时候,我说我娘亲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父亲在外忙,母亲对我们多纵容宠溺,经常派了丫头在府门口把风,好让我俩在院里尽情玩乐,不被父亲抓到。那个时候,其实二哥并不喜欢读书,还有一次,为了不上学堂的事,被我父亲赏了一巴掌。” 书砚垂下头。 “第二天,我父亲就过世了。二哥从此在书堆里再也拔不出来。” “他不写书信给我,我也不见他派来的人。” “探花郎,哼,连光宗耀祖都不愿意么?” 书砚却道:“或许二公子只是不想再像二老爷那般,风风光光的回来,到最后,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 “轻舟,我背上痒痒,你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莫沾衣跑过来,凑近后收起笑脸,问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风大。”贺轻舟揉一揉。 莫沾衣欢脱请命:“我帮你揉。” 书砚侧过头,远远看见一行人走过来:“公子,程老伯来了。” “不见了,你去打发他们走吧。”贺轻舟掏出汗巾,给莫沾衣擦干净脸上的泥土。 “可是,公子您谋划这么久,好不容易筹够了银子,也有了好时机,不日便可拿下钱庄,当真要放弃?”书砚长久追随贺轻舟,帮着他一点一点筹集银子,一步步的筹谋算计,如今大好时机当前,放弃岂不可惜。 书砚劝道:“公子,小董夫人孩子掉了,三老爷必然回来,到时候再下手就晚了。为何不当机立断,先拿下钱庄,坐上贺家大家长的位置,到时朝廷给予补偿,也是到您的手里。” 贺轻舟哑然失笑:“书砚,朝廷自己都不富裕,怎么会白白便宜商人。皇上为何动钱庄,还不是看上了钱庄这块大肥肉。我若此刻夺取钱庄,分化贺家,到时朝廷强策一下,恐怕贺家再不能有以往风光。” 莫沾衣鼓起脸颊,认真地听,虽然听不懂。不过,他知道,贺轻舟准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过这次居然牵扯到了皇帝,莫不是皇帝看上了贺家的钱庄? “此刻,先保住贺家才是最要紧的。”贺轻舟下手捏住莫沾衣的脸颊。莫沾衣努力伸出舌头想要舔到坏人的手指。 “公子,小的不甘心。钱庄难道就这样白白放手?” 贺轻舟爽朗大笑:“书砚,你从小又当爹又当娘,将书墨拉扯大,所以到现在迟迟舍不得动书墨,白白养着不可惜?” 书砚红着脸退下,去阻拦那一行人,顺便给书墨和贺习书送水喝。 莫沾衣闹不明白:“书砚问的到底是钱庄,还是书墨?”他怎么觉得贺轻舟对于书砚是答非所问。 “怪不得习书说你笨。”贺轻舟在莫沾衣脑袋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我这是在拿书墨同钱庄作比,两个都是书砚费劲心思想要得到的,书砚舍不得此,便要失去彼。” “是说舍不得书墨,就要失去钱庄。” “不是,他对书墨是舍不得自己占便宜,所以苦苦忍耐,而对于钱庄,是明知大势不对,却仍想占便宜。” “越来越不明白了。”莫沾衣摇头。“怪不得我书读的没习书好,因为你总是能把我说糊涂。” “我怎么把你说糊涂了,再说你读书关我什么事?”贺轻舟大呼冤枉:“你自己多少年连字都写不齐整,要怪只能怪你师父教的太好。” 莫沾衣仰着脸横道:“有本事你让我懂了刚才你和书砚说的什么事。” “我……算了,我可没那本事。”贺轻舟揽住莫沾衣肩膀。 莫沾衣这才想起来:“哎呀,对了,我背上痒痒,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咬我?” “刚才不是不痒了么?”贺轻舟对于莫沾衣一惊一乍的性子很是无奈。 “我刚才不是给忘了么,现在想起来,又觉得痒了。你快给我看看。”说罢,莫沾衣就要往下扯衣服。贺轻舟眼疾手快的拦住,一颗脑袋钻进他的衣服里瞅。 莫沾衣扭动身子,咯咯笑道:“你比虫子还坏,弄的我更痒痒了。” ****** 东盛和邢妇人是在贺轻舟等人准备回府时匆匆赶过来。东盛投莫沾衣所好,拿了许多农家吃食。他听邢妇人说,莫沾衣才是他们庄子的大恩人。 “我正饿呢。”莫沾衣捧着吃食,拿走水囊,和书墨、贺习书三人找了块空地,分着享用。 贺轻舟这边却是连水都没有,几个人在马车旁站着说话。东盛和邢妇人连连拜谢,贺轻舟却是在转眼间将主意打到了农户的身上。 “贺府就是从庄子上买粮食蔬菜,又能帮助你们多少。依我看,庄子里年轻有力气的男人别蹲在田地里叹气,该出去走走,另谋一份能暂时糊口的活计。” 东盛叹气道:“现下活计哪有那么好找,要是好找,又哪来那么多乞丐?” 贺轻舟向来都是先引得别人说出为难之处,再慢慢扮作好人,好让别人对他是千分感谢万分感激。他不疾不徐道:“我能这般说,自然是已为农户们打算过。我总不能教他们饿死吧。老太太拨给我一千五百了银子盖院子,我也用不了那么多。再加上平日积攒些银子,你去书砚那里支两千两,分发给农户,让他们在周围地界收蚕丝,织好的布也成,有手巧的妇人能带回铺子的最好。” “你去找书砚领银子,最好等天黑一些,老太太不喜府里的人插手庄上的事,我也只能暗地里周济你们。” 东盛和邢妇人万分感谢。尤其是东盛,多日的烦心事终于得到解决,当下给贺轻舟磕头。 贺轻舟却也是有算计的。如今钱庄或许不保,倒不如集中所有力量快速夺下丝绸铺子,达到完全掌控,而不是现在还允许铺子里的部分人藏有异心。他积攒下来准备夺取钱庄的银子,反正没用,不如拿给农户们,既能保他们生活无忧,又能壮大丝绸铺子的生意,何乐而不为。 “你叫农户们放心,我尽快从粮庄给你们运些粮食过来,保你们老小不会饿死。” ****** 莫沾衣认为书砚刚才似乎是受了委屈,怪可怜的,于是大方的掰给书砚一块菜饼吃。 书砚接过来,没说话,板着脸坐的远远的。 “你瞧,书砚是不是生气了?”莫沾衣低声问书墨。 “不知道,好像有点。”书墨准备站起来。 莫沾衣一把拉住他:“你准备去哄他开心,你怎么做?我可是听说,他为了你舍不得自己占便宜,苦苦忍耐。” “什、什么意思?”好难懂。 莫沾衣摊手:“我也不大懂。不过,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的哄人的法子。” “快告诉我。” “你告诉他你喜欢他,不想让他生气。”莫沾衣出主意道。 书墨脸红通通:“突然说这个……” “可以不用说。你去拧他的屁股,多拧几下,他就明白你什么意思了。快去,快去。” 55.吃酒 书墨扭捏着不肯过去,被莫沾衣狠推一把,眼看脸冲地要做狗吃屎状。书砚冲过来,将人稳稳接在怀里,还不忘给莫沾衣个警示的眼神。 贺习书皱起眉头,小大人口吻教训莫沾衣:“三婶,你怎么能欺负书墨?书墨虽然笨,很好欺负,但是书砚可小心眼了,他会报复回来的。” “他确实够小心眼的。”莫沾衣附和。 贺习书道:“就是。我三岁的时候,跑到书墨床上尿湿了他的被子,从那之后,我的被子莫名其妙湿了七八次。” “你确定是书砚干的?”书砚真的好小心眼,他以后要更加小心书砚。再弄湿被子,画雪会叨叨死人的。 这边两人偷偷摸摸瞧过去,那边书墨赖在书砚怀里,思索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痛下狠手。他向书砚的屁股伸手过去,狠狠拧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手。 书砚登时坐直身子,比起疼痛,他更多的是震惊,这动作怎么会出自书墨?他良久缓下情绪,开口问:“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要不然为什么拧他,只是拧的地方有些暧昧,书墨是不懂这些的。 书墨不答话,伸手又拧了一下。将头埋在书砚肩上,喜欢什么的真的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 拧。 书砚感觉浑身燥热起来,怀里的人像夏日的冰,想要抱的更紧,却又想夏日的阳光,惹他的浑身燥热。 “你,还,还小,我不能,你快去陪夫人坐着。”书砚结巴起来。 “别赶我走。”书墨抬头,蹭蹭书砚的脸颊。“夫人说你什么占便宜,苦苦忍耐,所以不开心。你怎么了?” “不许听他胡说。”书砚呵斥。 书墨继续蹭:“可我不想你不开心。” 这是什么意思。书砚的脑子一下子炸开。知道他是苦苦忍耐所以不开心,书墨说不想他不开心,就是说…… “啊。”书墨被推到地上,吃惊的望着书砚。书砚怎么会推他? “我有急事,你找夫人玩去。”书砚落荒而逃。 书墨皱着包子脸走回去,闷闷不乐的坐到地上。贺轻舟已经打发走东盛和邢妇人,就着莫沾衣的手喝水,见书墨神色不对,问道:“被书砚骂了?出来玩他怎么还骂你,尽管玩,回去我让他别总是关着你读书。”让书墨考读书,这就跟让莫沾衣读书一样,压根不是那块料。 “砚哥没有骂小的。”书墨揉眼,想哭。 莫沾衣吐吐舌头,他明明教的是讨好书砚的法子,怎么反倒弄的书墨也不开心了。不过,没关系,他有靠山。“轻舟。”莫沾衣跟贺轻舟咬耳朵:“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嗯,说拧屁股就是表达喜欢,我让书墨去拧书砚的屁股逗书砚开心,怎么……” 他还没说完,贺轻舟就揽着他笑躺在地上。他被贺轻舟抓着,手里抱的水浇了他一脸。“放开我,你笑什么?” “我笑书砚无能。” 莫沾衣睁着着坐起来,抹去脸上的水:“什么无能啊?” “那里无能。”贺轻舟指指小沾衣所在的部位。 “什么?”莫沾衣震惊:“你是说,书砚不能用这里尿尿。” 于是,贺轻舟笑的更厉害。 “你们俩在说什么?”孩子软儒的声音响起来。贺习书扑到贺轻舟身上,撒娇:“三叔,告诉我,你和三婶在说什么,书砚尿尿?” 莫沾衣仍在吃惊,他在想书砚怎么去如厕。 “在说你三岁的时候尿床,非推给书砚,说他报复你。”贺轻舟抓起贺习书,扔到书墨身边,坐起来,揽住莫沾衣。 莫沾衣回神,贺习书这个小家伙,居然骗他。贺家的人怎么都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谁都惹不过,整天被欺负。 想来想去,还是书墨好,不会欺负他。莫沾衣甩掉贺轻舟的胳膊,坐到书墨身旁,关心道:“你跟书砚怎么了,你没有拧他屁股?” 不问还好,一有人关心,书墨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我拧了。但是砚哥把我推到了地上,他平时会骂我,却从没推过我。夫人,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莫沾衣积极给出主意。“我再教你个法子,晚上回去,你同他做很舒服的事哄哄他……” ——我是不给看的分界线—— 几人收拾收拾,坐马车往回走。贺轻舟有意要给书砚开开禁,不回府,先到东溪楼要了桌席面吃酒。 “来,书墨吃一杯。你把夫人照顾的很好,这壶酒都赏给你吃了。”贺轻舟不顾书砚焦急的眼神,亲自给书墨斟酒。 书墨很是不好意思:“小的,没怎么伺候夫人。”他多少年在贺家,就是吃了睡,睡醒读书,读书饿了再吃。 “就是,书墨他实在受不起公子的酒。”书砚插嘴。 贺轻舟道:“谁说的,书墨这些年勤勤恳恳,做的很好。书墨,快吃一口。” 书砚急的不行。他的书墨还没吃过酒呢。而且公子挑的可是北方的烧刀子。 “唔,不要吃。特别难吃。”莫沾衣伸手在最前面扇扇,做出很辣的模样。 书砚头一次给予莫沾衣感激的眼神。 “怎么不能吃,男子汉大丈夫连酒都不会吃,说不去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去。”贺轻舟率先吃上一杯,将空了的杯底给书墨瞧:“好吃的很。” “公子。”书砚跳脚。 “书砚。我看你不饿,出去门口守着。”贺轻舟拉下脸。不知好歹的东西,还不是为了给你谋福利。书墨再长大几年,又没有奴籍束着,以后天高海阔,哪里能留得住。 “小的吃就是,公子别骂砚哥。”书墨仰头吃下一口,当下呛的眼泪都出来了,抽抽搭搭的跟受多大委屈似的。 书砚说什么都不肯走了。一边喂书墨喝水,一边讨饶:“公子,书墨年纪小,过两年再吃酒不迟。” “他年纪小,你年纪可还小?”贺轻舟得意:“你就不羡慕我。”他搂过莫沾衣。后者一扭头,满嘴的油腥全抹在贺轻舟衣服上。 “夫人身体好。”书砚越说越小声,那害羞的模样都让莫沾衣忘了啃猪蹄。“书墨从小身子弱,我想要他再养两年。” “无妨,我从吕大夫那里讨了几副好药方,对他们不会有害处。”贺轻舟轻笑:“你就不想开开荤。” 书砚头都快垂到地上:“小的出去守门。” 贺轻舟勾唇,正要再劝书墨吃酒。哪知书砚又闯进来,抱起书墨往外走:“等小的问过吕大夫,再……不迟。” “你竟然连我都不信,谨慎到如此地步,怪不得没口福。”贺轻舟递杯酒放在莫沾衣唇边:“他不吃,你吃。晚上,我再让你舒服舒服。” “吃了你就会让我舒服舒服?”莫沾衣期冀,双眼放光。 贺轻舟顿时有一种自己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一个。 “快吃。” 莫沾衣豪爽的一口吃干,之后便呛个不停。贺轻舟拿水喂他吃:“谁让你吃的这般猛了?沾衣,沾衣?” 怎么一杯下去就醉了?莫沾衣会醉,那书墨应该也不省人事了吧。让书墨吃醉酒,省的书砚磨不开脸。 56.捂住 对于莫沾衣来说,他遇到过最能令他舒服的事,便是被翻红浪了。贺轻舟趴在床头找药膏的时候,莫沾衣已经迅速将自己脱了精光,并且开始下手扒贺轻舟的衣服。 “不准动手。”贺轻舟赶紧护住裤子,后面那个饥渴的家伙实在太可怕了。小轻舟还是很嫩的。 莫沾衣抱住贺轻舟,使劲蹭,口齿不清的抱怨:“你在磨叽什么,为什么不快点来伺候我,我是状元郎,我是桃花山武功第一读书第一文武双全的莫沾衣,我是……然后书墨就真的去了。” “好,别说话了。”贺轻舟舀了一指头的药膏塞进莫沾衣嘴里,必要的时候需给莫沾衣吃点东西堵住嘴巴。“舔。” 听话的伸出舌头,莫沾衣一丝不挂地跪趴在床上,舌头绕着贺轻舟的手指打圈。 “真乖。我就喜欢你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乖顺的趴伏在我的身下。”贺轻舟将莫沾衣调个头,进行扩张动作。 “啊,唔嗯。” “闭嘴,才一根手指,你鬼叫什么?”坏心眼的在白白的屁股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啊。”莫沾衣吃痛,回头强辩:“你一碰,我就想叫。快两个手指,别磨叽,轻舟。” 贺轻舟哼哼,伸入两根手指调戏里面最敏感的一点:“我感觉我被占便宜了,不能这么便宜你,你要补偿我,让我想想怎么补偿我才算扯平?” 莫沾衣急了,趴平,双脚使劲踢床。 “说,求我,求我要你,求我填满你。”贺轻舟准备逗一逗莫沾衣。后者毫不犹豫的开口重复一遍。贺轻舟顿感无趣,咬住莫沾衣耳朵,趴在不知廉耻的家伙的身上,一只手往下探过去:“我要进去了。” 莫沾衣死命的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书砚强压着愤怒的声音:“公子,您真的喂书墨吃药了?” “喂了喂了。”贺轻舟不耐烦。喂了才怪,书砚碰上书墨的事,脑子就给忘带了。 书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轻舟扶着小轻舟要拜访“圣地”,却又听书砚折回来,这次的声音没有多少愤怒,却很轻很轻,若不是贺轻舟有功夫底子,根本听不清书砚在说什么。 “公、公子,我脱完衣服,之,之后该做什么?” “……” 莫沾衣不耐的扭扭身子,贺轻舟居然敢停。 贺轻舟叹口气,从床上下来,抽出一本他秘密观赏的龙阳九九八十一式丢给书砚:“早叫你跟我去青楼学学本事,你还装清高,如今知道没有一技之长的痛苦了吧。” “公子,您真的给……” “真的下药了,下的还是不解便会死的药。”贺轻舟板着脸:“欲火焚身得不到纾解,即便不死,以后书墨在床上可一定不能享受到美妙滋味。” “小的告退。”书砚一直不敢置信公子他会对书墨下药,但是公子一口承认,再加上书墨的表现,书砚不敢不信。 回到屋里,书墨倚着床栏,微微起了鼾声。 既然睡了,那,便睡吧。书砚将书放好,走过去想轻轻抱起书墨,让他平躺着睡。不料,刚一动,书墨便醒了,揉揉眼睛坐好:“砚哥,你去哪儿了?” “屋里热,我出去走走。” 书墨点点头,不多追究,他头晕的厉害,看书砚总变成两个。但是他牢记莫沾衣的话,要哄好书砚,就要让书砚尝尝舒服的滋味。 他按着莫沾衣教他的法子,抱住书砚的腰。书砚吓得不轻,忙护着小书砚。书墨吃了春药,一晚上都在抓小书砚,被书墨抓一下,疼些没关系,可就怕小书砚太争气,立起来不肯倒下。对于书砚来说,书墨就是他最管用的春药。 “别,别……”书砚呼吸粗重起来。 “砚哥,不要憋着,我不想你不开心。”书墨嘴拙,翻来覆去就这两句。但就这两句,正中书砚不可抗拒的中心。 “你会不舒服的。”书砚垂下头。他要救书墨,可是会弄疼书墨。“我不会让你疼的,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乖,你先躺下。” 书墨的头早就没法思考了。闻言,他便乖乖躺下。只要书砚不叫自己远离他,叫自己做什么他都会听。 晚上刚回屋后,他就开始哄书砚,可是越哄书砚就对他越冷淡,还不肯靠近床。他把衣服全脱光,试图装睡觉引书砚过来,然后再揪住莫沾衣说的能够使书砚很舒服的前面的那个地方。却不想,书砚慌得很,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跑出门外去了。 书砚等书墨躺好,慌慌张张拿过桌上的书,就着烛光翻开。第一页赫然就是两个男人的恩爱图,居然是跪着的,太不可思议了,第二页是坐着的,第三页是半吊着的…… 心烦气躁的往后翻,在书砚的认识里,只有躺着才能做。终于让他翻到个躺着的姿势,他捧着书坐到床边,对上书墨笑弯了的眉眼,愧疚的商量:“你翻过身去。” “好。”书墨乖乖趴好。 书砚低头看书,他要趴到书墨的身上去。等趴好了,再对着书仔细瞧,书才巴掌大,压根看不清细节。书砚扶着亟不可待的小书砚,不得要领。 半响,书砚急出一身汗来,匆匆下床,跑到贺轻舟窗外,结巴道:“公、公子,太、太小了。” 屋里,贺轻舟突然听到书砚的话,小轻舟也小了一圈,莫沾衣急的捶床,又捣乱,又捣乱,还有完没完。 “是,你的那个小?”不会吧,好可怜。 书砚低声道:“不是,是太大,书墨的那里好小,我进不去。” 贺轻舟大怒,骂道:“你长的是莫沾衣的脑子啊,你傻啊,给你的药膏不会往里塞啊,不会先用手指弄开点。滚回去,真没出息。” “小的告退,您继续。”书砚迅速逃回去,见书墨仍是趴在床上,睁着大眼睛迷茫的望着他。“别怕,我回来救你了。” 他拿出药膏,对着书墨白皙软滑的臀部咽口水,颤颤巍巍的挖了药膏送到洞口。他不敢把手指弄进去,就将药膏糊在洞口,然后一点一点往里挤。 “凉。” 书砚手一颤,故作镇定的安慰道:“不要紧的,别怕。”他使劲摇头,试图摇走惧怕。关于这方面的事,他多多少少知道些,但是真正碰到书墨那一刻,脑子里只剩空白。 由于书砚的动作轻缓,书墨基本没什么感觉,他喝醉酒,头晕乎乎的很想睡觉。他怕自己坚持不住睡着,晚上哄不好书砚。到了白天,又不好做羞羞的事。于是,他突然间爬起来,转个身,跪倒书砚面前,抓住似乎大了许多的小书砚,塞到了嘴里。 在书墨起身的时候,书砚是有些怕的。他害怕面对书墨,这个自己从小养大教导的心上人,他竟要在书墨还年幼的时候对书墨做这种事。他浑身僵硬,不知该怎么办。 哪想书墨下一个举动,将他全身给完全定住了。 “脏,别。”书砚想要推开书墨,但是手却变得没有力气。 书墨呆呆地含了一会,觉得撑得难受,吐出来,低头道:“还,还好。”莫沾衣跟他说要这么做的时候,他也觉得好脏。但是为了让书砚开心,他可以做一切事。真正将小书砚含在嘴里,倒没有恶心的感觉。 之前,他光听莫沾衣说,公子用那里进到莫沾衣那个地方,觉得公子很奇怪,很是不该。但是和书砚这么做,半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莫沾衣很是肯定的说道,这个法子定然能让书砚舒服开心。 书墨爬到依旧震惊的书砚背后去,伸手捅了捅书砚的屁股,然后低声说:“那,我进去了啊。” “好。”书砚不经脑子的点头。“等,等等!” 书砚迅速爬到床头:“你,你进去?” 书墨无辜的点头:“夫人说这样会让你很舒服的。”莫沾衣亲自试过的。 该死的莫沾衣! “闭嘴。”书砚痛心自家孩子不学好,呵斥道:“以后少跟他玩,他说什么你通通不许听。” “可……” “闭嘴,给我趴好。”竟然教书墨这些,他必须重新挽救书墨干净的思想,引导书墨走上正确的道路。 “砚哥,你生气了?”书墨小心翼翼的问。 书砚火气降下一半,口气软了下来:“没有,只是不想你跟除我之外的人谈论这方面的话。还有,你是我的,妻子。” 57.生病 第二日,贺轻舟心情大好,起来在院里趁着凉风用早饭。书砚侍立在一侧,等画雪去备茶水供贺轻舟漱口的时候,低声说道:“公子,那本书再借我看两日。” “无妨,你拿着便是。”那里头的姿势他已经同莫沾衣实践了许多,这都得感谢莫沾衣的积极配合。贺轻舟打趣书砚:“昨日可得了乐趣?” 书砚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贺轻舟笑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我们又是在上面的,在下面的尚有不知羞的,你忒没出息。” 他说的是莫沾衣,书砚却以为是说的书墨。 “公子,您跟夫人说说,别让夫人给书墨说那些话了。书墨还小,知道太多不好。” “沾衣能比他大多少?”贺轻舟斥道:“你就惯着书墨吧。昨日到很晚?书墨怎么还没起,等会让画雪给沾衣准备粥的时候,也给书墨端一碗过去。书墨头一次,你没做的太过吧?” 书砚吭哧吭哧道:“小的才三次,可能是小的那儿比较大,书墨很不舒服,不能下床。夫人,咳,我瞧着都挺精神,为什么书墨就不能下床?” 如果书砚不提他的比较大,或许贺轻舟只会叹上一句“沾衣身体底子好”,可书砚偏偏提了男人最忌讳的事。于是贺轻舟口也不漱了,冲回房间拿出脚铐给莫沾衣套好。 “唔,轻舟,我要喝水。”莫沾衣翻过身。 贺轻舟立刻屁颠颠的给莫沾衣倒了杯温水,扶起莫沾衣,将水杯送到唇边。莫沾衣伸出舌头舔了两口,就不动弹了。 若不是贺轻舟知道莫沾衣装死的本事是一绝,早被他吓到。“饿不饿,香喷喷的肉粥熬好了,我让画雪给送进来。”其实还没好,贺轻舟就想逗莫沾衣醒过来说几句话。 “好。”莫沾衣不肯睁眼。 “今天别下床,不知道你对书墨说了什么,书砚很恼火,见了你说不定会骂你呢。”贺轻舟撒起谎来很是厉害。 莫沾衣半睁开眼,气愤不已:“我给书墨想法子让他舒服,他怎么这般不识好人心?” “就是,不要理他。”贺轻舟再三强调:“你可千万别下床,对画雪她们也要保持一致的理由,就说你身子不适。”他才是最能干的那个,所有人必须知道。 动动脚上的链子,莫沾衣提醒贺轻舟知道他即便是想下床出去,也没法子。 “乖啊,想吃什么,尽管吩咐画雪。”贺轻舟打算出门,换了件华贵些的外袍,在铜镜前整理头发。 莫沾衣伸手朝他那边虚勾了勾:“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很闷。” “我知道,一个时辰准回来。”反正不打算要钱庄,现在丝绸铺子那边也只剩下挑出异心者打发出去便罢。 贺轻舟一走,事情很快找上门来,容不得莫沾衣睡觉。 湛蓝硬闯进来,在外间低声请安:“三少夫人,老太太叫您过去一趟。婢子服侍您起身?” “不。”莫沾衣吓醒。扶着腰坐起来,他昨晚被折腾的不轻,后面还好,腰都快废了。贺轻舟不愧是武功高手,到最后他困得都睡着了,贺轻舟还在动。 他想下床拿件衣服穿,结果想起脚上锁着链子呢。该怎么办,如果他说不去,老太太会不会差人再打他板子? 链子是弄不断了。算了,把床栏拆掉得了。为了掩盖脚链,他用绳把脚链捆绑在腿上,然后穿了件贺轻舟的衣裳。那样比较大,能完全盖住。 “少夫人,婢子伺候您梳洗。”画雪画晴进来,反身将湛蓝关在门外。画晴走到莫沾衣身边,压低声音:“小董夫人今个一大早去给老太太请安,闹到现在不肯走呢,说是唐姨娘在她床上动了手脚,害死了她的孩子,要老太太惩处唐姨娘。” “湛蓝来请您,定是老太太想让您去学着怎么当家。到时,您别乱说话,唐姨娘怎么求您主持公道,或者其他人说些什么,您千万小心答话,能不开口便不要张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小董夫人性子又是个利的,她受大董姨娘蛊惑,必然要顺势拉下唐姨娘。” 莫沾衣洗了把脸,点点头:“我知道,到时候我不开口便是。” “婢子已经派人去叫回公子,想来公子也没走多远,很快便能回来,您无需太担心。”画晴瞅了瞅,又拿出件深紫色的衣袍:“夫人身上这件穿差了,快换过来。” “可是……” “床怎么坏了?”画雪惊道。 莫沾衣嘿嘿干笑。 “三少夫人,请快些吧,老太太那里一屋子人等着呢。画雪画晴你们两个手脚麻利些,别耽误三少夫人的正经事。” “罢了,我就穿这件吧。”莫沾衣怕画雪骂他弄坏床,逃似的开门出去。画雪、画晴只得跟上,在湛蓝面前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院子,莫沾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书墨来,他对画雪说道:“你别跟我去,书墨是不是还没起呢?” 湛蓝抿嘴笑道:“书墨这小厮自打被书砚捡回来,领着咱们府里头的月银,过的却是主子的日子,到现在还能睡呢?” “书墨身子不大舒服,公子特许他今日多睡一会。”画晴也是个护短的主儿。 湛蓝道:“说也奇怪,总觉少夫人您与书墨很是相像呢。您知道书墨刚被捡回来那会么?大病一场,醒过来把之前的事全忘了,只知道自己叫‘墨墨’,三公子便赐了他个名字叫‘书墨’如今想着,或许不是书写的‘墨’,而是三少夫人您的‘莫’呢。” “湛蓝姐姐真会说笑。”画雪掩帕而笑。“我们院里也都这般说。不过,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 “我也觉得不可能。”湛蓝笑道。她不过是因为强行闯进三公子的院里,怕落记恨,说些话逗几人高兴罢了。 莫沾衣却开始使劲的想,他小时候似乎也得过一场大病。师父说,他因为那场病,把之前的事全忘了。不过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他在桃花山上顽皮的恶性。 几人快步走到老太太的院子,一院的正厅已经挤了满满一屋子人。他们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头疼的吩咐:“丫头们都下去,一屋子的人,我看着就难受。” 赵夫人忙给老太太打扇:“喝口凉茶压一压吧。” 东侧摆了张床,小董氏躺在上面抹泪,大董氏在一旁劝话。唐若浔跪在正中央,脸颊浮肿,显然已挨了许多耳光。 莫沾衣一进门,老太太便吩咐道:“取盏屏风挡住东侧,三少夫人好歹是个男儿身。三夫人这般没羞没躁的不打紧,小伊这边可是怕人说闲话。”老太太鲜少这般不给脸,众人便猜到即便是小董氏赢过唐若浔,恐怕在府里也不能好过到哪去了。 58.塌床 “请老太太安。”莫沾衣福礼。 老太太瞅莫沾衣一眼,衣衫不合体,一点大家少夫人的样子都没有。垂眸掩饰不悦,喝口茶懒懒道:“坐吧。”她到底是要给贺轻舟的夫人长脸面的,打起精神同莫沾衣说话:“手上的伤可好些了?今日本不想将你叫过来,可你是贺府明媒正娶的三少夫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得过来给你三婶出出主意。” “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莫沾衣与秦氏分别坐在左右两侧高几的最前侧。 “如此,你仔细听着些,给老身出出主意。老身年纪大了,一年糊涂过一年。” 屋里头的人听老太太这么说,都赶紧恭维几句,道声“老太太身子越发好才是”。莫沾衣没说话,看向唯一跪着的唐若浔。在贺家人中,他同唐若浔的接触还算比较多,谈不上喜欢,但不讨厌。唐若浔对他,总是彬彬有礼,时常挂着笑,并不像坏人。 不过,贺轻舟却总同他说,要小心唐若浔。 “老太太,妾身肚子里头的可是贺家的子孙,唐若浔算个什么贱东西,即便是全家拿命来偿,也抵不过妾身孩子的命金贵。”小董氏哭哭啼啼,声声都指向唐若浔。 莫沾衣不由望向唐若浔,事实上,屋里头大部分人都在瞅着唐若浔。唐若浔倒还算镇定,除了偶尔拿帕子抹去沿嘴角流出的血外,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你有什么话说?”老太太问向唐若浔。 唐若浔只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贱妾多年侍奉三老爷,却极少能进入三夫人的正院给三夫人请安,这是全府上下皆知的事。贱妾哪里来的本事和机会在三夫人的床上都手脚。” “你那么会算计,别说在床上动手脚,就是在我碗中下毒,对你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小董氏情急之下喊出的话,漏洞不少。 连莫沾衣都蹙起眉,转头望了眼屏风。 “三夫人这般说,若是贱妾真存了歹心,三夫人如能安好这许多年。如此可见,贱妾并无加害三夫人之意。” “若浔说的是个理。”老太太叹道。 小董氏更加慌乱,她和大董氏本来吃定了,仗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金贵,老太太再护着唐若浔,也必然要给她个说法。而且,说唐若浔害他,府里头的人没一个不信的。她和唐若浔不对盘,府里人人皆知。谁曾想,老太太竟然一味护着那贱人。 “求老太太给妾身做主,妾身屋里的床怎会无缘无故坍塌,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意图害死我的孩子。” 赵夫人道了声佛。 这时有人插话问道:“听说三少夫人前几日的床也塌了,不知三少夫人的床又是怎么塌的?” 大董氏责备道:“郑氏,你不过是个妾,在各位夫人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郑氏是贺徐源的妾室,农户出身,为人很有些孤僻,向来少参与府里头的事。听她开口为唐若浔辩护,众人皆感到诧异。 老太太怎会放过如此好的奚落大董氏的机会:“大董姨娘能说话,郑姨娘为何不能说?既然叫你们这些姨娘过来了,自然是要你们从旁协助。” “是妾身嘴快了。”大董氏年纪一大把,忍气忍的头上珠花乱颤。 莫沾衣吸吸鼻子,觉得难受的很。大董氏身上的味道,总叫他不舒服。但是别人闻了却没什么反应,难道只他鼻子灵? “小伊,你说说你的床是怎么榻的?”老太太问话。 服侍的丫头都出去了。莫沾衣身边也没个人,他怪不好意思的答道:“我同轻舟玩闹,没使什么力气,床便塌了。那床早该修一修,凭白给放坏了,怪可惜的。” “由此可见,是府里的床时日久了,下人们不知保养,给坏掉了。”说话的是吴氏。贺轻舟父亲的妾,莫沾衣睡塌的正是她女儿贺卿浣的床。她没有儿子,日后女儿嫁人,所依靠的娘家只能是贺轻舟与贺知舟。她哪里能不顺着莫沾衣的话说。 秦氏想借机除去唐若浔,道:“那也未必,说起来,三弟媳那边又是床榻,又是走水,怎地会这般巧,莫不是有人要加害三弟媳?府里近来事情也太多了些,中毒、走水、榻床、掉孩子,如果不是有心人加害,那便是有什么东西在府里作祟。” “胡说些什么?”老太太斥道:“贺府向来不做恶事,神佛护佑,哪里来的作祟一说。我们在这里说来说去,也不会说出个什么结果来。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把康妇人带上来问一问吧。” 小董氏松口气,老太太终于肯审问康妇人了。 湛蓝忙派几个强壮有力的妇人将康妇人押上来。康妇人往地上一跪,便大声求饶:“三夫人的床无故塌陷,是婢子监管不力,婢子认罪,求老太太念着婢子多年在贺府伺候的情分,饶婢子这次。” 老太太问了她几句平时的活计,什么时候对三夫人屋里头的东西做过检查。康妇人只道在三公子成亲前不久,还去给三夫人屋里头修补过案几,同时检查过床榻,并无裂纹、断面之类的痕迹。 短时间没有预兆的塌陷,康妇人话里话外都透着并不是她活计做的不好,三夫人屋里头的床塌的实在诡异。 屋里头几个聪明的,脑子一转便知道康妇人为何这般说。先是认罪,显得她态度好,只说是她做活不认真,让博得众人的同情心。但立马又提出她是按时给三夫人屋里的东西做过检查修补,这会让已经同情她的人顺着她的话去思索。 不过床是怎么塌陷的,只要她把床说成是有人动过手脚,那便没她多少事情,顶多挨顿板子,定她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而一旦她承认是床榻年久失修而坍塌,那她就要背负上害死贺家子孙的罪名,结果自然要比挨板子惨得多。 老太太却道:“三夫人屋里的床塌的诡异,那三少夫人屋里头的床坏掉又是怎么回事?” 康妇人只道:“三少夫人在五小姐院里暂住,坏的是五小姐的床。这确实是婢子处事不当,想着五小姐那里多年不住人,物件再修补仍是住的不舒服,不如等五小姐迁回来住时,给换成新的。除了四五小姐屋里的东西没有及时修补,其他院里,就连二老爷院里,也是时常检查补修。” 康妇人并不推卸责任,说的倒有几分可信。 “并且,婢子仔细检查过三夫人的床,虽然那断面极像是自然断裂,但并不能排除有会木匠活计的人做出假象来。” 吴氏插嘴:“木匠怎地能随意进到三夫人的屋里去?” “因天气闷热,妾身屋里头并没有冰的份例,三夫人心善,便时常拿了冰鉴到妾身屋里消暑。三夫人院里并没有小厮,几个丫头日头上打个盹,或许便能让有心人进去。只要那个有心人,知道三夫人院里什么时辰最容易混进去。”大董氏如此解释。 了解小董氏院里情况的,自然是三老爷的人。一时间,众人瞧唐若浔的目光便有些肯定了,倒是唐若浔仍不慌不忙。 “康妇人话里有问题。”莫沾衣突然插话。“她并没有去修补二老爷的院子,我们现在在那里住着,我只轻轻一使劲,便能扳断床栏。所以我想,康妇人的话可不可信,其实可以将三夫人的坏床抬过来,不检查断痕,看一看其它好的地方,是否结实。若结实,则证明康妇人的话可信,我们再谈是谁动的手脚,若是不可信,那便是康妇人自个的责任了。” 几个人说来说去,其实无非是在绕圈子,咬住了是有人动手脚。莫沾衣本不想开口,但是康妇人实在太过分,明明贺家的床一点都不结实,她居然敢称都给补修过的。他难道白摔了么? “小伊说的倒也是个法子。”老太太赞赏的看了莫沾衣一眼。屋里头亦有人想到这一点,但是想除去唐若浔的不在少数,想看好戏等着她们三房狗咬狗的也有,还有求保自身不打算开口帮人的也有。 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她只要护着唐若浔一条命便可。闹得大了,唐若浔受了罪,回头惹得贺徐源对自己的夫人老娘发脾气更好。她算是看好戏的那一派。 床抬过来,为保公平,不用康妇人手下,而去城里叫了两个木匠来,当着众人的面检查。结果证明,床很结实,确实是有人动了手脚。 莫沾衣吐吐舌头。为什么别人的床会是好的? 好在众人并没有笑他。因为唐若浔开始反击了。他把矛头指向了大房的秦氏,并且呈上了人证物证。直指秦氏不愿三夫人生下小公子,加重三房继承家产的筹码,遂买通三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加害三夫人。 人证物证俱在,谁是凶手非常明显。 莫沾衣又忍不住开口:“你有证据,为什么早不说,白白跪了这么些时候?”这里的人都好奇怪,说话奇怪,办事也奇怪。 59.辩驳 “三少夫人,其实您也知道是谁害死了三夫人的孩子吧?”唐若浔突然将矛头指向莫沾衣。 莫沾衣呆住,诚实的摇头。 “您怎么可能不知道?三夫人身边的柳儿知道一切,她怕被秦氏加害,惊慌之下,央求妾身带着她去见您,求您救她一命。您为何一直不肯开口,说出真凶,帮妾身洗清冤屈。” 莫沾衣站起身,愕然,怎么变成了他不开口了? “柳儿不容易见到老太太,便将事情告知您,您当时说,老太太年纪大了,恐受不了一家人互相残害,命妾身与柳儿不得说出实情。您还保证会暗中告知三夫人,可您为什么没有说?你同妾身说的话,都是骗妾身的不成?” “我同你说的话?”莫沾衣讶异。 唐若浔点头。不管莫沾衣怎么解释,屋里的人也只会以为那是莫沾衣的狡辩。 “我绝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莫沾衣摇头。 唐若浔抹泪:“您不承认答应过妾身的事,妾身不怪您,可是您就狠心看三夫人肚子的孩子白白被人害死,真凶法外逍遥,无辜人被陷害毒打么?” 三房的郑氏道:“三少夫人死不承认,也没什么。妾身,想替屋里头所有的人问您一句,三夫人的孩子到底是谁害死的?” “我没见过什么柳儿。”莫沾衣见屋里众人对他皆是露出不信任的神色,他皱眉道:“而且我才不会说你们是一家人什么的,你们哪像一家人了?为什么非要住在一块,整天勾心斗角闹个不停。而且,关我什么事啊?再说,我走了啊。” 屋里顿时静默。 如果三少夫人解释说自己绝对没有见过柳儿,没有同唐姨娘说过那些话,众人不会信,觉得他是掩饰,他是在帮秦氏,或者另有所图。但是三少夫人直接说出不是一家人、勾心斗角什么的,这么直接和气人话,反倒让众人信了三少夫人确实是被莫名牵扯进来。 不过,最后威胁要走什么的,这是什么意思?众人皆不明白,要走,敢走么,老太太可在呢? 贺家老太太气的不轻,她最注重贺家声誉,被人撕破光鲜的皮,她也懒得再给贺轻舟面子,当下拍桌子:“好一张挑拨是非的嘴,湛蓝,给我重重的掌……” “祖母。”贺轻舟笑着走进来,行个礼,站在莫沾衣前头,挡住老太太的视线:“我听说您这儿在抓凶手,便急急从铺子赶回来,我有几句话,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说。您能让孙儿先说几句么?” “罢了,你说吧。”老太太无奈挥手。孙子一味袒护,她又能拿莫沾衣如何。湛蓝急忙端起茶,让老太太吃茶消消火气。 贺轻舟摁着莫沾衣坐好,转过身对着众人,敛了笑容,字字清晰却冰冷:“唐姨娘当日带着柳儿见的人其实是我,三少夫人当时正在休息,下人又说唐姨娘神色焦急,我便见了。得知这件事的原委之后,我同她二人说,此事暂时不便公开,有了人证,还需要搜集物证。” 秦氏大吼大闹,老太太吩咐给堵了嘴。众人已经明白,秦氏今日是栽进去了。唐若浔垂头,微微勾起嘴角,他等的其实是贺轻舟。 比起收拾掉秦氏,小董氏更乐于先除去他。两方强敌,贺徐源不在,老太太又不会真心护他,他只能自行寻找强大的帮手,贺轻舟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直在等,等贺轻舟赶回来。只要贺轻舟来,他就摆出证据,栽赃嫁祸给秦氏。柳儿是贺轻舟的人,被吩咐在小董氏床上动手脚。他只要说出柳儿,就不信贺轻舟不怕被他供出来。而他指认的是秦氏,贺轻舟为自保,再加上贺轻舟顺杆爬的性子,定然会同他站在一起,对付秦氏。 可是他算着贺轻舟出门以及得到消息往回来赶的时间,早该到了,却迟迟不见人影。他怀疑贺轻舟躲在屋外,不肯进来,所以便把事情往莫沾衣身上扯。果然,三公子和三少夫人伉俪情深。 莫沾衣以为贺轻舟真的知道此事,气恼的捏了捏贺轻舟的屁股。贺轻舟没想到他会有此举,身子不可察的往前晃了晃。 或许别人瞧不到,可唐若浔跪着,正巧看到这一幕。他想起府中盛传的一个谣言,并想着借此谣言生出些事端来给贺轻舟添堵。 “那为何唐姨娘说是同三少夫人说的?”老太太问道。 “那时,我不是不在么?唐姨娘心急,又以为我什么事都会同小伊说,所以才会直接越过我,说是见的小伊。其实,小伊前几日身子不好,我没舍得让他操心。这几日我也搜罗了些证据,虽不全,但此事既已挑明,就拿出来,请老太太过目。” 贺轻舟找来的证据确实不大全,不过唐若浔的证据,足够定下秦氏的罪名。小董氏身边的名叫芙儿的丫头也认了罪,承认是受秦氏指使。 老太太吩咐先将那丫头和康妇人关到柴房去,秦氏禁足。此事方告一段落。 “祖母,大房那边赵伯母一心向佛,秦氏又是这般的,三房小婶婶刚掉了孩子,家里的事如今都要靠您主事,您别太过劳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伊去做便可。” 这话,是老太太今日听的最顺耳的一句。交给三少夫人,就是交给她的孙子。轻舟果然聪明,知道趁机捞上一把。 老太太面上淡淡的应了。 屋里头许多人此刻方才慌乱起来,包括小董氏和唐若浔。小董氏刚刚安慰自己除去秦氏,也算是小赚到,没想到贺轻舟趁火打劫,居然做的这般绝。 可是确实,贺家正经的主子,能主事的,只剩下二房的三少夫人。 唐若浔刚利用了贺轻舟一把,不想竟白送出去个大利头,他不甘心,也不敢放任贺轻舟掌握内闱大权。 “老太太,三少夫人身子也不是很好,不如请了赵夫人协助。”唐若浔恭敬道。凭赵夫人的软弱性子,她掌权,很快会被贺行舟的生母——周氏操纵。他把好处也送给周氏一份,与其贺轻舟一房坐大,不如让他们两房相争。 60.银票 出了老太太院子,贺轻舟挑的小路往回走,莫沾衣轻轻一跃,挂在贺轻舟脖子上不肯下来,狂啃贺轻舟的耳朵。 “你把床栏掰断了,有没有受伤?”将人背好。 “没有,我力气可大着呢。”莫沾衣闷闷不乐:“你们家规矩多,事也多,我好累啊。唐若浔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会诬赖我?” 贺轻舟嗤笑:“他不是今天怎么了,他一向如此。有一点你不如书墨,书墨瞧人瞧的清楚,他知道该亲近谁,不该亲近谁,你却傻的分不清好赖人。” “胡说。”莫沾衣在贺轻舟脑袋上拍下一巴掌,叫嚣:“我什么都比书墨强。”这么多年找到个垫底的容易么? “这事过去便算了。”贺轻舟声音放得很低:“很快,贺家会安静下来。到时,就不会有这些事来烦你。” 莫沾衣眉心一动,他又在意起贺轻舟利用他的事来。揪住贺轻舟的耳朵,头懒懒的抵在肩膀上,嘴巴一开一合:“没有这些事,那我到时候还能你做些什么?” “能做很多事啊。比如每天不重复花样的吃美食,吃饱了就和书墨一块读书玩闹,晚上陪我睡觉,我们两个做很舒服的事。第二日睡到太阳正午,我坐在床边喂你吃粥。你要是闷,可以帮我数银子,我们挖个坑,将银子埋了,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 “子孙后代?”莫沾衣蹭蹭:“是说习书么,还是你也要生个小孩,不要,太淘气了。” 贺轻舟忍不住笑道:“那咱们收养个听话些的。” “嗯,不听话就打他屁股,把他关在小耳房里,逼他整天读书,背不会书就不给吃的不给喝的。”莫沾衣揉揉鼻子,打哈欠:“还有点困。” “那你睡吧。”贺轻舟往上提一提莫沾衣。 “我不睡,你陪我说话。”莫沾衣咕哝:“万一我睡着,你又出门去了,那我是不是得到晚上才能见到你?” 贺轻舟心里顿时跟泛了蜜一样甜滋滋:“我不出去,我陪你说话,你想听什么?” “你说每天让我吃不重复花样的美食,哪有那么多种好吃的?我师父说,天底下吃到最多美食的是皇帝,他特别有钱,一顿饭吃一百零八道菜,而且都不重样。你会让我吃的比皇帝还好么?” “当然会。” “骗人。”莫沾衣咬了贺轻舟一口。 “不骗你,现在皇帝过的也不一定好到哪去。”贺轻舟抬头看看天色,几个时辰前还展晴,此刻却阴沉欲雨。“要说起来,前朝的皇帝才真叫奢侈,那时的皇室都注重吃食,天下的厨子都往金陵跑。皇帝吃饭何止一百零八道,听说几丈的桌子要摆满了碟子,才能请皇帝用膳。” 莫沾衣张大嘴:“当皇帝真好。” “好什么,只是几代享了江山福分,为富贵云烟,最后落得个全族尽灭的下场,而且,不少皇族都是惨遭凌迟车裂等酷刑而死。前朝燕王,赫赫有名的战将,被俘之后,全王府上下三百多口人,被活活烧死在王府。他和他的妻儿,是被放到蒸锅里活活蒸死的。燕王府惨案是唯一在金陵发生的惨案,我们住在杭州城,在那一天,都能看见血光冲天。” “不是说金陵是前朝国都么,其他王爷没住在金陵?” “因为最后的皇帝弃城而逃,只有燕王死守金陵。不过,当金陵城被包围的时候,燕王为了百姓,开了城门。” “那他是降了?” 贺轻舟摇头:“没有,他带着精兵夜袭敌营,把本朝先帝的几个儿子全杀了。现在继位的皇帝是先帝的侄子,并不是先帝的儿子。” 莫沾衣揉揉眼:“不听了,不喜欢听这个。你走快些,我想回咱们的小院。” ****** 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候,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娘子又开始成批成群的给三少夫人送礼,这次除了送礼,还要回禀事宜,请三少夫人拿主意。 如今三公子住的是三进的院子,一院有正厅,比小花厅大上不少。为此,画雪不得不在屋里摆了两个冰鉴,这才让屋里凉快起来。莫沾衣见了,捂着胸口直喊心疼。还好,管理冰窖的管事有眼色,人还没来请安呢,就先差小厮往三公子这里送了不少的冰。 书砚领着书墨过来,莫沾衣登时眉开眼笑:“画雪姐姐,给书墨端一碗冰镇酸梅汤来。”他端着碗笑眯眯的对书墨招手:“你可终于舍得出房门了,你脸红什么,还有,你腿怎么了,走路姿势瞧起来不大对。咦,你跑什么?” “夫人,你别逗他。”书砚恼怒的瞪了莫沾衣一眼,匆匆追了出去。 莫沾衣跺脚,回头跟贺轻舟告状:“我哪逗书墨了?” 贺轻舟勾唇,安抚:“我知道你不是在逗书墨。” “夫人,酸梅汤?”画雪进屋,找不到书墨。 “给我,我吃。”莫沾衣将自己碗里的一饮而尽。 贺轻舟却夺过画雪手里的酸梅汤,蹙眉:“不能再吃了,吃多了闹肚子。” “闹就闹,无非跑两天茅房,我不怕。” “我怕。”贺轻舟压低声音:“拉肚子就不能舒服了,你还喝?”说完,他端起碗,开始往自己嘴里灌,莫沾衣急的直扒碗边,在力气敌不过贺轻舟的情况下,只好弱弱的伸出手,接贺轻舟往下漏的汤汁。气的贺轻舟抬腿踹他:“没出息的模样,如今管着一整个府邸呢,要多少酸梅汤没有,至于接我吃剩下的?” “公子,马管事来送下个月份府里的开销银子,另外分管府里各类支用的管事娘子们也等在门外。”画晴含着笑进门。如今,三公子院里哪里人不是喜气洋洋的。若不是三房那边刚失去了孩子,他们不好太喜庆,早在院里大摆席面儿庆贺呢。主子掌权,他们做下人的也跟着吃香。 贺轻舟拿出帕子给莫沾衣擦干净手,嘱咐道:“还是之前说好的,无论他们说什么,你只推说刚接手府中事宜,并不甚懂,且男女不宜总是相见,让他们以后有事就写纸条送过来,你批复了给他们送回去。这次别再说错。” 用纸笔传信,他就可以代替莫沾衣掌管府中事宜。 “上一批人我没说错,就是顺序颠倒了而已。”莫沾衣不服气。 “是,就是让人家听不懂了而已,我们家沾衣最聪明能干了。”贺轻舟的唇蹭蹭莫沾衣的脸颊。 莫沾衣觉得脸上似乎着了火,他嘟囔:“我才不能干,你别总指望我给你干活。” “夸你能干也不喜欢?”贺轻舟最后捏一把莫沾衣的鼻子,绕道正厅的里间,边批复之前来的人递交的纸条,边竖起耳朵听莫沾衣办事。 ****** 马管事送来一万两银票,莫沾衣搂着舍不得放手:“这真的是给我的?” “不是给你的,是咱们府里下个月的开销。” “这么多?” 贺轻舟不屑道:“这算多?钱庄最能挣银子,这一万两连钱庄每月挣的一半都没有,府里还有其它的收入,都由三叔管着,算是公中的。这一万两是从公中分出来花销的,其余的银子都要攒起来。” “哦,不是给我的啊,那我不要了。”莫沾衣才不愿意拿着别人的东西傻乐,但是他又不情愿放手,试着问:“我能不能抢走,我好想打劫走。” 贺轻舟瞧他真是十分不舍的模样,心软道:“喜欢就拿着,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便罢。”算了,既然莫沾衣想要,他大方些显得好看。莫沾衣手头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多可怜。再者,给他一万两银票,凭他那没见过世面的傻劲,能花的出去才怪。 “你真好。”莫沾衣踮起脚,在贺轻舟唇角狠狠咬了一口。 贺轻舟吃疼,拧了他一把:“我对你好,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些?” 莫沾衣自顾自搂着银票直乐:“一万两,我来想想怎么分配。我自己留一半,给我师父师兄们一半的一半,还给书砚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然后把剩下的那点给书墨。轻舟,我分配的好不好?” “连书墨和书砚都有了,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 “比如我?”贺轻舟指指自己。 莫沾衣立刻抱紧银票,一副生怕贺轻舟凑上来抢他银票的样子:“你说给我的?” 贺轻舟气的不轻,抬头却是笑,笑的温柔宠溺,笑的无辜善良,揉揉莫沾衣的脑袋:“自然是给你的,你想怎么花都成,去,把银票和礼物收好。我出去办些事。你藏好银子就去找书墨玩。” “好。”莫沾衣欢快的跑向三院。贺轻舟气的手指骨节作响,悄悄尾随其后,看清莫沾衣藏银子的地方,等莫沾衣走了之后,将银票和礼物一个不剩的全拿走,不值钱的小物件也不给剩下。 61.逃走 日头越来越热,府里一过巳时,就少有人走动了。知了却愈发不知疲倦,从正午叫到夜幕降落。 屋里头,摆上两个冰鉴,画雪在一旁打扇,凉丝丝的风吹的莫沾衣精神大好,跟书墨玩围棋。 书砚端了两碗红豆银耳汤,看见两个人蹲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他将碗放在桌子上,敲敲桌面,两个人急忙爬起来,坐到鼓腿圆凳上。 “怎么不念书?夫人,今日的大字写了几张?”书砚先将筷子给莫沾衣搁好,然后立到书墨的旁边,给书墨理了理衣服。 莫沾衣干笑,给书墨使眼色。 “本来夫人在练大字,可是我想学围棋,所以求夫人教我。”书墨拿脑袋在书砚的腰前蹭蹭,书砚登时没了火气。 但是,书砚挑眉:“棋子滚得满屋子都是,你确定你们在下棋?” 书墨吐吐舌头,又使劲蹭书砚。于是,书砚那一点点不满也都下去了。他揉揉书墨的脑袋,取了桌上放着的扇子给书墨扇风,叮嘱道:“吃完记得读书,你们俩都不许贪玩。” “轻舟怎么还不回来?”莫沾衣嘟囔。 “公子才出去一个时辰不到。”书砚弯腰,将地上的棋子一个个捡起来放入棋盘中。“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小的就是。” 莫沾衣摇头。 书砚还有事要忙,现在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贺轻舟不在,就得由他批复纸条。“那小的退下了,您有事喊小的一声便是。”他转头对书墨笑笑:“你别顽皮,吃完银耳汤,困了就在榻上睡会儿,咱们屋里热,别回去。” “我好想我师兄们。”莫沾衣将下巴搁在圆桌上,长吁短叹道:“那次咱俩逃出来之后,都没再跟师父联系过。不知道他有没有生咱俩的气?我刚得了一笔钱,很想孝敬师父,对了,这笔钱里,还有你和书砚的一份。” 书墨忙摆手:“不用给我的,我又不用买什么东西。砚哥会给我钱花。” “你自己不是有月银么,为什么花书砚的?” “我的月银都是砚哥给攒着,他说以后会让我搬出贺府住,上次你师父住的那个宅子,就是他买的。他说,得攒下钱,给房子多置备些物件,以后再抱养个小孩,得有钱供他上学堂。” 莫沾衣瞪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书砚也要领养小孩。轻舟也计划要个孩子呢,可我不喜欢,你看习书多淘气。” “没有啊,小公子很好。”书墨忽然想到什么,戒备的瞅了一眼画雪,见她打起了盹,就凑近莫沾衣压低声音说道:“我听人说,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公子要是有孩子,会不会是要纳妾?” 莫沾衣摇头:“轻舟是说去领养个小孩,不过,你说的纳妾是什么意思?” 书墨就他所理解的纳妾同莫沾衣解释清楚。他说:“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都是要纳许多妾室的,因为他们喜欢多子多孙,子嗣越多越好。” 莫沾衣脸色不大好看,他问:“妾室多的话,孩子就会多。孩子一多,轻舟就更加没有时间陪我了,对吧?” “应该是。”书墨肯定的点头。妻妾成群的大家大都不安宁,应该就是因为孩子多。 两人紧凑到一块说着悄悄话,莫沾衣说起自己有了一万两,却是个银票,他不知道该怎么把银票分成几份,总不能将一张纸撕开吧。 书墨提议去钱庄兑换。 莫沾衣便道:“那你陪我出去一趟。咱俩先去兑了银票,然后直接回桃花山给我师父送过去银子,明天咱俩就能回来。” “可别,砚哥不会答应的。” “不告诉他,咱俩偷偷溜出去,我知道后门怎么走。”莫沾衣自豪道。 书墨乖的很,平时书砚不让他出房门,他都会老实巴交的待在屋里头不出来。去桃花山那么危险的地方,他才不会去。“万一去到山上,你师父再把咱们关起来怎么办?” “那就再逃走啊。” 书墨觉得也是。 两人都没遇到过世态艰难人心狡诈,想当然的将复杂的东西看的无比简单。莫沾衣的嘴巴开开合合,不一会就成功说服书墨。他拉着书墨悄悄溜出书房,回到住的屋里。 翻了半天床榻,连床底下都钻进去找了半日。莫沾衣困惑的挠头:“怎么不见了,我的银子没了,还有别人给我送的礼,通通不见了。” 书墨道:“是不是你给忘了放在哪儿了?” 莫沾衣歪头想了一会:“不会吧,我记得就压在枕头底下的小格子里。” “或许是画雪姐姐给收起来了。”书墨犹豫:“要不咱们别去了,问画雪姐姐要银票,肯定会惊动砚哥的。” “那咱们不带银子,直接去桃花山吧。”莫沾衣想了想,正是夏日,山上不缺吃的,而且他师父刚卷走书砚那么多的物件,以及贺轻舟那么多金粒子,肯定也不缺银子。 两人刚要出门,就听见院里画晴和书砚在说话。他们只好弓着身子,躲在窗户底下偷听,想等动静没了,就赶紧溜出去。 “才一两银子就将人卖了,唐账房好歹识字会算账,怎么这般廉价?”画晴的声音略尖,不如画雪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是要卖到西边去,那边有个矿山。力气活,他还不一定比别人能干,人家肯出一两,也是看在贺府的面子上。”书砚的语气听起来不大好。他停了一阵,又开口:“这个纸条你拿去给吕总管,带着几个管事娘子,从他那里领取些日常物件,去符阳山庙先打扫出个清净的院子出来。” “给大少夫人住的?”画晴不满道:“只赶到庙里去,三房那头也能答应?” “他们那头不过是庶支,要不是看着三老爷正当家,老太太说不定只会罚大少夫人禁足。那康妇人和柳儿几个人可惨了,同唐启天一块发卖。你快去吧,我去看看夫人他们有没有闹腾?” 莫沾衣一听书砚要往小书房去,正准备同书墨说一身,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书墨已然溜到门口,正撅着屁股悄悄的往小书房跑。有些时候,书墨的行动真是快。莫沾衣会些轻功也是比不上的。 ****** 贺轻舟约了林正如在东溪楼吃酒。两人要了临窗的雅间,几碟伴酒的小食,两壶清酿,开窗吹着风徐徐谈笑。 林正如如今算是贺府的半个佳婿。他母亲让媒人到贺府提亲,相中的是四小姐贺卿岚。老太太并未一口应承下来,说是四小姐的生母已逝,无论如何也得等四小姐的生父贺徐源回来做主。 其实贺家老太太的心思,林府多少也明白。老太太是在拖日子呢,她当然希望林府相中的是贺轻舟的亲妹妹,这样更能为贺轻舟添助力。 “你二哥,真的中了探花?”林正如手撑着下巴,双目茫然:“你说,我同他是不是再没有可能了?” “你醉了。”贺轻舟别开目光,林正如对他二哥的心思,他一直装作不知道。“我二哥从小便订了娃娃亲,是京城杨家。说不定,他回来后,妻妾娇儿都有了。” 林正如苦笑,仰头吃酒:“你又何必气我,我只心中想想罢了,还能真对他做什么?以前我不强迫他,今后却是连强迫也不能了。他以后是官老爷,我等贱民或许连见他一面都不得。” 贺轻舟替他斟满酒,无话可说。 窗外,大街上纷纷攘攘,一队官兵急匆匆奔向城门。贺轻舟赶紧将话头岔开,问道:“今天一大早就看见有官兵往城门走,咱们才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都两趟了,你可知出什么事了?” “你竟然不知?”林正如敛了情绪,叹道:“也是,你整日待在府里,忙着哄你家夫人高兴,还要忙着争权家产,自然无心打听外头的事。” 他道:“昨夜,镇守南疆的南海大将军,往京城运送物资,被桃花山的山匪给劫了。不但劫了财,听说,那一行人中只有两人险险逃了出来,就连南海大将军也死在山匪手中。” “什么?”贺轻舟震惊。 林正如道:“我原先亦是同你一般,不信的。桃花山的山匪占山为王十几年,不劫官不劫穷人,很少闹出人命,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所以官府并不在意他们,不想他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贺轻舟还诧异,虽说桃花老头本事大,可他的徒弟十分不中用,他们如何能对付有大将军带领的军队。 “林兄,小弟有急事,下次再聊。”贺轻舟只来得及拱拱手,便迅速消失在楼下。 林正如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你又不结账,从小到大都吃我的。” ****** 贺轻舟出了酒楼,骑马疾行到一处小巷,在后门叩了三长两短,很快,便有人给开了门,将他往里让。 “马上派人往桃花上跑一趟,务必打探清楚桃花山山匪此刻的情况,我随后带人过去。”贺轻舟交代完,又急忙回府。 他手底下暗中培养的人,方便出府的书砚比他更清楚。刚进了小院,正撞上书砚。书砚满脸的焦急,贺轻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公子,小的出去办了件事,夫人和书墨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62.走失 杭州城接近城门的小茶铺中,书墨伸长脖子,等的是望眼欲穿。店小二将点心包好,水囊灌满,送过来:“客官,您的东西备好了。” “哦,钱给你。”书墨冲店小二笑笑。 店小二的脸刷的红了,心道:哪家的小公子哥,长的这般俊美。 书墨很少出府门。若是书砚,定然是一眼就被瞧出来。他在茶铺中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莫沾衣站在对面的小巷子里,冲他拼命的挥手。 他拿起东西,跑过去,见莫沾衣牵了两匹马出来。他正不愿意在毒日头底下走路呢,惊喜道:“你买了马?” “怎么可能?”莫沾衣拍拍身上:“我身无分文。” “你偷的?”书墨大惊。 莫沾衣气极跺脚:“当然不是,我作为山上的绿林好汉,怎么会用偷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这是我抢来的。”莫沾衣傲娇的仰仰下巴:“咱们快走,别让人追来。你可会骑马?” “会。”书墨答的干脆,等莫沾衣上了马,他却为难:“可是砚哥不在。” “他在才不好呢,你快上马,咱们尽快出城。”莫沾衣身下的马焦躁的走来走去。 书墨摇头:“可没有砚哥在后面搂着我,我就不会骑。我不会拽缰绳。” 莫沾衣气的要从马上摔下来:“你跟我共骑一匹吧。”他扶着书墨上马,然后将食物和水囊塞到马肚上的袋子里。 骑上马,迅速出了城。 两人刚到郊外,就有一大批官兵从后面追来。莫沾衣瞧得害怕,握着缰绳的手都抖个不停。书墨还一个劲儿的喊:“怎么办,肯定是来捉咱俩的。被你偷马的那个人,一定是个大人物,竟然出动这么多官兵来追马。” 莫沾衣瞧见附近的林子,心想,进了林子比较好躲。于是匆匆下了大路,往林子里逃。他俩不敢回头瞧,只一味使劲往林子里钻。 钻了半天,莫沾衣回头看看,没有追兵。他下马,趴在地上听了好一会,拍拍身上的泥土,笑道:“怪不得师父说,官兵都是酒囊饭桶,他们居然追不上咱俩,咱俩可只骑了一匹马呢。” “砚哥说,官兵有厉害的也有笨的。驻扎在金陵城与杭州城之间的官兵就很强。许是追咱们的都是笨的,你想啊,捉个偷马贼而已,哪里需要用到厉害的官兵。” 莫沾衣笑嘻嘻,掏出个肉包子狠狠咬了两口:“杭州城太危险了,以往我们在山上打劫两匹马算什么,直接抢银子都没有官兵来抓我们。你要不要吃,挺香的。” “让我咬一口。”书墨俯下身,要下嘴。但是他明显忘了他在马上,于是包子没吃成,倒是吃了一嘴泥。 莫沾衣又发现个大问题,虽然官兵没有追过来,但是他们很幸运的——迷路了。他只好一边哄着书墨不哭,一边试图原路返回,找到大路。 ****** 贺轻舟带着人分批出了杭州城,此刻在外行走不好太过扎眼。他和书砚两人,其余的人分成三批,互相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俩跟着官兵出的城,到了郊外,官兵的速度太快,他们不敢跟官兵比速度,慢慢被拉开。眼看官兵走远,可以快马加鞭的赶路了,偏后面又来了一队官兵。两人只好避让到一侧。 “我们抄小路走。”贺轻舟等不及,同书砚进入林子。桃花山才几个劫匪,至于官兵一队又一队的过于围剿么?要是莫沾衣真是回了山上,万一出点事……不会,贺轻舟咬唇,迫使自己冷静,莫沾衣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书砚脸色苍白,马头甚至超过了贺轻舟。莫沾衣好歹还有些武功在身,书墨却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等等。”贺轻舟猛然勒住缰绳。身下的马抬起前蹄,仰天嘶鸣。 “怎么了?”书砚也停下。 贺轻舟下马,捡起地上的包子,紧皱的眉头松开一点:“这包子做工细致小巧,不可能是乡下人做的,定是从杭州城里带出来的。” 包子。书砚眼前一亮。 两人仔细检查周围,有马蹄印。他们跟着脚印追赶,追到了一处民舍。 “是来过两个小姑娘,长的可标致了。”老妇人坐在院里喂院里的小鸡,对贺轻舟他们咧开嘴笑:“有个小姑娘的衣服湿了,同我要衣服穿,我就把我姑娘出嫁前的衣服给她们,她们还不要,非要我老头子生前的衣服。” “您可见到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书砚问。 老妇人指指方向:“往杭州城的方向走了。我都同她们说了,桃花山在那个方向,谁知道她们去哪里绕了一圈,竟然又从老身屋后头,往杭州城的方向走了。真是两个糊涂的丫头。” 贺轻舟的担忧缓了大半,闻言还笑了笑:“对,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两人出了民舍,准备往回赶。派出的探子把信儿送了过来,说是官兵在山上苦苦搜寻,都找不到桃花山的山匪。等上头命令要放火烧山时,山匪们却自己下山,缴械投降,乖乖钻进了囚车。 “确实是一直盘踞在桃花山的山匪?”贺轻舟不愿相信,谨慎问道。 “是的,去打探的箫老三曾跟着您娶亲,见过那一群人。” 书砚道:“官兵太多,我们只能指望买通狱卒,试着从牢里捞他们。现在,咱们还是赶紧追上夫人和书墨,万一他们同官兵碰了面,可就危险了。” “走,往回赶,势必要截住他俩。” ****** “我觉得,我们肯定是走错了。”书墨指给莫沾衣瞧:“我觉得这里眼熟,似乎砚哥带我来玩过,离杭州城不远呢。” 莫沾衣揉鼻子:“不可能,又没有怪圈,我怎么可能走错?你的衣服什么味,熏得我头疼。” 书墨低头闻闻:“借衣服给咱们的婆婆说,这衣服是她压箱底的,要等他女儿的孩子生出来,做小被子用的。可能是在箱底放的时间太长,所以有味道。” “你把它换了吧。你的那身虽然脏了点,还湿了点,但是也比臭烘烘的强。” “不行,砚哥说,湿衣服不能穿。要不,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咱俩歇一会,你让我把衣服摊在树上晒一晒。” “好。”莫沾衣下马,顺道把书墨抱了下来。 书墨抖抖他掉在小溪中的衣服,要往矮树枝上搭。莫沾衣一把抢过来:“我去给搭到树顶上,这样干的快。” “好主意。” 莫沾衣顺着树爬上去,将衣服挂到了最高的树枝上。刚跳下来,就听见有人迟疑着叫:“可是贺府里头的书墨小哥?” 被人尊称“小哥”,书墨不大好意思,对来人点头笑道:“是我,您是邢家庄的邢伯伯吧?”他有一次跟着贺轻舟去邢家庄,在邢老头家里用的午饭。 “亏您还记得我老头子。”邢老头倒到旱烟,问:“你怎么在这儿转悠,三公子他也来了?” “没。”提到贺轻舟,书墨心虚不已:“我是自己出来玩的。” “怎么穿成这样?” 书墨羞愧的将自己去溪边洗脸,然后被虫子吓到,掉到溪中,找人借衣服的事讲了一遍。邢老头笑道:“还晒什么衣服,我有个远亲的侄子住在附近,跟我回去,换上他的衣服。现在太阳不毒,衣服哪能那么快晒干?” “谢谢您。”书墨庆幸。 “这位是?” 书墨赶紧拉过莫沾衣:“他是我的朋友,叫小伊。”不敢说出是贺府的三少夫人,书砚说,凡是夫人,在外面乱跑,会影响名声。“小伊,帮我把衣服取下……诶,衣服不见了?” 三人都抬头看。邢老头摸摸鼻子笑道:“挂太高,容易被风刮走。” ****** 贺轻舟几人并不敢直接往回走,派了来报信的人通知其他人,在回往杭州城的各个道路上派人把守,见到三少夫人和书墨,不拘捆绑下毒,总之把人拦下看住便好。 他和书砚沿着马蹄印,又辛辛苦苦绕了一圈。等他们快走到杭州城的时候,书砚却突然一跃而起,拿了件衣服下来。“书墨的。” 好好的衣服怎么会缠在树上。依莫沾衣和书墨小气的性子,不可能会随意扔衣裳。书砚抓着衣服的手,骨节泛白。 “别担心,你瞧,马蹄印还是单独的马印,连多余的人的脚印都没有。咱们再往前找找。” 两人又跟着马蹄印走了一段,很快发现马蹄印调转了方向,并且,地上不再只有一个马蹄印,而是多了三个脚印。 “往这边走的脚印只有一个人的,而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三个人。”贺轻舟分析道:“说明,两个傻东西是自愿跟那个人走的。” 书砚松口气:“书墨不会跟坏人走。”书墨看人还是挺准的,这也算是书墨生存的一大本事。 63.被捕 邢老头的远亲并未住在什么村子里,而是将房子单独建在一处很隐蔽的地方。若不是有人带路,一般很难找到这里。 门口的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上是点点红色漂亮的小果子。莫沾衣咽口水,跑回去摘了,放鼻子底下闻闻,就扔进了嘴里。 “诶,有毒。”邢老头赶紧上前拦住莫沾衣。 “没毒。”莫沾衣摇头,摘了一串递给书墨:“你也吃,酸酸甜甜的,味道特别好。” 邢老头拦不住,见两人一口气吃了好几个,也没什么事,便想自己尝试尝试。手刚碰到红果子,就听见院里有女声高喊:“邢伯,那个果子有毒。” 莫沾衣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院里站着个穿粗布衣裳妇人,布料虽差,但肩膀上绣的花纹却极好看。在贺府见的各式衣裳多了,莫沾衣一眼便盯上了那花纹,便是画雪也不及人家绣的好。 “侄媳,果子当真有毒,他二人吃了不少,可有解毒的草药,给他们泡水喝。”邢老头领着两人进到院里:“这两位在贺府当差,是三公子的近身小厮,你快去准备些点心茶水,再拿件干净衣裳让书墨小哥换了。” 那妇人在邢老头说话时,眼睛却在莫沾衣和书墨身上瞧来看去,黑黝黝的脸颊透出苍白来。 “侄媳。”邢老头不悦唤道。就算是年纪大了,也不能对着小哥们乱瞧。 妇人回过神,赶紧将二人往屋里让,端上自家制的小点心,领着书墨往里间走:“我相公的衣裳有些大,我给您量量身子,改一改再穿吧。” “不用,我只借一两天便好,回头洗了再给你送回来,改小了可就不能再穿了。”书墨忙摆手道。 “说哪里话,您穿大力的衣裳,是他的福分,讲什么送回来。您穿着舒服便好。”邢老头待书墨好,口气恭谨,并不只是看重书墨在三公子身边的地位,更是感激三公子救了他们庄里人。 他是拿了三公子的银子,出来寻找蚕丝布匹以及绣娘。他的侄媳韩氏,虽然出身不明,但绣花的功夫却是顶顶好的。为了说服韩氏到贺家的丝绸铺子做工,他已经往这里跑三四趟了。 “邢伯说的是,小哥您穿的舒服便好。”等书墨进到里间,韩氏将帘子放下,隔断外间与里间的视线。她装模作样的给书墨量身子,嘴里问道:“小哥是哪里的人,瞧生的白白嫩嫩的,可不像是个小厮,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呢。” 书墨嘴拙:“我就是杭州城人氏。” “小哥生的可真俊俏,不知有没有兄弟姐妹,我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能娶到像您这样俊俏的婆娘就美死他了。” 书墨脸红:“我是孤儿。” 韩氏手一顿,死咬住下唇,才平复情绪。她哄着书墨撩开袖子,说是仔细量量尺寸。书墨就将袖子半卷起,韩氏心急,自己下手猛地将书墨不合身的衣裳撩开,露出肩膀上的牙印。 “不要。”书墨吓了一跳。 莫沾衣正吃着点心,闻言要往里闯。却听里间书墨又道:“吓了我一跳,没事,你接着量吧。”他便放下心,接着吃点心。 邢老头催了韩氏一句,准备给莫沾衣倒茶的时候,听到院里脚步纷杂。他对莫沾衣道了句不是,开门往院里看去。 “小公子。”韩氏跪下,泣不成声。 书墨更是惊吓,结结巴巴道:“快、快起来,你跪我做什么?” 韩氏压低声音:“小公子当真不记得婢子了,婢子是您的奶妈韩氏啊。” “奶妈?”书墨愣住。 韩氏发疯一般,从枕头中掏出一块玉扳指。书墨瞧着眼熟,似乎跟莫沾衣一块在山上的坟墓堆里见过。“这是?” “您连王妃的家传之物也不识得了么?”韩氏双手颤抖,举着玉扳指给书墨瞧:“您细看看,小时候您总爱含在嘴里,王妃就将它挂在您的脖子上。直到,直到……” “喂,你们不要捉我,不是我偷的马?”外间,莫沾衣慌忙要往房顶上跑。他不想逃到里间连累书墨,但是没有其他的路,他只好往屋顶上跃。 不过这次来的官兵,其中高手不少。莫沾衣连十个回合都没有打过,很快败在两名官兵手中。 里间,当莫沾衣开口询问的时候,韩氏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她将玉扳指往书墨手中一塞,掀开床板,将处于震惊中的书墨推进去。 “小公子,王妃让婢子将此物交予您,还有让婢子告诉您‘新朝旧朝,国仇家仇,都不必在意,你父王看不开,客死他乡,家破人亡,你别学他,平平安安过日子便可’。”韩氏说完,不等书墨反应,急急将床板关好,将机关扣死。 官兵闯进来,为首者问:“可是燕王府绣娘韩氏?” 韩氏已了无牵挂:“是我。” “王府余孽,带走。” ****** “不好,有官兵来过。”贺轻舟望着地上杂乱的脚印大惊,跳下马,闯进房里。里面有打斗的迹象,但并未见血。 书砚捡起一块碎布:“公子,是夫人今日穿的衣裳。” 贺轻舟不语,抱着最后的希望大步迈进里间。但是里间什么人也没有,他忽然觉得双脚发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公子?”书砚同样焦急担忧。 “走,到官府打听吧。”没见血,便是没有受伤。那便好,人没事就好,他可以花银子往外捞人。 “公子。”书砚叫住贺轻舟,竖起耳朵仔细听。 “怎么……”贺轻舟话未说完,就见书砚大跨步走到床边,一掌拍下去,床板裂成两半,将其中一块拿开,底下书墨眼睛哭得红通通。书砚松口气,还好他听见了书墨低低的哭泣声。 把书墨救出来,书砚揽着哄了好一会,书墨却是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握着拳头,一味哭个不停。贺轻舟心烦气躁,吼道:“不许哭了,沾衣不知去向,你却只知道哭。好,那就你就哭够了再回府,我先走了。” “公子莫走。”长时间相处下来,书砚虽没给莫沾衣什么好脸色,但也渐渐认同莫沾衣,不时同书墨夸赞莫沾衣几句。他也担心莫沾衣下落,见哄不好书墨,便拉下脸,厉声道:“书墨,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夫人是不是被官兵抓走了,你说句话。” 书墨抹抹眼泪:“好像是。我也,也,呃,不知道。”他当时太过震惊,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没想到会突然蹦出个奶妈,并且还给了他母亲的遗物。他应该多问上两句的,可是那时傻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贺轻舟气的不轻,转身出了屋,骑马便往杭州城赶。书砚抱着书墨匆匆追上去。 回到杭州城,贺轻舟直奔官府而去。书砚快马加鞭追上,拦住贺轻舟,强行将贺轻舟的马牵到人少的巷子中。 “公子,急不得。桃花山的事闹这么大,您贸贸然去问,肯定会惹出不必要的事来。王捕头不是一直同咱们有来往么,我找人问问他去。” 贺轻舟一拳砸在墙上,疼痛让他冷静不少:“去吧,我在官府斜对面的茶馆等你。书墨,跟我走。” 他带着书墨往茶馆走,路上书墨终于想起件正事来。“公子,是邢家庄的邢伯伯带我们去的那家里,邢伯伯也不见了。” “邢伯伯?” “嗯,那家是邢伯伯的远方侄子,但是当时他侄子并不在家。” 两人正说着,一对官兵骑着大马过来,马后拴着个中年男子,走路踉踉跄跄,粗布衣衫上许多血迹,脸上也不少的口子。这伤明显是被马拖着,在地上摩擦出来的。 贺轻舟想到莫沾衣也有可能受到这样的待遇,就血气上涌,恨自己没用,连个人都护不住。 64.钦犯 书砚去打探消息,贺轻舟又哪里坐的住,差人去邢家庄暗中打探邢老头远亲的事。派去的人等到天黑,也没回来。 倒是书砚在天落黑时带着消息回来了。 “桃花山的匪徒就关在牢里。听说,因为关系重大,县太爷和知府都不能审,要押送到京城受审。” “你可问了,里面有沾衣么?” 书砚摇头:“王捕头并未参与,他不清楚。” 贺轻舟气的急了,口不择言道:“那你回来做什么,还不快去查。让他想办法进牢里一趟。不,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小的同他说过,可是现下城里有不少官兵,尤其监牢周围,看守森严。根本无法进去,就是王捕头,此时也不能随意进入。” “找见过沾衣的人,烧杀抢掠随意,想办法混到牢里去。” “是,小的这就去办。” 书墨站起来,喊道:“砚哥,我帮你。”他也很担心,莫沾衣跟他在一起丢了的,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别跟来,累的话,先回府睡会。”书砚很想过去揉一揉书墨的脑袋。他看得出书墨受了不小的打击,定然有话同他说,不过此刻救人要紧。 “砚哥。”书墨迟疑道:“可以的话,也帮我救出韩氏。” 书砚笑了笑,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离开。贺轻舟虽亦是有疑问,不过他牵挂莫沾衣,无心询问书墨。 “见过公子。”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他进入到邢家庄时,邢老头一家以及亲戚邻居已经被带走。所幸,邢家庄的人大都沾亲带故,官兵没法将其族人全部带走。所以,到底还是打探出不少事情来。 邢老头确实有个远亲的侄子,名叫邢大力。原也是邢家庄人,因其祖父和本家闹了些不愉快,一家人搬到金陵去住,多年没有音讯。直到十几年前,邢大力带着他的妻子在杭州城郊外定局,同邢老头又有了来往。 据说,邢大力的妻子没有娘家,说是北方人,但口音不像。庄里知道她的人并不多,见过他的也只有比较亲近的几家而已。 韩氏相貌姣好,农活一概不会做,刺绣的本事却是一绝。但她从不给别人绣东西,还是邢老头闺女嫁到杭州城,韩氏绣了件里衣,给邢老头长脸面。有几个送嫁的婆子都见过那件里衣,说是,咱们铺子里的绣娘都比不过韩氏的手艺。 “书墨,关于韩氏,你知道些什么?”贺轻舟让探子退下。方才书墨让书砚救韩氏,书墨不是烂好人,平时最爱逃事,不会无缘由让书砚救人。 “公子。”书墨垂下头,鼻子好酸。如果没有公子和书砚,他应该早就饿死了,哪里还会再收到母亲的遗物。 “说。” 书墨抽抽鼻子,他不要哭,只有把事情同公子说清楚了,才能救出莫沾衣来。“她说,她是我的奶妈。” “奶妈?”贺轻舟惊讶。 “她还说,我父母都过世了。我母亲是王妃,父亲是父王,叫我国仇家仇,都不需在意,好好过日子便可。”书墨掏出玉扳指:“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王妃,父王?”贺轻舟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国仇家仇的话,也就是说书墨是前朝皇室贵族,有可能是世上仅存的一个。他虽然震惊,但还是迅速做了决定:“扳指我帮你收好,书砚回来不许跟他说这些话。” 如果教书砚知道了,书砚会怎么想?书砚尚在奴籍,而书墨却是王爷之子。即便书墨会顶上钦犯的身份,可效忠前朝的人,若是有反心,书墨的身份可就不止于王爷了。 “可是,我很想告诉砚哥。”书墨抿嘴:“我所有的事,都想他知道。” 贺轻舟叹口气,摁着书墨坐下:“你要是想继续跟书砚在一起,就别告诉他。”贺府日后也不能再留书墨了,否则若被查出来,贺家老小就得给旧朝陪葬。等莫沾衣救出来,就给书砚些银两,让他带着书墨去师父的道观中躲上几年,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不只书砚,其他人,你都不许说。这件事,你最好忘了。” “夫人也不能说么?”他最想同书砚说这件事,第二个便是莫沾衣了。 “他最不能说。”书墨嘴巴没个把门,专挑错话说。莫沾衣更好,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往外蹦,只要嘴里没东西吃,就说个不停,睡觉也合不上嘴。 贺轻舟让人把书墨送回府里,并且命人告诉画晴,好生看着书墨,不许他离开三院一步。 刚安顿好书墨,书砚又匆匆赶来:“公子,子时过后,是王捕头的妹夫在牢里值班,他能安排您从小门进去。那是狱卒们悄悄挖的口子,平时为了方便去后街买酒所用。官兵们还不知道。” “我们去小巷子等。” ****** 刚到子时。 贺轻舟已然等不及,放轻脚步跟着书砚往小门走。王捕头办事还算妥帖,带着他妹夫赵牢头在小门等候。 几人不敢多说话,碰了面就由赵牢头带着贺轻舟往里头走,书砚跟着王捕头留在外面把风。赵牢头守牢已有十几年,对牢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左绕右绕,没让贺轻舟遇到一个官兵,竟偷偷的把贺轻舟带到了牢狱最深处。 “这里头几间是关死刑犯的地方,现在就关着桃花山的匪徒,贺公子快进去,我在这里守门,一刻钟之后必须出来,官兵每隔半个时辰都要过来检查。”赵牢头轻手轻脚将木门打开,贺轻舟低声道过谢,便心急的往里走。 里面连个烛火都没有,黑漆漆一片。贺轻舟集中注意力在耳朵上,试图辨出哪个方向有人。他的功力到底不比桃花老头,被先问了句:“又来送饭,馊的我们可不吃。” “前辈。”贺轻舟顺着声音找过去。“是我,沾衣可与你们一起?” “沾衣被抓了?”桃花老头的声音失去了方才的镇定与轻松,甚至,贺轻舟听出他的声音微微发抖。 “他去找你们,我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桃花老头道:“他没跟我们关在一块,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没被抓,要么,他被单独关了起来。贺家公子,你与沾衣已是那般关系,他若有事,你救他不救?” 贺轻舟不答反问:“您救不救?我比您更不想失去他。” “如果救他,会连累贺府满门抄斩呢?” 贺轻舟握着木栏的手收紧,书墨的身份,书墨同莫沾衣的相似,莫非莫沾衣也是? “我不怕,救出他,我就带他走,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 “深山老林。”桃花老头冷笑:“想的简单,山里的生活可比乡下的生活还要苦,你个生来没遭过罪的公子哥,能吃得了苦么?” 贺轻舟除了银子多,还有就是心眼多。此刻,他担忧莫沾衣,身陷囹圄的桃花老头定然要比他更加惶然。 “您有话快些说吧,时间紧迫。”贺轻舟道:“告诉我沾衣的身份,我好知道该怎么救他。您不相信我,可还有人可信任可托付?” “你这孩子。”桃花老头苦笑:“沾衣是谁不重要,你想办法救他出来之后,让他去桃花山找一处坟墓堆,给当中最高的墓,磕两个头,然后就放下一切,过自己的小日子便好。他被我惯的,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多包涵,好好照顾他,别抛弃他,他什么都没有了。” 贺轻舟气的恨不得钻进去结结实实打桃花老头一顿,磨叽半日,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说出来。 “他是前朝余孽?”故意加重“余孽”二字。 “他是余孽你就不救了么?” 贺轻舟口气冷下来,激桃花老头的将。“您让我怎么救,我都不知道他为何被抓。我想捞人,也得知道该往那处疏通吧。” 牢里静了片刻。 “你知道燕王么?” 贺轻舟在黑暗中睁大眼:“他是?” “他是。燕王何等的英雄,又是何等的大义,请你千万保全他的独子。” “我会的。”贺轻舟声音很轻:“他是何身份对于我们的感情来说,不重要。” “燕王杀了先帝的所有儿子,朝廷若抓到沾衣,恐怕凌迟都是轻的。”桃花老头叹气:“我们不憎恨新朝,新朝却容不下他。” 贺轻舟问:“您既然不想报国仇,为何要杀南海大将军,引起事端。还有,您为何会让沾衣去考状元?” “贺公子,来人了,快出来。”赵牢头低声叫。贺轻舟等不得桃花老头的答案,急急往外走,赵牢头却进来,将他往牢室一推。 “谁?”几乎是同时,官兵进来发问。 贺轻舟屏住呼吸,尽量往牢室的角落里缩。还好,官兵们没有带烛火进来。 赵牢头赔笑道:“小的是赵成,今夜小的当值,这边的犯人着实不安生,小的过来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安静些,别扰了各位爷休息。” 官兵骂道:“他们是钦犯,岂是你能随便教训的,还不快滚。” “是是是,小的马上走。” 官兵等赵老头走后,将手里押着的人往牢里一扔,将重重牢门锁好,这才离去。 “哎哟。”莫沾衣往地上栽去,却奇迹般的没有摔疼,而是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好熟悉的味道,莫沾衣使劲吸鼻子,然后一头埋进那人的怀里,拱了起来。 贺轻舟抱紧他,嘴唇颤抖,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正被欢喜和担忧折磨着,就听见莫沾衣急切的问:“有没有带吃的过来?” 65.韩氏 “你怎么不说话?”莫沾衣在贺轻舟怀里拱啊拱。 贺轻舟非常高傲的哼了声。 莫沾衣只好自己伸手搜贺轻舟的身,后者一动不动,任他动作。“是饼。”莫沾衣惊喜的掏出纸包,迫不及待的打开咬了一大口。 “白疼你了。”贺轻舟嘴里抱怨,手上却是没停,从头摸到脚,没有异样,也没有听莫沾衣喊痛,那便是没受伤。贺轻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怎么会被抓进来的?” “就是偷了两匹马而已,他们却说我犯了大罪,要把我抓到京城去,让皇帝审我呢。”莫沾衣嘟囔:“想不到偷马的罪这么大,连皇帝都惊动了。你说我师父跟师兄们万一被抓了,该是多大的罪。皇帝可真忙。” 他们俩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是牢里寂静,依桃花老头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莫沾衣的动静。桃花老头甚至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不只桃花老头,其他的师兄们也都一声不吭。 “嗯,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贺轻舟脱下外袍,展开,铺在地上。这是书砚的外袍。在茶馆的时候,他就想到莫沾衣在牢里很可能会饥寒交迫,所以让店小二包了张饼带着。而书砚的外袍,则是在小门外等待的时候扒下来的。 他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莫沾衣披上。“先安心在牢里待着,我想办法救你出去。”听官兵、赵牢头以及王捕头的口风,要运往京城受审的话,在杭州城的牢狱里是不会提审的,平常的牢头亦不能随意折磨他们。 莫沾衣吃饱了,就想起害怕来了:“那你快点,这里好黑,为什么连个蜡烛都不点?你要是没法子救我,就去通知我师父,他会来救我的。” “好。”贺轻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且可信:“我出去就让书砚通知他。” “嗯嗯,一定要说我快死了,让他别磨叽。” “呸,童言无忌,随风散去。”贺轻舟拉着莫沾衣坐到衣服上,板下脸,尽管他知道莫沾衣看不见,即便是看见了,也不见得还会怕他。“在牢里乖乖的,饿了也别吃牢饭,太脏,我会让人想办法给你送饭来。” “还要冰镇酸梅汤。”莫沾衣强调,依偎在贺轻舟怀里,真是好困,吃饱了,就想睡。 贺轻舟忍不住在莫沾衣肉嘟嘟的屁股上揉捏一番,自己喂养的真好,都进了大牢了,还过着猪一般的安乐生活。 “贺公子,快跟我走。”赵牢头摸进来。 贺轻舟紧紧抱住莫沾衣,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等我。” “那个。”莫沾衣才反应过来:“你能自由出入大牢?那可以带我出去么,好黑,我害怕。” 贺轻舟的心瞬时软透了。若是见到莫沾衣受了丁点大的伤害,他肯定保留不住最后一丝理智,强行带莫沾衣出去。还好莫沾衣没事,贺轻舟不得不为他们出去之后的逃亡生活考虑,还有贺家老老少少。 “轻舟。”莫沾衣拽着贺轻舟衣角,不肯放他离去。 “三天。”贺轻舟的声音分外低沉:“三天之内,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带你离开。”他哪里就舍得放莫沾衣一个人在牢里待着,半刻都不想。 莫沾衣仍旧不肯撒手,还不知死活的咕哝:“我就是偷个马而已,关三天就够了吧,大不了还给他们。” “对,只是偷个马,三天绝对就放你出去了。”贺轻舟附和,他问:“你渴么,我不好带水进来。” “有点。唔。” 贺轻舟的舌头狠狠扫过每一处,柔软的舌,坚硬的牙,还带着饼的香味。两人缠绵许久,莫沾衣站不住,软软跌在衣袍上。然后是匆忙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舒服舒服再走。”莫沾衣将衣领拉低。每次贺轻舟到他嘴里抢东西吃,他的身子都会被吸走力气,还会燥热。 ****** 回府,枕头都没挨,贺轻舟让画雪收拾出几件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天一亮,就派书砚去了杭州知府刘程自大人的府上。 午后,便有人来请贺轻舟到湖心亭品茶。贺轻舟一只脚迈出门,想了想,又怕露出破绽,让画雪给他把眼下的黑遮掩了,又换了身锦服。 “公子,算算时间,三老爷该回来了。”画雪也是整日整夜没有歇息,既担心夫人出事,又怕三老爷回来,把公子辛辛苦苦争夺来的东西抢回。 贺轻舟捏捏眉心:“算了,先救出沾衣再说。有人来问,只说三少夫人请了道士相面,要三日不见人,有事让他们写纸条。” “是,婢子记下了。”画晴捧了粥进屋,劝道:“公子好歹吃一些,有力气才能救夫人出来。” 贺轻舟想想也是,端碗吃了两口。“书墨可还好?” “书砚正在哄他呢,也是闹得不肯歇息不肯吃饭。婢子看书墨这次是真遇到什么事了,平时那样傻乎乎不知事的人,一下子变得浑浑噩噩起来,真叫人难受。” “他也该长大了。”贺轻舟道。 画晴的嘴巴向来利:“确实不是小孩子了,您十五的时候,都已经能够撑起来二房了。可是,书砚就是舍不得书墨长大,又是哄又是骂的,自己也不肯用饭。” 贺轻舟知道书墨怕什么:“你去一院叫两个小厮,拿板子过去,把书砚摁地上打。书墨什么时候让碗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停手。” 画雪、画晴面面相觑,这样的话,书墨吃再快,书砚都得挨上几板子。哄书墨吃饭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何必非要书砚使用苦肉计。 已经收拾好一切,贺轻舟懒得与她们解释,匆匆出了贺府,骑马赶往湖心亭。知府出门向来迟,他就算是准时赶到,也难免要等。可贺轻舟哪里能在府上坐的住,就是在亭子里等,也比干坐着强。 这刘知府与他父亲有些交情,不深。当年贺轻舟曾去求他给自己兄长写封推荐信入学院读书,他都不肯。那时,贺轻舟还小,不懂钱财要比人情更容易办事。 贺轻舟并不像他二哥那样,是个死读书的。不懂的事,他上手的很快,包括隐忍和装模作样。他没有因为那件事同刘程自翻脸,相反,还学会了每年都给刘程自送礼。 “贺贤侄。”刘程自从轿中出来。随行的丫头小厮先进到亭子中打点,燃熏香,铺锦布,烹香茶,摆果品,手脚利索,等刘程自进入亭子时,已一切收拾妥当。 “见过刘大人。”贺轻舟要跪,被刘程自抢着扶了起来。 刘程自指指石凳,自己先坐了,笑道:“贺贤侄与本官讲那些俗礼做什么,本官可是听说,你二哥中了探花,如今深得圣心,可是御前的红人。本官正打算去府上贺喜,却不巧这两日出了几件大案,害的本官走不开。” “哦,什么大案,草民只听说桃花山匪徒的事,不是已经全部抓起来了么?”贺轻舟装傻,恭维道:“刘大人精明能干,想来离高升不远了。” “本官也只是打个下手而已。”刘程自不想多说,转而问道:“贤侄可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你父亲与本官多年好友,你的事,本官定然相帮。” 贺轻舟知道他说的不过是场面话,却也得寄希望于刘程自。“是这样,邢家庄有个绣娘,手艺不错,草民正劝她到草民的铺子里做活,却不知怎地,她被官兵抓了起来?” 刘程自的神色僵住,很快恢复过来,吃茶掩饰心思,试探着问:“贤侄怎么这么关心她的事,不过是个绣娘而已,你的铺子里要多少好手艺的绣娘没有?” 贺轻舟佯作羞愧,笑道:“不瞒大人,草民也算是见过不少好手艺了,可见到韩氏的手艺,仍是惊艳。能把她请到铺子里,把手艺教给其他绣娘,到时候,我们贺家的丝绸铺别说是在杭州城,就是往金陵去,那也得是最好的。” “哦,她的手艺有这么好?” “不敢骗大人。” 刘程自问:“那你可知她跟谁学的手艺,又是何出身?” “这个,草民哪里能打听的那么清楚。”贺轻舟赔笑道:“草民只知道她夫君是邢家庄的农户。” 刘程自道:“贤侄,本官劝你一句,忘了什么韩氏吧,她可是不祥之人。” 贺轻舟给刘程自斟茶,引着刘程自往下说:“求大人透个信儿,她是?” “同你说了也没什么,她原是燕王府的绣娘。那年燕王府出事,燕王的妻儿其实是躲了起来的,韩氏卖主求荣,供出了王妃的藏身之地,所以她才能活下来,成为燕王府唯一的活口。” 贺轻舟心中疑惑不已,韩氏是燕王府的绣娘,却又为何是书墨的奶妈?他面上仍是赔着笑:“竟是这样,只是当年既饶过了她,如今却为何又要抓她?”而且莫沾衣说过,皇帝要亲审,莫非皇帝已经知道燕王的儿子还活着,并且势必要找出来么? 66.欺负 “贤侄不是官场中人,不知也罢。”刘程自不肯说。 贺轻舟一颗心早被提了起来,呼吸都不由自主变的小心翼翼。他从袖子中摸出一个一寸宽两寸长的小锦盒来,从桌子侧面塞到刘程自手中。后者神色未变,动作娴熟的将锦盒收入袖中。 “当年都以为韩氏背叛了燕王府,其实不然,韩氏供出的燕王妻儿是假的。” 以假的糊弄官兵,让其放松戒备,暗度陈仓,保住真的性命。韩氏虽落骂名,倒也是忠心为主。贺轻舟心里感激,若是没有韩氏相助,哪里有今日他的沾衣。 嘴上却仍是要骂的:“竟如此狡猾,看来韩氏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钱财重要,还是命重要,贤侄毕竟年轻,目光太过短浅。”刘程自笑骂。 贺轻舟心道:你收取贿赂,泄露朝廷机密,可不是也不知是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我或许是年轻,你只能道声蠢。 向来民不与官斗,可贺轻舟早就开始想着如何将刘程自拉下马来,最好害他个锒铛入狱。不过,如今还没得手,少不了做小伏低。 他与刘程自商量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去牢牢学学韩氏的手艺。要是刘程自应了,他便让画雪去套套韩氏的话,到底当年是个什么情况,莫沾衣和书墨又是什么关系? “那韩氏被拘押在官兵营中,由许大将军亲自看守。本官可帮不了你。” 贺轻舟寻思,看来皇帝确实是铁了心要找出燕王后代来,杀死南海大将军的桃花山匪徒都只扔在大牢里,一个柔弱的女子却要个将军亲自看守。 “韩氏有无女儿,不知她女儿可学的她手艺?” 刘程自笑贺轻舟不死心:“没有,只有个儿子,在大牢里关着呢。” 是将莫沾衣当做韩氏儿子了么?真是不大妙,他必须尽快救出莫沾衣来,否则一旦提审韩氏,势必会用折磨她儿子的招数来逼韩氏招供。莫沾衣,绝对不能入京。 刘程自还有事忙,吃了会茶,便上轿走人。贺轻舟出了亭子,骑马疾驰到杭州城与金陵之间的清心观中,进门便把他师父从床上拎了起来。 “不肖徒弟,为师的好梦又被你给打断了。”吕真人顺势靠在贺轻舟手上,打算接着睡。“此梦非彼梦,有恶人出行,不好不好。” 换做平时,贺轻舟定然好好刺上他师父两句,让他师父赶紧睡醒,然后正经起来。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直接拿过桌上的茶水浇在了他师父脸上。 于是,他师父马上清醒,板着脸的样子甚为可怖,厉声问:“你这逆徒,回来做什么?” “徒儿有事求您。”贺轻舟赶紧跪下请罪,将自己的来意告知,并且在他师父拒绝之前,铺开纸将莫沾衣画了出来。 “你成亲怎么没跟为师提起?”吕真人非常不满。自己收的二徒弟实在不像话,每次来必须是有事求他。平时的孝敬,就打发书砚送过来。所以吕真人很是不喜欢二徒弟到访,三徒弟书砚过来,他就欢喜的紧。 贺轻舟支吾:“那时,是被老太太逼得,徒儿随手捡了个人回来,想着等我当上贺府大家长之后,就丢掉的。所以没带过来给您瞧。可是,现在,徒儿挺喜欢他的,想跟他过一辈子,师父……” “别跟我提所谓的情爱,不过一场云烟。”吕真人严肃的感叹完,低头看画像:“长的倒漂亮。” 贺轻舟忍笑,表情十分正经的附和:“是,师父说的对。请您快些照着这个模样做出人皮面具来。不需要太像,眼睛这里再小些,鼻子大些,唇厚些。要乍一看相像,仔细看却又不相同。” ****** 牢里,莫沾衣缩成一小团,捂着肚子,在心里骂贺轻舟再一次言而无信。不是要给他送吃的么,不让他吃牢里的饭,那为什么还不给送来?而且,牢里好黑, 难道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可,他已经饿了呀。想吃画雪亲手做的桃花酥,想吃薛厨娘烧的醉鸭,东溪楼的酥皮肉粥也不错。 唔,好饿。 莫沾衣暗骂自己这些天被贺轻舟给养坏了,以前很扛饿的,现在才一顿不吃,肚子就会咕咕叫了。回头,一定要狠狠咬贺轻舟,都是他的错。 在铺好的干净衣袍上滚来滚去,莫沾衣实在受不住。算了,还是吃牢饭好了。他摸索着找到木栏边扔着的碗,拿起来急迫的吃了一口。 然后,当然是吐了出来。 好难吃,味道太怪了。他摸到旁边还有个碗,手指伸到里面,似乎是水,赶紧送到嘴边想要去去嘴里的味道。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先闻了闻,居然是臭的。 莫沾衣气的不行,坏人,还不给他送饭来。 趴回衣袍上,莫沾衣心想,他睡觉好了,说不定睡一觉,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贺轻舟拿着吃的进来。哼,等贺轻舟过来,他就照着贺轻舟的脸踹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莫沾衣尚未睡着,他想着,要是贺轻舟此刻能过来,他就不计较贺轻舟来迟的事,要是带来的饭好吃,他还会给贺轻舟亲亲。 再过一会,莫沾衣摊开身子装死。有气无力的想到,只要贺轻舟来,他完全不怪罪贺轻舟,不但如此,即便是要他把舒服的事让给贺轻舟,他做上面那个干体力活的也没问题。 铁锁链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响声。莫沾衣腾地坐起来,欢脱的喊:“轻舟。” “哟,轻着点吧,祖宗诶。”赵牢头抹去头上的冷汗。他是想要贺府公子给的三千两银子,但是他也不想把命给弄丢了。 贺轻舟带着人进去,还未开口,就被人抱住了自己的大腿。黑漆漆的,扑的倒准。 “我饿。”莫沾衣低声哀嚎,并且无力的指控:“午时都过去好久了吧,你要把我饿死。” 何止是午时过去好久,此刻已是四更时分。贺轻舟抱起莫沾衣,心疼道:“这个环境不好,咱们回家吃。” 莫沾衣还要说话,却被贺轻舟捂住嘴。他被贺轻舟抱着出了牢房,渐渐有了微弱的灯火,穿过一个简陋的小门,他就看到圆月挂在天上,分外的刺目。 “你居然饿了我一天一夜。”莫沾衣趴在贺轻舟怀里,咬住贺轻舟胸前的突起。每次贺轻舟咬他这里的时候,都是又疼又奇妙的,莫沾衣只是想叫贺轻舟吃疼罢了。 贺轻舟委屈的辩解:“我还不是为你的事忙的到处跑,嘶,别咬,疼。再咬,我对你不客气了。” 回到府里,莫沾衣饱餐一顿,这才想起来问:“我是被释放了,官府不打我一顿?还有,皇帝不是要审我,唔,其实我有点见见皇帝长什么样。当皇帝多好,一顿饭一百多道菜。” “那。”贺轻舟沉吟问道:“如果让你去当皇帝,你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莫沾衣笑的眉眼弯弯,柔和的线条,哪里瞧得出来有燕王的英雄气概。“当皇帝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天底下的厨子都会给他做饭。我要是能当皇帝就好了,嘿嘿,可惜我没那个命。唔,你脸色好黑?” “我、我说错什么了?”莫沾衣嗫嚅,咬着筷子小声问:“难道我应该说不喜欢当皇帝?可是,难道你不喜欢?”每个人肯定都会愿意的,贺轻舟脾气真坏。 贺轻舟取了茶喂到莫沾衣嘴巴,让他漱口,缓了脸色,循循诱导:“当皇帝一点都不好,每天不到五更就得起床,然后为全国的大事做决定,下了朝就得批一天的折子,累死累活的,还没人给发月银,而且根本没时间吃这个吃那个的,整天都要拿笔写字,特别惨。” “那我肯定不想当皇帝了。”莫沾衣使劲摇头:“跟着你就很好,你会管我一辈子都吃到好吃的对不对,我宁愿帮你对付府里头的那些管事娘子们。” 贺轻舟满意的点头:“放心,我养你一辈子,绝对让你比当皇帝还要舒服。”所以,如果有人找你当皇帝去,你千万别抛弃我。贺轻舟突然觉得眼角湿润,忙将莫沾衣摁在自己胸前,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 “公子?”书砚一瘸一拐的进来,掀开的门帘透出明亮的光。“书墨想跟夫人请个安。” 贺轻舟放开莫沾衣:“你休息去吧,叫他过来,我看着他俩。” “公子也该休息才是,书墨向小的保证,会帮忙看着夫人。”书砚退下。 莫沾衣不满的嘟囔:“为什么都要看着我,我做错什么了,不、不就是偷了匹马。”越说越小声,还推卸责任:“书墨也跑出去了,凭什么只怪我。” 贺轻舟瞪他。 “书砚走路姿势好怪。”莫沾衣聪明的转移话题,他说道这里,突然眼前一亮,拍拍贺轻舟的肩膀,兴奋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书墨怕书砚生气,所以让书砚舒服了是不是?我每次之后,走路也稍微有点怪的。” 贺轻舟气的大笑,揪住莫沾衣的耳朵:“我觉得你别去考什么状元了,应该是读读什么是‘妇德’。自己不矜持也罢了,别整日教书墨不学好。” “夫人,公子。”书墨站在门口,两只眼又红又肿,嗓子也哑了。 莫沾衣拍掉贺轻舟的手跑过去:“你又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没有。”书墨迅速看了一眼贺轻舟,然后胆怯的低下了头。 莫沾衣狐疑:“是轻舟欺负你?” 书墨急的要哭,赶紧摆手:“不是,是小的不听话。” “行了。”贺轻舟打断他二人。“书墨用饭了没,没用的话……”过来吃一点,桌上还有不少。 书墨这次真哭了,一边哭,一边哑着嗓子急喊:“我吃了,您别打砚哥。” “打书砚?”莫沾衣吓一跳,扭头问贺轻舟:“你为什么打书砚?” 贺轻舟拉下脸:“书墨进去洗把脸,再哭我就罚书砚不许吃饭。” “公子。”书墨战战兢兢的进到里屋。 “你打书砚,书墨一定会心疼的。书墨哭,我就会心疼。”莫沾衣嘟嘴,捏住贺轻舟的唇,发脾气:“你不许总欺负书墨。” 贺轻舟咬住他的手指,含糊不清:“你难受,我会心疼。” “所以你不许欺负书墨了。”莫沾衣歪理:“因为你打书砚,你自己会心疼啊。” 贺轻舟却道:“我是让书墨心疼。你们俩,得紧紧抓住,才不会跑掉。”后面的话,莫沾衣没有听清,因为贺轻舟已经吻上他。 两人从外间亲到里间,贺轻舟将莫沾衣推到在床上。书墨看着形势不对,迅速作出反应,从木盆旁边的窗户往外爬。 书砚仍是放心不下,先是在外间的窗口偷听,后来有随着书墨到了里间的窗口偷听。正琢磨着声音不对,一抬头,就看见书墨的身体露出窗口。胳膊本能的就伸出去,稳稳接住跳下来的书墨。 67.下毒 外面如在炭上炙烤,万物都蔫了脑袋。屋里头却是凉风习习,莫沾衣蹬蹬腿,吧嗒吧嗒嘴,往贺轻舟身旁靠靠,摊开小肚皮接着睡。 贺轻舟放下扇子,轻手轻脚的下床,在书案上批阅纸条。 “公子,公子?”画雪轻声唤道:“您想什么呢,墨汁都滴下来了。” “没什么?”贺轻舟搁下笔,将被他弄的一团乌黑的纸条拿起来,试图辨别上面的字。“今年比往年都要热,你们几个也取了冰放在屋里头凉快吧。” 画雪放下凉茶,笑道:“今年的冰块多的很。” 贺轻舟跟着笑了笑,捏捏眉心,很是厌倦这样的生活。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每个人都扒高踩低心怀算计。他刚刚失去父母还不得老太太看重那会,大夏天读书,哪里有冰块用?尽管这样,他还是不愿意看着贺家出事。 他是不是应该带着莫沾衣离开,只是让书砚带着书墨走,已经不足以解决问题。莫沾衣走,他就跟着离开。 “要不要叫夫人起来吃点东西?” “不必,让他睡吧。天太热,醒了也不好受。”贺轻舟问:“三叔还没回来?” “没有,听说三夫人派了四五批人去金陵催促。” 贺轻舟蹙眉。贺徐源只有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掉了,难道不应该马上赶回来?他女儿等着他议亲呢。再者,唐若浔的叔叔被发卖了,他也撒手不管。况且,贺徐源就当真放心杭州城的铺子? 这只能说明,金陵那里一定有更大的利益诱惑,贺徐源拖着不肯回来。 “叫阿循过来。”已经有好几日没过问金陵那边的事了,就算最后他会带着莫沾衣离开,也不可能净身出户,白白便宜了贺徐源几人以及大房那边的周氏。 画晴领着桃丫头等在外间,各抱着几匹布。贺轻舟开门出去,桃丫头趁机踮着脚往里看。画晴嫌恶的瞟了一眼,并未阻拦。 贺轻舟关好门,问何事。 “府里新得的冰丝绸,触手冰凉,穿上几乎没有重量。”桃丫头机灵的抢着答话:“婢子正午过去丝绣院用饭,看见了,就抢先抱过来,让您和夫人先挑选。” “你倒是有心,画晴,赏。”贺轻舟随意指了两匹。 桃丫头得了赏钱,欢欢喜喜的退下。 “才十一二岁,心眼鬼的,竟还给她娘做起探子来了。”画晴拿起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撇嘴道:“她娘也是个丧心病狂的,女儿都到了别人手里了,不想着法子往外挖,反而还支使她办事。” “康妇人被打发出去之后,新接手的曹妇人,做的如何?”曹妇人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算是贺轻舟一手提上去的,自然忠心于贺轻舟。 画晴道:“还不错,她跟着康妇人学了三四年,上手挺快。” “把箫妇人换了。挑个错处,用咱们的人顶上,越快越好。”箫妇人是府里管理药材的管事娘子,亦是给莫沾衣送混了迷药的香饼的三个人其中之一。贺轻舟本打算慢慢收拾的,不过依现下的情况,恐怕等不及了。 “唔,画雪姐姐。”里间传来莫沾衣的叫声。 贺轻舟马上放下一切事宜,快步进了屋里。瞧见莫沾衣一手扶着床坐起来,一手揉眼睛。“醒了,可是热的?” “不热。”莫沾衣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躺平咧开嘴笑,双脚还兴奋的蹬床:“我居然真的出来了,我方才反应半天,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原来偷马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轻舟撸起袖子,决定给莫沾衣上一课。 “啊。”莫沾衣尖叫。他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亵裤,而画雪和画晴都在屋里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扯被子,想要捂住自己,但是他过于着急,使得劲儿又大,他忽略了自己压着半个被子呢,使劲一扯的后果就是,莫沾衣尖叫着从床上滚下来。 贺轻舟抬起脚,截住莫沾衣。挥手让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的两个大丫头出去,默默放下袖子,算了,估计这种人是教不好了。 “疼。”莫沾衣泪眼汪汪。“屁股疼。” 贺轻舟歪嘴笑:“别想博取同情,你不哭,我反而会信你真疼。我可只一次,哪里就能疼?” 莫沾衣拍拍屁股站起来,红着脸道:“两个姐姐也真是的,我都没穿衣服。被她们看见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贺轻舟就不明白了。 原来贺轻舟不知道啊。莫沾衣决定大公无私的告诉贺轻舟,他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师父说,男女不能互看身子,否则会出事的。” “出事,会出什么事?” “嗯。”莫沾衣点头如捣蒜:“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很恐怖,师父说,会失去很宝贵的一件东西。” “你师父说的对。”贺轻舟严肃的教导他:“一定要远离女人,否则你以后永远都吃不到好吃的了。”贺轻舟心道:你已经失去了那件很宝贵的东西了,尽管你远离了女人。桃花老头真好,就是为了便宜他才这么教育莫沾衣的吧? “饿么?已经快申时了。” 莫沾衣掂着脚,越过贺轻舟,从桌子上拿了块桃花酥:“快给我穿衣服,我吃完就去找书墨玩。时间紧急,快点。” 有什么好紧急的。贺轻舟认命的伺候莫沾衣穿上衣服,又俯身给莫沾衣穿鞋。正穿左脚呢,就感觉到背上一沉,莫沾衣扑在他背上,吭哧吭哧:“轻舟,我有点想我师父他们,你带我回去看看吧。就看看,我还会回来帮你做事的。” 贺轻舟的手停了停,爽快的应道:“好,你们那山头太远了,而且风水不好,所以我打算给你师父在乡下置间宅子,让他们安心在那儿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你说好就好。”莫沾衣舔舔手上的桃花酥粉末,将头搁在贺轻舟的腰上,刚感叹了一句:“轻舟你真好。”然后天地翻转,他就摔在了床上。 贺轻舟笑的直不起腰。 莫沾衣迷糊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贺轻舟给扔到了床上。登时跳起来,追着贺轻舟就打。两人在屋里闹着一团,画雪悄悄将门掩了。 ****** 贺轻舟又要出门办事,莫沾衣依依不舍的送别,等贺轻舟走出三院,他立刻欢腾的跑去找书墨。因为太激动,连门都没有敲。 屋里,书墨正在给书砚上药,裤子都扒到了膝盖处,莫沾衣笑眯眯走进去,还没开口,书墨已经迅速作出反应,直接扑在了书砚身上。 书砚说过,身体是不能给别人看的。但是书砚给他看过了,只给他单独看了,所以他就很自私的不想让别人也分享到他的书砚。即便是公子和莫沾衣也不行。 书砚将痛呼闷在嘴里。挨完十几下板子,再被人重重一压,坚强如他,也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断气。 “出去。”书墨眼圈已经红了,差一点就保不住了。 莫沾衣还想说上两句,收到书砚凌厉的眼神,蔫蔫的退了出去。到了门口,画雪正好给书墨补完衣服,要送过来,就看见莫沾衣委屈的表情。 “怎么了?” “我好想轻舟。”如果贺轻舟在场,还可以帮他凶回去。他打不过书砚,想凶可又没有那个胆子,书砚不会像贺轻舟那样对他好。 画雪疑惑,公子才刚走。 书墨跑出来,端着盘小点心,低头:“对不起,刚才不方便,咱俩去吃东西吧。” “好啊。”莫沾衣看见书墨手里端的形状漂亮的小点心,立刻忘了书砚,拽着书墨往主屋走。 书砚从屋里探出头,见莫沾衣没有生气,大大松了口气。 “你又欺负夫人了?”画雪挑眉问。 “下次不会了。”夫人其实挺好的,只是刚才真的忍不住想要瞪人。“公子怎么大白天就去了?” “不知道,公子没说。对了,公子吩咐下来,让除去箫妇人。” “除去箫妇人?”莫沾衣凑过来问。书墨就站在莫沾衣身后,亦是一脸的迷茫。 为了能跟夫人和解,书砚逼自己抬头对莫沾衣笑了笑。“箫妇人是周姨娘的人,包藏祸心,上次小院起火的事,跟她脱不了关系。所以小的同画雪商量,想办法把箫妇人从管事娘子的位置上拉下来,否则她使什么坏心眼下毒的话,咱们就危险了。” 说起下毒,莫沾衣想到件事:“上次你们不是弄来什么毒药,要做坏事,做了么?还剩下的话,可以嫁祸给箫妇人。那种毒药,量少一点,是不会弄出人命的。” “还没,公子本来想吓唬大房,后来有事便搁置了。这个主意好。”书砚自然而然的勾唇:“我们可以给三夫人下毒,不但要借刀杀人,还可以一石二鸟。” 莫沾衣吐吐舌头,带着书墨进去又端了一盘点心出来。他们俩就是回来拿点心的。两人一人端着一盘进了外间,坐在冰鉴旁边说起彼此发生的事来。 书墨被公子警告过不许同莫沾衣说奶妈的事,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趁着公子不在,重点讲述了书砚被公子下令毒打的事,说着还抹泪。 “他说,他是为了让你心疼。”莫沾衣道。 “要让我心疼,原来是变着法的惩罚我。”书墨狠狠咬了一口点心,是比打他还要难受。 莫沾衣道:“书砚真可怜,屁股挨了打,还要为我奔波,跑去桃花山报信。不过他回来的倒挺快的。唔,轻舟上次给我治屁股的方子不知道还在不在,回头让他给你。” 书墨诧异:“他去桃花山报信,什么信,难道前辈他们已经从大牢里逃回桃花山了?”说完,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完了,公子和书砚都叮嘱过,让他不要对莫沾衣说这件事的。 68.药材 “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对不对?”书墨的眼睛已经红了,仍是瞪大了,盯着莫沾衣,生怕他反驳。 莫沾衣点头:“你出去吧,我打算睡会。” “你肯定是想骗我出去,然后你就跑了。”书墨抱住莫沾衣:“休想骗我,你要是遇到危险,公子,公子会骂死我的。”书墨痛哭。 书砚听见声音不对,赶过来。莫沾衣急的要跑,被书砚一招放倒,打昏了,扔在床上。 “没事的,我会想办法处理,这有什么好哭的。”书砚听书墨说完,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敢露出来。 “我真没用。”书墨难受的坐到莫沾衣的榻前,摆摆手:“你去通知公子,我来看着夫人,我不会放他出这件屋子的,你放心。”书墨下定决心,他要给公子和书砚分忧。 “好,我相信你能看好夫人的。”书砚出了屋子,让画雪找人去通知公子。他悄悄躲在东屋。莫沾衣一时半会醒不来,他担心的是书墨。 ****** 贺轻舟从牢里出来,赵牢头衣服都湿透了,跟着后面一个劲的小声叨叨:“哎呦,我的贺家公子,您是真想要小的头上的脑袋啊。您就不能等小的晚上当值的时候过来,大白天被人瞧见,可是要命的事。” “公子。”画雪不放心,亲自跑了过来。 贺轻舟让赵牢头回去,低声问:“何事?” 画雪将书墨捅了篓子的事告诉他。“公子不必着急,书砚有分寸,不会伤了夫人。” “书墨的嘴啊。”贺轻舟恨滋滋,总是专拣要紧的说。“今日务必除掉箫妇人,晚上我要用药材。” “今日?”太快了。 “对,沾衣的性子急,拖不得了。”贺轻舟带着画雪从书坊买了纸笔,随手写下桃花老头说的几味药材:“你去吕大夫的医馆,这几味药材有多少买多少,不要声张。” “婢子明白。” ****** 贺轻舟买了些莫沾衣喜欢吃的东西,往府里走。林正如从后面追上来:“贺老弟留步。” “林兄?”贺轻舟止步,笑道:“巧了,林兄要去哪儿?” “我是要去找你。”林正如引着贺轻舟走到人少的地方:“有个京城里回来的朋友告诉我,你二哥成亲了,娶的是杨尚书的庶女,皇上恩准他锦衣返乡,算算日子,快马加鞭的话,二十几日便能到。” 贺轻舟还未收到消息,闻言思索片刻,笑道:“好事,我回去告知祖母,好修整府邸恭迎贺大人。” 林正如急道:“你这是什么做派?你二哥性子从小便古怪,他读书读傻了的,你别同他计较。我告诉你,是念着你们兄友弟恭,想让你有个信儿……” “好给他做些准备,让他回来少得罪人,是吧?”贺轻舟头疼的很,事赶事的来,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我先回去了,反正还要些日子才回得来。倒是你,我二哥都成家了,你也抓紧吧。” “对了,你三叔什么时候回来?”林正如虽不想娶亲,可他母亲想早些抱孙子。早娶晚娶都得娶,逃不过,他也懒得逃。 “金陵那边比杭州城要繁华许多,去了可能就不想回来了。”贺轻舟拍拍林正如的肩:“你不是也一直想去金陵么,正好可以去拜访一下我三叔。” 贺轻舟本是玩笑一句,不想林正如却道:“我正有去金陵做买卖的念头,之前,金陵前皇族没了,就被几个世家大族控制着,不过,前些日子,当地的官府下了好几项支持小商铺和外来商人的政策,其实为的是压制那几个世家,此时不去凑凑热闹,那就太可惜了。” “是啊,确实可惜。”贺轻舟问过阿循,知道这么个情况。若是没有莫沾衣以及桃花山的事,他也会有向金陵发展的野心。 ****** 赶回府的时候,莫沾衣尚未醒来。贺轻舟湿了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莫沾衣转醒,猛地抱住贺轻舟。 “轻舟,书墨说我师父被抓了,你会帮我救他们么?”莫沾衣吸吸鼻子:“什么啊,好香。” “给你带回来的,要不要吃?”贺轻舟将纸包打开。 莫沾衣摇头,哀求:“轻舟,他们真的会被砍头,还有曝尸三日么?” “怎么会,我骗你的,你们除了打劫,又没做过什么坏事。”贺轻舟向来擅长撒谎,面不改色言道:“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担心,我已经在想办法救他们了。” “怎么救?” “他们无非就是抢些银子,我会想办法把凑齐银子还回去,再贿赂贿赂官府,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没几日,你就可以再看见他们,毫发无伤的站在你面前。” 莫沾衣抿嘴,低头想了一阵,抬头问:“这次你确定你不会骗我?” “不会,这次肯定不会。”贺轻舟正色。 莫沾衣这才放心。换做平时,贺轻舟定然会横眉竖眼,吼着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次承认了,应该不会再骗他了。 “你帮我救师父,我会帮你看好家里,不会让别人把你辛辛苦苦夺过来的东西再抢回去的。”莫沾衣蹭蹭贺轻舟的脸颊:“借你的银子,我会帮你抢更多回来,那个什么箫妇人,我马上帮你下毒去。” 说着,就要趿着鞋往外走。 贺轻舟拽住他手腕:“不用你慌慌张张的去,天还热呢。我听书砚说了,是你出的下毒的主意,你不提,我都忘了还备着毒药呢,真能干。”贺轻舟揉揉他的脑袋。 莫沾衣顿时红了脸,贺轻舟竟然在夸他能干。“我也就会跟府里的人拌两句嘴。大事的话,还是得靠你。其实,我挺没用的,书也读不好,武功也学不好。唔……好好的,亲我做什么?” “怕你再胡思乱想下去,就变成书墨那个爱哭包了。” “不会,我不爱哭。” “这点好,如果你再不爱装死,不爱叨叨,不爱吃东西的话,会更好。” 莫沾衣乖乖点头:“我会改的。” 贺轻舟蹙眉:“为什么要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肯定有事。 莫沾衣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指着纸包喊:“我要吃。” “不给,老实交代。” 69.中毒 莫沾衣鲜少有这般乖觉的时候,贺轻舟把人压在床上使用各种轻薄手段严刑逼供。结果闹得莫沾衣来了兴致,死缠着要舒服,不得手不罢休。 “公子,老太太差人请。”画雪在外间高声喊。 莫沾衣气的捶床。 “可别闹,床坏了,哪有银子修?”贺轻舟拉起莫沾衣,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屋子里虽凉爽,也禁不住闹腾,一动便是一身的汗。“你陪我去。” “不去。”莫沾衣回绝,他还有其它的心思呢,正筹谋脱身,怎么可能会陪贺轻舟去见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太。但是他输在武功不济上,被贺轻舟打了两下屁股,疼的装死,也没逃过被迫去见老太太的命运。 不过到了老太太的屋子,看见桌子上的小零嘴,莫沾衣焦躁的心情总算稍微有些平复。 贺习书啃着冰糖葫芦,不满的瞪着抢他零嘴的三婶。“你吃多少,改天得还回来。” “休想,我没钱。”想了想,不放心,加了句:“轻舟也没有银子。”莫沾衣一边同贺习书斗嘴,一边偷听老太太跟贺轻舟谈话,另外,还要分心想着怎样才能混出去。 “所以,您想让孙儿去金陵一趟?”贺轻舟问。 老太太剥个颗葡萄,慢条斯理道:“你三叔迟迟不归,你有打听过是何原因么?” 贺轻舟将他所知道的事说与老太太听。 “这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呢。”老太太道:“你可知唐若浔前天晚上出了府门,去了趟钱庄,昨日账房便发现钱庄有三万两银子被私用,正是记在了你三叔的名下。老身怀疑,你三叔想在在金陵做买卖。” “很有可能,三叔一直惦念着金陵这块肥肉。” “岂止是有可能,你三叔要做的买卖还不小呢。”老太太恨恨道:“他夫人给他去了多少封信,他都不肯回来,连信都懒得写。妻儿都不顾念。唐若浔倒是一封信都没给他写过,不过,老身却查到,唐若浔在暗地里派人给你三叔送了好几次东西,不只银票。他们屋里的竹节粉彩花瓶不见了。” 老太太的贺府的眼线要比贺轻舟多的多,甚至贺轻舟院子里,也有不少老太太的人,比如成亲时,老太太送来的,名义上是给莫沾衣的丫头小厮。 三万两,足以开家不小的铺子。即便在金陵,也不会落于人后。贺徐源的竹节粉彩花瓶,是贺老爷子的珍宝,当年打发贺徐源出去自谋生路,老爷子狠狠心,将此物给了贺徐源。 “祖母,是想让孙儿去瞧瞧三叔做什么呢,还是?”贺轻舟打住不说。 老太太笑道:“你打小是个聪明的,你们哥仨,不谈出身,只说论起聪慧,其实你二哥并不比你笨。老身之所以选了你,是因为你二哥脾气执拗,自你父母过世后,便只知道死读书,而你,不但聪明,并且野心大。” “贺家并不是几百年的大世家,没有让你们在家坐吃的金山银山。你祖父常与老身说,若想一个家族长盛不衰,靠的不是所谓的机遇,或者攀上更高的家族。而是培养出一代代即便没有家族的支撑,也饿不死的子孙。” 莫沾衣轻声问贺习书:“他们说的什么,你听的懂么?” “不懂,你不要偷听,会被骂的。”贺习书拽住莫沾衣的耳朵,大声抗议道:“陪我玩,陪我玩。” “小公子,不可对三少夫人无理。”屋里只有湛蓝在伺候,她抱起贺习书,拿了逗趣的小玩意哄。贺习书不感兴趣,倒是莫沾衣觉得新鲜,拿在手里把玩。 贺轻舟轻声道:“孙儿明白了。只是若要去金陵做买卖,打出咱们贺家的旗号,可不能丢人。不说钱庄,单是丝绸铺子,需要用钱的地方就不少。绣娘以及工人总得从金陵请一些,杭州城的式样跟金陵的大有不同呢。孙儿手头上可不富裕。” “金陵之前毕竟是国都,那里的衣裳样式更华贵大气些。这老身知道。”老太太很满意贺轻舟没有因为舍弃不下杭州城的铺子,而犹犹豫豫不敢往金陵伸手,那样眼界窄的人成不了气候。买卖人不似农户,他们的野心大,勇于并且乐于在更广大的地方挣银子。 “你放心先往金陵走一趟。丝绸铺子,你已经完全拿下,老身相信他人动不得了。至于钱庄。”老太太勾起嘴角:“你去金陵总需要本钱。” 贺轻舟明白老太太这是要舍弃杭州城的钱庄了。贺徐源把钱庄控制的太严,他和老太太要想夺过来恐怕还需要费些力气。可时间不等人,老太太是怕等他们抢回来钱庄,里面已经空了。 当然,贺轻舟还有其它算计。皇帝容不下民间自办的钱庄,与其到时候被动,还不如此刻主动撤了。并且,老太太许诺要把钱庄的银子抽出来给他做本钱。正是带着莫沾衣远走高飞的好助力。 “对了,你二哥可有信儿?” “没有,他没写信过来。”贺轻舟心思绕了个弯,没有直说:“不过有人说,二哥中了探花,不知可否属实,孙儿已经派人去京城找二哥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你二哥若真中了探花,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喜事。” 两人说着话,不觉天色已晚。回头看看,莫沾衣躲到碧纱橱里吃鲜果,而贺习书早已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老太太留了咱们用饭。”贺轻舟走过去,吃了颗葡萄:“你困不困?晚饭恐怕要晚些,要不要先睡会?” “不困。”莫沾衣吐出籽儿来:“咱们去外头吃吧。我想吃……” “打住,把你的小心思给我收起来。”贺轻舟咬着莫沾衣的耳朵威胁。 “哪有什么小心思。”莫沾衣心虚的低下头,挠挠脖子,飞快的往贺轻舟嘴里塞了个葡萄,不敢直视贺轻舟,垂眸道:“真的没有。” 贺轻舟伸舌头舔莫沾衣的耳朵,还敢骗他?有没有,大眼睛里早明晃晃写着呢。 “唔,哈哈。”莫沾衣赶紧捂住嘴。贺习书在床上睡觉,可是好痒痒,好想笑。“别舔,痒,我就是想出去吃好吃的。” “接着编。”贺轻舟继续舔。 莫沾衣三五次求情都被无情的拒绝之后,他也恼了,猛地抱住贺轻舟的脑袋,就咬住了贺轻舟的耳朵。 “嘶——”贺轻舟抽冷气。“你是不是想装的乖乖的,让我去帮你救人。然后自己又不放心,再想其它的办法救人。” “没有。”莫沾衣坚定的摇头,被看出来了。 “要是敢离开我一步,就是把你师父师兄救出来了,我也能再给塞进去。”贺轻舟最会威胁人。他不仅言语上威胁,手还准确的握住了小沾衣。 这次换莫沾衣抽气。 “你们在干什么,三叔你的手为什么伸到三婶的裤子里了?”贺习书瞪大眼睛看着二人,哪有半点睡觉的模样。 贺轻舟黑脸:“小孩子管那么多?刚才,我们俩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嗯。”贺习书露出洁白的牙齿。 “真淘气。”莫沾衣不屑。 “你不许出去乱说。”贺轻舟捏住贺习书的脸。莫沾衣顿觉不舒服,拉开贺轻舟的手,抱在自己怀里。虽然捏脸有些痛,但是不许捏别人的。 贺习书抬起头嚷嚷:“除非你给我刚才三婶吃掉的东西的十倍,否则,哼哼。” 莫沾衣当下大骂:“奸商。”你们一家都是奸商。 “三公子,快出来。”湛蓝扶着老太太去花园散步,不知为何突然折回。老太太有在饭前趁着天气凉爽的时候散步的习惯,除去刮风下雨,向来雷打不动。 贺轻舟吃一惊,忙走出去。 湛蓝急道:“三夫人今天的汤药出了问题。有人从药渣子里搜出蛇床子的渣。三夫人吃过之后,呕血不止,已经去请大夫了,您快过去瞧瞧。”家里能当家做主的男人,只有贺轻舟一个,所以,湛蓝才会匆匆跑回来,请贺轻舟过去。 蛇床子?贺轻舟诧异,书砚弄来的毒药没有这一味。难道是另有人想要害小董氏,正巧了,帮他一把除去箫妇人。 “三少夫人请您也跟着去。”见外人(大夫),拿主意,要三公子才行,而三少夫人作为内宅大权的掌握者,自然也要跟着去处理一些事情。 几人快步赶到三房的正院,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贺徐源的妾室,个个都在装模作样的抹泪,唐若浔亦在其中。贺轻舟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往他那边瞧了一眼。唐若浔垂下头,望着地面。 “叫他们回去,别堵在门口。”贺轻舟低声对莫沾衣说道。他不是三房的男主人,不好直接吩咐自己三叔的妾室。 莫沾衣正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呢。被叫来这里看别人中毒,他的师父师兄们却没法子去救,他想要混出府啊。听贺轻舟这么说,他就叉腰大吼:“消失消失消失。” 一阵静默。很快,门口走的干干净净。 贺轻舟干咳,丢人。偷偷拧莫沾衣屁股,少夫人的体面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进了屋子,大董氏坐在右侧下首,老太太没来,赵夫人也没来,贺轻舟便和莫沾衣理所当然的坐到了首位上。贺轻舟叫过服侍小董氏的丫头问明情况。 “请的是城西的纪大夫。”现在服侍小董氏的丫头叫红雪,刚提上来做大丫头不久。回答问题还磕磕绊绊的,连头都不敢抬。 湛蓝跟着过来了。她是代表老太太,过来帮助贺轻舟两人震慑场面。贺轻舟叫她去请吕大夫。 其实不管查出来凶手是谁,或者是能不能查出来,贺轻舟都不关心。他所惦记的是,尽快趁此事收拾掉,他想要除掉的人,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仅仅是箫妇人了。 70.垫底 吕大夫跟贺轻舟的关系,莫沾衣曾经很不客气的形容道:“蛇鼠一窝。” “按这个方子吃下去,不出两天,贵府三夫人身上的毒便能排干净。”吕大夫施完针,开出个方子交给小丫头下去煎药。 大董氏给自己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小丫头出去。小董氏是她的人,她要留心,别再让人钻了空子。 很快给小董氏煎药的丫头彩蕊被押了上来。之前一直是她在给小董氏煎药补身子,没出过什么差错。 “婢子每隔两日到药房领药,拿回来之后,便去小厨房煎药。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彩蕊是贺府的家生子,她娘亲原是府里头的管事,同大董氏的关系不错。她娘亲去世后,大董氏便安排她在小董氏身边伺候着。 大宅大户的主子对吃食和药材向来看管甚严,尤其是女主子,她们怀孕期间,比皇帝还要担心被人下毒。若是彩蕊不得大小董氏信任,她根本不会被分配去煎药。 “厨房随时都有人当值,婢子也从未离开药罐。从药房至回来的路上,婢子没有让任何人碰过药罐。” 彩蕊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贺轻舟顺着她的话说道:“照你这么说,那便是从药房领的药有问题了。你每次从药房领药,可有仔细检查过?” “婢子不识药理,总是粗粗看过一遍,见大致没什么不同,断定没拿错药包便可。” “你每隔两日去领药,那上次领的可还有未煎过的?”贺轻舟又道:“再把这次的药渣拿上来请吕大夫过目,还有上次纪大夫开的药方。” 莫沾衣困得揉眼睛。他从牢里出来,还被贺轻舟压着毫无人性的进行了一场运动,害他的兴奋异常,只能在白天补觉。要是吃东西还能坚持,可是听人说话,真的好累。 贺轻舟扫一眼昏昏欲睡的莫沾衣,决定加快审案的速度。 “纪大夫的方子没问题。”请吕大夫来,自然也有让他查验方子的意思。“煎过的与未煎过的药中都有一味蛇床子,这种草药毒性不大,但三夫人此刻的身子服用后会有大害。老夫看方子上有一味补血的当归,未在药渣里,想来是拿错了。” “冤枉啊。”箫妇人在人去请吕大夫的时候,便等在屋外。此时听吕大夫这么一说,当下跪在地上喊冤。 纪大夫摸着山羊胡:“当归和蛇床子并不相似啊。” “去把药房里放当归和蛇床子的两个抽屉拿过来。”贺轻舟递茶给莫沾衣,试图让莫沾衣清醒些,最好能说说话,树立下他掌家的威风。莫沾衣不如他的意,懒得不行,就是贺轻舟的手喝茶,都不肯接。 贺府的药房只是一间屋子罢了,常用的药备些,不常用的随时出去买。蛇床子不常用,没有固定存放的抽屉。 当归的抽屉刚一放上来,箫夫人便大惊失色。里面混了小部分的蛇床子。 “怎么会这样,今年府里根本没有买过蛇床子这味药。”箫夫人几欲抓狂:“而且,两味药样子不同,婢子怎会放错?” 贺轻舟见莫沾衣实在难受,遂当机立断,先把箫夫人关起来,等他与三少夫人彻查完药房再做定论。 ****** “困了,先趴我背上睡会?”贺轻舟带着莫沾衣出来,回他们的小院去。 莫沾衣将头搁在贺轻舟的背上,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被习习凉风吹散不少困意。“你不去救我师父么?” “我不得准备银子啊。”贺轻舟道:“赎你师父师兄几人可要很大很大一笔银子呢。赎完他们之后,我可能就穷了,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 “穷,会有多穷?”莫沾衣懒懒散散的,嘴巴一张一合:“只要有口饭吃,那就不算穷。你是为我才没银子的,我以后还你。” “怎么还,去打劫?你师父师兄吃的亏,你半点不知道吸取教训是不是?” 莫沾衣反驳:“我才不会,打劫不赚钱。我打算去给另一个有钱人当夫人,等挣够了银子,就带着师父和师兄们找个地儿安度晚年。” “安、度、晚、年。”贺轻舟说的咬牙切齿。 “是要师父他老人家安度晚年。”莫沾衣趴在贺轻舟背上嘻嘻笑。 贺轻舟只觉得背上似起了一团火般,烧的他心里煎熬万分。“你给别人当夫人去,就不能再见到我了。” “为什么?”莫沾衣敲贺轻舟的脑袋,以土匪的口吻耍赖道:“等我挣够了银子,就回来找你,还有书墨。不给那个有钱人当夫人了。” “你觉得当夫人很挣钱,你挣了多少银子了?” 莫沾衣想了想,登时蔫了。他抱着贺轻舟的脑袋道:“我的银子都不知道藏哪里去了,回去我要挖地三尺,就不信找不出来。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救人,对不对?” ****** 画雪带人去查药房,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整个药房搜了个底朝天。所有在药房的丫头小厮都给捆了,扔到柴房去,等着最后的发落。 第二天贺府众人才知道药房里的药材摆放混乱,收取不当,且箫妇人有贪污药材的举动。药房里有一大批药因箫妇人没有及时晾晒或者阴干处理,竟给放坏了,三公子果断将废药材烧毁,不让其在祸害贺家人。 其实在抄药房的那天晚上,贺轻舟就带着“废掉”的药材以及画雪从吕大夫那里买过来的药材,通通送进了牢房。那么一大包东西送进去,害的赵牢头差点吓晕过去。他们牢头开个小门就为寻个方便,贺家公子简直在拿他们脑袋开玩笑。 莫沾衣趁着贺轻舟外出,悄悄往外逃。他刚刚窜上房顶,就看见书砚冷着脸盯着他。 “我来赏月,好圆。”莫沾衣摸摸鼻子。 “您自己回房间,还是让小的动手?” “我自己来。”莫沾衣气恼的往天窗跳。他是从窗户跳出来蹦上房顶的。这间屋子的天窗要小的多,他跳到一半,抬起头跟书砚商量道:“你能不能去下面拽我一下,已经到过腰了。” 书砚蹙眉:“卡住了,您不会缩骨功为什么要走天窗?” “我,我不是着急么?”莫沾衣垂头,好生羞愧的模样。 书砚不疑有他,跳下去要往屋里走。他能拽莫沾衣的腿,但是不好摁莫沾衣的脑袋或者肩膀,一来尊卑有别,二来,半个身子已经下去了,拽比摁会减少莫沾衣的疼痛。 但是当他跳下房屋,就警觉声音不对。他立刻踩着窗台跃上来,就看见莫沾衣蹿逃的身影正在往后门跑。 “夫人。”书砚的轻功比莫沾衣好,他追上去,将莫沾衣逼在死角。“小的只问您一句,您若能答的上来,小的便不拦着您。” “你问。”莫沾衣思索,踢书砚下面成功的几率会有多大。 书砚道:“您认为,您跑出去救人,会给公子的营救帮倒忙的几率有多大?” 为什么不说他救人的几率有多大,而是直接问帮倒忙的几率。莫沾衣气愤不已,拳头都握起来了,但是又听书砚说道:“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人,等您成功进入到牢房,公子救完人还得再救您。”书砚说完,转头就走了。 莫沾衣在原地踹了会树,耷拉着头回屋。 贺轻舟回来的时候,莫沾衣还在闷闷不乐。床铺被弄的一团糟,桌子上摆着几个小玩意,都是他随手拿给莫沾衣玩的物件。估计莫沾衣是在清理他的个人私有钱财。 “怎么不高兴?”贺轻舟挑亮灯芯:“在等我?” 莫沾衣撇头,声音低沉:“没有。” “是因为书砚的话?” “你知道?”知道还问! 坐到莫沾衣身边,贺轻舟解开外袍的扣子,笑着哄到:“他没说错什么。你对救人一无所知,除了添乱还会什么?” “我可以打晕个狱卒,然后穿上他的衣服混进去,就可以救人了?”莫沾衣底气不足。话本里有好汉这么干过,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 “牢房有多少锁,你见识过。你就能确定你打晕的那个人身上,正好挂着关押你师父师兄们的牢房的钥匙?”贺轻舟怕莫沾衣再生主意,敛了笑,厉声道:“而且,那么多人一同出来,你当狱卒和官兵都是泥人?” “……” 贺轻舟见莫沾衣咬唇不语,眸子伤感,慌道:“你不懂而已,知道的多了,肯定就有了救人的本事。” “别骗我了,我知道我没用。”莫沾衣上半身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帐顶。语气隐忍却藏不住的难过心酸:“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给你做的,也无非是捣乱而已。” 贺轻舟不由心疼,正准备躬下身子寻思些好听的话哄莫沾衣开心。莫沾衣却自个坐了起来,精致的面容挤出笑容来:“其实我可以帮你跑腿,我轻功还可以。” “……” 莫沾衣板着手指数:“我还可以帮你解决饭,防止坏掉,还可以帮你在夏天打扇、冬天暖床,还可以端茶倒水、扫地铺床。唔,就是让你舒服也没问题。” “怎么忽然就想开了?”贺轻舟不解。他迅速酝酿出的一肚子甜言蜜语还没说出口呢。而且,莫沾衣难道就没有自觉,他板着手指数的那些,都是谁在做的? 莫沾衣吐吐舌头:“我想了想,我再没用,不是还有书墨垫底么?” 贺轻舟严肃的点头:“对,书墨比你没用。”哄自己的夫人责无旁贷。 外间,书墨拿着公子让他仿写的书信,想请公子过目来着。结果听到这么几句话,当下鼻子一酸,低声问:“砚哥,我真的那么没用?” 书砚抖落抖落书信:“他胡说,至少你有一手的绝技,天下没几个人会。”书墨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事。 71.道观 贺轻舟一夜未归。莫沾衣抱着被子,见到外面天色发亮,才敢大着胆子睡过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还在想着,等贺轻舟回来,要怎样报复回来。 等他醒过来,未睁眼前,就感觉床似乎一直在动。莫沾衣尚在迷糊中,呆呆的想,莫非是贺轻舟压着他做舒服的事,但是不是很舒服啊,而且很硌。 很硌?莫沾衣睁开眼,他果然是睡在贺轻舟的大腿上。被压着的人睡得正香,睫毛在眼睑下映出浓重的阴影。莫沾衣使坏的手在贺轻舟的鼻子前停住,他轻轻抚摸那层睫毛,贺轻舟疲惫的脸露出被打扰而难受的神色来。 伸出舌头,莫沾衣仔细的舔贺轻舟的干唇。在牢里的时候,他说渴,贺轻舟便亲了他。所以他也学着做。 书墨在主动献身那一晚,就被书砚狠狠教导一番。说的是些“亲亲、亲密结合等等,这些事情,只能同一人做,且别人做时非礼勿视”的话。书墨捂住眼睛,可还是忍不住要偷看,从指缝里往外看。 “你到底在舔什么?”书墨耐不住好奇心。 莫沾衣压根没注意旁边还有人。听见书墨的声音,第一时间,不是害羞,他当然不会害羞,他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羞羞,亦不是回答书墨的问题,而是四处找书砚这个黑脸怪。 他这才仔细打量周围,原来是在马车里。很大很舒适的马车,还好没有书砚。 莫沾衣松口气,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轻舟唇好干,他一定是渴了,所以我在帮他解渴。” “那为什么不喂公子喝水。”书墨兴奋的拿过小抽屉里放着的水囊,晃晃:“里头有加冰的酸梅汤。” 莫沾衣抢过来,喝了不少,解了馋,慢悠悠跟书墨解释:“喂水有什么好的,他难道不会自己起来喝?我跟你说,用嘴含住他的唇,他既不会口渴,还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并且能缓解疲劳,让人兴奋。” 书墨坐直身子,乖乖听莫沾衣说话。 “那种感觉,就好似有股酥麻的感觉,从嘴上在一瞬间串遍全身。你有试过么?” “唔,好想有过。”书墨不好意思谈这个,书砚叮嘱过,不许同别人谈的,尤其是莫沾衣。 “所以啊,我想让轻舟也尝到这种感觉,你看,他神色是不是放松很多,而且,像是在笑,他的嘴角勾起来了。” 贺轻舟不得不转身,背对着莫沾衣。憋死他了,想笑又不敢笑。等书砚知道莫沾衣同书墨说这个,定然会气的七窍生烟。 “你也要对书砚好一点。他在外头赶车?” 书墨摇头:“在另一辆马车上。”要是书砚在车外,估计要冲进来骂他了。 莫沾衣撺掇道:“书砚肯定又渴又累,你赶紧去亲他。记得,不是亲,是含住他的唇,千万不要用牙齿咬,要含住,用舌头细细的舔。赶快去,赶快去,停车,停车。”他想讨好书砚,千叮咛万嘱咐:“记得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别忘了。” 让书砚体验这么美妙的事,书砚会对他从此改观的。上次撺掇书墨让书砚舒服,结果书墨这个家伙居然自私的利用书砚,自己舒服了,才会害的书砚对他的态度更加不好。 这几天刚有所缓和,又因为他要逃出去的事,闹得脸色恢复到从前了。他要主动出击,跟书砚握手言和,毕竟书砚对书墨好,而书墨是他的人。莫沾衣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叫停车,把书墨推出去后,回头发现贺轻舟侧卧在车上,后背一抖一抖的。“你怎么了?”莫沾衣关切的问:“你中毒还是生病了?” 贺轻舟揉揉笑麻的脸坐起来:“我没事,不过,等会你该有事了。” ****** 书墨没有再回来,马车向金陵方向疾驰。在车上吃了顿饭,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就到了目的地。 莫沾衣跳下车,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道观门口。他用手挡住阳光,抬头望着几百层台阶上的道观。贺轻舟清清嗓子,准备告知莫沾衣,他们要搬到道观居住的事情。他尚未组织好句子,莫沾衣已经欢腾的喊:“书墨,我们来比赛,看谁先爬到最上面。” “好。”书墨将包袱扔给书砚:“夫人,数一二三,喂,你还没数呢,怎么就跑了?” “快跑。”黑着脸的书砚推了书墨一把。莫沾衣那点小聪明,也就欺负欺负他们家书墨。 贺轻舟勾唇,养莫沾衣的好处就是,他做什么决定,莫沾衣都不会问,更别提阻挠,只要他能保证莫沾衣吃得好睡得好,方便的时候时常舒服几次就成。 书砚让下人们从马车上将箱子卸下,他同贺轻舟站到一旁等候。“公子,我们以后就会住在观里,贺府您真的不接手了么?” “你很可惜么?”贺轻舟问。书砚为他争夺贺家大家长的事,费尽心思忙活了近十年,他说不要便不要,书砚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放弃贺家家长之位,不代表他会放手他该拿的东西。 书砚抬头看两个速度慢下来的背影:“没有,如果您真的彻底放弃了也好。书墨和夫人,并不适合勾心斗角的生活。他们或许更喜欢这里,清清静静,没人逼他们做任何事。” “你想的开就好。”贺轻舟压低声音:“桃花山的人,明天押送上京。我安排了人把直通的大路堵了,他们会走红叶林。咱们就带着人在前方烧烟草,让风将迷烟送过去。” 他们所烧的迷烟并不能使人昏迷,而是能让人视线受阻的一种烟雾。这种烟雾在江南的深林中很常见,官兵即使遇见了,也不会怀疑到是有人特意为之。 贺轻舟其实有更快速方便的法子救人,比如利用那个小门,或者带人在路上劫囚。他大费周折,是为了造成是桃花山劫匪自己逃脱的假象,从而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到他们身上。他是有亲族的,实在担不起这个风险。 “推着车子去烧,烧完之后,不能在地上掉落半点灰烬。”贺轻舟道:“你带人烧迷烟,另找人扮成他们做出往道观相反方向逃脱的迹象,我去引着他们往道观逃。” “让小的去吧。”离官兵越近越有危险。 贺轻舟扫一眼书砚:“你的伤还没好,上次追莫沾衣不是扯到伤口了?你怪我莫名其妙打你一顿么?” “小的不敢。”书砚深深垂下脑袋:“小的是公子的下人,公子要打要骂,小的应该受着。” “书砚。” 书砚抬头。 贺轻舟勾起唇角,拍拍书砚肩膀,以明快的声调来促使书砚不要多想:“以后,我们做兄弟。让书墨和沾衣也做兄弟,咱们两家人永远生活在一起。可惜,我放弃贺家,就不能帮你脱奴籍了。” “公子,就不能告诉小的,为什么放弃贺家么?” “就如同你说的,待在贺家,对他们两个不好。” “轻舟,快上来。”台阶上传来莫沾衣欢快的声音。两人抬头看去,只见莫沾衣使劲冲他们招手,书墨扶着腰还在往上爬。 马车上的箱子里面不仅有贺轻舟的宝贝家当,亦有救人要用的东西。他往牢里送的药材,桃花老头能做出使人昏迷的迷药,等官兵们视线受阻的时候,桃花老头用他送进去的利刃匕首打开囚车,跳到树上撒迷烟。迷倒所有官兵之后,桃花老头在打开所有囚车,把人全救出来。 书砚带着下人去处理救人用的箱子,贺轻舟则带着家当上山,开门,领着莫沾衣他们进去。 “师父。徒儿带着沾衣和书墨来给您请安了。”贺轻舟拍大殿的门。大白天的,关什么殿门。 “师父?”莫沾衣讶异:“你也有师父?” “难不成我的武功是娘胎里带的?”贺轻舟逗莫沾衣。 “你是娘胎里带的就好了,为师真后悔收了你这个逆徒。”吕真人打开门,抱怨的神色僵住,指着莫沾衣惊呼:“燕王。” 书砚看过去,想到桃花山的人伏击南海大将军,那南海大将军正是亲手杀掉燕王府三百口人的凶手。而,师父他对着莫沾衣喊“燕王”,多年怀有夺取贺家家长之位的公子一朝决定放弃贺家。 “师父年纪大了,眼神怎么这般不好?”贺轻舟回头吩咐跟来的下人:“送到偏北角的小院去。” 五个人进入大殿,贺轻舟将门关好。 “你这媳妇乍一看长得与为师的故人十分相似,但是细看,更漂亮些,眉目之间,同为师那故人的妻子亦有几分相像。”吕真人话里带话的问贺轻舟。 书砚也紧盯着公子。太不可思议了,夫人竟然会是前朝皇室中人。不知该说公子有福气,还是倒霉,倒是能肯定说上句,能有这样的奇遇,天下恐怕只有公子一人吧。 72.被抓 莫沾衣从贺轻舟后头探出脑袋来:“其实我跟一个人长的最像,那个人就是书墨……” “沾衣。”贺轻舟喊晚了,莫沾衣已经说出书墨来。吕真人似有所悟,要开口说些什么,被贺轻舟强行打断:“晚上摆桌素席,大伙好好吃上一顿。书砚,你带着沾衣、书墨去小院休息。徒儿伺候师父回房更衣。” “更衣?为师不需要,好,好,为师去更衣,你整日摆出张臭脸给谁看,你大师兄都没你脾气臭。” 两人进入吕真人的卧房,贺轻舟关门便急急的问:“师父,您认识燕王?” “认识啊。”吕真人双目放光:“那孩子是,对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真是想不到,燕王还能留下子嗣。那书墨呢,以前我没往书墨身上想过,可刚才那孩子跟书墨站成一排,相貌相似,我倒是又想起一对故人来。” “您想起谁来了?”贺轻舟赶紧扶着吕真人坐下。 吕真人笑呵呵道:“看来有谱。那也是前朝的王爷,是蜀王,弱冠年纪便被打发到川蜀一代的封地上。后来惹恼了前朝最后的皇帝成真帝,经常被斥骂。蜀王心性高,受不了,一气之下竟去丢下王位不知去哪里逍遥了。临走前,还私放了当时被抓住准备处斩的今上一家。” 书墨是蜀王的后代?蜀王,贺轻舟也曾听过其大名,听说矫勇善战,少年为其父皇所喜欢,甚至有将继位的谣言。后来迁到封地,就再未回过金陵,即便他父皇驾崩时。 “蜀王过世了么?” “他私放造反罪人,被成真帝下令通缉,在押解回金陵的过程中暴毙而亡。他的妻儿却被燕王救下,庇护在王府中。燕王的儿子连衣三岁生辰时,我和我师弟去王府做客,曾见过蜀王妻儿住在燕王府中,那时,蜀王的儿子才两岁不到,一丁点大,玉雪可爱。” “后来燕王府被抄,所有人都死了,为师还以为两个孩子也难逃厄运,不曾想,倒都与你有缘。” “连衣?”贺轻舟嘟囔。 吕真人道:“燕王的儿子,叫莫连衣,蜀王的儿子,叫莫习止。” “他现在叫沾衣,莫沾衣,给他改名字的人,是希望他不要被牵连吧。”贺轻舟沉吟片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师父,明日观里会再来一伙人,是保护沾衣长大的人,请您允许他们在观中躲上几日,待徒儿给他们寻好去住,就让他们离开,绝不连累师父。” “那连衣,不,是沾衣,你让他和书墨何去何从?” “徒儿跟他们以后就住在道观里,您不是常抱怨收徒三人,无一人能继承您的衣钵么,徒儿和书砚以后就在观里常伴您左右。”书墨看来是没什么危险了。他父王救过皇帝,皇帝不会要书墨的命。他的沾衣可要好好护着。 “可千万别,你们又不出家,携家带口的来为师这道观,不方便吧。”吕真人使劲摇头。开玩笑,两个徒弟住在道观里,跟他们的心上人这样那样的,他该多尴尬,这可是道观。 贺轻舟脸皮厚:“方便的很。” ****** 回到小院,还没踏进院门,书砚便从墙头上跳下来,压低声音喊道:“公子。” “不用问了,你猜想的不差。”贺轻舟早已预料到书砚已经猜出莫沾衣的身份。他必须要想办法隐瞒书墨的身份,以防书砚和书墨的感情发生变化。“他的身份忘了便可。” “小的知道了。” 书砚并未多想,贺轻舟松口气:“行了,喊我名字,住在这儿,以前的身份就不能用了。等救下桃花前辈,你还得陪我往金陵跑一趟,得去看看我三叔又闹腾什么呢,我走了,贺家也轮不到他当家。” “你要往哪儿走?”莫沾衣扑到贺轻舟背上,抱住他脖子问:“怎么又提你三叔,别发愁。你放心,我保证帮你收拾掉他。” “你收拾他?”贺轻舟不信,贺徐源虽没唐若浔狡猾,可也不是莫沾衣的脑子能比得上的。 “嗯。”莫沾衣郑重的点头:“你为我忙前忙后,我也要为你做点什么才是。” 贺轻舟点他的鼻子:“真乖,那你要怎么收拾他?” “这个,保密。” 莫沾衣从贺轻舟身边跑开,到屋里去找正在收拾行李的书墨。贴身的小厮就带了书砚和书墨,书砚一直忙事,书墨便主动揽了收拾屋子的活计。他要好好表现,让公子和书砚都看到他能干的一面,还要让夫人自叹不如。 “书墨,你陪我去趟金陵吧。” 啪—— 书墨对着满地的碎片,登时抽鼻子:“这是公子的宝贝,我们俩死定了,肯定会被骂的很惨。” 莫沾衣往后退一步:“不关我的事,是你摔的。” “是你吓唬我的。” “我哪儿吓唬你了?” “去金陵。”书墨惊恐问:“你又想跑,你哪次成功过,快别了。唔。” “小心手。”莫沾衣抓住书墨的手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抱怨:“也不知道小心点,碎片哪是能用手捡的?” 书墨一向怕疼,此刻却不叫疼,反倒陷入沉思中。过了会,他问莫沾衣:“我曾经扎过手,你帮我含过么?” “没有。”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有过。”书墨拍拍脑袋。头突然就疼起来了。 莫沾衣还沉浸在去金陵的主意中,他黑眸一转,就想到怎么哄骗书墨陪他去了。“你要是陪我去金陵,我就帮你把这些碎片处理干净,不让轻舟知道是你打碎的。而且,偷过来那三万两,我分你一万两。” “偷三万两?”书墨愣住。 “对啊,我听老太太是对轻舟这么说的,说他三叔从钱庄拿走了三万两。” 书墨摇头:“不能偷,而且,即便拿回来了,那也是公子的银子。” “他的就是我的,我分给你。”莫沾衣不但动之以理还晓之以情:“你看书砚多辛苦挣银子,你就不想帮帮他,让他别再给人当下人了。” “什么时候去?”书砚是书墨的致命弱点。 “等轻舟和书砚出门,咱俩就出发。” 于是等贺轻舟兴致勃勃带着桃花山师徒回到道观,推门叫莫沾衣起床。他要给莫沾衣惊喜,还他个毫发无伤的师父、师兄们。 结果,他只看到了空着的床。 书砚也只看到了空着的床。 两人着急愤怒的时候,大殿上却是另有一番热闹。 “师兄——” “师弟啊。” ****** “你确定这是金陵的方向?”书墨跟着莫沾衣出门,对于找方向来说,已经是惊弓之鸟,走两步便要问上一问。 “肯定是。”莫沾衣揉揉腿:“真想抢匹马。你说我要是偷马的话,官兵就不会像上次那么凶了吧。” 书墨瘫坐在地上:“我不行了。好渴,有水没有?” “没有。”莫沾衣坐到他旁边:“出来匆忙,哪顾得上带水。好饿,我们躺下睡会吧,说不定一睁眼,就能到了呢。” “做梦。”书墨躺下:“不过,睡醒了估计就忘了渴了。” 疲累不堪的两人就躺在林中睡了过去。过了三个多时辰,等他们再睁开眼,没有到达金陵,却成功忘记了口渴,因为他们很害怕。被无数官兵层层包围,莫沾衣吓得大喊:“我没有再偷马了,真的没有。” 官兵分开条小道,走出来个络腮胡的将军。 书墨咽口水壮胆:“他、他、他真的没偷马,我、我可以作证。” 官兵皆忍着笑。 将军的副将道:“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哪家的两个小公子。人也傻傻的,不是咱们要追的人。”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贼人逃脱的方向,就有嫌疑。”将军道:“带走。”有位大人物到了金陵,正是他表现的时候,他却让劫匪们从他手里逃脱,若不抓人顶罪,恐怕他的脑袋就该落地了。 73.入牢 鉴于上次的教训,贺轻舟早留了后招。他把莫沾衣所有的衣服都熏了信蜂喜欢的味道,等莫沾衣一消失,他顺着信蜂便能找到人。 “他们这是要回杭州城?”书砚蹙额。好好的怎么就想回杭州城了呢? 贺轻舟抿嘴,摇头:“我猜他俩是要去金陵,却选择了与金陵相反的方向,这不是沾衣一向的毛病么?” 书砚不由在心里唾弃,书墨跟着他出去,真是好危险。 “公子,你瞧。”书砚语气变得焦急。 贺轻舟抬头看去,浩浩荡荡一队官兵,向他们这边走来。“给他们让路。”他觉得奇怪,算算迷药清醒的时间,官兵应该往杭州城的方向追捕桃花山的逃犯才是,为何逃犯未捕到,他们反倒不追了? 两人勒马,退到路边。官兵有五百人左右,中间押送着一辆囚车。囚车里装着两个人,都倚着木栏打瞌睡。 “公子。”书砚的手悄悄握紧。 贺轻舟下马,快步上前拦住官兵,冲为首之人,恭敬问道:“这位将军,请问囚车上的两个人因何被捕?”难道官兵认出了莫沾衣?不应该啊,只要那个假的韩氏儿子没有逃走,官兵怎么会无缘无故抓人? 程将军打量来人,周身气度并不是小家出身,他抱拳还了半礼:“这二人有可能是劫匪,本官奉命捉人。” “劫匪?这如何可能,他二人乃是草民二人的男妻。”贺轻舟心思多活,官兵一句话,他就已然猜到事情始末。这两人倒霉,被官兵抓去充数罢了。 他特意说出是男妻,人们一般是将男妻当做女人看待的,尽管男妻的地位要比女人作正妻低上不少。官兵们不好对男妻动手动脚,且如果是男妻的话,基本没什么危险性,故而能减轻莫沾衣他俩的嫌疑。 “男妻?”程将军脸色稍冷。他抓两个男妻交差,到底不如抓两个正经的男人比较好看。 “是,草民与朋友带他们回娘家,半路他们贪玩,走散了。” 程将军寻思,他也不好直接放人,他的属下可都在呢,倒不如带回金陵,由文官们审,他只要交人便可,到时是不是劫匪,就要看文官们怎么判了。 “他们必须带回金陵受审,若不是,自然会无罪释放。” 贺轻舟缓口气,到了金陵,无非还是拿钱打点的事。他们官兵抓人无凭无据,再大的罪,他行贿赂也有官敢收。 “请将军允许草民与草民的朋友随行。草民的夫人身体柔弱,时常害病,草民要随时照顾他。” “可以。”程将军淡淡道。 贺轻舟才不管他口气如何,只要能护着莫沾衣,外人态度如何,与他何干?他和书砚二人一左一右,将囚车夹在中间。他人看起来,倒不是官兵在押送囚车,而是他们在押送。 出了林子,刚过了正午日头,毒日出现在众人头顶的那一刻,汗珠便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囚车里昏昏欲睡的两人,在睡梦中亦是热的难受,莫沾衣还在痴痴的说梦话:“轻舟,热,我热。” 贺轻舟叹口气,脱下外袍,展开,遮挡在囚车上面。他里面仅是件纯白的里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讲究,再热的天也必须在外袍内加件里衣,更何况是在外人面前单穿件里衣,太不成体统了些。 “公子,稍等。”书砚远远望见有炊烟袅袅,调转马头疾驰而去。贺轻舟却是半步都不想远离莫沾衣,可惜人家睡着了不领情。 “他二人没事,我们随身带的迷烟让他俩闻了闻,睡过去了而已,不出两个时辰绝对能醒过来。”薛副将减缓马速,同贺轻舟交谈。 这哪里是随身携带的迷烟,分明是捡了人家剩下的。贺轻舟也不拆穿他,反倒有心同这个副将谈话,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书砚很快回来,从农家买的破烂大毡子,厚实的很,贺轻舟与他搭把手,两人将大毡子盖到囚车上。贺轻舟穿好外袍,又从书砚手里拿过草席,给莫沾衣垫在身下,防止他被木栅栏硌的难受。 “他们真好命,我头一次见人把囚车坐的如此舒坦,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汗流浃背,在大日头底下暴晒。”薛副官感叹。 贺轻舟笑道:“没法子,他们从小便娇生惯养,半点苦也是吃不了的。” 一行人又走了会,前头见着两颗大树,底下分外凉爽。程将军下令休息,等日头过来再走。不然恐怕到不了金陵,许多官兵便要倒在这毒日头下。 只有两颗大树,官兵们一拥而上,丢下囚车率先抢占了树荫。书砚低声道:“他们明显已经认定夫人和书墨不会是劫匪,却还是不肯放人,真是卑鄙。”若是囚车里的人又劫匪的嫌疑,他们哪敢让劫匪的同伴随行,又哪会放开囚车,自个跑去乘凉。 “官兵哪有讲道理的。等有一天你成了大将军,比那个将军的官位高,他们就肯跟你讲道理了。” 大将军么?书砚苦笑,他这一辈子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大将军,连去当个小兵都不可能。在奴籍中人,进了官兵营,也只能是军奴。他能守着书墨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官兵不讲理,贺轻舟就讲理了?他直接拉着囚车挤到了程将军的旁边。程将军不出声制止,被挤走的官兵也不敢开口斥责,只好同其他的官兵使劲挤。 囚车停下来,贺轻舟便能喂莫沾衣喝些水。少量的迷药遇水可解。莫沾衣醒过来,看见贺轻舟逼近的俊脸,心中欢喜,便要伸胳膊去抱,结果隔着木栏抱不到人,好生委屈。 “不是说我偷马的事已经解决了么,为什么他们还抓我?”莫沾衣仗着贺轻舟在身旁,胆子大了不少,狠狠瞟了程将军一眼。 书墨也告状:“我又没偸马,为何抓我?”说完抹抹泪,隔着木栏蹭到书砚身上去。 程将军抬头望天,这还是那两个被吓得嗷嗷大叫,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人么? “我就是没用,只会给你添麻烦。”莫沾衣开始自责。 贺轻舟刚想劝慰,说“你这两日怎么老想些这个,只是这几天捣乱的次数多了些,平时还好”,话未出口,他抬头却看见莫沾衣黑曜石般的眸子滴溜溜的转。 “知道自己没用,还不安生?” 莫沾衣以为,他装可怜,贺轻舟会像前两次那般温柔的哄他。如意算盘落空,莫沾衣嘴角一翘:“走着瞧,我定会做出件大事,让你刮目相看。”他要给贺轻舟抢许多许多的银子回来,再整治整治那个欺负过贺轻舟的三叔。 “好,我等着瞧。”贺轻舟看他气鼓鼓的脸颊,手顿时痒痒,捏住了他的鼻子。 ****** 夜色落下来,才总算进了金陵。金陵不愧是前朝国都,单是守门的官兵,就比杭州城多出好几倍来。即便是天黑了,冲着城门的大街,仍旧是热闹非凡,花灯几乎一步一个,将整条街照的比白天还要亮。 “我想起你送我的小花灯了,回去让画雪给我找出来,我要玩。” 已经把小花灯秘密处理掉的贺轻舟半点心虚都没有,等莫沾衣再想起来小花灯的存在,还不定是什么时候。 贺轻舟三人都到过金陵,莫沾衣的记忆中却没有金陵,好奇的差点要把脑袋从囚车的木栏中间挤出来。贺轻舟抬起手,给他塞了回去,万一卡住了,可就太不好看了。 “尊夫人真是好兴致。”薛副官又来打趣莫沾衣。他这一路上时不时勒马同贺轻舟说上几句话,倒也渐渐熟了起来。 到日后,因为莫沾衣被囚的事,而认识的这位薛副官,可是帮了贺轻舟的大忙。 入了夜,一般就不会审犯人。官兵把犯人往牢里一交,留下些人看大牢,剩下的都找地睡大觉去。囚车上的两个人睡的太香,害的他们也都困得不行。 薛副官同看守牢房的小官嘱咐了几句,介绍贺轻舟时,直接说的便是他的朋友,让牢头不要拦着贺轻舟去牢里看望犯人,并且多多照顾两个犯人。 待薛副官走后,贺轻舟又用平民老百姓的惯用法子,给了牢头不少的好处。他将莫沾衣和书墨往里头一丢,便开始四处奔波找人。金陵当官的他没认识几个,不过当官的可都认识银子。 莫沾衣被送进去的牢房,是专门关押前朝余孽的水牢,阴暗潮湿,哭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书墨往莫沾衣背后站了站,莫沾衣也害怕,但是被书墨这么一需要,反倒让他生出些胆量,颤颤巍巍却坚定的跟着官兵往前走。 “这两个还小,怎么成了前朝余孽?”押送他们的狱卒开口问同伴。 “谁知道呢,还说是劫杀了南海大将军的桃花山匪徒呢。啧啧,估计又是乱抓人。” “管他们呢,咱们只要关着他们便是。里头的那些人就不无辜了,都是前朝高官的家眷,又没做错什么?” “也有不无辜的,那什么燕王的舅舅一家不就关在里头,听说这几年朝堂上常为了他们吵架,百官都要处死他们呢,可皇上就是不答应。” “胡说,朝堂上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74.舅爷 金陵的大牢就是气派,地方大,灯烛也不吝啬。就是不肯把水给打扫干净,都没有办法躺下睡觉。莫沾衣踮着脚,站在水当中站着发呆。脚下的水又凉又抽,大夏日的,莫沾衣却在里头冷得发抖。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同牢房的人走过来问。 莫沾衣点点头,觉得好奇怪,这群人明明睁大眼睛看着他进来的,干嘛还要明知故问。贺轻舟曾告诉过他,凡是说话爱绕圈圈的人,肯定有事要找你。 “跟我过去见见曹大人。”那人过来抓莫沾衣的手。莫沾衣赶紧跳着跑开,好脏的人,贺轻舟爱干净,肯定不喜欢自己跟这些人接触的。 “你这孩子。”那人轻轻叹气:“跟在我后面走。地牢里头有许多间牢房,很容易走岔的。” 莫沾衣和书墨跟着那人往里头走。他俩这才发现,他俩进来的这一间,里面竟然大的很,被木栏分成了许多隔间,有门但是没有锁。 最后停在一间,那门的木栏做的极密,半点都看不到里面。书墨吸口气,往莫沾衣身后蹭。 “曹大人,今日关进来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未到弱冠。”那人推了推莫沾衣和书墨:“还不快点拜见曹大人。” 书墨愣了愣,没答话。莫沾衣诧异:“里头住的是官老爷?” “罢了,同是阶下囚,哪里还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且问你二人因何被关进来?” “偷马。”莫沾衣胆怯的答道。 “什么?”里头人惊讶。 带他二人来的人被气笑:“好好答话,里头这位可是燕王的舅舅。” “是那个大英雄燕王么?”莫沾衣语气欢快起来:“我听过他的故事,他很厉害,轻舟很佩服他呢,我也很佩服他。”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里头人感叹了句,问道:“你二人真是因为偸马被抓进来的?我知你们应该从小被教导不许对外人说实话,但不必隐瞒我。” 莫沾衣更是惊讶:“你胡说,打小师父就教导我不许说谎话。而且我说话,除了书墨会信,从来没有骗到过别人,你不要污蔑我。” “放肆,你这孩子,快闭嘴吧。”领路这人对里面施礼言道:“大人别生气。下官瞧着这两个孩子呆呆傻傻的,许真是关错了,我带他们住到最外间,您早些歇息吧。” “我们才不呆呆傻傻呢。”书墨大着胆子辩驳。他反驳完外人,又扭头特别委屈的质问莫沾衣:“你总是骗我?” “也没有总是。”莫沾衣干笑:“偶尔而已。书墨你不要生气,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大不了轻舟给我买的,我都分你一半。” 两人斗气往外走,莫沾衣撞到一个人身上。他抬头匆匆对那妇人道歉,要继续追哄书墨的时候,却被那妇人拉住胳膊。“你?” “我怎么了?”莫沾衣戒备的看过去。书墨走到另一间,看见莫沾衣被抓住,尽管胆小如鼠,还是回来,拽住莫沾衣的另一个胳膊,防止莫沾衣被坏人拖走。 那妇人不答莫沾衣的话,反倒对着里间高声道:“曹大人,快出来看看这孩子的长相。郭大人您也看看,跟燕王长的可像呢。” 被称为郭大人的领路人,走过来细瞧莫沾衣。后者被他瞧得不自在,主动找话缓解尴尬:“你也觉得我长的像燕王?” “还有谁说过这话?”妇人激动不已。 莫沾衣想了想,还是不要对不认识的人说太多话。“我不告诉你。” “这小倔脾气,当年燕王也是这臭脾气。”里间走出一人,身高八尺有余,粗眉大眼,却是个病痛缠身之人,手里拄着根木棍子,走路尚且不稳。他上前细细打量莫沾衣,突然湿了眼眶,对妇人不住的点头,失态道:“像,真像。” “像,我也不是燕王。”莫沾衣仰下巴道:“我才十七不到,所以不可能是燕王。”莫沾衣嘴上傻乎乎,眼睛却是一直往左右瞟。那妇人看起来比较弱,带着书墨从她那边跑,应该能做到。 曹阵翎失笑:“没人说你是燕王。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或许我和你师父认识?” 莫沾衣才不上当:“那你告诉我你是谁,等我回头问问我师父认不认识你,他若说认识,我再告诉你他是谁。”说完,准备拉着书墨跑走。 “你师父可给过你个玉扳指,你母亲可是姓宁?” 莫沾衣摇头。提到母亲,他抓着书墨的手紧了紧,他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不过他有师父师兄们,还有轻舟和书墨。 “玉扳指怎么了?”书墨深吸口气,从莫沾衣后面走出来。他想要知道玉扳指的事。 “这孩子的长相?”曹阵翎忽的笑道:“两个小家伙在一块,这哪里还需要怀疑,习止小公子跟他父母长的也极是相像。下官拜见两位小王爷。”说完,丢了木棍,膝盖着地。在他之后,周围渐渐聚过来的人,纷纷跪在了地上。 书墨悄悄扯了扯莫沾衣的衣裳,低声道:“他们才呆呆傻傻的,我好怕。” “就是,都讲不通道理。”莫沾衣拉起书墨就跑。但是牢里之人哪肯轻易放过他们,连推带哄将两人赶进了那间密不透风的囚室。 “大家到外间莫讨论,大蓝王朝最后的皇室血脉,可出不得半点差错。”曹阵翎叮嘱道。众人皆应下,恢复哀嚎声,似乎刚才的事根本未发生过。 ******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碰我。”书墨往莫沾衣那边歪身子,他不想被妇人碰。 “两位小公子,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么?王爷、王妃、管家、奶妈,你们通通想不起来了么?”岳妇人抹眼泪道:“妾身岳氏,先夫是西北的将领,得燕王一手提拔。先夫到外征战,燕王府对妾身和妾身的孩子多有照拂,妾身感激不尽。” “奶妈?”书墨还是想问上一问,好不容易有个知道他身世的人,他不想错过。“我的奶妈可是姓韩,会绣花?” 岳妇人惊喜道:“是,小公子您记起来了?韩妇人是您的奶妈,后来您和蜀王妃逃到燕王府避难,为避人耳目,让韩妇人假作是燕王府请的绣娘。她的手艺好得很。” 莫沾衣瞧瞧书墨,再瞧瞧岳妇人,咬唇问:“他真是你说的什么小公子,那我?”如果他们没有认错书墨,也应该没有认错他。“我是?” “您是燕王的独子,您叫莫连衣。”曹阵翎走进来,将门掩好。“习止小公子是蜀王的独子。你们二人的父亲是亲兄弟,是我大蓝王朝最尊贵的王爷,你们的母亲出自书香世家的宁家,是亲姐妹。” 牢里一阵静默。妇人到底心细,柔身问:“大人这般说,两位小公子可明白?” “……不是很明白。”莫沾衣指指书墨:“所以他是我,是我亲人?” “对,你二人既是表兄弟,又是堂兄弟。” 莫沾衣顿了片刻,一把抱住书墨,欢喜道:“我就知道,我们肯定是兄弟。你是我的亲人,我终于找到个亲人了。” 于是两人抱头,一个痛哭,一个大笑。 曹阵翎与妇人哄了又哄,劝了又劝,最后曹阵翎厉声问:“你们不想知道你们父母的事么?”两人这才乖乖坐好,仰着头渴望的看着曹阵翎。 里间的牢房,有张石床,有石桌,还有碗,有单独的烛火。曹阵翎扶着木棍,站在水中,想起旧事,浑浊的眼珠覆上层水雾。 他亦是个武将,常年在外。燕王小时,他还在兵部任职,常与燕王亲近。等他驻守西北后,与燕王只有书信往来。他所讲述的燕王,与贺轻舟说的大抵相同。只不过比贺轻舟说的更细致些,更有人情味些。 他会讲燕王小时候跟蜀王打架,打完之后,两个人都不敢回各自的宫殿。但是还是躲不过,午后他们父皇要检查皇子功课,满宫的太监宫女侍卫都放下手里的活,去找他们。最后在茅房里逮到他们两个。这是两王最不肯让人提的事。 他会讲两位王妃嫁进王府的情景,讲莫沾衣出生时,王爷王妃如何的高兴,他从边关远远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讲大蓝王朝快要灭亡是,燕王在写给他的书信上是何等的悲愤。 “所以你是我舅爷?”莫沾衣忐忑的问。他没哭,他只是想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亲人?逝者已逝,他更愿意去珍惜眼前人。 “对。”曹阵翎刚答了声单音,准备在谦卑两句,不想莫沾衣几乎是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扑进了他的怀里。久病的腿支撑不住身子,被莫沾衣扑倒在地上,两人滚了一身的水。 书墨要跳下来扶他们两个,岳妇人急忙按住他:“您快坐着,地上水脏。”她先扶了莫沾衣起来,莫沾衣急吼吼要扶曹阵翎,不顾她的阻拦,将曹阵翎扶起来,小心翼翼的扶他坐在床上。 “使不得,我身上脏了,您二人坐着便好。”曹阵翎不肯坐,被莫沾衣强行摁下。 “突然多出来两个亲人,感觉真好。” 书墨哭着点头,问道:“我还有其他的亲人么?” “下官不清楚。燕王来信,只说您与王妃和奶妈过去避难,因为当时您的父王被皇上通缉,所以他没有在信里多提。” “你有我呢,弟弟。”莫沾衣笨手笨脚的给书墨擦眼泪。“我们还有轻舟和书砚。” “嗯,我有你们。”书墨破涕为笑,今日认亲是喜事,不该哭的。 曹阵翎却道:“不,您二人是我大蓝王朝皇室的最后的血脉,您二人还有我大蓝王朝所有的忠臣。” 莫沾衣瞅了曹阵翎一眼,死命摇头。“我要兄弟和舅爷就成。” “您会想要的,别看我们身陷囹圄,可外头,多少忠臣志士会效忠于您二人。不求您二人光复祖国河山,只求您二人好好活着,让皇帝尊贵的血脉得以延存。” 75.出狱 千万不要以为,牢里就是一样的肮脏、黑暗与潮湿。其实不然,牢房也有好坏,既有十几个人挤一间,也有单个人清清静静住着的。 水牢的污水最深的地方能淹没人的膝盖,最浅的地方也能没过脚踝。水牢里有的牢房连个稻草渣都没有,曹阵翎住的牢房却是石床石桌,如果忽略不计阴冷,条件尚可。 莫沾衣初进水牢的时候,还发愁晚上怎么睡觉,总不能躺在水里。可是他跟书墨,从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跃成为小王爷之后,就理所当然的睡到了曹阵翎的石床上。 两个少年当然不愿意,曹阵翎是老人,又腿脚不便,他俩说什么都不肯上床,气的曹阵翎以长跪不起逼他俩不许下床,吓得莫沾衣和书墨抱成一团。 “竟然让您去当下人,哪家的商人,也不怕折了他们的寿。”曹阵翎分别听了两人这些年的遭遇,对于书墨给人当奴仆的事,耿耿于怀。当然,那是他不知道莫沾衣给人当了男妻,因为莫沾衣还没讲到,书墨就急不可耐的插嘴讲话。 莫沾衣不干了,他咳嗽道:“书墨这些年过的比我好多了,轻舟管他吃管他住呢。” “轻舟?”曹阵翎问。 莫沾衣喜滋滋准备告诉曹阵翎关于贺轻舟是何许人也。门外却有人低声叫:“曹大人,有狱卒过来。” “不能暴露您二人,快随他们去其它牢房躲躲。”要是让狱卒看见他俩住在曹阵翎的囚室,他俩就有危险了。 两人被快速请了出去,随便进了间牢房,里头的人看见他俩,拼命压抑着激动,往黑暗中蹲着或站着,继续哀嚎。 狱卒很快进来,拍着木栏喊话:“别嚎了,再嚎你们也一辈子出不去,早死早超生,还活着干什么?喂,新来的两个在哪儿,快点滚出来。” 牢里的哀嚎声小了许多。两人待的房间里有个主事的人,悄声说与莫沾衣:“没事的,您放心往外走,估计是例行询问。这些银子您给他们,或许能免了责打。” 犯人居然还有银子,莫沾衣瞧他们衣不蔽体瘦骨伶仃的模样,哪里好意思收。“不,我不要,我皮厚结实,特别耐打。” “我、我也是。”书墨挺起小胸膛。 “哎呦,我的两个小公子,我们活着还不就是为了护着您们。您二人挨了打,我们只能以死谢罪了。快出去吧,莫教他们等急了。” 银子被强行塞到手里,莫沾衣没法子,与书墨出去。见到狱卒几人,没舍得把银子拿出来。这几两银子,不说是在犯人手里有多宝贵,只说他个偸马的罪,坐了牢,还要给官兵能买好几匹马的银子,他又不傻,坚决不会做傻事。 “跟我们走吧,给你俩换间牢房。”狱卒们上来就往莫沾衣两人身上招呼铁链子。 给他二人塞银子的人,见他们没贿赂狱卒,急的从牢里窜出来,装疯卖傻的抱住莫沾衣的脚,头朝天嚎道:“我的儿哟,你要被带去砍头了么,你怎舍得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滚开。”狱卒踢开那人,训斥道:“不知死活的老头子,他二人是富家的小公子哥,哪是你那死了几百年的儿子。” 那人听了,觉得不像是有事,就顺着狱卒的力道哀嚎着滚到一边去了。 莫沾衣他们被带出水牢,沿着灰石台阶走到了地上的牢房。押送他们的狱卒将他们送进了一间有床有被子,甚至还有铜镜和梳子的房间。 解开链子,狱卒对他们俩皮笑肉不笑道:“安生点,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赶紧睡,明一大早走个过程,就远远的滚。” “……好。”只要你让我们滚,我们一定滚的远远的。莫沾衣等人走了,拽着书墨坐到床上,他把被子掀开,哄着书墨睡觉:“来,弟弟,天色已晚,你该睡了。” “我睡不着。”白天睡太多,晚上遇到的事又太过震惊,哪里还能睡得着。 莫沾衣脸一板,眉头一皱,嘴巴稍稍下撇,学着贺轻舟骂人的腔调:“不行,必须睡觉。不睡觉你怎么长高个子,乖了,习止弟弟,快钻进去。” “你别凶我。”书墨郁闷:“我已经有两个凶巴巴的大哥哥了,你还是对我好点吧。” 莫沾衣歪头想了想,笑道:“也是,我不能跟他们一样的,我毕竟是你的亲堂兄以及亲表兄,好,我做个好兄长,不凶人的。” 两人躺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书墨对于今天的事,触动尤其大,他左思右想,憋不住问莫沾衣:“你说,他们说咱俩是小王爷。小王爷该是什么样的呢,高高在上,整天吃山珍海味,呼奴使婢么?” “嗯,应该就跟轻舟差不多。”莫沾衣打哈欠。 “那样真好。”书墨感叹道:“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突然之间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还有了亲人。表兄,堂兄,兄长。”书墨甜甜的叫。 没人应答。他听见旁边起了细细的鼾声,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唤人,他揪住莫沾衣的衣服,低低的一声又一声的唤。 ****** 大清早,两人就从被子里被挖了出来,贺轻舟捏住莫沾衣的鼻子,迫使他快些醒过来。睡觉流那么多的口水,这是做什么美梦呢。 “轻舟,我还要吃,别打我。”莫沾衣拍贺轻舟的手。 “起了,两个小祖宗,人家官老爷等着审问你俩呢。”贺轻舟把人扶起来,接过书砚递过来湿过的汗巾。两人分别给两个小祖宗擦脸。 莫沾衣迷迷糊糊的换了身衣裳,穿鞋下地,跟着贺轻舟往外走。到了间宽大的囚室,官老爷并未在高台上坐着,而是主动下来同贺轻舟交谈。 “还好你昨晚就同本官打了招呼,本官把尊夫人从水牢提了出来,不然赶上今早钦差视察,尊夫人不管清白与否,都没法子再出来了。” 贺轻舟哪里不知这官老爷的意思,走上去将手伸到官老爷的袖子里,暗中将一叠银票递过去:“多谢郑大人,您费心了。” “客气,客气,你是薛大人的朋友,也就是本官的朋友,以后再有冤情尽管来找本官。” “多谢大人。” 贺轻舟再三拜谢,才带着几人出了牢房。牢房门口停着辆普通的马车,莫沾衣跳上去,伸手拉书墨:“弟弟,快上来。” 贺轻舟脸色一紧,伸手将莫沾衣推进马车,吩咐书墨快些上来,书砚驾车回住处,越快越好,路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 回到住处,书砚想跟着到正厅,却被贺轻舟赶了出去。他不能违抗贺轻舟的吩咐,只能乖乖守着院门。 “你说书墨是你弟弟?”贺轻舟的手指无意识的在红木椅上收紧。 莫沾衣便将在牢里的事同贺轻舟说了一遍。半响都没等到贺轻舟的任何话语,莫沾衣有些不满,坐到桌子上扯扯贺轻舟的耳朵,大喊道:“你怎么不说话,都不替我开心?” “开心?”贺轻舟垂眸,重复莫沾衣的话。 “当然开心啊,我本来什么都没有,但是突然间就有了好多东西,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你不为你的父母亲族难过,不为你有尊贵的身份却沦落至此而难受?” 莫沾衣挠挠头,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难过,有总比没有强啊。我这样都要难过,那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是不是该整日痛哭?” 贺轻舟依旧不肯看他,低着头,声音低沉:“那,你,可还愿意同我过一辈子?”会嫌弃他么?嫌弃也不行。王爷之子又怎样,还不就是个被通缉的犯人,只要他牢牢握住,谁也抢不走,莫沾衣想逃也逃不走。 “如果……”你肯管我一辈子都吃好吃的,我就跟你过一辈子。永远跟贺轻舟在一起,听起来真美好。 “不用说了。”贺轻舟打断莫沾衣的话,他腾地站起来,呼吸有些急促,音调也与平日大有不同:“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你们俩个准备沐浴,臭烘烘的,难闻死了。”贺轻舟边说边掀了帘往里间走,回头冲书墨言道:“牢里的事,不许对书砚提起。敢提一句,我就给他板子吃,听到没有?” 他尚且自卑,更何况是身在奴籍的书砚。 “公子为什么不许我说给砚哥听。”书墨往莫沾衣身后缩了下。知道莫沾衣是他的兄长后,他就更加依赖莫沾衣。他委屈道:“我好想跟砚哥说。你是我兄长的事,我是想让他第一个知道的。” 莫沾衣心疼自己的弟弟,并且他也深有同感,他希望贺轻舟是第一个亲耳听到他说找到亲人这件事的。 “他不让你说,你可以写啊。” 76.金陵 “后面痒痒。”莫沾衣伸手要挠。 贺轻舟抓住小爪子,往莫沾衣头上浇了一瓢水下去。“挠破了留疤。等会洗完了,我给你涂药。水牢是什么地方,进去一趟只起身小红疙瘩算好的了。” 莫沾衣别别扭扭的洗完,随便擦了擦,就扑到床上去,大展着身子喊去拿药的贺轻舟:“我好了,你快来抹。” “不知羞。”贺轻舟端着两大罐膏药进来。 “这药的味道真难闻,不过应该管用,你可别全都招呼到我身上去,抹一点就成。”莫沾衣实在是怕贺轻舟将两大罐药全糊在他身上,依贺轻舟心急的作风,可能性很大。 抹着抹着,就变成摸着了。贺轻舟揉捏莫沾衣肉嘟嘟的屁股蛋子,久久也舍不得离开。莫沾衣被他摸的来了感觉,翻个身,指着小沾衣,豪爽道:“这个也起了疙瘩,你给我抹抹。” 被翻红浪…… ****** 修整了一天,夏日的天黑的晚。在黄昏到来之前,贺轻舟决定带着莫沾衣、书墨、书砚到金陵城里逛逛,给莫沾衣和书墨两个不常出门的人长长见识。 莫沾衣要长的见识,自然是金陵城的美食。金陵城是前国都,汇聚天下美食,他们只吃了半条街,莫沾衣的肚子已经圆滚起来。 尽管钱花去不少,贺轻舟却十分高兴。莫沾衣好哄的很,给些吃的,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呢过忘在脑后,不必他费心思去劝。 他有意哄莫沾衣高兴,给两个小家伙买了不少美食,以及好玩的物件。等到两人都吃的动不了了,他又建议去江边看花船。 金陵挨着江边,造船行业向来发达。到了晚上,人们并不像其它地方,早早便关门歇下。他们不但可以逛夜市,还可以到江边去欣赏花船。所谓花船,是挂满了一盏盏花灯的船,在江上用铁链子并排栓开,做买卖的人可以租下一艘船或者一间屋子,继续在晚上做生意。其实也算是夜市,但要比普通的夜市热闹,因为有许多外地人慕名前去,多以观赏花船为主。 “我们能去租个小船玩么?”书墨拎着花灯问。 “不行,晚上太晚上太危险了,明天再来玩。”贺轻舟扫了书砚一眼,见后者失魂落魄的模样,大抵是猜到他已经知道了。 贺轻舟要了个视线好的套间,将两个看的正新鲜的小家伙赶到里间去,他将门掩好,扯过书砚低声问:“书墨跟你说什么了?” “公子。”书砚垂头,不再说话。 “你不必担心,他们俩跑不了。”贺轻舟并不是仅仅是在劝书砚,他不会让莫沾衣有离开他的可能。 书砚不信:“可是,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们没那富贵命,现在这家已经坐稳了,即便有人向着他们,也不可能改变大势。而且,就冲他俩的脑子,能成什么大事。他俩单独放出去,能不能存活还是个事,再者,我想,他们不会想离开我们的。” 书砚没说话。 贺轻舟勾唇劝道:“何必多想,他此刻自保都难,你可比他强,何必庸人自扰。” “可……” “不,你竟然摸那个姐姐的胸,我可不能让书墨跟你学坏了。书墨,快捂住眼睛。”里间莫沾衣大呼小叫。 两人听着不对,赶紧推门进去。透过窗口看到贺行舟搂着美人举杯遥遥向这边致意,见贺轻舟出现,拉着长长的调子调笑道:“三弟,来了金陵也不与为兄说一声,为兄好生伤怀也。” “大哥,你那里太乱了,来我船上。”贺轻舟回头嘱咐道:“别对他提起咱们最近的事来,不只是他,任何人都别说。” 书墨听话的点头,跟着莫沾衣躲在屏风后面玩皮影。 贺行舟搂着花魁进来,进门先拿扇子照贺轻舟的脑袋就是一下:“瞒着我来金陵做什么?” “哪里是瞒着你?”贺轻舟心思一转,已经计上心来,请贺行舟入座,愁眉苦脸道:“我来,是因为三叔要把杭州城钱庄的银子搬空了。” “什么?”贺行舟坐不住了,挥手让花魁退下。“怎么回事?” “你先说与我,这些日子,你跟三叔都做了什么,三叔可有背着你独自开了商铺?” “我二人到了金陵,他每日出去帮我结实金陵的达官贵人,很少回来店里,偶尔晚上会让我作陪,请那些人吃酒。钱庄的生意渐渐好转,如今本钱都快要回来了。三叔说,他还在为我四处结识贵人,说是能将贺家钱庄捧成金陵第一钱庄呢。”贺行舟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仰头灌了杯酒入口。 莫沾衣从屏风后出来,把贺轻舟他们桌上的烛台端走。贺轻舟边严肃地编排瞎话给贺行舟听,一边很是自然的给莫沾衣垫了块布巾,防止蜡油流出烧到手。 “你就放任他在外做事。老太太前几日找我过去,说钱庄少了三万两银子,你想啊,钱庄一向归三叔管,他是只动了三万两就能被老太太发现?而且,唐若浔也往金陵寄了不少东西来,包括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竹节粉彩花瓶都送了过来。” 贺行舟不解道:“他这是做什么,不必为了帮我将那花瓶送人吧?” “他自然不是为了帮你,我想,他是背着你要在金陵开自己的钱庄。” “你的意思是,他要脱离贺家?”贺行舟蹙眉。 贺轻舟叹道:“他哪里是脱离贺家,他是要掏空贺家后,在另立新的贺家。大哥,我送的那个软青,你可派到他身边去了?” “派了。”贺行舟答的没底气。 “想办法把她叫来问话。” 贺行舟支吾道:“生意好转之后,我就再未联系软青,谁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别已经是三叔的人了。” “我的傻大哥,当初人都给你打包好了,你能忙着找姑娘,就不能办点正事。”前话说够了,贺轻舟这才亮出自己的目的:“明日带我去钱庄看看,最好能让我看看账簿,见见那些达官贵人。可先说好了,我可没抢你钱庄的意思,都是贺家的产业,我也想它好。” 贺行舟笑道:“哪里,我还能不信你?” 莫沾衣玩累了,跑出来抢贺轻舟座前的杯子喝水。吓得贺轻舟赶紧给他拦下来:“这是酒。书砚,给夫人倒杯茶,要热的。” “凉的,我热死了。”莫沾衣又往书砚那边蹭。 “近了瞧弟媳,怎么一脸的红疙瘩?”贺行舟摇扇道:“不妙不妙,红颜毁。” “别打趣他。”贺轻舟抢过书砚倒好的水,试了试水温,这才递给莫沾衣吃。 “对了,弟媳不就是金陵人么?金陵可还有亲人,若是有,让轻舟带着你去找找。对了,金陵这头有什么不出名但是风景漂亮的园子么?”贺行舟问。 莫沾衣正吃着水,没转脑子,听贺行舟一通说,烦的很,道了句:“我不知道。” “可是忘了?啧啧,真可怜。”贺行舟叹道。 贺轻舟又有了主意,顺着话道:“你不是找到舅爷了么,等有了时间带大哥去拜见。” 莫沾衣怔愣,捧着茶杯问:“你不是不让我对别人说我的事么?” “大哥又不是别人。”贺轻舟伸手悄悄捏了捏莫沾衣的大腿,示意他配合自己。 “是啊,我是找到舅爷了。”莫沾衣不高兴,贺轻舟每次都出尔反尔,这次八成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什么叫做“大哥又不是别人”,恐怕他算计的就是他大哥,真是虚伪小人,阴险狡诈。 他舔了口水,将杯子扔到桌上,突然坏心眼道:“我舅爷还是官老爷呢,特别威风。他的院子有好多间屋子,还有小河,有许多大树,他所有的屋子都有冰鉴,冰冰凉凉的可凉快了。他的仆人也很多,每个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明天,就让轻舟带你见他啊。”说完,迅速躲到屏风后面偷笑,他倒要看看贺轻舟怎么给变出个当官老爷的舅爷来。 “哦?想不到弟媳竟出身官家。”在外头做买卖,首先讲的就是人脉,尤其是官场中人。贺行舟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三弟真是有福之人。” “是啊,是有福之人。”贺轻舟本来只想搬出莫沾衣的舅爷糊弄贺行舟一番,让他带自己去钱庄,查贺徐源的事。被莫沾衣这么一闹,他可要好好的想个法子圆谎了。 “明日我备好礼物,你带我登门拜见。弟媳的舅爷是哪位官爷,说起来,金陵城的官爷们我都有幸结识了,不过最近突然来了许多大官,是京城来的,我正愁着想与他们结识,还可以打听一下二弟的消息。” 贺轻舟往屏风那边狠狠瞟了一眼,转头温文尔雅道:“说了你或许也不知道,明日带你去见见不就知道了。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去钱庄找你,等晚上,我约了舅爷出来,咱们好好把酒言欢。” 77.惩罚 因为给贺轻舟找事做,莫沾衣受到了残酷的惩罚,贺轻舟指天发誓,他就算是欲火焚身,十天之内也绝不碰莫沾衣。 为此,莫沾衣哄了贺轻舟好几天,又做小伏低,又耍赖发脾气,怎奈贺轻舟这次铁了心要给他长个记性。 莫沾衣吃着小食,满嘴的油,跟书墨絮絮叨叨说贺轻舟的坏话。“真是个小气鬼,我不就多说了句话么,他竟然晚上都不搂着我睡觉了。” “这么热的天,分开睡多凉爽。”尽管公子今年大方,他和书砚的屋子也放了冰鉴,可每晚被书砚紧紧搂在怀里,第二天起来就是一身的臭汗。 “书墨。”书砚走进来,将纸铺好在桌上:“以唐姨娘的笔迹,照着这封信的内容抄下来。要快。” 书墨提笔便写。莫沾衣站起来,伸脑袋去看。书砚怕他影响书墨抄写,轻轻咳了声。莫沾衣不理会。书砚只准备出声提醒,贺轻舟走了进去,伸手推了推莫沾衣的脑袋。莫沾衣没看完呢,继续往前伸脑袋,贺轻舟只好伸手抵住他的额头,限制他的头在不影响书墨视线的范围内。 莫沾衣看完,抬头,猛地咬住贺轻舟的手。混蛋,晚上不许他舒服,留着贺轻舟何用,也就只能吃了。 “写好了,公子。”书墨站起身,恭敬的将腾好信递给贺轻舟。 莫沾衣松口,问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为什么要假借唐姨娘之口,问你三叔还需要多少银两,需要派谁过去?难道你是在借着唐姨娘,打听你三叔在金陵做了什么事?” “你管不着,去把你的油爪子擦干净了,然后去练大字,今天必须写五十张出来。你看看书墨,好歹有个本事,不求你会模仿他人字迹,只要你能将字写端正了便可。”莫沾衣倒是聪明,能看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贺轻舟决定带着莫沾衣离开,所以已经不愿意再让莫沾衣过多参与贺家的事了,能不用莫沾衣就不用。 “书墨好厉害。”莫沾衣试图转移话题,他眨巴着大眼睛,小嘴往下一撇,期期艾艾的望向贺轻舟。他原是想让贺轻舟心软,别逼他练字。不想却被书砚误会了。 书砚劝道:“夫人也很聪明的,书墨就想不到这封信的用途,夫人不必觉得自己没用。”上次夫人还拿书墨垫底来着,这次不要太打击夫人。 谁料,莫沾衣居高临下的睨了书砚一眼,傲然道:“我才没觉得自己没用,我弟弟有用,就是我有用。” 书砚闭嘴。贺轻舟早拿着信走开了,他从洞房开始,就已经知道千万别同莫沾衣认真,莫沾衣脑子里装的东西,这世上怕是无人能懂。不过,他能瞧出莫沾衣什么时候在使坏,这就足够他拿下莫沾衣了。 贺轻舟一出去便是半天,莫沾衣和书墨想出去玩,但又怕惹贺轻舟不高兴,而且他俩敢接近门口,书砚的脸色就变得及其不好。莫沾衣倒是不会为了怕书砚就不出去,他心疼书墨。书墨每次看见书砚不高兴,就抱着莫沾衣不许他出门。莫沾衣一句话说不好,书墨就红眼睛。弄的莫沾衣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到了正午,外头的酒庄开始往院里送饭。莫沾衣终于欢腾起来,拉着书墨在门口看着人一趟趟的往桌上摆盘子。 “今天好丰盛。”虽说平时吃了也不差,可今天明显要比往常丰盛许多。 “沾衣,因为老头子我今天要来啊。”桃花老头从屋顶的天窗钻下来。拉住莫沾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量,最后哽咽一声:“没事就好。你这孩子笨的可以,都不在山上了,还自投罗网,自投罗网也罢,还两次,真是给我丢人。” 从门口进来个道士,正是吕真人。“所以是你徒弟给我徒弟当媳妇,脑子决定一切。” 莫沾衣拍掉他师父的手,嘟囔:“我才不笨,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轻舟说会救你,可我又怕你们在牢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才决定亲自出手。” “亲自出手?”吕真人咀嚼这句话,好大的威力啊。 莫沾衣怕他师父再提起他的窘迫事迹,忙招呼众人:“都快坐啊,书砚奉茶,不,大热天的,都来酸梅汤吧。” “为师要凉茶。”吕真人对桃花老头言道:“你徒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其实他跟着轻舟一块过日子很是不错。轻舟那孩子,要说起来,也是个官家子弟,小时候在杭州城也是个人尽皆知的神童。到了他双亲去世,才被迫弃书从商。” 桃花老头咧嘴大笑:“可没人说瞧不起你徒弟,何必说这些个话。” 吕真人气的不轻,当下拍桌子讥讽道:“师弟倒是有个好徒弟,可你这师父配得上教他么?” “不许说。”桃花老头跳起来捂吕真人的嘴。 “我偏说。当年一起到燕王府应征护卫,在客栈你后悔了,咱俩说好了的,假装没本事,被人打败就走人。不想你我对决,我假装武功不济,处处让你,你却发了狠,在我胸口踢了一脚,将我踢下台去。” 莫沾衣端起一碟佳肴,小心翼翼的穿过两个老人,递给站在旁边的书墨,书墨转交给书砚,书砚叹口气,重新装回酒楼的竹篮中。那竹篮本是打算收空盘子的。 “呼。”他喜欢吃的基本上全运了出去。莫沾衣拍拍手,要带着书墨离开。师父们好吵,贺轻舟说过,食不言寝不语,虽然他做不到,但是如果叫贺轻舟见到除他之外的人也有这臭毛病,肯定会生气的。当然,贺轻舟也会气他嘴碎,不过他不怕这个就是了。 “你武功有老子高么,老子后来成了燕王府的贵客,你却还是个侍卫。拐了燕王的儿子,你就了不起了。你还是没本事,有本事你自己保护他啊,何必心心念念的让他考状元,还不是为了让那个人保护他。”吕真人脱下斯文的表象,跳上桌子大骂。 莫沾衣回头,感叹幸好他及时把饭菜抢救出去。他以为他师父会是跳上桌子的那个,没想到贺轻舟的师父脾气也是一样的暴躁。 “胡说,我这不是把他养的好好的,我只是想给他更好的生活罢了。师兄,你是不是害怕,一旦我们家沾衣跟那个人认了亲,你的徒弟就更配不上他了是不是?”桃花老头也跟着跳上桌子,比自己师兄矮什么的,真是好削低气势。 贺轻舟黑着脸出现在门口,果断拉着莫沾衣离开。 屋里,吕真人还在得意的叫嚣:“你跟千万别以为只有沾衣跟那个人有关系,我徒弟跟那个人也有关系呢。” 等两个人大战三百回合,贺轻舟已经拿过布巾,给莫沾衣擦嘴了。莫沾衣为了讨好跟他赌气的贺轻舟,主动用布尾给贺轻舟擦嘴,两人扯着一块布巾,互相轻轻擦拭嘴角。 书墨笨拙的拿起搁在旁边的布巾,着急忙慌的给书砚擦。 “我给你擦就好。”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有好好读书,真的没有惹事?”书墨可怜巴巴的看着书砚。书砚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还是很关心他,但书砚整日不开心,让书墨心慌不已。 “没有。”书砚擦擦嘴,将布巾随手扔在一旁。起身,要收拾桌子,书墨慌慌张张的帮他一起收,结果手脚太笨,竟把还带着汤汁的盘子扔进了竹篮里,汤汁弄到了书砚身上。“我、我收拾,你回屋换衣裳去吧。” 书砚顿了片刻,一声不吭的离开。 他打开门,两个师父站在门外,捂着肚子进来:“好饿。你们这些不肖徒弟,竟然不等师父们入座,就先吃起来。” 桃花老头不嫌弃剩菜剩饭,拿过碗盛了些米饭,提筷子便吃。 “轻舟,你不是叫为师来扮官老爷的么,怎么,就让官老爷吃剩饭,还不快去给为师下碗面条。”吕真人将贺轻舟撵了,自己坐了上座。 “他是叫我来扮官老爷的,你个出家人凑什么热闹。” “我还不是被你逼的出家了。” …… “咱们换间屋子喝茶去。”贺轻舟带着莫沾衣再一次离开,屋里头很快打起来。 ****** “所以,是让我劝服你大哥,让他把我舅爷也就是你的师父,介绍给你三叔认识。”莫沾衣似懂非懂的点头。 贺轻舟笑道:“嗯,总算说对了。到时别慌,我大哥这人,瞧着精明,其实脑子钝的很。” “那你会害他么?”莫沾衣往贺轻舟身上蹭,被贺轻舟给推开。 他怎么会害贺行舟?他恨贺行舟的生母不假,但贺行舟向来与他交好,推心置腹算不上,至少是贺家少数几个让他不愿意伤害的人。他要成为贺家家长,就必然要夺贺行舟在贺家铺子中的权利。 不过,他已经决定放弃贺家。那么相比较贺徐源来说,他更倾向于贺行舟主持贺家。尽管,若为贺家好,还是有着商人头脑的贺徐源比较适合当大家长。 “你今天都在你大哥店里忙么?”莫沾衣含蓄的抱怨,都不知道陪他出去玩。他也不好意思明着说,毕竟贺轻舟要挣钱,挣了钱才可以给他买好吃的。“他店里好么,比杭州城的铺子如何?” “还要大些。”金陵的官员给外地商人的政策非常好,分给贺行舟一间宽敞体面的大铺面。贺行舟原先的铺面不小,但这间在繁华处,也更宽敞些。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办好的。”莫沾衣握拳,这几日他净惹事了,总算有机会能让他表现表现。 贺轻舟失笑:“到时候,你只要把话说全说对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瞧我。”莫沾衣嘟哝:“你们家里除了你和老太太,谁能说的过我?” “我和老太太?” “你们比较凶。”莫沾衣不满。 贺轻舟捏住他的小鼻子,笑道:“欺弱怕强。” 两人早早到江边包好的船上去。仆人全部用的他们自己的人,酒菜从外头买好了的,反正夏天也不担心菜凉,不过这对莫沾衣来说是种巨大的折磨,光看不能吃。 “猪蹄。”莫沾衣眼睛发亮。 “在家不是垫了肚子么?”贺轻舟拿筷子敲他的手。“你可不是小倌了,要拿出官家子弟的贵气来。” “官家子弟?”莫沾衣歪头思索:“那我要怎么扮演,还需要抛媚眼勾引人么?” 贺轻舟气极:“我就刚开始嘱咐你两句那样的话,你就死扒着不放了是不是?我交代你别的话,你怎么就不往脑子里去。” “是你说……” “别往我身上推卸责任,你说你,做也做不好,还总惦记气我。”媳妇总想着红杏出墙,贺轻舟能不生气? 莫沾衣委屈:“我哪有气你?” “还说没有,你哪天不惹我生气的。你……” “轻舟,怎么能口气如此恶劣的对待自己的夫人,尤其弟媳还是个大美人,出身又好,给你真是糟蹋了。”贺行舟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个美人,有男有女。 贺轻舟不着痕迹的挡住莫沾衣的视线,笑道:“大哥这是何意,小伊的舅爷年纪都一大把了,你叫这些人来,他只能看着却不能吃,恐怕会很生气。” “就是就是。”莫沾衣深有体会。 贺行舟大大方方落座:“这你就不懂了吧,官老爷与咱们是不一样的。他们自有保养的法子,即便是老的不能再老,他们那里也是能用上的。” “大哥,别在小伊面前说这个。” 书砚撇撇嘴,公子偏向的可以,准许夫人教坏他的书墨,却不许他人在夫人面前稍微说句露骨的话。 “弟媳,我给你舅爷准备了份礼物,你瞧瞧他可能看得上眼?”贺行舟从袖中掏出个长锦盒,打开,红绒布上静静躺着根白玉镶嵌蓝宝石的簪子,十分漂亮。 莫沾衣清清嗓子。 贺轻舟赶在他说话之前开口:“大哥哪来的如此佳物?” “三弟有眼力,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是戴家大公子给我的。金陵戴家你知道么,可是几百年的大世家,想跟戴家公子结实的,这江上能排到下游去。可人家主动结识了我,还送给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反常必有妖。”莫沾衣插嘴。 贺轻舟附和道:“小伊说的对,不可思议,必然有反常的理由,大哥应该多防着些。” 莫沾衣得意,说对了。握拳,集中精神,他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帮到贺轻舟。 78.傻气 贺行舟此人,虽是庶子,但一出生就被父亲捧在手心。他过惯了大少爷的生活,即便是他父亲过世,三叔把持贺家,对他多有苛待,老太太又看重贺轻舟,不过,他凭借着长子长孙的身份,在贺家倒也有立足之地。他性格又豪爽风流不拘小节,做买卖的手段不算少,心眼却是不算多。 他在风流场上结识的朋友,只要吃过三杯酒,那便是好兄弟。尤其这戴家公子出手不凡,性子也同他多有相近之处,自然赢得了贺行舟的信任。 “三弟,三弟媳未免太多小心了些,戴家公子下交与我,难道我身上还有他看上的东西。大家不过意趣相投,做个酒肉的朋友罢了。” 酒肉朋友,听起来不错。莫沾衣看看盘里的猪蹄,咽口水。他最喜欢啃猪蹄了,为什么猪蹄要放在他面前? “大哥既知道是酒肉朋友,那只一块吃酒玩乐便是。”过犹不及,贺轻舟也不好再劝,他大哥早过弱冠的年岁,应该学着分辨人心了。不然把贺家交给贺行舟,他也难以放下心。 “咦,轻舟你看,他们穿的是有孔的衣服。”莫沾衣从贺轻舟后面弹出脑袋,新奇的指着贺行舟带来的男男女女。他捂住眼睛,又从指缝里偷瞄:“姐姐们也是。他们前面的好大……唔唔。” 贺轻舟堵着莫沾衣的嘴巴。那些男女都捂着嘴笑起来,很少能遇到这般不知事的小公子呢。 “弟媳?”贺行舟疑惑。明明是个小倌出身,难道没穿过这种衣服? 贺轻舟掩饰道:“不是说过么,小家小户养着的,平常人家的孩子罢了。在我之前,他都没接触过什么人。” “难得难得。”贺行舟叹道,他三弟真是有福气。 莫沾衣听不懂两人说的话,想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正着急着,贺轻舟的师父一身锦服迈着四方步进来,颇有几分贪官的架势。 “你们在门外守着。”吕真人吩咐跟过来的人。那些都是贺轻舟的手下。 “是,大人放心便是。”有伶俐的仆从将门关好。 贺行舟忙起身作揖。贺轻舟道:“大人,这便是草民的大哥,贺家长子贺行舟。这位大人是小伊的亲舅爷,姓左。” “草民见过左大人。” “不必多礼,既是小伊夫君的大哥,那你我便是一家人,坐吧。”吕真人一改平日刻意做出的仙风道骨的样子,大肉脸,华服锦袍,不正经的笑容,很容易让人信服他的身份。 贺行舟赶紧让最漂亮的一男一女去伺候“左大人”,言道:“你二人去给大人斟酒。大人,草民手下也没个伶俐小厮,这两个手脚倒利索,您差遣着便是。”语言上并不挑明,当官的不喜欢也不能怪罪他。 可怜吕真人年纪一大把,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下如坐针毡,给二徒弟使劲使眼色。 贺轻舟拿手肘捅了捅莫沾衣。后者左右无事,正对着猪蹄流口水,冷不丁被捅,急急喊道:“我没有偷吃。” “咳咳。”贺轻舟假咳。莫沾衣靠不上,只好他自己来:“大人,若是不喜欢这两人伺候,不如就让草民手底下的小厮伺候着吧,他尚算伶俐。” “嗯。”吕真人傲慢的哼了声。贺轻舟曾嘱咐他道:“可以说些亲近的话,但要时不时表露出官架子来,最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当官的都这样,即便在自己的亲族面前,只要对方比自己地位低,他们面上说得过去便罢,打心底却还是瞧不起这些平民亲族的。” 书砚将贺行舟带来的人都赶出去,他站到吕真人身后。若是吕真人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他也方便提醒。 众人寒暄几句,说来说去无非是些场面话。无聊之极,却是拉近关系不得不说的话。吕真人重点表达了下,他对贺家的感激之情。说是如果没有贺家,他的小伊还不一定在哪里吃苦。 “小伊父母双亡,他父亲从小是养在我、本官的膝下。小伊丢失那年,本官几乎将整个金陵翻遍。后来本官调到苏州,也没有放弃寻找小伊。” 贺行舟趁机夸赞了“左大人”几句。 “小伊愿意跟着你们生活,本官也不勉强。以后你们贺府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本官便是,如果能帮得上,本官一定相帮。” “多谢大人。”贺行舟又问明“左大人”到金陵是久住还是短暂停留。他不好直接问,怕犯了官场上的忌讳。 吕真人语义迷糊的说了几句,大意是年纪大了,子孙也出息了,在京城当官,他这官做得再没什么意思了。人都讲究个落叶生根,他这次回到金陵,一来是打算回到老宅养老,二来再找找小伊。 这话说的贺行舟心痒痒。如果的形势,官家的钱庄全国都有,民办的钱庄却是很少有出城的。如贺家,其家财倒也不是在外地开不起,只是各地有各地的大户,压不过地头蛇罢了。 “左大人”是回来定居,那么他肯定将多年的积蓄都带了回来。当官的肯定避讳管家的钱庄,所以他的钱庄倒是有可能揽到一桩大生意。 “大人看着可不老。”贺行舟恭维道。 吕真人摸摸胡须,心道:我就说做个白须白眉的人皮面具,轻舟那小徒弟还说不用,被人怀疑了吧。 “本官自有养生之道。”还好他聪明。 贺轻舟看贺轻舟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差不多成功了一半。他不是为了算计贺行舟,他是想通过贺行舟引贺徐源上钩罢了,好一查贺徐源在金陵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连妻儿都顾不上了。 “小伊,舅爷给你备了一笔钱财,原是想找到你后给你娶妻生子用的,但你既然与轻舟夫妻恩爱,舅爷也不拆散你们,这笔钱就给你当嫁妆吧。” 下面该莫沾衣问有多少银两了,但是莫沾衣不说话。贺轻舟虚伪的客套了几句,实在演不下去了,才去拧了莫沾衣的屁股。 “唔。”莫沾衣惊吓着回身,见贺轻舟看他,忙开口道:“我舅爷的儿孙可有本事了,在京城都是大官。舅爷这些年在外头不容易,回到老家就莫要再操心儿孙辈的事了。” 这话要到推辞过嫁妆之后再说,而且是分开的两句。莫沾衣为何突然说出这话?因为他师父从天窗吊了根细绳下来,意欲钓走他的猪蹄。桃花老头只是看上猪蹄大些,一个就够吃了,哪想把莫沾衣惹急了。 莫沾衣对着猪蹄不敢动。众人都只是说说话,喝喝酒,尚未开始动筷子,他得了贺轻舟的吩咐,贺轻舟不许他吃,他就不能吃,否则十天之期延长为二十天。莫沾衣想了想,猪蹄可以回家吃,但是二十天不让他舒服,太折磨人了。 “咳,大人确实不必再操心小伊的事,草民已经迎娶了小伊,不会将他当做普通男妻看待,也不在乎他的嫁妆。您的银子就不必了,小草民照顾小伊是应该的。”贺轻舟故意加重“嫁妆”二字。这是串好的台词,莫沾衣听了就该知道。 哪知,他刚说话,就听莫沾衣大喊了声:“不要。” 在座众人都吓了一跳,桃花老头手一颤,猪蹄掉下来,莫沾衣赶紧接住,狠狠咬了一口占住,这才有恃无恐的放下猪蹄。当做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神色自然的接话:“舅爷不必这般顾念我,轻舟待我极好,他会照顾好我的。” 怎么吕真人不接话?莫沾衣眼眸上翻,回忆了遍台词,接下来是该吕真人接话了呀。 莫沾衣见众人都不开口,而且都看着他,小胸膛瘪下去,小心翼翼的说他往后的台词:“舅爷这些年在外头不容易,回到老家就莫要再操心儿孙辈的事了。贺家人都很和善,待我如亲人。而且贺家也是一方大户,田产、铺面数不胜数,我跟着轻舟不会吃苦的。”有点怪。 还不说话,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我舅爷的儿孙可有本事了,在京城都是大官。大哥在金陵开钱庄不易,有难事找我舅爷,舅爷他不会坐视不理的。”总觉的有哪里怪怪的,似乎说过了。 莫沾衣忐忑的拽拽贺轻舟的袖子,为什么不说话,不配合他? 贺轻舟最先回过神,淡然掏出兰花香的手帕,温柔的给莫沾衣擦拭满嘴的油腥,语气平静:“是啊,大哥,小伊都这么说了,以后有什么事,不必再去求别人。大人,以后要多多麻烦您了。”怎么能顶着满嘴的油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终于接话了。莫沾衣眨眨眼,感激的看向贺轻舟。还是轻舟对他最好,哪像其他人,到现在还不说话,该他们接话了呀。 他也不能让场面冷下来,轻舟帮他,他也要帮轻舟。 “就是,大哥不必客气。” 贺轻舟继续冷静道:“多谢大人对小伊的养育之恩和挂念之情。您若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草民愿意受您差使,贺家也会鼎力相助。” 众人沉默。莫沾衣跳出来,跟着感谢:“多谢舅爷对我的养育之恩和挂念之情。您若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轻舟他愿意受您差使,贺家也会鼎力相助。” 贺轻舟心里早就恨不得扒了莫沾衣裤子,揍他一顿。学他说话的臭毛病越来越变本加厉,以前好歹是隔些时候说,现在直接上句撵着下句就给说出来了。 “瞧小伊,一听您给他嫁妆,激动的都语无伦次了。想必舅爷肯定是大手笔,小伊这就这般,傻乎乎的,一激动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贺轻舟面不改色的打圆场。 莫沾衣一听乐了,这台词对好了的,他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了。于是他板着手指,开始背诵贺轻舟交代好的,有关于他舅爷多么富有的说辞。 贺轻舟佯装出吃惊并且羡慕的表情,叹道:“小伊真是苦尽甘来了。” 莫沾衣拿起一旁的帕子假装抹泪:“是啊,总算找到亲人,不再是孤零零一人了。”那帕子正是贺轻舟给他擦嘴的帕子,莫沾衣这么一擦,弄的满脸的褐色油腥。贺轻舟从莫沾衣身上掏出备好的擦泪的帕子,给莫沾衣轻轻拭泪,柔情似水:“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 贺行舟揉揉眼,赶紧吃了两口菜压一压,弟媳一惊一乍已经够吓人了,还自说自话,不过三弟喜欢就好。但是,弟媳吧猪蹄扔起来又接住,是要做什么? 真是怪人啊。 “大哥,大人,小伊在人贩子手上被卖来卖去,吃了大苦头,这里。”贺轻舟指指脑子:“有时会犯些傻气,还请你们多多包涵。” 贺行舟松口气,忙摆手道:“无妨,弟媳天真可爱才是。” 吕真人回过神,叹自己到底没有二徒弟的脸皮厚。 79.书砚 要说这顿酒宴是如何结束的,吕真人很快就忘记了,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记得,那个徒弟太丢人了。至于莫沾衣,那有什么,都是被他师弟教坏了,小家伙还是很聪明的。 但是对于那晚回去时贺轻舟的黑脸,吕真人捋捋胡须,自个丢脸还发脾气什么的,唉,只能叹一句,莫沾衣有危险。 “再怎么着,也得顾念他是燕王的儿子,燕王对杭州城的百姓也做过不少的好事。”吕真人不放心,他跟自己的徒弟亲不假,可也向着莫沾衣。 贺轻舟不耐:“知道。” 进了门,却是拎起先进屋吃茶的人,抖落抖落,扒去外袍,脱得光溜溜扔到床上去。 “哎哟。”莫沾衣捂着头叫痛。干嘛要把他的脑袋对着墙撞。抬眸看面前之人,眼睛都眯了起来,周身溢满了杀气。莫沾衣到现在还怕贺轻舟,那怎么可能! “痛。”莫沾衣坐起来,梗着脖子喊:“我疼。” 贺轻舟撸起袖子冷笑:“今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是龙阳九九八十一式。” 莫沾衣眨眨眼,很无辜的样子。 贺轻舟只光了下面,饿虎扑食一般压住莫沾衣。到底不忘润滑的药膏,还先逗了会小沾衣,这才开始让莫沾衣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晚,贺轻舟做到了天亮,各种姿势“折磨”惹他生气的人,那个捧在心肝上的人最后哭着求饶他也没有心软,还非常残酷的命令他自己动。但是更令他恼怒的事,那个哭天抹泪叫喊着“不要”“不要”的人,让自己动,居然还动的特别欢快。 第二日,莫沾衣没有起来,莫沾衣的师父也没有起来,桃花山的人跑过来告状,说是被贺轻舟的师父给打了。 吕真人侧头:“昨晚,他一直在屋顶上。沾衣可能就是因为他,所以才会乱了阵脚,不然怎么可能会去那样啃猪蹄?他是何等的身份,会不顾及形象啃猪蹄么?” “师父,用饭吧。”贺轻舟敲敲桌子,面无表情的吃完饭。 这边,书墨端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粥进了莫沾衣的房间。“夫人,该起了?”书砚交代他,尽量喊莫沾衣“夫人”,在家里也多小心隔墙有耳。 莫沾衣想吃,却不想起,百般纠结之下,张开了嘴。 “夫、夫人。”书墨愣住。 “啊。”莫沾衣很大方的发出个单音。 书墨放下碗,故作严厉:“夫人,公子说,您要是不乖乖爬起来吃饭,那么今天一天都别再想吃到东西了。” 翻身,当他会信?贺轻舟即便在最开始凶他的时候,也没在吃的方面亏待他。 “起来吃。”书墨苦脸:“公子说,你不吃,也不许我吃。饿一天,我一定会死的。” “好,我吃,你先放下,我一会吃。”莫沾衣头疼,贺轻舟就知道欺负他们家书墨。书墨是谁,他是宝贝弟弟,怎么能挨饿? 莫沾衣显然是低估了书墨。后者端饭进来前,书砚怕他吃亏,一句句嘱咐下来的,三大战策制服莫沾衣。 “现在起,否则我就去回了公子,说你坚决不吃饭,还在生气。”一,抬出厉害的人镇压,二,出演苦肉计,三,威胁。 莫沾衣被吵得睡不着,坐起来:“生气,生什么气?” “砚哥说,公子昨晚有些过分了。”书墨根本不知道书砚说的是什么事,所以说起来都不知道脸红。 同样不知道脸红的还有一个。莫沾衣突然笑起来,凑近说道:“这算什么过分,我还以为他会骂我呢,我以为我做错了。但是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做错,接不上来话的是他师父和他大哥,我一直有在说,还帮他接话呢。所以昨天晚上他就忘了要惩罚我那件事了。嘻嘻。” 贺轻舟刚走到门口,听见这么一句,差点吐出血来。他又听莫沾衣说了句话,回头看见书砚往这边走,转身拉着书砚到前边院子办正经事去了。 莫沾衣说:“书墨,我告诉你几个新姿势,特别好玩……今晚你同书砚试试,一定要试……” ****** 到贺行舟的铺子待了两天,因为贺行舟不设防,贺轻舟揪出了不少的问题出来,最让他头疼的是:“大哥,存银超过万两的有几户不是冲着三叔过来的,哪怕他们不是冲着你,冲着贺家,只是单纯的进来存钱也行。” “……有十三户。”贺行舟在生意上到底还算关心,匆匆看一遍,将人都挑了出来。“其余人,都是三叔介绍给我认识的。” “你就不怕这些人受了挑唆,都在同一天提银?” 贺行舟错愕:“钱庄哪有那么多的现银,三叔介绍来的不少商户,他们借走了一半的银两。”说到此处,贺行舟额头登时冒出汗珠来,他惶然道:“难道三叔会教唆存银的大户都在同一天提银?到时候,我拿不出银子,一定会被那些人扭送去官府的。” “不会。”贺轻舟道:“再怎么说,他也是贺家人。就算他想出了贺家单干,他也不会把贺家的名号弄臭,毕竟他本就是贺家人,贺家名声不好,对他有害无益,除非他到北方去,隐姓埋名的做买卖。” “那三弟还担心什么,他总归不会坑贺家的铺子便是。” 贺轻舟冷笑:“大哥心未免太宽了些。”要不是都知道贺行舟的性子是这般,贺轻舟也不会想到从贺行舟这里下手,算计贺徐源。 出了铺子,太阳已经西斜。书砚在酒楼里买了两个厨子。他们出来没带厨子厨娘,贺轻舟在吃食上向来不怎么挑,他手底下的人,也没照着厨子的方向培养的。这次出来,带的人偏偏就没个做饭能好吃的。从酒楼买席面儿回去,又众口难调,吕真人是不怎么吃肉的,不怎么吃,但是吃。 “三老爷的回信劫了下来,里面的内容都是废话,小的以为,他应该是识破了咱们的假信。” 贺轻舟挑帘看了眼暗沉沉的天,并不在意:“三叔那样精明的人,唐若浔又是什么性子,一次两次他们尚且看不出来,次数多了早晚被他们识破。他们没借机反将我们一军,都是好的。这也说明,他们两个确实在忙什么大事,腾不出时间来对付我们。” 知道对手在密谋大事,却不知道是何事,这估计是最令人担心的事了。贺轻舟突然看见一家酒楼前的轿子上下来个人,像极了他的大师兄,正待叫住书砚细看,却听书砚说道:“公子,这件事过来,能放小的出奴籍么?” 贺轻舟诧异的看向书砚,没再细究那个人。书砚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要离开他。不只是奴籍的事,而是买下书砚时那几两银子救下的一家人。“您上次说,不把我当下人看,我求您在脱离贺家之前,还小的自由身。” “你要走?” “小的想出去闯闯。”他现在没本事,万一书墨出了事,他连保护书墨的能力都没有。如果他有足够的本事护着书墨,那么他就可以忘了书墨的身份,平等的同书墨站在一块。 “我说过的,你不必在意那件事。你瞧,书墨和沾衣他们两个有谁在乎了,他们只要知道自己有亲人便可,根本不会太在意身份的事。”贺轻舟不满书砚总是在这个上钻牛角尖。 书砚道:“一个人没有什么,他就会越在意什么。小的出身低微,想不在乎这个是不可能的。但是小的不会退缩,小的会打拼出足够的地位来与他相配。” 贺轻舟气的发笑:“足够的地位。书砚,你真是为这件事,把脑子都丢了,你有了足够的地位,书墨他还能安全站在你身边么?” 其实书墨或许是能够见光的,因为书墨的父王救过当今圣上一家。但是这点,让贺轻舟怎么跟自卑的书砚说。 “有能力才有地位,我想要保护他。”书砚态度坚决。 贺轻舟质问:“你真的要走?” “小的这些年为您做的事,也能抵了赎身银子了。而且,请您看在咱们师兄弟的份上,别难为小的。” 贺轻舟叹气,强留也留不住。“算了,你要走,现在就走吧。金陵城征兵,凭你的本事,两三年不难衣锦还乡。今日最后一天,去吧。”书砚武功好,而且小时候天真无邪时,常对他说,能上战场杀敌方是真男儿。 “小的还……” “告不告别又有什么意义,放心,书墨,就算他不是沾衣的弟弟,我也会护着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书砚哪里舍得走,他没想到公子会让他立刻离开,犹不死心:“小的帮您处理好眼前的事,再走不迟。” “不必。” 80.溜走 书砚这人,虽听话,但涉及到书墨的事,他总要再三思量,可取则听,不可取则不听。贺轻舟说不让他同书墨告别,他又如何能干脆的走人。 “我去找书墨玩,现在天还热,我让厨房做了冰银耳红枣汤,想找书墨一起吃。”莫沾衣试图从贺轻舟的手里逃脱。 但是贺轻舟的本事岂是他能抗衡的。贺轻舟大声吩咐外头伺候的人将银耳汤送到里院的主屋来。按理说他二人的师父都在,他们不适合住在主屋,不过桃花老头对这些俗礼一向不看重,吕真人却是为了保护莫沾衣,让莫沾衣住在主屋,他和桃花老头分住左右侧的屋子。 “陪我一块吃。” “不,你吃的不香。” “饭香就行了。”贺轻舟将人捉在怀里:“别去打扰书墨,这个时候别去。” 里院的小东屋,书砚把自己出门带来的银票折叠好,分别缝在藏在书墨的衣裳中。他会些针线活,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缝的歪歪扭扭,倒也结实。 “需要花钱的时候,不愿意跟公子夫人开口,就自己拿钱去买,但是出门一定要让夫人陪着。”夫人出门,公子肯定会安排人护着,而且夫人身上有信蜂的味道,容易找到。“这是些零碎的银两,我就放在这儿,你别忘了。” “砚哥?”书墨轻声喊。 书砚回头笑道:“公子要派我出远门一趟,估计半个月都回不来,你乖乖在家等我,千万别跟着夫人闹腾。在我回来之前,你要是跑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我不跑。”书墨赶紧声明:“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终于看见书砚的笑容了,书墨松了一大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书砚这两天一直不开心。只要书砚不生他的气了,什么都无所谓。 书墨蹭到书砚身边,虔诚的表忠心:“我会好好读书,听公子的话,不跟着夫人捣乱。你要早点回来,夫人有公子陪着的时候,都没人跟我玩,我一个人,很闷。” “我会……”书砚将余下的话连同哽咽一同咽了下去。 “砚哥,你出门千万别不舍得花钱,咱们以后住在道观,可以在道观后面开出块小田来,自己种菜吃,花不到什么钱的。”书墨踮起脚,将下巴搁在书砚的肩膀上。“我觉得在这里没什么人,挺好的。我不会做错事,害你挨罚,咱们就守着菜田,吃吃卖卖,还可以养着夫人和公子,多好。” 书砚笑,莫沾衣那张嘴…… “嗯,等我回来就给你收拾出一片地来。” “不,等回到道观,我就每天去弄一点点,等我开辟出来,你正好回来,咱俩一起播种,然后一起看着菜慢慢长起来。” “书墨。”书砚吻上书墨的额头。等到菜熟了,他也不一定能回来。书墨如果等不到他回来,会一直在道观等着他么? 大颗的泪珠滚落在书墨的脸上,顺着书墨的脸颊,曲曲折折的流下来,书墨低低喊了句:“你为什么哭……唔。” 书砚堵上书墨的唇,将人压倒在床上。书墨顿时想起来莫沾衣说给他的姿势,使劲的要推开书砚站起来。 “你,不想?”他不会强迫书墨。 “才,才不是,我们站着吧。”书墨忽然觉得不好意思,每次跟书砚做这些事都觉得脸烫烫的。他转过身,脱去衣服,双手撑墙,将白白嫩嫩的屁股高高的撅了起来。 八成又是夫人嘀咕什么了。书砚从后面抱住书墨,等他,不要哭,他一定会回来的。 ****** “韩氏见过书墨,并且知道书墨是我贺家的家仆,万一她口风不紧,被严刑逼供套出话来,书墨逃的了,我贺家可走不得。”贺轻舟起身,目似剑光:“我们,必须想办法把韩氏救出来,在她被押解往金陵的途中,是最好的机会。” 桃花老头嬉笑道:“她是书墨的奶妈,又于燕王府有恩,我们当然不可能让她受苦。不但是她,金陵城里关着的几位大人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你打算怎么救?金陵城的牢房以前可是天牢,你当是杭州城有后门的牢房?而且,你没听沾衣说么,曹大人被关在水牢,那里的守卫更为森严。”吕真人头一个反驳他师弟的话。 贺轻舟亦是言道:“进了水牢的人,无论是否有冤屈,都不会再放出来。晚辈也是连夜去求的一位大人,给了他不少的金银财宝,这才在大半夜把沾衣和书墨悄悄放到了普通的牢房,由普通牢房给放出来的,当时也不敢走衙门,直接在牢里走了审讯的过场。” “可,就让他们那样在牢里带着,以前我顾及着沾衣,不敢救人,也不知他们生存的环境竟是那般差。如今,好歹有贺家小子护着沾衣和书墨,就让我老头子拼了命去闯一闯。” 贺轻舟却道:“前辈。您知道沾衣是怎么想的么?” “他能怎么想?”桃花老头道:“难道他还能不希望救出他舅爷来?” “不,他希望。但是,他说他能找到亲人就好,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不是孤儿,就是他赚到了。若你因为去救人而搭了进去,沾衣可就又赔了个亲人。” 桃花老头挑眉:“你的意思是,把曹大人算作是已经赔了的那个?” “不,我们明明有更好的法子救人。” “什么法子?” “我需要时间想。” “贺家小子,你可是胆小不敢救人,你放心,我办事不会连累你们贺家。” 贺轻舟气极,却不好跟莫沾衣的长辈生气,他极力忍着气,好声好气说道:“晚辈会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但是想办法是需要时间的,只要给晚辈时间,晚辈保证,绝对能将人救出来。” 到底是自个的徒弟自个疼。吕真人看不过眼去:“师弟,你这性子忒着急了些,轻舟这孩子,你放心,他这脑子比咱俩都强。他说要救人,就一定能想出法子。而且,轻舟想的招数到底比咱们不懂世情的人更周全些,况且,你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人救出来?” “哼。”有个武功、口才以及收徒弟都比自己好的师兄,最讨厌了。 “所以,咱们还是将重点放在怎么救韩氏上。”贺轻舟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 桃花老头拍胸脯:“放心,这个交给我,迷药还剩不少。” ****** 莫沾衣拍胸脯:“放心,这个交给我,不就是救个人么,我看师父的房里放了好多迷药,等我神不知鬼不觉把迷药给他换掉带走,咱俩就能把人救出来。不过,你真的能保证你奶妈明日会被押解来金陵。” “我听那个门房跟公子说的,那个门房不简单。”书墨拽住莫沾衣的胳膊,坚定道:“他长的好凶,一点都不像门房。” “嗯,那肯定不是门房。”贺轻舟曾说过,书墨看人准,莫沾衣不信书墨,但是信贺轻舟说的话。不过,贺轻舟说的有些话,却是极其不可信的。贺轻舟是奸商! “要不要趁着没人,先去偷药?” 莫沾衣双眼弯弯:“不行,师父他每晚睡觉前一定会检查药包,其它时间他都不看的。明天咱们才去救人,今天可不能动迷药,要不然准被逮住。” ****** 书砚收拾了几件平时换洗穿的衣服,拿了些碎银子,跑到厨房,给书墨端了碗粥搁好,又跑去主屋给公子磕了个头,这就算是断绝了主仆情分,以后再见,就不再是这种关系了。 他刚出了宅子,门房追上来。 “公子说,你的卖身契在府里,一来一去时间不允许。所以给你在金陵城买了份户籍,用你的原名程砚。”当兵要有平民的户籍,公子早猜到他会回去见书墨,所以利用这点时间,给他准备好一切。本来他都打算,随便找个人买了个户籍去当兵。真好,还能恢复原先的名字。 程砚,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了。 报完名,才知道虽是报名最后一天,但报了名才知道,新兵并不急着走,而是先各自回家,三天后在郊外入营。入营之后的事,到时候才会说。 书砚悄悄回宅子,想再默默守着书墨几日,他不好走了又回来,可却是让他听见韩氏的消息。韩氏是书墨的奶妈,救过书墨,他不能让韩氏出事。人必须要救,但是也不能连累贺家,正好他已经脱离了书砚的身份,做什么事都由他一力承担。 要赶在公子救人之前。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公子一定会选在最容易劫囚的地方救人,就是那片林子,所以他必须在林子之前的路上将人救下来。 该怎么救? ****** 第二日一大早,贺行舟的小厮金铜过来叫门。门房打开门,叫他在门外等着,并不放人进来。 贺轻舟正在陪莫沾衣和书墨吃早饭,闻言让门房去通知吕真人以及桃花山等人在前院大厅把门掩了,这才叫金铜进来。 “见过三公子,大公子请您巳时到江边独望亭去,戴公子想要见见您。” 贺轻舟闻言蹙额:“他告诉戴家公子我来金陵的事了?”如果贺行舟都让戴家知道了,那贺徐源必然也会知道。 “并不是大公子说的。戴家公子主动找的大公子,说要请您见上一面。” 戴家公子怎么知道他来金陵了? “金铜,一直没有时间问你话,这次你便同我仔细说一说大公子和三老爷来到金陵都做了些什么。”金铜早被贺轻舟买通了,是贺轻舟在大房放的眼线,为人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虽是贺轻舟的人,可贺轻舟却并不能让他知道太多事。 金铜笑嘻嘻:“就知道公子要问这个,小的给您留着心呢。给您这个,这是三老爷介绍给大公子认识的人的名单,我一个没剩全都记录下来了。” 贺轻舟接过来,匆匆翻了两眼:“其中有人没和钱庄有生意纠葛。” “是,钱庄的账簿想来您也看过了。”金铜答道。 这些人只是单纯的被介绍认识么?贺轻舟低头看名单,里面有不少的世家大族,不是说现在官府提拔外来商人和小商人,打击这些世家么,那,贺徐源作为外来商户认识这么多大世家,打的什么心思,又安全么?世族代代相传,在这一地区盘根错节,他们可不是任人宰割的。 贺轻舟搁下筷子,将桌子上的盘子换了换,把菜多的换到莫沾衣和书墨前面去。莫沾衣嘴里嚼着东西,摆手道:“不妨事,我站着也能夹到。”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他吃好吃的。 “咽下再说话。” 莫沾衣非常努力地一下将食物全咽了下去。 “嚼烂了再咽。”贺轻舟头疼,揪着莫沾衣耳朵骂:“吃饭有吃饭的规矩,再学不来,下顿就饿着你。”吃饭也是门大学问,吃的方式错了,不但叫人笑话,对自己的身子又哪里有好处? 莫沾衣委屈:“规矩,又是规矩,哪儿那么多事,我不吃了。”说完,竟真的拍掉贺轻舟的手,带着努力扒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起来的书墨离开。 “夫人。”满满一嘴食物特别难嚼,书墨好不容易吃完,倒了杯茶喝着,问:“你吃的好少,可饱了?” “没饱也没关系,我吃的少,轻舟自然会给我开小灶,再做些好吃的送来。”这就是有恃无恐! “现在,咱俩有正事要办,趁着师父他们在前院大厅吃饭,赶紧把药弄到手。等轻舟一走,咱俩就想办法从我师父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81.师兄 贺轻舟怎么可能不派人看着那两个不安生的家伙。他带着自己的小厮出了门,却嘱咐桃花山的师兄们好生看着莫沾衣两人。 莫沾衣又岂是容易看的主儿,以前在桃花山,搁屋里上大锁也耽误不了他去外头玩耍,更何况这次莫沾衣下定决心要救出书墨的奶妈,让他在弟弟面前长长脸面。 “我要吃辣鸭脖。” “不行。” 莫沾衣眼睛瞬间通红,可怜巴巴的嘟囔:“轻舟就不会这么凶我,师兄们一点都不疼小衣。” 书墨好奇的睁大眼,鲜少见夫人哭,而且为个辣鸭脖真的值么? 被纠缠的二师兄无奈,率先答应下来,留下大师兄带着几个师弟蹲在莫沾衣的屋里头盯人。 莫沾衣擦干眼泪,欢喜的在屋里打转:“哦,一会有辣鸭脖吃喽,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大师兄放下心来,莫沾衣给个吃的就能拴住。不是以前在山上,饿肚子的时候都常有,哪来的好东西喂小师弟。“我们不吃,不过你得跟书墨分。”为了照顾书砚的情绪,贺轻舟拜托桃花山众人都叫书墨现在的名字,莫沾衣也得了吩咐的。 莫沾衣乖巧的答应下来。 他的听话让几位师兄都放松了戒备,任由他在屋里头乱跑乱跳,甚至在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玩捉迷藏! 莫沾衣当然不是想玩耍,他找个机会悄悄将藏有迷药的大拇指伸进了水壶里,然后跟书墨猜拳,输了就哄着师兄们替他喝水。很快,众人都倒下了。 “夫人好厉害。”书墨拍手叫好。 莫沾衣谦虚的应下,又道:“小声些,莫教两位师父听见了。” 他们俩不知道,两位师父早已经出门,往准备劫囚的林子布置去了。说是桃花老头一力承担救人的任务,其实贺轻舟不但把救人的法子给想好了,还把自己的师父也给贡献了出去。 两位师父悠闲的赶路。吕真人忍不住要夸奖自己的二徒弟:“轻舟就是聪明,他小的时候,跟他父亲出来游玩,我一眼就相中了。不只是我,就我那个大徒弟,也觉得轻舟是可造之材呢。” “你别总把你大徒弟挂在嘴边。问你是哪个,又说不出个整话来。” “我这大徒弟啊,不可说不可说。” ****** 书砚在城门口买了匹快马,天不亮就往杭州城的方向赶。上了官道,却差点叫人给劫了。那人原说要买他的马。书砚不卖,那人急了,拔剑便抢。 书砚是何等的本事,哪里会轻易让人夺了马去,当下拔剑与那人过了几招,眼看马上要胜出的时候,忽然插进来个兰衣公子,所幸那位公子拳脚并不出彩,书砚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最先过来劫马的汉子,看装束应该是这兰衣公子的仆从。见自家公子被踢,当下变了脸色,喊了句“找死”,便招招往书砚要害上招呼起来。 书砚却是一心盯着那兰衣公子,想近前看仔细些,无奈那仆从真是发了狠的,缠着他不肯放人。书砚只好卖了个破绽,让那人一掌将自己击出去,他在空中转了个弯,跃至兰衣公子的身旁。 “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凭你也配知道。”兰衣公子的样貌及其出众,眉眼间却有一股戾气。 书砚垂眸。自己的衣着一看便知,不是小门小户的平头百姓,就是哪个府邸的下人。他贸然开口问一锦衣公子,也难怪被人瞧不起。“打扰,告辞。” “想走就走,常德,给我杀了他。” 书砚大惊,哪里有人随口喊杀人的,而且他自问错不在他。 那位叫常德的仆从得了吩咐,剑刃直指书砚。书砚只得与他过招,却不愿下杀手,处处避让。他挨了一掌,又无心拼命,倒与常德打的不分胜负。 约莫有一柱香的功夫,书砚的剑才指向常德的喉咙。他问那兰衣公子:“我可以走了吧?” 不想兰衣公子换了态度:“有没有兴趣来我手底下做事?” 书砚正要答没有,却愈发觉得兰衣公子透着股熟悉感:“那我现在可否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本公子姓秦。” 书砚勾唇:“可是秦大刺客?” 兰衣公子怔愣,神色间的傲慢与戾气褪去:”你?” 书砚这才笑了起来,剑入鞘中:“想不到大师兄的功夫越发不中用了。恐怕当刺客杀手略有难度。” 兰衣公子快步上前,认真打量书砚,也笑起来:“是小师弟啊,认出大师兄我了,为何不相认,害的我凭白出丑。” 书砚也横起来:“谁让你没认出来我,反倒怪起我来了?大师兄还是这么不讲理啊。” 秦大刺客捏上书砚的脸:“你才不讲理,当时你和小轻舟才几岁,脸长得跟肉团似的,现在长开了。一表人才的,谁还能看出是以前跟在我屁股后面吵着要吃糖葫芦的两个小娃娃。” 两人当即在原地说起当年的事来。书砚瞧瞧天色,不敢多耽误,问大师兄住在何处,他有事要办,等办完了事就去找大师兄,带他去见师父和公子。 “原来师父和你俩在一块,怪不得我去道观扑了个空。师父怎么舍得搬出去了?” 书砚头疼:“说来话长,改日再聊。”他差点忘了,他这大师兄是个相当难缠的人,而且想法向来与常人不同。 “你要去做什么,看你走的方向,倒和我一致,一同走吧,路上还能说说话。” ****** 话说书砚被大师兄缠住,而贺轻舟对付起戴家公子来,却是游刃有余。 他赶到江边亭中的时候,戴家公子和他大哥都已经到了。他打起厚毡帘,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贺行舟给他二人介绍认识,三人落座,免不了先说些客套话。 这戴家公子不愧是世家出身,容止落落大方,周身华贵之气。戴家大公子,按其排行,金陵人称之为戴大,其名为戴景泽,为戴家嫡长子,戴家下一任大家长的接班人无误。这种人放低身子,与贺家的庶子交往,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不过,贺轻舟实在想不出戴景泽图什么?两家在生意上并无来往,也并无冲突。贺家虽也是商贾大家,可到底不值得戴家公子这般。 “恕小弟多嘴问一句,戴公子怎知小弟来了金陵?”戴景泽要跟贺轻舟、贺行舟称兄道弟,聪明人都不会扫了戴景泽的面子。 戴景泽用指甲拨弄着桌上的盆栽,闻言笑道:“程将军是我的大姐夫。” 程将军就是抓莫沾衣和书墨的那个将军。贺轻舟听戴景泽这般说,心中了然。他将人救出去,作为抓人的将军,总会打听上两句,看看卷宗。戴家女儿能嫁给个将军,让贺轻舟心中的弦绷得更紧。 戴景泽到底所图为何,到三人用罢午饭也没说出口。不过,贺轻舟嘴巴向来严,戴景泽也别想从他这里套出话来。最后,算是贺轻舟稍稍占了上风,戴景泽无功而返,约了下次再聚。 午饭后,戴景泽告辞,贺轻舟随着贺行舟往铺子里去,避避日头再回去。 ****** 莫沾衣带着书墨逃出来,随手从大师兄身上搜出几两银子来。他的师兄们连个兵器都没有带过来,菜刀用着又不合手,莫沾衣决定先去街市给书墨买把小刀防身。 “咱们快些去吧,我不会用刀。砚哥说刀会划破手,向来不许我动的。”书墨拉不住莫沾衣,只得跟在后头劝。两人在街市上转悠了半天,眼看着日头渐渐往正中凑,莫沾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书墨更慌:“咱们快去吧。” “慌什么,他们往金陵走,咱们走多晚总能遇上他们不是?而且,去的晚了,咱们就少走几步路。我看日头差不多,要不要先用顿午饭,吃饱了好干活。” “……好吧,但是吃完饭就马上出发。” 莫沾衣点头:“好了,我的习止弟弟,你的奶妈就是我的奶妈,我也心急救人。不过,等到正午,人都昏昏欲睡,咱们才好救人啊。” “说的也是。”书墨就是好忽悠。 莫沾衣拉着书墨找了家饭馆,将银子吃光了,就也不吵着给书墨买刀了。两人在街市上走了大半天,此刻一歇脚,疲累反倒找上门来。 两人吃了几杯凉茶,蔫蔫的出了饭馆大门,朝城门口走了没几步,就好巧不巧的撞上了从江边回来的贺轻舟。贺轻舟刚打起轿帘,吩咐小厮去买碗凉茶,就看到莫沾衣在抹头上的汗。 “快跑。”莫沾衣大叫一声,准备拉着书墨就跑。哪想一回头,在自己身后的书墨早跑的不知人影。 贺轻舟不去抓莫沾衣,却让左右仆从去将跑的最快的书墨给揪了回来,过一会,莫沾衣就自个磨叽回来了。 82.三叔 日头足着呢。贺轻舟租的轿子不大,一时在街上也没租不到其它的轿子。他就赶莫沾衣和书墨在轿子里坐着,自个在一旁跟着走。 贺行舟挑了帘打趣道:“三弟与我同心意啊,怜香惜玉方为大丈夫。只是你走着也不好,不如让书墨来跟我坐。” 轿里,书墨害怕的抓住莫沾衣的衣角。莫沾衣登时一份护短的豪气冲上来,掀了侧帘,伸着头大骂:“书墨不跟你坐,你不许再提起书墨,说一次,我叫轻舟打你一次。” 贺轻舟把他脑袋给摁回去,冲着自己的大哥不好意思的笑笑。莫沾衣真是被他给宠坏了,刚捡回来那会,虽然气人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猖狂。 “书墨真是讨人喜欢,这么快弟媳就跟老母亲护小鸡崽一样的护着他。” 自己媳妇骂了别人,贺轻舟能好声好气的道歉,可是自己媳妇被骂了老母鸡,虽说没有恶意,可贺轻舟到底不高兴,当下脚步慢了下去,等贺行舟的轿子追过来,他把扇子伸进去,冲着贺行舟的脑袋就是一下。 这边,莫沾衣还在嘟哝:“轻舟把咱俩都关到轿子里,肯定是怕咱俩跑了。”于是书墨看轿子的目光就像是看监牢。 可怜贺轻舟在头上撑着扇子一步步走着,到了铺子,他的后背已经全湿了,连喝了两大碗的凉茶才缓过劲儿来。 莫沾衣良心发现,拿了贺轻舟的纸扇给他扇风。贺轻舟心里的烦躁被他这小小的举动给压了下去,而且是死死的压了下去。 “在外面跑累不累,要不要去睡会?”叫的出名号的商铺,无论店面多小,后堂定然要有间屋子可以歇脚,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掌柜的和东家占用,偶尔来了贵客,也有个安静的地方吃茶说话。 “不累,你比较累。”莫沾衣哪敢说累,此刻讨好贺轻舟才是顶顶要紧的。他抬手,用自己的袖子往贺轻舟的额头上招呼,怪体贴的:“我给你擦擦汗。” 贺轻舟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他的手,自个掏出帕子来,先给莫沾衣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再擦擦自己的热汗,将帕子整齐叠好,却是装进了莫沾衣的怀里。 “瞧瞧这袖子,吃饭的时候,是嘴吃啊,还是袖子吃?” 莫沾衣干笑,依偎着贺轻舟坐下。旁边的书墨看着两人亲亲密密的说笑,鼻子就酸了起来。书砚今天才走,他就不可遏制的想念起来。至少还有半个月才能见到人呢,好长的时间,不过,凭书砚的本事,说不定十天就能把事办完。他要书砚快些回来。 “公子,夫人,我去趟茅房。”还是别看他们俩了,一个人静静的待会也好。 莫沾衣眼珠子一转,站起来:“我保护你。” “我、我去如厕。”这个要保护什么? 莫沾衣急的给书墨眨眼睛,书墨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也不会傻到看不出来莫沾衣另有小算盘。“我害怕,夫人陪我去吧。” 贺轻舟扫了两人一眼,哼道:“大哥,听说你们铺子后面的胡同有只半人高的大狗,性子残暴,每个月都要吃个人打打牙祭的。” “……对,很凶,弟媳要小心了。”贺行舟满脸的不情愿,吓唬小美人什么的,不该是她贺家大公子做的事啊。 “夫人。”没有书砚在身边,大狗听起来好可怕。 别看莫沾衣在山上长大的,他是被师兄们捧在手心疼的主儿,平时打猎哪舍得让他去。一条吃人的狗会出现在闹市?也就能吓唬吓唬不知事的莫沾衣和书墨了,半大的孩子都不会信了。 莫沾衣主动要求贺轻舟陪他俩一块去,贺轻舟却说,只要他俩不出院子,就不会有事。他在二楼推开窗,能看见院子,让他尽管去吧。莫沾衣这才拖拖拉拉的带着书墨下去。书墨本来不是真的想要去茅房,这么一吓,反倒有些憋不住。进了院子,就直奔茅房而去。 “夫人,你不能远走,跟我说说话。”书墨害怕莫沾衣弃他而去。 莫沾衣还是有几分兄长的模样,守在茅房门口东张西望,他很怕突然从哪儿冲出一只大狗来,不但眼睛盯得紧,耳朵也竖了起来,努力听着围墙外头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还真让他给听出点什么来了。 “戴公子说笑了,贺某不敢当。要说起来,我那大侄子行舟做生意才最在行,三侄子贺轻舟,我与你提过的,人精一般,戴公子若是喜欢,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声音熟悉,而且还提到了提到了贺轻舟。莫沾衣待不住了,轻轻一跃,趴着墙头露出颗脑袋,呼吸放轻,抬眼望过去。 果然是让贺轻舟恨得牙根痒痒的三叔贺徐源。同行还有位比贺轻舟还要架子大的年轻男子,身后七八个小厮垂头跟着伺候。 “可我大姐夫就是看上了贺叔的人品才干。您尽管放开手在金陵办事,官府那边,自然是多多的向着您。城西的那家铺面……” 后面的就听不大清了,人走远了。莫沾衣没忘自己要偷贺徐源银子的事,当下磨磨牙准备跟过去,找个人少的时候再下去。他一口气刚提起来,脚就被人拉住了。 书墨略有些紧张:“你要出去,有大狗。” “没有。”算了,改天偷也是一样的,不能因为他想争口气,就把书墨往危险里带。莫沾衣领着书墨回去,两个人低声谈论该如何从贺轻舟的魔爪下逃走,莫沾衣是坚持要亲自去救韩氏的,这样他才能表现出自己对弟弟浓浓的关怀。 “算了吧。”书墨头脑冷静下来,开始动摇。“我去求求公子,他会帮我救人的。”公子看起来,比夫人可靠些。 “还是书墨懂事。”贺轻舟到底不放心,走下来将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拎回去。原来这两个小家伙是想去救韩氏,算算时辰,差不多两位师父快动手了。 莫沾衣赶紧上前两步,神神秘秘与贺轻舟咬耳朵:“我刚才看见你三叔了,就在围墙外头。” 贺轻舟瞳孔微缩。贺行舟告诉他,贺徐源往金陵城外办事去了,没有三两日是回不来的,所以他才没有诸多避讳,来铺子里看帐歇脚。 83.钱庄 贺轻舟拉过莫沾衣闪身进了一间屋子,让书墨把门。“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有跟什么人在一块,或者有说什么话么?” 钱庄东边的那条胡同,往里走是些私人的宅院。贺行舟在城北买了座宅子,贺徐源暂住在他那里。那贺徐源往私人宅子走什么? “有,他跟一个穿衣服很漂亮的公子一起,后面还有七八个小厮。”莫沾衣仔细想了想,言道:“那公子身上有股淡淡兰花香。” 兰花香!戴景泽身上就有,很淡,要走近了才能闻见,不过莫沾衣鼻子好使,就另说了。“他可是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袍?” “嗯,袍子底下有金丝绣的云纹。” 贺轻舟已经肯定下来那是戴景泽无疑。刚同他们分开,就跑去与贺徐源碰面,两人又是往私宅去的,难道戴景泽与贺徐源是一伙?不应该啊,贺行舟在金陵的钱庄,不至于戴景泽亲自出手,若说是为了杭州城贺家的产业,戴景泽出手还可信些。 莫沾衣接着说:“你三叔夸你们俩来着,那个戴公子说什么大姐夫,还有官府,唔,还有城西的铺子。再往下,就听不清楚了。” “好沾衣。”能听到这个可算是帮了他大忙。贺徐源会在外人面前夸他俩,明显是在搪塞戴景泽,这说明,贺徐源也看出戴景泽不怀好意,想脱手转到他们两个身上去。只要知道这一点,他就不至于毫无头绪的猜测。 大姐夫和城西的铺子,呵,戴家下了足够的饵,又是想要吊哪只大鱼? “大公子有事吩咐么?”书墨在外高声喊话,提醒里面的两人。贺轻舟勾勾唇,含住莫沾衣的唇吸吮起来。莫沾衣还以为这是奖励,张开嘴,伸出小舌,碰了碰贺轻舟的舌头,示意它快进来,在外头算什么。 贺行舟推开门,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又忙关上,高声道:“三弟你真是……唉,我说你怎么一直不上去呢。” “别闹。”贺轻舟抓住伸到他腰带上的手,放开莫沾衣,轻声哄:“在外头呢,回家再说。” “外头不能?”莫沾衣咬唇,眼里已经有了层水雾,晶晶亮的眸子对着贺轻舟。 贺轻舟低声笑:“如果让人看见我光着身子,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莫沾衣想也不想就回答,贺轻舟是他的,即便是书墨他也不会让。 三人上了楼,贺轻舟不提见过贺徐源的事。他明里暗里提示贺行舟小心贺徐源以及戴景泽许多次,贺行舟左耳进右耳出,再多说也无益。倒不如说说其它的事,有件事,贺轻舟还是决定说出来。贺行舟以后会接掌贺家,他不能再抱着让贺行舟吃一堑长一智的心思了。 “皇上要取消私办的钱庄?”贺行舟摇摇手中的扇子,笑容轻松:“三弟莫听信谣言,这些都是那是本地的大世家传出来的,还不就是为了赶走咱们外地人?戴公子说了,都是无稽之谈,让咱们莫轻信。” 贺轻舟再劝了几句,贺行舟都听不进去。如今正是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贺轻舟劝他莫再收银,将放出的银两收回来,一一还给存银的人,这是在要贺行舟的命。哪有人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为了毫无证据的一句话,就将铺子关门大吉的。 贺轻舟不得不抬出二哥贺知舟来。 “二弟?”贺行舟仍是不信:“就算他当上了状元,也不可能揣测出皇上的意思。再者,即便是下令私办的钱庄关门,难道还能说关就关,不给人留条活路?” 说来说去都不信。贺轻舟还算是有耐心的,这事非同小可,贺轻舟就多劝了几句。倒闹得在一旁与书墨玩茶杯的莫沾衣看不过去了。 莫沾衣学着贺轻舟平时哼哼他的样子,哼哼贺行舟:“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放着自己的弟弟不信,去信个外人。就算皇帝说的一句话不可信,难道你弟弟说的话也不可信么?我就信我弟弟,我弟弟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兄长说什么,也都是对的。”书墨将最后的茶杯小心翼翼叠上去。他们不像贺家兄弟,亲人太多,以至于反倒不亲起来。他们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也自动划分为亲人,平时吵闹归吵闹,在外人面前还是会抱成团。 贺行舟被他这么直白的话一说,脸上烧起来。他与贺轻舟说话,哪个不是为对方留颜面,语气内容都不愿说过了头的,贺轻舟劝他,他不接受,只以嬉笑的话堵回去,两人都不会翻脸。莫沾衣却好,直接将这层皮撕破了,弄的他没脸。 “小伊,别多话。”贺轻舟嘴上骂,莫沾衣却在他眼里看出了满满的笑意。对于贺行舟这种打哈哈的态度,就是需要有个人把这层脸皮给他撕了。贺轻舟不能这么做,贺行舟是他的兄长,又是不同房的,他们之间得兄友弟恭才好。 “我说的是实话。轻舟,他都不信你,你何必跟他说那么多话。”莫沾衣因为贺轻舟眼里的夸赞大受鼓励,张开嘴嘀咕:“关了钱庄,还可以开其它的铺子,钱还是你的。可是要是皇帝小气,真下令关了你的钱庄,把你的东西都抢了,看你怎么办?” 莫沾衣警惕道:“到时候,你可别来问轻舟借银子,他没有,真的没有,我可以作证。”轻舟的银子都是他的。 书墨在莫沾衣使的眼神示意下,也点了点头。 贺行舟停了停,最后无奈的勾唇,试图将话题带过去:“弟媳,别把眼瞪那么大,这样衬得书墨的眼睛好小。不过,书墨的细长小眼也很漂亮。”他受贺轻舟恩惠颇多,也知道他父亲对贺轻舟一房的刁难,故而对贺轻舟的感激远远在贺轻舟的想象之外。他不会恼了贺轻舟夫夫二人。 “他只是哭的,不哭眼睛就跟我一样大了。”莫沾衣是断然不许别人说书墨哪点不好的。他自己是大眼睛,就觉得大眼睛好看。 书墨却不以为然,他跟书砚眼睛都不大,但是府里的人都是他漂亮,书砚俊美,再者,公子眼睛也没夫人那么大,大家也都夸公子好看。 贺行舟顺着话笑道:“是啊,不论大小,你俩眼睛其实挺像,都漂亮。”贺行舟拿扇子捅捅贺轻舟:“越看他俩越像,怪不得弟媳宠着书墨,他俩别是兄弟吧?” 莫沾衣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他俩是拜把子兄弟,刚认的,正式拜过了。”贺轻舟轻轻带过。关系到莫沾衣性命的事,越少人怀疑越好。莫沾衣口无遮拦,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再补救就麻烦了,反不如借着贺行舟的嘴放出话去。以后他善待书墨也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毕竟书墨已经和莫沾衣相认,他总不能像之前那样对书墨张口便骂。书墨现在可是他夫人的娘家人,仅有的最亲近的娘家人,得罪不起。 “恭喜弟媳和书墨。书墨本就不是奴籍之人,如今又是弟媳的兄弟,三弟可要好好对待书墨,别再动不动将人骂哭了。” 贺行舟说出第二句,贺轻舟的脑子就转开了。等贺行舟说完话,不等书墨反应,他便神色自然的接话:“书墨在不在奴籍可不关咱们贺家的事,他是书砚花自个银子买的。” 书砚买的,那就是书砚的人。虽说书砚的卖身契还在贺家,可贺家上下都知道书砚是三公子身边最得力的小厮,说是二房那边的管家都不为过。下人里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下人也是有人伺候的。所以说书砚买下了书墨,别的人也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几个人又说了些话,日头不那么毒了,贺轻舟差人去租了两顶轿子,带着莫沾衣和书墨往回走。路上又买了些瓜果,往书墨的轿子里送了不少,他和莫沾衣在前头的轿子吃葡萄。 “今个表现不错,奖励一个。”贺轻舟剥了葡萄皮,含在嘴里低头要喂过去。莫沾衣不等他低下头,直接伸脖子抢了过来。 “注意着点。”贺轻舟斥道:“在外头不能做这么亲密的事。” 莫沾衣避重就轻:“我知道,回家再做。” 贺轻舟捏住他的鼻子:“你说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还质问我大哥呢,他脑子里装的是美人和钱,你呢,就知道吃和胡闹。” “才不,我脑子里装的是吃的,还有书墨师父师兄他们,然后就都是你了。”莫沾衣神色认真:“我可没胡闹,我做的事都是该做的,说的话都是该说的,只不过笨一点,做不成罢了。” “是啊,你脑子是正常的,至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你做的都是该做的事。”而他们,包括他自己,手都伸的太长了。 84.劫囚 即便是在毒日头底下,金陵城里照样人来人往,繁华不误。莫沾衣吃东西的时候向来乖巧,不过,贺轻舟在他身旁,他就有点闲不住,东拉西扯的跟贺轻舟说话。 说起要去救书墨的奶妈,贺轻舟斥道:“用得着你出手,我师父和你师父已经过去了。” 莫沾衣吞下葡萄,指责道:“你嫌弃我笨。” “不,我是说,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出手。”贺轻舟逗莫沾衣高兴。他骂莫沾衣是一回事,他可不舍得莫沾衣难受。在他眼里,莫沾衣自然是最好的。 莫沾衣撇撇嘴,掀开帘往外看。他瞅着哪个摊子上的东西好吃,贺轻舟就会让外头跟着的小厮去买。莫沾衣边看边喋喋不休的同贺轻舟讲话。 “皇帝会没收你的银子么?” “不会。” 还好。“他会没收你大哥的银子么?” 贺轻舟冷笑:“若是他信外人,不信我,那倒说不定会。毕竟新朝没几年,皇帝又不知是个什么性情,要是个狠厉的,就给一定的期限命令私办的钱庄关门。有违令的,直接没收其钱庄,并且还会将人判罪。收了钱,才好充国库。”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莫沾衣打个饱嗝,继续吃。 “没什么。”跟莫沾衣待久了,就会生出懒惰来,看世事百态觉得心烦。 “那边聚了好多人。”莫沾衣指指一处高围墙,不少人围在那里。贺轻舟顺着望过去,差遣跟着的小厮过去看看,轿子先停了下来。 莫沾衣坐不住:“反正轿子都停了,又没事干,咱们也下去瞅瞅吧。”贺轻舟就带着他下去。两人走过去,因为人太多,只能往后面站。贺轻舟自然是不会往前跟人挤的,莫沾衣却不同,他稍稍弯下腰,左挤挤右挤挤,挤到最前面去了。 等到贺轻舟派过去的小厮出来许久,莫沾衣才出来。出来之后也不说话,抿着嘴拉着贺轻舟往轿子里走。 进了轿子,莫沾衣吩咐外头赶紧起轿回去。 “怎么了?”贺轻舟知道他肯定有事。 莫沾衣掏出个钱袋子来。 贺轻舟蹙额:“偷的?”这个毛病要不得。莫沾衣是山贼带大的,偷偷抢抢的在他看来是吃饭的本事,但是贺轻舟不会纵容他留着这样的想法。 正待要教训莫沾衣一番,却听莫沾衣得意洋洋说道:“我刚才看见你三叔身边的小厮了,他就在我身边。” “这是从他身上掏出来的?” 莫沾衣笑。 “干得好。”到嘴边的训斥临时改变,贺轻舟狠狠亲了莫沾衣一口。他打开钱袋子,把碎银子给莫沾衣,拿出里面的一串钥匙看了看。再翻,从钱袋子里侧找出个隐藏的口袋,伸手掏了掏,掏出张折叠好的纸来。 上头写着:七月初七,良辰吉日。字体娟秀,乍一看似姑娘家写的,再细看,却又不失力道,正是唐若洵的笔迹。 “去把这串钥匙印下模子来,然后将钥匙放到钱袋子里,丢到刚才放榜那块的小胡同里。抓紧时间弄。”贺轻舟将纸条装进钱袋子里,把袋子给了外头的小厮。“在一旁盯着,除了三老爷的小厮,不许人捡。你跟着那个小厮回去,看看他回了哪里?” 他回头捏住莫沾衣的鼻子,左左右右的晃:“我的小福星。正愁因为你和你师父花去我不少积蓄,你就给我把银子给补回来了。” “我?” “有了钥匙,还愁找不到银子。”最重要的其实不是银子,而是那张纸上的“七月初七”,也就是明天。 莫沾衣笑弯了眉眼:“我早就说要帮你偷你三叔的那三万两银子的。” “岂止是三万两。” ****** 回到宅院,贺轻舟迫不及待的将莫沾衣洗干净扒光,在浴桶里就进入了他。“沾衣,你刚到我身边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老天是派你来折磨我。但是现在,我信老天是在眷顾我,他把你给了我,真好。” “才、才怪。”贺轻舟这话,莫沾衣听多了。他被顶的喘不上来气,可又偏偏想说话。扒着木桶边,身子一下下的撞击在木桶上,仍是不认输的开口:“不是老天,是石头。”他是抱不动那块石头,才跟着滚下去的。 刚开始,他也不喜欢贺轻舟,凶巴巴的,整天骂人。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不想跟贺轻舟分开了。 贺轻舟心情大好,专门照顾莫沾衣最敏感的那一点。莫沾衣初时还能扒住,让自己不掉下去,到后来,别说讲话,身子软趴趴的,脚趾在水里蜷缩,手指无力,身子往水里掉。贺轻舟不得不换个姿势,揽着他,不让他做到半路溺毙在浴桶里。 可是当莫沾衣的师父从天窗上跳起来时,贺轻舟真想和莫沾衣一块淹死在浴桶里得了。 “哎哟,贺家小子你真是,快放开沾衣,大白天的,白日宣银啊,礼义廉耻啊,不知羞啊。”桃花老头捂着眼,大声的嚷嚷。看见自己从小带到大,宝贝一样养的的徒弟,被人给这样欺负,他恨不得揍贺轻舟一顿。 吕真人没法子,跳下来,将自己的师弟给强行带了出去。笑话,他徒弟的幸福,可不允许人随便打扰。 “师父,我会报仇的。”莫沾衣小声嘀咕。 贺轻舟抱紧他,小轻舟和小沾衣慢慢恢复过来,继续水下的运动。完事之后,贺轻舟先跳出来擦身子:“你要怎么报复你师父,算我一个。”不要仗着是莫沾衣的师父,他的师叔,就以为他是好惹的。其它的事能忍,这件不能忍。 “我要去把他的迷药都给撒了。”莫沾衣跳出浴桶,贺轻舟拿了干净的衣裳与他披上。他跑过去,从自己的脏衣服中掏出两包迷药来:“我要当着他的面撒了,让他心疼的哇哇大叫,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心疼他的。” “这是?” “迷药啊,今早从我师父房里偷的。” 贺轻舟又决定要好好教训莫沾衣,关于偷和抢的习惯,必须要改。但是在这之前,他要问清楚了:“你全偷了?”两包不至于是全部。 莫沾衣傲然道:“当然全偷了,剩下的都在书墨那儿。我不但偷了,还给他换了假药,估计师父晚上看了都要气死,到时候我再当着他的面撒真的迷药,他就气活过来了。唔,你打我干什么?”脑袋好疼。 “你个捣蛋玩意。” “我不是大福星么?” “捣蛋玩意。”贺轻舟拉过来人,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到底舍不得下重手。赶紧和莫沾衣穿好衣服,匆匆往正厅去。 两位师父已经等在正厅,没闲着,正因为各自徒弟的事吵架呢。贺轻舟过去,扫一眼,没看到韩氏就知道他们两个没救出人来,所以他先问道:“师父,师叔,没受伤吧?” “没有,没打起来,怎么可能受伤。”桃花老头给了个大白眼,坐到椅子上生闷气。莫沾衣走过去,冲着自己师父重重哼了声。桃花老头大怒,拎住莫沾衣耳朵就要骂,一侧突然有手伸过来,猝不及防,被贺轻舟将人抢了过去。 莫沾衣仗着贺轻舟在场,冲他师父扮了个鬼脸。以前他在山上被师父教训,挨打挨骂,师兄们哪个敢出头?还是贺轻舟好。 吕真人还算是有正经的时候。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他和桃花老头到贺轻舟指定的林子埋伏,等到日头正中,迷药都准备出手了,却见官兵们狼狈的跑了过来。哪里还有什么囚车,当官的连马都没有了,跟官兵一起徒步往金陵的方向跑。 既然没有韩氏,他们就没有出手。 贺轻舟闻言,只得再派人去查。 “是劫囚的话,该是前朝的人,韩氏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应该是两个王府的人,或者是……”是书砚。他竟然忘了还有书砚这一茬,若是参军之后,没立刻走,书砚很有可能会去救书墨的奶妈出来照顾书墨。 书砚向来有几分胆量,他要知道韩氏被押往金陵来,肯定会出手,哪怕放弃去当兵。 “去问问参军的队伍,什么时候会走?”贺轻舟打发人去查。 两个师父出手,贺轻舟尚且不放心。对抗那么多的官兵,并且顺利将人救走,单凭书砚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即便是做到了,不会做的那么快,让官兵在正午的时候达到林子。书砚有没有受伤,万一受了伤,去当兵肯定要受不少罪。 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是,入伍的人这两天不会走。 那便大有可能是书砚做的。只是为何书砚还不将人送过来?到晚上,却没等来韩氏和书砚,倒等来了一批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85.故人 贺轻舟担心书砚的事,跟两位师父在正厅等人。 莫沾衣认为书墨一个人睡觉肯定会怕,于是抱着枕头去了书墨的房间。等贺轻舟不放心,回屋找人没找到,在下人的告知下,推开书墨的房间,看见两只睡的分外香甜的小懒猪时,他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 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用去想,这样的生活,看他们两个人过的,似乎很是不错呢。贺轻舟轻轻抱起莫沾衣,回到自己的房里,给他盖住小肚皮。 “轻舟。” “嗯,我在。”贺轻舟拔出没开刃的剑,坐在床上细细擦拭。当年出师,吕真人分别赠与他和书砚一人一把没开刃的剑,被他俩抱怨了很长时间。 吕真人也不恼,笑呵呵的说:“你们大师兄刚拿到这剑时,气的给为师扔到茅房去,为师半夜给捞起来,悄悄给他塞到干粮包里去了。”恶心的两人半年没去给吕真人问安。 “我怕黑,不许你走。” “我不走,快睡,再说话就打屁股。”十有八九,明早起来,莫沾衣不知道自己晚上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莫沾衣很听话,沉沉睡去。却在贺轻舟背对着他的时候,睁开眼偷瞄。 贺轻舟挂好剑,又到正厅去等。桃花老头先沉不住气:“会不会不是书砚那小子做的,这都几更天了,怎么还不将人送过来,难不成是进不来金陵?” “不会,金陵城没有封城搜查。”吕真人道。 “说也奇怪。上次我劫囚,这次又是被劫走重要人犯,官府怎么就没点反应,大小也应该封城彻查,毕竟出事地点离金陵不远。官府不只没有封城,也没有大动干戈,张榜悬赏缉拿人犯,可以说是对于劫囚的事,几乎没有动作。”贺轻舟在厅里来回踱步。 吕真人附和:“为师也奇怪这一点。” 几人说着话,吕真人忽然拍案而起。桃花老头与贺轻舟立刻反应过来,三人齐齐冲出正厅。他们在后院,左手边就是莫沾衣的卧房,东侧的小屋住着书墨。两间屋子的房门都被打开,守夜的下人躺在院子里,夜色昏暗,看不清是死是活。 院子里倒还站着几个活人,见他们三人出来,把剑刺去。贺轻舟无心应战,出手却是狠厉,他边打边往莫沾衣的方向退去,进了门,看见床空空如也,他回身就给了黑衣人一脚。 吕真人也如法炮制,退到书墨屋里,见床空了,便示意给贺轻舟与桃花老头知晓、。 “叫你们尝尝厉害。”桃花老头掏出迷药对着几个黑衣人撒去。几人飞身而退,从白烟中跃到墙上。 桃花老头愣住,为什么他的迷烟没有迷倒黑衣人? 突然一枚信号弹在空中炸开,墙上的黑衣人跳下来,配合着与贺轻舟他们打斗的黑衣人,互相帮助撤退。 桃花老头的轻功好,追了出去。贺轻舟也要追,却被吕真人拦住。 “有没有发现,黑衣人的剑都是没开刃的。” “我当时没注意。”他看见莫沾衣的房门开着,心便慌得不行,哪里有空在月光之下,注意黑衣人的剑刃是否打磨过。他此刻也急,黑衣人不知是谁派来的,无从查起。他只能寄希望于桃花老头能追上黑衣人,查不出黑衣人最终去向,能抓住个黑衣人也好。 这些黑衣人身手都不错,单个比试,贺轻舟尚能有几分胜算,二对一就有了难度。能调遣这么多的高手,幕后之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其实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此刻只求,能把莫沾衣与书墨平平安安的救回来。 “轻舟。”小小声的唤。 贺轻舟的心登时停下,以极慢的速度回头,生怕是他听错了的。 “轻舟。”莫沾衣从屋里出来,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确实是贺轻舟与吕真人,这才拍拍胸口走出来:“刚才有人闯进来,对着屋里吹迷药,我就躲起来了。” 闻言,吕真人走到院中,探躺在地上的下人的鼻息。“他们是被迷晕了,没什么大碍。” “你没睡着?”睡死的情况下,鼻子再灵,也醒不过来。 莫沾衣吐舌头笑,他就是想偷听贺轻舟在隔壁的屋子说什么?哪知刚听了两句,就见自己屋里的门口伸进来个小竹管。然后过了会,有个全身都穿着黑衣服的人进来,莫沾衣抬手就把准备在他师父面前撒掉的迷烟给扔了过去。 “我把那个人抓住了,就在屋里头。” 吕真人诧异的看了看贺轻舟,半响说出句话来:“不愧是燕王之子。”吕真人师兄弟加上贺轻舟都没抓住人,就莫沾衣那绣花功夫,居然逮住了个黑衣人,不得不夸句虎父无犬子啊。 贺轻舟将人拖走交给吕真人审问,他回房守着莫沾衣。他担心莫沾衣吓着,上床抱着人,轻声哄莫沾衣睡觉。 “这么一动弹,有点饿了。” “……” 没时间准备解药,拿冷水将下人们泼醒,贺轻舟吩咐他们全力守着莫沾衣。他自己也不敢远走,就站在院里同吕真人审问黑衣人。 “怎么样?” “嘴硬着呢。” 贺轻舟冷笑:“师父您就是手软了些。来人,拿过刀来,在这人身上给我拉一百条口子,刀刀见骨,莫伤要害,然后熬一锅滚烫的油,给我顺着伤口浇到里面去。今晚,给大家来顿熟肉饭。” 扒着门偷看的莫沾衣倒吸冷气,贺轻舟好恐怖。 “小心。”吕真人在贺轻舟说完话的那一刻,伸手疾捏住黑衣人的下颌。“他要咬舌自尽。轻舟,先莫动手,你过来。” 即便是吕真人不劝,贺轻舟也不会真对黑衣人下毒手。只不过书墨生死不明,他心急,才会拿话吓唬人罢了。 贺轻舟的嘴,一向硬。 “与咱们交手,那些人都没动杀招。所以为师想,或许有是故人的可能。” 贺轻舟细思量,狐疑道:“若是故人,为何宁死都不愿与咱们求情?”也有可能,是那个幕后之人不想杀人,若是如此,书墨便暂时不会有危险。 “说明,这位故人位高权重,根本不把底下人的命当命。” “师父想的是谁?”贺轻舟见他师父神色,便知他师父心中已有人选。 吕真人缓缓摇头:“若是他的话,书墨就绝不对有危险。” “师父莫打哑谜。”贺轻舟焦急道:“只是猜测也要先印证,书墨不能出事。”不谈书墨是莫沾衣的弟弟,以及怎么向书砚交代,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贺轻舟就不可能撒手不管。 “你家主人可是姓秦?”吕真人问黑衣人。 贺轻舟垂眸,难道是大师兄,大师兄又如何的认识书墨? 黑衣人没有表态,不过面部神色却是放松许多。来时,他家主人交代,偷一名十六七的少年,不可伤人,不可泄露身份,但要是被他们猜出来身份了,也不必否认。他不敢违背丝毫,他家主人的脾气,抗命死的可不是他一人。 果然是。吕真人笑着摇头,活动活动胳膊腿,回房去了。贺轻舟急的追过去:“大师兄怎么就认识书墨了,他俩什么关系?” “你回去看好你家沾衣吧。依你大师兄的脾气,说不定还会再派人来偷他。”吕真人将贺轻舟赶出去,关门时言道:“将那人放了吧。” ****** 第二日的阳光倾泻进屋里时,莫沾衣枕在贺轻舟的大腿上睡得正熟。贺轻舟捏捏眉心,一夜未睡,思虑又多,太阳穴刺刺的疼,眼睛也难受。 他小心的搬开莫沾衣的脑袋,准备去喝水润润嗓子。不料,一向睡得沉的莫沾衣倒醒了过来:“你一直没睡么?” “我不困。” “骗人,我都看出来了。”莫沾衣下床,只穿着亵裤,连鞋都顾不得穿,跑去给贺轻舟倒了杯水。“喝点水,瞧你唇都起干皮了。” “沾衣,我问你,你小时候有没有认识姓秦的人,大你不到十岁,细眼薄唇的人。”认识书墨,也应该认识莫沾衣吧。 “不记得了,很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师父说,书墨曾跟我们在山上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的事,我也忘了。” 算算时间,那时书墨不好说,莫沾衣的年纪该记事了。 “没事了,饿不饿,我叫下人备饭。” “好,我去叫书墨起来。”昨夜,不敢教莫沾衣知晓书墨被抓走。莫沾衣好不容易有了个弟弟,平时疼的都让贺轻舟吃味,要是知道书墨被抓,莫沾衣不定怎么闹腾。 推说书墨赖床,贺轻舟与莫沾衣刚用过早饭,就收到戴景泽的请帖,邀他去云徵楼,说是要介绍几个朋友与他认识,贺行舟也会去,对他们贺家的钱庄将会大有助益。 贺轻舟因为这帖子,倒想起件重要的事来。七月初七,良辰吉日。 86.抄家 相比较于贺轻舟的焦头烂额,吕真人则显得要清闲放松多了。七月初七乌云蔽日,屋里头闷热的不行,吕真人煮了凉茶在院里乘凉,顺便给贺轻舟答疑解惑。 “大师兄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巨商?官家?” “大师兄他抓书墨走做什么?” “大师兄……” 吕真人笑道:“你大师兄的身份,为师不好说,且为师实在不愿得罪他,你也知道的,他的脾气又大又怪,为师可不想被他气死。” 虽说没得到答案,但瞧吕真人的样子,贺轻舟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不过,他也没心思去赴戴景泽的邀请,而是托人去信给贺行舟,叫他也推了邀请,在铺子里等他的信儿。 莫沾衣给他收集的消息:城西的铺子,七月初七,良辰吉日。 显然,贺徐源的铺子今日开门做生意,而贺行舟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等到贺行舟知道,两人必定翻脸。想着贺徐源给贺行舟铺子埋下的隐患,他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记得告诉大公子,好好在铺子里待着,等我手头上的事解决完,就去找他,到时一起给戴公子赔罪便可。”贺轻舟打发小厮过去传话。 戴景泽跟贺徐源不是一伙人,那么他们两个都在贺行舟身上打了算计。贺轻舟想不出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因此也无法回击。 “盯着城西新开的铺面。” “找个这片的万事通,让他去瞧瞧戴景泽都请了睡过去。” 吕真人半眯着眼,散漫道:“你累不累,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弃贺家,守着沾衣好好过日子,又何必再操这份心思。” “我就是苦命人,习惯了。”贺轻舟走过来吃了杯茶,回头看看屋里,莫沾衣早已趴在桌上睡着,笔滚落在地上,在地砖上带出一道墨痕,十分显眼。只要莫沾衣能过舒坦日子便可,他多操份心,也没什么。 “我走之后,大哥就是下一任大家长。我不喜贺家,但我毕竟是贺家人,我自是希望大哥能将贺家撑起来。”贺轻舟笑笑:“再者,大哥除了风流好色些,其实为人还不错。” 不想,贺行舟终究是没有接手贺家的命。 巳时,桃花老头回来,说他一路追到了金陵的行宫。这行宫原是前朝的皇宫,后来金陵不再作为京都之后,皇宫就成了行宫。行宫有部分开放,成了可供官家公子哥们游览的园子。倒是一直没听说过有人住在里面。 “难道大师兄他是前朝重臣之后,或者他也是皇室遗子?” 吕真人没说话,眼看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将要落下,他带着桃花老头回了房间。贺轻舟到书房,一边守着莫沾衣,一边处理手头上紧急的事情。 到了未时,刚用过午饭,派出去联系万事通的下人冒着大雨跑回来,说是贺行舟去赴了戴景泽的邀请,刚坐着轿子回来,戴景泽以及七八个当地的富商都坐着轿子往贺行舟的钱庄去了。 一开始,这小厮没跟过去,只让万事通去瞧。戴景泽邀请的人陆陆续续的过去,万事通只好在那里蹲守,盯了两个多时辰,确定没人去了,这才回去跟那小厮说,倒吓得那小厮不轻。 贺行舟去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未发觉,是他玩忽职守的责任。他想着若是无事,便将此事压下去。不想,贺行舟回钱庄的阵仗太大,小厮怕出事,这才淋着雨回来将事情禀告给贺轻舟。 “他既然不听劝,就随他去吧。”看来,不狠狠的让贺行舟摔个跟头,贺行舟也不能长教训。 哪想,这跟头摔的,贺行舟再没起来。 雨势越来越大。街道上难得的安静,人们都躲在家里避雨。皇榜却是在大雨磅礴中贴出去的。 申时,贺轻舟收到消息,说是皇上下令,即刻起所有私家钱庄的银票作废,以后仅可使用官票。一旦查出有人用私票交易,抄家没入国库。 “想不到皇帝动作这么快。”贺轻舟顾不上震惊,嘱咐小厮去通知贺行舟,让他先派人去挨家挨户的通知存银之人,告知,三日内,必将银子一分不少的奉上。若是不放心,可先书写借据。 三日,足够贺行舟将放出去的银子收回来了。即便暂时有部分收不回来,也可从杭州城运些银子补上。总之,贺家的声誉不能受到损害。 “快马加鞭回贺家,告诉老太太这个消息。”杭州城的钱庄,他倒不怎么担心。有贺家的名望在,光是贺府的宅子立在那儿,就能让不少人安心。他们不会趁机不给人兑银子,那点银子,贺家还没兴趣扣着不给。 贺轻舟回屋拿了蓑衣,莫沾衣迎上来:“要出去?”亮晶晶的大眼在说:带上我。 “雨太大,我去去便回来。”他揉揉莫沾衣的脑袋。莫沾衣往旁边避避:“不许摸,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看你这两天都在忙,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我想让你帮我睡个午觉。” “……好吧,快去快回,我还会帮你做个美梦。” ****** 等贺轻舟赶过去的时候,雨势磅礴,风雨呼啸。贺轻舟穿着厚厚密实的蓑衣,从马车上下来,不过看几眼的功夫,还是给浇了个湿透。 他立在车旁,看着被雨水冲刷的越来越淡的血,直至最后不留一点暗红的痕迹。 老掌柜将倒下的门扶起来,抬眼看见贺轻舟老泪纵横:“大公子说了银子不够,改日还,初时还有人信,不知哪个说了句不信,带头要抢银子,就有拿着刀的小厮冲出来,一刀就把大公子给砍了。” “那些人本还想拦架,但看大公子死了,怕以后事多要不回银子,就一哄而上,动手将咱们铺子抢了个精光。我老了,不敢跟他们动手,等官府将他们带走才敢出来。” 贺轻舟在屋里站了会,大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好一会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照顾好老掌柜,派人通知贺家。” ****** 金陵在这一天,在商人之中,发生的动荡比前朝灭亡时还要大。当年,燕王死死守住金陵,百姓们虽怕,却未受到丝毫伤害。后来燕王为百姓开了城门,新朝也谨守诺言,没有伤害无辜的百姓。在那些富商主动捐献了一部分财物后,新朝也没为难他们。这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当时为了燕王府全府上下被杀而情绪激动的百姓。 而这次,金陵有头有脸的商人几乎都卷入了人命官司中,当夜就被封家下狱,金陵的大宅院有一多半都是空了的。 到官府告状的不是贺轻舟,而是贺徐源。官老爷升堂的时候,他还未脱下身上喜庆的锦服。贺轻舟就躲在人群中,看着大堂上搁置的贺行舟的尸体。 官老爷刚开始坐堂,还安心的听众人辩解。后来有衙役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官老爷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然后就迅速的判定,这些人是聚众杀人抢劫,丝毫不给人分辨的机会。 但最令后人对此事津津乐道,并不是这些富商大贾一日之内全部倒台,而是连告状的那个——死者的三叔也给抓了起来。 被告们指认他一心想夺取自己侄子的财产,并与他们暗中合作,等他的钱庄开业,他们就一批批的从贺行舟的铺子取银子,让贺行舟把杭州城的积蓄也给运过来,然后找人给借走,再制造了借钱的商户破产逃亡的假象,吞了那笔银子。 老太太没来,但是晚饭的时候,赵夫人带着贺行舟的生母周氏赶了过来。赵夫人不过是个幌子,很多事都是周氏拿主意,只不过要赵夫人出面。 她们妇道人家,来投奔的是贺轻舟。大房这边还有贺行舟的儿子,不过年岁太小,她们只能投奔二房。三房早与她们闹僵,又传出贺行舟的死与贺徐源有关联的话来,她们当然不会去找贺徐源。 “已经写好了状子,明日一早就去击鼓鸣冤。”贺轻舟眼前一黑,有些支撑不住,他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更清醒些,哄着赵夫人回房歇下。 莫沾衣从小隔间出来,端着的朱漆盘子上摆着几碟小菜。他走到贺轻舟前面,一手努力托着漆盘,一手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喂给贺轻舟吃:“吕真人说你不肯好好吃饭,叫我来喂你。” “我不饿,天不早了,你回房睡吧。”贺轻舟推开莫沾衣的手。 莫沾衣咬唇,神色认真:“我听说你大哥的事了。”虽然他不喜欢贺行舟,可也为贺行舟的死感到难受,甚至是有点不能接受,好好的人怎么就为了些银子被打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得节哀才是。” “这是谁教你的话?”他不但耳朵听腻了,嘴巴也说烦了。他拥住莫沾衣,这个时候,让他抱一抱莫沾衣,比什么都强。 “是你师父。那我说我自己想说的话吧。”莫沾衣将下巴搁在贺轻舟的肩上:“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吃饭。吃饱了才好干活。” 是啊,吃饱了才好报仇。 ****** 半夜,雨总算停了。贺轻舟用过饭,还未上床,就听见有人使劲拍门。门房应了门,跑过来说道:“公子,现在满城都是官兵,听说不少在大公子案子里有牵连人家都被抄了家,其家人都被押往牢里去了。” 贺轻舟打开窗,雨后的空气带着股青草的香味。他问:“戴家有牵连在其中么?” “没有,除了戴家完好无损,其它大世家几乎都折了进去。” “萧家,何家,冯家,陆家,也都在其中?” “是,全被抓了。” 贺轻舟念的几家,都是今日戴景泽才介绍给贺行舟认识的。认识当天,他们就去了贺行舟的钱庄,午后,就放了皇榜,在之后,这几家都被贺行舟的事牵连进去。 那么,金陵只剩下戴家一家独大。贺行舟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但是,这把刀的威力会这么大,显然金陵还有位大人物,也想要借刀杀人。这位大人物,必然是朝廷上的,否则官府不会动作这般快,而且不给人分辨的机会。那些大世家,有的不过只是旁支去闹事,甚至有的是手下掌柜去的,主家东家照样被抓。 金陵的世家豪族,几百年的财富积累,抄了他们,还愁填不满新朝的国库? 87.连衣 贺轻舟出门前,仔细嘱咐两位师父,千万要护好了莫沾衣。即便是大师兄来抢人,也不可随便放人,至少要等他回来。 他特意强调:“不论莫沾衣以前身份如何,现在他是我的人。” 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能只守着莫沾衣。好在两个师父的本事不错,若是用心盯,绝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教黑衣人偷了人去。而且,为保万无一失,他还给桃花老头配了不少的迷药。 “走吧走吧,昨个你出门不也没事?”吕真人不耐烦。 贺轻舟道:“我今天眼皮跳的厉害,怕出事。”他绕回房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莫沾衣,去到旁边的院子——为了不暴露桃花山众人和吕真人,以及避嫌,贺轻舟在旁边给赵夫人她们另租的院子。 他准备了四顶轿子。换做平时,是不会给周氏备轿的。贺行舟尸骨未寒,贺轻舟不愿亏待了他的生母周氏。 三人先去了老掌柜的家里。贺轻舟将自己所查,以及老掌柜所见,一并告知她们。 贺行舟来到金陵,起初生意不如意,后来贺徐源过来,介绍了许多存银和借银的富商给他,钱庄的生意这才好了起来。贺徐源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已经知道了。而除了贺徐源,还有戴家戴景泽接近贺行舟,利用他打击其他的世家。 至于为什么打击其他的世家,这一点,贺轻舟还未猜想出来,不过戴景泽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那些带头喊话和砍人的人,八成就是各家被戴景泽买通闹事的。否则以一些人家的家教,断不可能会因为等不及银子而伤人。而且他们收到放榜的消息未免太快了些。 伤人的不是那些商人,而是别有用心的人。那些商人犯的错,不是伤人,而是没在最开始的时候迅速走开,反而去抢银子。商人都不想赔钱。 昨天在公堂之上,所有的被告都在喊冤,里面不是没有冤情的。 百姓知道有冤情,当官的也知道有冤情,即便那些人真伤了人,也不能所有人都抄家下狱。 这件事里涉的水太深,对于贺家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叫上老掌柜,四人往官衙去,结果到了也没开堂再审,直接将贺行舟的尸体送了出来。两位妇人当即扑上去,贺轻舟无法,只得先差人送她们回去。 贺轻舟在官衙外犯难,叫小厮往上次帮他的那位官老爷府里递帖子的时候,遇到了个熟人——薛副将。 薛副将为人豪爽,见贺轻舟在官衙外站着,就上前搭话。此等好机会,贺轻舟自然不会放过。 “死者乃是草民的大哥。虽说官府处理了凶手,可未免太草率些,草民家人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但是官府不肯再开堂。”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帮你问问去。” 贺轻舟自然不会直说,他言道:“钱庄的银子被一抢而空,而被抓起来的人,我们钱庄与他们之间的生意,该如何继续下去?贺家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可在杭州也是有名望的大户,我们不会欠银不还,只要他们拿了银票出来,我们……” “这话快别说了。”薛副将拉过贺轻舟到一旁的大树后。“莫再谈私票。还有,他们这些人,你别惦记了,估计就算活着回来,也不可能再待在金陵。” 听薛副将的语气,该是知道什么内情。贺轻舟心思一转,问:“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竟住在行宫里头?” 若是贺轻舟直接问为什么不能提,薛副将或许不会答。被贺轻舟这么一问,惊讶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竟然还知道是住在行宫里头。 贺轻舟强打着精神笑道:“猜测而已。”果然与他大师兄有关系么? 薛副将也不深问。两人说了几句,各自有事要忙。贺轻舟又去忙送贺行舟回杭州城的事,周氏不愿意就此罢手,不顾劝阻,到牢房门口闹了闹。赵夫人好说歹说才将她劝回来。这么一耽搁,等贺轻舟回宅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推门的时候,贺轻舟就感到不正常。为何门房没有迎出来,而且住了十几号人的院子静悄悄的。等他进了后院,喊了几声都无人应之外,他彻底的反应过来,院里无人,莫沾衣不在。 他等了会,以为是两位师父为了避开什么危险,带着莫沾衣逃走了。后来左思右想觉得不对,他师父是不担心莫沾衣和书墨落在大师兄手里的。说实话,他心里也不信大师兄会伤害莫沾衣和书墨,不管他们关系如何,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伤人。 所以,十有八九,这里头的人都被大师兄请去做客了。 贺轻舟决定往行宫闯闯。 他回房换了身暗色衣裳,趁手的兵器犹豫了会,选了没开刃的那把。他要做的,恐怕就是活着见到他的大师兄了。他大师兄是大人物,想要见到又谈何容易。 贺轻舟回房间,搜了包莫沾衣剩下的迷药带在身上,拿着剑,等到了三更,就悄悄的往行宫走。 行宫的戒备比想象中还要森严。而且行宫很大,他在外面的园子找了会,发现没人住,只好进入不开放的园子。 刚踏进入,连主院在哪儿都找不到的时候,就被巡逻的守卫发现,贺轻舟不敢跟他们动手,一动手,声响必然引来更多的守卫。他只好用掉了那包迷药,然后更加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花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摸清这里的院落分布。皇宫跟他们平常住的宅院不同,大,且各个院子都不按中轴线分布,贺轻舟无法辨别出到底哪个是主院,或者他大师兄根本没住在主院,毕竟主院是前朝皇帝的住处,哪里是能随便让人住的? 不过,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到后来,他完全陷入一种被动躲避的状态中,丝毫无还击的能力,就这样躲着躲着,就找到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在其它院子都熄了火的情况下,这院子显得十分独特。 贺轻舟刚进入这座院子,还没来得及往屋里探,就被团团围住。他与守卫交手,边战边往屋子的方向退。这些守卫根本不是普通的守卫,他们一个个的功夫并不比贺轻舟差多少。贺轻舟能感觉到他们是手下留情了的,否则一对三,他就会败下阵来。 到了檐下,他就被制住了,十几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察觉到上面有东西落下来,但是他不能动,刀枪无眼。 于是,他就被冷水从头浇下。 秦越轻依着栏杆大笑:“二师弟,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小时候,贺轻舟淘的很,带着书砚处处跟他作对,他又不好跟两个小家伙认真,所以总被欺负。睡得床上被撒泡尿什么的,都是常事,如果那天他嘲笑贺轻舟腿短的话。 贺轻舟抹去脸色的水,大笑道:“打出了一身的汗,现在倒是凉快了。” “哼,上来吧。”秦越扭头进了屋里。 有下人来带路,贺轻舟上了二楼,被引至一处小花厅。说是小花厅,其富丽堂皇的程度,让贺轻舟都多看了两眼。 秦越轻挥挥手,屋里伺候的下人都躬身退下。 “见过大师兄。”贺轻舟正式见礼。 “坐吧,师父那里都没见你多尊重,在我这儿反倒假惺惺作态起来了。”秦越轻指指他身侧的椅子。 贺轻舟笑着坐下,打趣道:“这不,你排场比师父大么。师父都没几次正经的时候,我每次见他磕个头,他肯定也不会待见我。” “咳,大师兄,沾衣和书墨是不是在你这里?” 秦越轻斥道:“怎么不先惦记师父和师叔,也不问问我为何能住在这行宫里头,头三句你就挂念起他们俩了。” 贺轻舟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四根手指:“第四句话。” “还不是一样。”秦越轻脸色冷下来,问:“你真是连衣的夫君?” “是。”连衣,是故人无疑了。贺轻舟记起,小时,他师父没说大师兄的身份,但提过一句,说是在金陵收的大徒弟。 “你们洞房过了?”口气越来越冷。书墨语焉不详,他还抱着莫沾衣没有被欺负的希望。 贺轻舟毫不畏惧:“很多次。” 秦越轻大怒,拍桌而起:“你知不知道在下面很疼,连衣身子弱,年纪又小,万一有个差池,你担当的起么?” “……”贺轻舟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大师兄说的话,嗯,很有些怪呢,他怎么知道很疼,不好这口的,不会去关心这些吧。 “以后你在下面,听见没有,否则我绝对不会讲连衣交给你的。”他养连衣一辈子也没问题。不过是想跟连衣找个贴身的人罢了。就连衣那脑子,找个女的还真撑不起家宅来。贺轻舟也算是知根知底,倒是不错的人选。 关键是,莫沾衣边吃边嚎,他不愿意离开贺轻舟。书墨也在一旁哭的闹心。他惹不起两个小的。 “……”贺轻舟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他不会愿意在上面的,他觉得在上面是件体力活。”大师兄的想法还是一如既往的怪啊。 秦越轻哼道:“我会告诉他在上面的妙处的,你就等着洗干净自己,伺候我家连衣吧。” “……”贺轻舟忐忑的问:“大师兄这茬可以过去了么?” “这茬可以过去了,但是……”秦越轻低头玩自己的指甲,嘴角噙着的笑容,让贺轻舟看了胆寒。他的大师兄又是再想什么坏主意。当年,在师父面前口口声声说不跟他和书砚认真的人,扭头就到处捉弄他们两个。还好他也不是吃素的,和书砚联手对抗大师兄,总算熬过了那几年。 “来人,给我重重的打。” 贺轻舟当下就把无刃剑拔了出来,毫不费力的架在秦越轻的脖子上。 88.知舟 “二师弟,你的脾气还是这么的坏,要是有小书砚一半懂事就好了。”秦越轻神色未变,尽管他知道贺轻舟有足够的本事用这把无刃剑伤到他。不过贺轻舟既然带着无刃剑来见他,他就不信贺轻舟真下得去手。 而且—— 秦越轻哧哧笑起来:“把剑收起来,自己趴好,否则你信不信我能叫你一辈子都见不到连衣。” 大师兄确实有那份本事。不管他是什么人,单凭他手下的这些守卫,随便拨出来几个人,他应付起来也很吃力。 贺轻舟恨恨的瞪了几眼,那委屈并且愤恨的模样逗得秦越轻笑的越发开怀。几个身强力壮的守卫进来,拿着宽一尺由于的木板子,两个人摁住贺轻舟,两个举起板子要打。 “大师兄,我能问问为什么要打我么?” “其实,说起来,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秦越轻理了理鬓边的头发。 贺轻舟气的吐血。 “不过,我就是想气气他。”秦越轻眼神一飘,吩咐候命的守卫:“去把人带过来吧。你们别闲着,可以开始了。” 贺轻舟刚想问问要带什么人过来,屁股就挨了一下,这板子绝对比他们贺家上家法时的板子好使。为了在大师兄面前争口气,他咬着牙不肯喊出声来。 “使劲点打,别怕打坏了,大夫就在隔壁屋子候着呢。” 此仇必抱!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放开。” 贺轻舟倏地睁大眼,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就那么熟悉。有人摁着他的脑袋,他无法看到背后,却能勉强抬起头,看到秦越轻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轻舟。”贺知舟看清地上趴着挨打的人,惊叫了声。他扑上去,抱住守卫手中的板子,跪在地上冲着秦越轻大喊:“皇上就这么想我们贺家断子绝孙。” 皇上!贺轻舟震惊不已。他甚至都忘了身上火辣辣的疼。莫沾衣和书墨的身份曝光后,绝对是砍脑袋的要犯,如果大师兄是新朝皇帝的话,那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能让大师兄不会杀莫沾衣他们? 贺轻舟思索着莫沾衣他们三人的关系,以及若是大师兄翻脸不认人,要除去莫沾衣和书墨,他该怎么做?听着大师兄“连衣”“连衣”的叫,是很亲切不错,但是关系到新旧两朝的恩怨,不只是皇帝一人的事,而且他大师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 “知舟,不用真打死他,你们家照样得断子绝孙。哦,不,是不是大房还有个小娃娃?你们家还算有后。”秦越轻吃了口酒,眼睛却没离开过贺知舟身上。 “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弟弟娶了个男妻你知道吧?”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可以纳妾。” 秦越轻笑起来:“他要是敢纳妾,朕要你们贺府全族的命。” 屋里安静下来。 秦越轻开口悠悠然对贺知舟笑道:“你弟弟在朕手里,或者说,今日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你不心甘情愿的从朕,呵,简单,朕不得打你,但是你弟弟皮厚,朕想他每天挨上二三十板子鞭子肯定是没问题的,放心,朕会让最高明的御医给他看伤。” 贺轻舟恼怒,抬头张嘴骂道:“你以为我会乖乖让你打?”他会去师父那里告状的。没扯到前朝要犯的大事,只是打板子的小事,他师父会给做主的。 “你老婆还在朕手里,你说,你会不会乖乖让朕打。” “……二哥,你走开,我皮厚,不怕打的。”知道了秦越轻的身份,贺轻舟对他的顾忌更大,生怕他一个恼了,对莫沾衣下手,或者将莫沾衣给藏起来。 “轻舟。”贺知舟一介文弱书生能有什么气力,守卫不过瞧着他是皇上的心头肉,不敢贸然动手。听皇上下令后,轻而易举便甩开了贺知舟。 屋里不再有人说话,贺知舟想扑在贺轻舟身上挡着,却被人左右押住,跪在一旁。板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沉闷而厚钝,突然混进去了一声清脆的喊声。 “表兄,你就再给我碗冰镇酸梅汤吃吧,要不然我就赖你床上不起来。咦,怎么在打人?”莫沾衣啃着凤爪进来:“你比轻舟还凶,咦,轻舟?” 莫沾衣只抬眼瞧了个身形,就看出挨打的那个人是谁了。他喊了句“住手”,将手里啃了半截的鸡爪子冲着秦越轻扔了过去。 贺轻舟很想为莫沾衣的举动叫声好,尤其在看在秦越轻躲闪不及,被扔了一脸的油渍时。不过,他还是要先弄清楚莫沾衣与秦越轻的关系到底如何? 表兄么?吕真人说过,莫沾衣和书墨的母亲是宁家之女,新朝皇帝姓秦,所以他们三个是表兄弟的话,应该母亲是亲姐妹。前朝王爷居然和新朝皇帝的父亲娶的一家之女。合着,就他们这些不知情的老百姓跟着干着急。不过既然还有这层关系,为何最后燕王妃也没能保住? “停手。”莫沾衣又叫了声。见秦越轻皱眉,不肯答应。他跺脚怒道:“好,很好,你根本就不是我兄长,否则也不会这么欺负我的人。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好了,别生气。”秦越轻招招手:“来,过来这里把你的爪子擦一擦。”说着,拿出帕子等着莫沾衣过去。莫沾衣在他面前还是很乖的。 他不知道,莫沾衣的乖都是被逼的。他带人直接抢了莫沾衣过来,莫沾衣也不敢惹他,且好不容易又得了个兄长,莫沾衣哄着还来不及呢。 “你欺负我的人,我就欺负你的人。”莫沾衣猛然转过身,一拳揍在了贺知舟的身上。他的力气不小,贺知舟痛的蜷缩起来,抓着他的两个守卫都傻了,愣愣的抓着贺知舟的胳膊,不让他坐到地上去。 “连衣,住手。” “沾衣,不要。” 打板子的人也震惊的停下来。这是在闹什么,皇上和挨板子的这个人得多为难,莫公子出招也太让人难以招架了些。 莫沾衣吹吹自己的拳头,斜眼:“还不放开轻舟?” 秦越轻坐惯了高位,虽心疼贺知舟,却也没下去扶。“连衣,不许胡闹。你可知道他是谁?” “我嫂子么?”莫沾衣回头望了贺知舟一眼,再瞧秦越轻:“你不是说想要把他骗上床么?轻舟说,只有要在一辈子的人才能躺在一张床上睡。” 他边说秦越轻边满意的点头,只听莫沾衣接着嘟囔:“像我和轻舟、和书墨都是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如果你是我表兄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闭嘴。”秦越轻斥道。“他是贺轻舟同父同母的兄长。” 莫沾衣嘀咕:“我才不管,我就是不许你打轻舟,你让我心疼,我也让你心疼。” “沾衣。”贺轻舟扶着高几站起来,将莫沾衣拉到自己身后。贺知舟也好多了,在守卫们的拉扯下勉强站了起来。 贺轻舟道:“能不能让守卫们下去?” 秦越轻哼了声,屋里多余的人都退了下去。贺轻舟过去扶着贺知舟,抬头问秦越轻:“你喜欢我二哥?” “看上了而已。”他才不会承认很喜欢。 “我二哥身子才弱。可以看上,但是我二哥要在上面。”贺轻舟据理力争。 贺知舟直接在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胡说些什么,分桃断袖有违伦理,我是绝对不会沾染的。” 秦越轻不管贺知舟说什么,倒是与贺轻舟吵上了:“怎么说,我们家两个都让你们家两个给压了,你们家难道不该出一个给我压么?” “别说了。”贺知舟脸皮薄,当下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莫沾衣饶有兴致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探出头,还出言相劝:“是指做舒服事的时候么,其实有很多种姿势的,唔……”为什么要捂他的嘴,莫沾衣不解的看向贺轻舟。 秦越轻头疼:“谁把连衣教成了这样子?成何体统,看来我得给他找个德高望重的夫人和教习嬷嬷了。” 莫沾衣往贺轻舟后面缩缩身子:“不要,我不承认你是我表兄了。” “是咱师叔教的。还不错。”贺轻舟一手扶着他二哥,一手扶着腰,快疼死他了。多少年,没挨过这样的打了。 “师叔?”秦越轻蹙额:“哼,他跟师父性子一样,老不正经。” “咳。”欺师灭祖的话,不要说的太明显。贺轻舟自问没那个胆子,顶多在心里想想。 “他跟师父问我借了几个人,说是借去撑撑场面。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做什么去了。”反正他也找到了两个小表弟,而且抢了一大笔钱,就算是暴露身份,也无妨。 贺轻舟有心问一问他大哥的事,但也不急于这一时。秦越轻如何处置那些金陵世家,不关他的事,他不会傻到为了外人跟当朝皇帝犯别扭。他真正想对付的是戴家和他三叔。 秦越轻看天色不早了,叫人把贺轻舟和莫沾衣带下去休息,请了御医去看伤。他问莫沾衣:“习止呢,还在吃?” “早睡了,你的床挺舒服的,我还在上面吃了会鸡爪子。” 是龙床么?贺轻舟揽住莫沾衣,看起来,秦越轻待莫沾衣他们还是不错的,他能放下心么? “让习止睡吧,他今天哭了一天,我耳朵都起茧了。知舟,我跟你睡。来人,伺候贺大人沐浴。” “大师兄自重。”他二哥明显不愿意。 秦越轻登时翻脸:“你管不着,他早就是我的人了。朕得不到他的心,无妨,有人就可以,朕跟他耗一辈子。” 贺轻舟还要在说什么。 秦越轻道:“来人,将贺轻舟给我丢出去。” 跑过来五六个守卫,贺轻舟挨了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莫沾衣在一旁连咬带踹也没帮上什么忙,贺轻舟很快被丢了出去。 “连衣,别闹,我不会拦着你俩在一起,不过今晚他惹我不开心了,你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我的表弟给他暖床。”尤其贺轻舟二哥还不肯给他暖床。 “我给他暖床?”莫沾衣愣住。“表兄,你真小心眼。” “……” 89.谣言 这头,贺轻舟被叉了出去,结结实实的给扔在了地上。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封禁的园子里。 他沿着小路准备出去。看样子,莫沾衣和书墨是吃不了亏了,吃亏的是他二哥。 “轻舟你怎么要出去?”难道秦越轻不管住?“你挨打了?”倒是符合他大徒弟的性子。 贺轻舟抬头看见他师父一瘸一拐,领着几个人走过来,那几人他并不认识,看衣着应该是秦越轻的人。“我没事,皮肉伤。师父,您没事吧,您跟师叔办什么事去了?”他把人拽到一边说话。 “别提了,那家伙居然假传圣旨,私自去天牢把人给放走了。”到了天牢,糊弄皇帝身边的人,说皇帝有口谕要放人。 “什么?”假传圣旨! “你轻点说话。”吕真人道:“那几个人还不知道他是假传圣旨,要回来复命。我没法子,就得先拖着他们,慢慢的走,好让桃花山那伙人有多远跑多远。” 贺轻舟只得说道:“若是大师兄真念及他们亲戚之间的情分,沾衣和书墨求求情,也不是不能放出来。师叔太过心急,这么一闹,大师兄怎么安抚朝廷?他若是翻了脸,别说师叔,沾衣和书墨都有危险。” “不会,他会不会对付你师叔,这个不好说。但是沾衣和书墨,他铁定会护好的。为师同你说过,当年书墨的父王是因为放走造反的人才被前朝皇帝怪罪,放走的那家人正是他和他母亲。当时,我没说,书墨的母亲与他的母亲是亲姊妹。他的母亲是宁家长女,沾衣的母亲是宁家二小姐,书墨的母亲最小。” “她们姊妹两个带着孩子逃到燕王府寻求避祸,正是燕王保护了他们好几年。后来前朝气数将近,宁家长女带着他投靠了新朝的先皇,也就是他的皇叔。当时宁家长女带着两位王妃和小王爷一并出来的,但两位王妃不愿投靠敌军,半路上分开了。” “因与前朝皇室有着这层关系,其实你大师兄他并不为他的那个皇叔以及那帮朝臣所喜。不过燕王将他皇叔的所有儿子都杀了个干净,新朝皇室中只剩下他,故而他才坐上了皇位。” 也就是说,秦越轻的皇位还是燕王送的。更别提莫沾衣和书墨两家分别庇护过他。大师兄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只是脾气暴戾了点。贺轻舟松口气,在莫沾衣和书墨的身份上,他总算是能放心了。 吕真人还要说什么,有守卫不耐烦走过来催促。他们怀疑那个个子稍矮的人借着皇上的名义办事,尤其在个子高的这位师父的脚莫名其妙瘸了,还不让他们先派个人回去禀告之后。他们虽然怀疑,却也不敢不听话。皇上对这两人尊敬的很。 ****** 贺轻舟放心的回去睡了个香觉,等小厮们急的跑他房间来叫人。“哎哟,我的公子哟,赵夫人和那个姨娘已经堵在门口了。您再不起,她们可就闯进来了。” “随她们吧。”反正院子里没人了。贺轻舟忽然睁开眼:“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的们被迷晕了,给扔在赵夫人院里,今早被撵出来的。” 贺轻舟在小厮的服侍下,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快速的穿衣。门房早得了令,将赵夫人她们迎进了正厅。 “伯母怎么没随大哥回去?”贺轻舟吩咐下人们上茶。 赵夫人拿帕子擦擦眼角:“总感觉你大哥死的蹊跷,好好的来做生意,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情?且不说闹事的那些都是大家的公子和掌柜,不该这样性子暴烈。就说这杀人抢钱的事,从古到今,又有哪次判的这般快,这般重?这里头有没有古怪,说出去谁信?” 贺轻舟抬眼,这话不像是吃斋念佛无心杂事的赵夫人能说出来的,不用说,是周氏的意思。赵夫人在大房那头,明面是一房之主,其实处处受周氏的欺压,若不是贺家还未分家,有老太太坐镇,赵夫人的日子也不能过的这般平静。 周氏被贺轻舟瞧的发虚,但孙子的事最大,她大着胆子开口:“三公子,您一向与大公子最为亲近,就忍心瞧着他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依周姨娘的意思是?”贺轻舟不愿给周氏没脸,耐着性子问。 “大公子绝对是被三老爷害死的。他上次在金陵城待了多长时间都没事,这次怎么就。”周氏抹抹眼泪。“就出事了呢。”跟贺轻舟说话,倒也不必拐弯抹角。贺轻舟与贺徐源之间,还有笔血仇待算呢。 贺轻舟明白周氏的意思。之所以放着亲儿子的尸身不管,就是为了趁机除去贺徐源,好保证她的小孙子能平安长大。贺家以后即便落不在大房身上,由二房接手,凭着贺轻舟与贺行舟的关系。贺习书将来铁定的衣食无忧。 要是让贺徐源当上了大家长,贺习书的小命就不好说了。当年二房的夫人还有那几个肚子有动静的小妾,都是怎么死的,贺家人都清楚着呢。 贺轻舟也想借此事除去贺徐源。这是个好时机,杀人不见血。他可以再等等,等贺习书长大了,再把贺家交付给大房。孩子抢过来自己养着,心性不能歪了长。还有,贺轻舟吃口茶,将眉间的戾气掩了。 以后要贺习书接手贺家,周氏便不能留。周氏为人阴狠,善算计,实在不适合成为贺家大家长的亲奶奶,不说别的,只那时候赵夫人头一个活不了,她会是周氏成为名正言顺贺家老太太的绊脚石。 ****** 用过早饭,刚准备出门去看望自己的夫人,老太太的书信就差人给送了过来。送信的人正是湛蓝。 贺轻舟当场将信拆开,老太太的意思只有一个:趁机杀了贺徐源,永绝后患。 为了怕贺轻舟手软,老太太在信尾用短短一句话,提醒贺轻舟,当年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叫婢子留在这儿伺候三公子。说三公子出们怎么也不知道带个婢女,到底小厮们心思粗糙的很。” 这是要留湛蓝监视他了。 “老太太还说了,只这一件事办完,三公子还愁贺家不是您的囊中之物?”湛蓝笑着站在廊下,双手恭顺的垂于腹前:“等您掌了家,不愿意降三少夫人的位分还不是随您的心思。到时候,别说大家的庶女,就是嫡女,也上赶着给您当妾呢。有了孩子,记在三少夫人的名下,可不就有了嫡亲的子女了。” 贺轻舟冷笑了声,没说话。 ****** 桃花山的人一夜间逃的无影无踪,不只他们,牢里关押的前朝所有囚犯都不见了。这没什么,稀奇的是,守牢的狱卒将这次大规模释放犯人的事按规矩记录在册,准备第二日上报给官府的时候,大牢在四更天亮之前,莫名起了场大火,不但记录册被烧毁,牢里的狱卒和关押的犯人无一生还。 火是在大牢门口烧起来的,狱卒领着犯人往水牢跑。水牢虽然火烧不到,但是他们还是没有逃过被烟熏死的命运。等火停下来,清理尸体时,个个都是张大黑脸,官府怕事情闹大,惹上头那位不高兴。草草将尸体埋了。狱卒的家人拿几两银子打发,至于囚犯,管你大罪小罪,烧死也是白烧。 这事其实瞒不住,不过上头那位没动静,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松了口气。 并且,送两位师父去天牢放走犯人的几个守卫,也在行宫某处被秘密处决,尸体丢入井中,用大石掩盖。 至此,再无人知晓水牢里有一帮子前朝高官被秘密放了出来。 薛副将将石头压好,抬手擦汗。手下的侍卫低声问:“这几个兄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处理。您到行宫当差第一日,就做这样的事,真是辛苦了。” “谁知道呢,叫咱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多嘴,上头那位的脾气可不大好。”薛副将刚调到秦越轻身边做事,虽说品级未变,但此刻他说句话,原来总给他脸色瞧的程将军也得捧回家好好思索上半天了。 薛副将带着人往回走,突然眼尖看到两个人,他不敢相信,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薛大人,你在做什么?”莫沾衣好奇的凑过去,看着薛副将一脸痛苦的表情,手正在掐他自己的大腿。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是行宫,宫里头住着皇帝。两个男妻,即便是男人,可也是他人的夫人,怎么能随便在行宫出入?而且贺轻舟一口一个“草民”,他的夫人,难道还能是诰命夫人不成? 莫沾衣还未答话。韩氏从后面追上来,扶着腰抱怨:“两位小公子走慢些,咱们出不去的。皇上说了,两个小公子敢踏出宫门一步,就差人去打贺三公子的板子。” “卑鄙。”莫沾衣握拳。表兄宫里头好吃的东西虽然大,但是不如贺轻舟喂的好吃。 书墨摸摸头,小声道:“公子常常用这个法子对付我和书砚。” “那是为你们好。”莫沾衣坚决的说。 韩氏身后又过来许多婢女侍卫,浩浩荡荡一群人。为首的大婢女笑着冲莫沾衣招收:“小公子,婢子准备了酒酿丸子,是大厨的拿手菜,外头可吃不到。婢子有幸吃过一次,十几年都没忘了那味道呢。”其笑容十分狡诈。 “不吃。”莫沾衣担心贺轻舟挨了打,自己没法往屁股上涂厚厚的药。别人给他涂?哼,不行。 大婢女阴险的笑容不改:“不吃也得回去,姐妹们,过来扶两位小公子回去陪皇上用饭。”婢女们全凑上去,仗着莫沾衣和书墨不敢碰她们,成功将人“押了”回去。 薛副将狐疑:“这是皇上的男宠?”两个人长得是真好看,而且是陪用饭。不过再怎么好看,也不能抢别人的夫人啊。 ****** 秦越轻坐在高座上慢悠悠用饭,昨夜把贺知舟吃了个透,心情大好。还没起床,就听说两个小的跑了,这才差人去抓。 “表兄。”莫沾衣和书墨被摁着坐下。 秦越轻抬眼,吩咐婢女给他们两个多盛点饭。他叫婢女们都退下,只留了韩氏伺候。“多吃点,看见你们两个的小矮个子我就生气,想你们的父王哪个不是高大威武的。” “我想出去看看轻舟。”莫沾衣吸吸鼻子,似乎味道还不错。 “咱们兄弟三个多年不见,聊聊家常不好么,慌着见他做什么?” 书墨还是比较喜欢听过去的事的,他比莫沾衣性子更软些。“好啊。这次要说什么?” “先说说连衣你是怎么失忆的,习止我问过了,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莫沾衣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粥。 秦越轻具体问了问两人失忆时的年纪,推算出来,都是同一年失忆的,并且那个时候,按吕真人所说,已经被桃花山老头领到山上去了。可能是不愿意让两个小孩子记住那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故意为之。 这么细的心思,不像是桃花老头能做出来的。那时他的两个姨母也随着桃花老头走的。只是为何两个姨母没了踪影? “自你们记事以来,就没有娘亲么?” “没有。” “那,见过这个玉扳指没有?这是咱们宁家的宝贝,总共三块,就给了咱们三个的娘亲。” 书墨点点头:“我的在公子那里。” 莫沾衣伸长脖子看:“咦,我见过,桃花山上有很多坟墓,在那里我找到过玉扳指,跟这块样子差不多。” “嗯,我也见了。”书墨附和。 “墓地么?”秦越轻的手指攥紧。 ****** 贺轻舟去到行宫,门口有人得了令,专门候着贺轻舟。等人一到,不往宫里领,反而背了马,护送贺轻舟往桃花山上去。 这一来一回,再加上中间一折腾,足足用了两天的功夫。 等他回来,金陵已经传遍他的丑事,以及他妄图借机谋害叔长的谣言。唐若浔只比他早了一天到金陵,才一天的时间,就能让金陵上到官府,下到百姓,都知道这件事。唐若浔的手段还真不一般。 这事,让贺轻舟气的在床上把莫沾衣好一阵折腾。 为什么气唐若浔的谣言,要往死里折腾莫沾衣呢?因为满金陵的人都以为,贺轻舟喜欢被人玩弄后面,花钱买了小倌上他自己,真是有够伤风败俗的。你花钱玩小倌不要紧,买多少男宠也不要紧,顶多被人说句风流。可你若是哪家的大公子,不,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去卖弄自己的后面,这便会令人所不齿了。 要说这谣言,最初还真是贺轻舟他们夫夫两个自个传出去的。当时王奶妈去到他们屋里,莫沾衣推了下贺轻舟的屁股,贺轻舟反应太大。这叫王奶妈留了心。不久,这件事,贺府上下都有所耳闻。 后来唐若浔有次看见莫沾衣捏贺轻舟的屁股,他这才信了。一般都是上头的人玩下面人的屁股,像他与贺徐源,总是贺徐源在他屁股上捏来摸去,他只要专心伺候好贺徐源的前面就行。 贺轻舟折腾完莫沾衣。两人倚在床边商量对策,严格来说,也就是贺轻舟说,莫沾衣胡说。 “你说你哪里像是在上头的?” 莫沾衣点头,蹭蹭贺轻舟:“我也不愿意在上头,多累啊。在下头多好,多舒服,你每次……” “打住。”贺轻舟叫停。“这事可不好弄,我出去解释,怕是越描越黑。谣言这事,就算人们知道不可信,可带些趣味了,就一个比一个说的传神。三人成虎,我的名声怕就此臭了。”小商人靠银子吃饭,大商人靠名誉吃饭。 若是贺轻舟人品有问题,外人瞧他总不会太顺眼,多多少少会有些轻蔑,不愿意再接触,以免自个的名声受累。 “我的名声也会臭了。我都跟书墨说了在下面……” “停。”贺轻舟接着说:“总不能咱俩当着金陵百姓的面,在大街上做一场吧。除非我三叔能站出来,帮我说话,否则天王老子出来解释都没用了。唐若浔这么一闹,我以后得损失多少买卖。” “大街上做,我还是要在下……” “闭嘴。我名声臭了也就算了,但是等我继承了贺家,贺家也得跟着受辱。并且,你说,我顶着这样的名声,怎么去报复戴景泽。” “怎么不说话了?”贺轻舟低头瞅莫沾衣。 莫沾衣试探着问:“我可以说话?” “我有不让你说话么?”贺轻舟质问。 莫沾衣沉默。他不明白唐若浔说贺轻舟是在下面的那个,为什么会让贺轻舟臭了名声?其实出去散播贺轻舟言而无信,脸皮还厚,说出去的话跟放屁一样,响一声就没了,这样更会让作为商人的贺轻舟声誉臭下去吧,到时候谁还敢跟他做生意。 两人正闹着,小厮在外头低喊:“唐姨娘求见。” 90.若浔 唐若浔还是在一丁点大的时候,跟着他叔叔卖身到贺府当奴才。那时,谁也不愿意买个小娃娃,他叔叔就带着他跪在街口,边乞讨边卖身。 那天的日头也像现在这么毒,唐若浔还小,受不住,小脑袋躲在他叔叔衣袍底下。突然有人拽着他的腿把他拉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轻笑:“光着屁股的小孩,长得倒还挺好看。” “大哥哥好。”唐若浔舔舔干裂的嘴唇。 “你很渴,要不要来我家喝水?”贺徐源那时已经十多岁,个子不高,板起脸也能唬住人,不过,他舍不得吓唬这个漂亮小娃娃。 “要。”唐若浔已经饿得没力气,好不容易遇见个对他温声温气说话的人,当下扒住贺徐源死死不放手。 他进贺家的门,是挂在贺徐源身上,打着提溜进去的。进去之后,就是贺家三公子的贴身小厮了。后来三公子成了三老爷,他成了三老爷的妾室。 生活在底层的人,往往能够见识更多的人性善恶。贺徐源越像对待弟弟一样宠着唐若浔,背地里对他放冷箭的人就越多。他叔叔识字会算账,给派去当账房,跟他不住在一起,无法照顾他。贺徐源也忙着挣钱,忙着这样那样的事,无暇时时陪着他。 吃的饭菜里出现蟑螂,他照吃不误,衣服破个大口子,他自己拿了针线,歪歪扭扭的缝,袖子缝在腿上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小打小闹的动作,他一律视而不见。他到底得宠,谁也不敢真的让他有什么事。而且,那个时候,三房都是下人们嫉妒,没那么多要命的算计。 头一次报复人,还是三夫人严氏进门的时候。彼时,他已经爬上了贺徐源的床。确切来说,是喝醉了,被贺徐源带上了床。贺徐源爱颜色是出了名的。对于他被带上床,贺府的人都不意外。养大了还不就是为了满足下半身,要不然养这么个干不了活的下人做什么? 他也是愿意的,贺徐源于他,不只感激。可无论他怎么对贺徐源好,贺徐源的眼里永远都不只是他一个人。 新夫人进门前一天,贺徐源不愿他心里难受,打发出去庄子里办事。晚上他睡不着,出来走动,结果被人蒙上布袋,给扔到粪池里。 他在里头拼死挣扎想要爬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笑:“怎么不直接打死,扔溪水里头冲走?这闹的,臭死了。” 然后又有人说:“小姐说了,这等下作人别脏了干净的水。” 等他真正站住脚,才发现那粪池并不深,踮起脚刚好足够他呼吸。多亏了布袋挡着,上头的人也不知道,他一动不动,实际上是能够呼吸的。 过了会,人走了。他被路过的农户救出来。洗了几十遍的身子,再出来,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与世无争的唐若浔了。 后来,三房的下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动很大,死的死,病的病,发卖的发卖,又买了批新的进来,对院子里伺候的老人唯唯诺诺。 唐若浔当上贺徐源妾室的那一年,和大董氏联手害死了贺徐源的夫人严氏。严氏是老太太娘家的女儿,和老太太一条心,自然是大董氏的眼中钉。那时,严氏肚子里还怀着贺徐源的孩子,是儿子。 大董氏不愿留下严氏的嫡子,老太太又盯得紧,干着急,无从下手。她这才去吩咐了唐若浔,许诺他,除去严氏,正房之位给他,以后再纳小的进来,生出来的孩子过继给他养着。 对于严氏,唐若浔早有算计。粪池边上的那声“小姐”,那时正是严氏要嫁入贺府的前一日,唐若浔记着呢。大董氏一许诺,很快严氏就命归西,唐若浔害人的手脚做的干净利落,老太太别说防,就是事后,想找出些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只好怨恨大董氏。 再后来,大董氏反悔,让她家里头的女儿进来,给贺徐源做了填房。贺徐源一直不大喜欢小董氏,隔三差五的往家里纳妾,还和丫头们厮混不清。唐若浔最得宠,但得不到专宠。 大董氏害怕唐若浔报复她,总找唐若浔的麻烦。唐若浔只好与贺徐源算计着,两人和老太太搭上线,贺徐源不在家的时候,就由老太太护着唐若浔。 贺府众人瞧着,唐若浔是一路忍让,对大小董氏恭敬有加。这让贺徐源心生愧疚,多年来,对唐若浔一直宠爱有加。而其他的妾室,哪个不是宠几年便忘在了脑后。 而事实上,唐若浔孝敬给大董氏养颜的香粉,被大董氏验出无毒之后,每日总要擦不少。那种香粉对皮肤不会有害,长期用也不会中毒。但这种香粉闻多了,会让人在床事上提不起兴致来,并且会造成月信不调,甚至怀不上孩子,即便怀上了,也保不到足月生下来的时候。 大董氏年纪不小了,查验香粉的妇人也不知道香味还有这么个功效。大董氏抹上去后,觉得皮肤确实好了许多,便几年都用着。 这也是莫沾衣为什么见到大董氏,都鼻子不舒服的原因。不过依莫沾衣的才能,也闻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就算贺轻舟没有算计萧妇人,小董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叔叔出事的时候,他几次写信给贺徐源,希望贺徐源能施以援手,那毕竟是他的叔叔啊。但是贺徐源别说回来,就是派个人给贺轻舟施施压都没有。他一个妾室,手伸到府外的能力毕竟有限,眼睁睁看着他的叔叔被发卖。 他十分羡慕三少夫人。在贺府,只要莫沾衣有事,无论外面什么样的形势,贺轻舟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帮三少夫人说话。 在三少夫人进府之前,他以为他不能完全得到贺徐源的身心,最大的原因在于他的出身。可是后来身为小倌的三少夫人进府,不但得到了贺轻舟的宠爱,就是老太太也肯把贺府交给三少夫人打理。 只能说,贺徐源爱他,但是不够深,深不过贺徐源的野心。 91.皇商 鉴于唐若浔的实在难以对付,贺轻舟只好使出杀手锏,把莫沾衣给推了出去。唐若浔见识莫沾衣,心知贺轻舟这次是铁了心要致贺徐源以死地了。 他到金陵来,挨个求见贺徐源巴结上的大官。他带着重礼去,却还是吃了闭门羹。以前见着银子跟见到祖宗似的官员们,不知在害怕什么,连银子都不肯要了,叫护院远远的赶了他们走。 他也感受到事情的不寻常,可又无能为力,只好迅速改变对策,在贺轻舟身上打起了算盘。如果贺轻舟能够站出来证明贺徐源与贺行舟感情深厚,并且以贺家三公子的身份在金陵走动,疏通下关系,救出贺徐源来并不是没有可能。他的身份尴尬,自恃身份的人不乐意见,可贺轻舟不一样,他不但是嫡子嫡孙,他更是贺徐源的亲侄子。 “你在外面说轻舟的坏话了。”莫沾衣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请三少夫人告诉三公子,若他愿意帮帮他三叔,我们会站出来帮他澄清谣言。”贺轻舟不愿出来,唐若浔只好麻烦莫沾衣传话。 莫沾衣愣了愣:“好,我会告诉他的。” 唐若浔抹抹泪:“劳烦三少夫人走一趟。”到底去传话啊。 “不着急,我跟他正闹别扭呢。”贺轻舟嘱咐他,不可以说半截就进来,一定要把唐若浔气走。 “要是能救出三老爷,妾身愿奉上两万两银子给三公子,五千两银子给三少夫人,另外一切打点的费用,皆由我们出。”莫沾衣贪不贪银子,唐若浔不清楚,但是贺轻舟那里,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五千两给我。”莫沾衣眼睛亮晶晶。 唐若浔一见便知有戏。钱财不重要,只要能救出贺徐源,让他再过上讨饭的生活也无妨。 “叫轻舟救人,我没什么把握。而且,我不能相信你。万一我求他把人救出来了,你不给银子怎么办?” 唐若浔笑笑:“都是一家人,您还信不过妾身。不如这样好了,妾身给您立个字据……” “不,我不信你,我也不信字据,你先给我送一半的银子过来,我就去劝轻舟。”拿了银子,劝不劝的动贺轻舟,就得看贺轻舟了。他们家的事,莫沾衣才不想参与。 “三少夫人说笑了。您把这话说给三公子听,若是三老爷的事成了一半,妾身就把一半的银子给送过来。”唐若浔不失礼数的告辞。 贺轻舟从里间出来,暗叹唐若浔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身在异地,举目无亲,夫君还被关在大牢里,处处碰壁。平常人到了他这个地步,早失了理智,病急乱投医。他却步步下的好棋,莫沾衣那点小把戏,在人家那里都不够看的。 “为什么一脸惋惜的神色?”莫沾衣捻起碟子里的桂花糕吃起来。 贺轻舟给他夺走,那扇子敲他脑袋:“少吃些吧。不要总是盯着我的脸瞧,有空多长长脑子。” 莫沾衣捂着脑袋哼了声,半响不说话,脑袋瓜子歪着想了会,突然问:“你说你三叔的银子会藏在哪儿?” “我要知道早给偷了去。你那天看到他们走的那片胡同,我都派人去查了,没有可疑的地方。”贺轻舟也发愁,他要除掉贺徐源,但是又惦记着贺徐源从贺家钱庄运走的银子,至少也在三万两以上。 那么一大笔银子,贺徐源往金陵带的护院不多,多了势必会惊动贺行舟,所以只能将银子藏起来。 以后只剩下官家钱庄的话,那么私银必将被慢慢取消,百姓都会使用统一的银票,银子会被朝廷严加控制,所以贺徐源手里的实实在在的银子,其价值要比现在值钱的多。 贺轻舟有商人的嗅觉,也有商人的贪性。 “你说,我要是把咱们有的钥匙再多做出几个,扔到唐若浔面前,他会不会因为害怕银子已经被偷了,所以会跑去看,咱们派人跟踪,不就能知道银子藏在哪儿。” “你再说一遍。” 莫沾衣挠挠头,又说了一遍,犹豫的问:“你说他会不会上当?” “会。不过要做的更可信些。”贺轻舟抓着莫沾衣,在他脖子上狠狠吸出个印子来。他只想到了钥匙能开锁,却不曾想钥匙还能找锁。莫沾衣的脑袋里,装的是跟平常人不一样的东西,别人有的束缚莫沾衣可没有。 和他有关联的钥匙,唐若浔会在做决定之前仔细思量。可若是别人呢,比如戴景泽。虽然贺徐源同样不信任戴景泽,可这个时候唐若浔自然会想着能在戴景泽面前求求情。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利用戴景泽的名义让钥匙出现在唐若浔的面前。贺轻舟心情愉快,跟莫沾衣在家里叨叨他想出来的万无一失的计划。 莫沾衣听得打哈欠:“那你还要对付戴景泽么?” “要啊。” “那我让表兄派人过来,你可以一石二鸟,嫁祸给戴景泽偷唐若浔银子的罪名,再让表兄把他们都抓起来。”莫沾衣自认为想法不错。 贺轻舟却给了他轻轻的一巴掌:“想得美,到最后银子就是大师兄的了。他肯定不会吐出来的。” “你可以再去抢他的啊。” “我只有一个脑袋。” “他不杀我,我帮你抢。” ****** 这头莫沾衣与贺轻舟一肚子坏水的在算计,行宫那头却比较热闹。书墨知道去山上埋的是他的娘亲,一路哭了回来,回到宫里这才昏睡过去。 韩氏跪在足踏上,给书墨敷眼睛。秦越轻走进来,见书墨还在睡,不由皱眉。韩氏忙请了安,吩咐小宫女给秦越轻斟茶。她小时照顾过秦越轻,因此秦越轻对她还算不错,听说她夫君儿子都给抓了起来,就叫人给放了,在杭州城买了宅院安置。 “他们俩是怎么失忆的你知道么?”桃花山那帮人太能躲了,他派了无数的暗卫,却连一个人也找不到。早知道,就该先不同两个小的认亲,先揪住师父师叔问清楚一切。 “婢子倒是有个猜想。蜀王曾到南疆作战,从苗人那里学了不少的秘法回来,其中有种植物,让人吃了他的果子,就会大病一场,昏迷好几天,再醒来,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会忘记。婢子也只是猜测。” “猜测而已?” 韩氏道:“婢子在山里发现了那果子的幼苗,于是年年种在院里,借此怀念旧人。不想,被两个小公子误食了去。那种果子,吃一次管用,吃第二次便不会再有效果。当时小公子们吃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婢子那时便有所怀疑。” 秦越轻点点头,走到床边,抬手轻轻摁了下书墨浮肿的眼皮。“应该是两位姨母舍不得他们吃苦吧。大姨母嘱咐书墨的那番话,就是想让书墨忘却国仇家恨。” “当时王妃也没想到能逃出去,所以说给婢子听。不想,逃出去了却还是难逃一死。”韩氏说的是蜀王妃。 那墓地是摆了阵法的,这是燕王妃所擅长的。两位王妃和众多将士的墓在一起,不像是遭人屠杀,反倒像是……苦了连衣和习止,落到十几个粗心的男人手里,连衣不知世事,习止还给弄丢了,想起来这事,秦越轻就闹心。 “连衣有轻舟护着,习止年纪更小,身边也没个人,朕不放心他,不日便要回京,他定然是要随朕走的,韩奶妈,你同他一起回京城吧,你的家人也可以搬到京城。” 韩氏还没来得及谢恩,书墨就醒了:“我不去京城,我要等砚哥回来。他半个月就能回来。” “书砚啊。”秦越轻有点心虚。他当时遇见去劫囚的书砚,就连哄带骗的套出书砚的意图来。 那时,书砚挨了他手下一掌,怕不能救出人,这才松了口。不想他大师兄阴险的很,韩氏是救出来了不假,可回到金陵,他就被抓了起来,大师兄扣下了韩氏。他都没有好好问问大师兄这是为什么,就被兵营的人带走,大队伍忽然着急起来,日夜的往南疆赶路。 “他也在京城。”秦越轻面不改色的说谎,其脸皮厚的程度可比贺轻舟。“你去了,正好团聚。”书砚给扔到他一个心腹武将手底下磨练去了,没个三年五载的也成不了事。书墨孩子心性,哄哄说不定就好了。 守卫来报,说是贺轻舟带着莫沾衣过来了,贺轻舟直奔贺知舟的房间去,莫沾衣往这边过来。 秦越轻让人去迎莫沾衣。他自己哄了书墨几句,就赶紧的往贺知舟那里跑。贺轻舟那小子牙还没长齐就一肚子坏水,要是像连衣那般只是耍小聪明也罢,贺轻舟肚子里头的是货真价实的坏水,半点良心也没掺。让他跟贺知舟多说两句,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快活,恐怕又要泡汤。 贺知舟进入朝廷的时候,正是他多年积蓄力量终于得以亲政的时候。但是朝廷上的老臣还没有完全清除干净,秦越轻想有个新的举措,耳根子总是不得安静。等贺知舟站到了文官的最末,秦越轻便每天都有好戏看了。 秀才遇上兵,也不一定吵不过武官。贺知舟这个书呆子,脸皮也不薄,胆子也不小,敢叉着腰跟当朝的大将军对骂。 不知不觉,他就从置身事外的看好戏变成了为了看好戏而故意制造事端的幕后黑手。 后来忍不住压了贺知舟,第二天,贺轻舟双腿都站不稳,扶着墙痛心疾首的给他讲阴阳调和之道。 第三天,贺知舟就娶了丞相的女儿。 第四天,丞相就被秦越轻寻了个由头,夺官赶出了京城。 然后,就是望不到头的拉锯战。贺知舟这人,带着读书人的要强和死不悔改的倔性,秦越轻也是个不讲理的,两人自从发生关系后,连坐下来安静喝杯茶的时候都没了。 百般无奈,用贺家压住了贺知舟,这个时候贺轻舟跑出来捣什么乱。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听贺知舟说了句“我知道了”,门一响,里面边不吭声了。贺轻舟见他进来,弯腰拜了拜:“草民见过皇上。” “你如果整天这样没事干的话,朕想,朕还是带着连衣回京的好。” 贺轻舟忙道:“我还是去忙事吧,大师兄您跟我二哥说说话。” “他想让你求我办什么事?”秦越轻坐下问。贺轻舟能把自己二哥推出来,而且贺知舟竟然安安静静的立在他身旁,这里面肯定有事。 “皇上,微臣的大哥死了,这事您知道。您却不知道,微臣的三叔也给抓紧了大牢。他和害我大哥的其他凶手,一起被关在城西的小牢里。因此,逃过了那晚的大火。”城西的小牢闲置许久,秦越轻这次将查抄的金陵世家都关了进去。贺徐源也关在里面。 秦越轻敲敲桌子:“朕当时只是为了方便处置,不曾想还救了你三叔,你可欠朕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臣想他死。”贺知舟低头看坐着的秦越轻。眼前的皇帝年轻而任性,然而,对他是极好的。这世上,除了三弟,也就秦越轻还肯包容他的臭脾气。 他被朝臣一封封奏折要皇上赐死,而皇帝却拿着这些奏折在他面前说笑一般,点评朝臣的文笔和性子,那时,他就感到他对秦越轻的感觉,超出了君臣之外。 他对秦越轻说:“臣与您联手,帮您除去戴家,您帮臣做件事可好?” “戴家,哼,朕没想除他。”秦越轻凤眼一挑:“要是你心甘情愿的让朕拉拉小手,朕就答应你。” “皇上,恕臣直言,所谓阴阳……” ****** 书墨同莫沾衣说起去京城的事。莫沾衣蹙起淡眉:“表兄是不是骗人的,之前没听他提起书砚往京城走了。我看,他是要把你骗走。” “我也觉得是。”书墨问:“我该怎么办,万一表兄非要带我走怎么办,他手下的人都很厉害。” 莫沾衣咬唇想了想:“要不,你使劲磨他。他不就怕你哭么,你偏哭给他看,还要在他的床上打着滚哭。” “这样成么?” “当然不是一个劲儿的傻哭。”莫沾衣狡黠的勾起嘴角:“你趁他和轻舟二哥在一起的时候,凑到他俩中间哭。惹他烦了,他就答应了。” “不行,我总在表兄面前哭算什么?” 宫女递过来冰凉的帕子,书墨拿起在额头上擦了擦,又有宫女一个个的往桌子上摆膳食,莫沾衣摸摸肚子,出门前吃了好多,不过应该还可以再吃一点。 “表兄这里的饭真好吃,照顾你的姐姐也好多。”莫沾衣羡慕。 书墨捅捅筷子:“可我吃的没味。那你过来陪我住吧。你走了,这些姐姐就只有我可以欺负了。” 几个宫女都捂嘴偷笑。 莫沾衣道:“我趁着表兄没走,时常过来蹭饭就行。还是跟轻舟住一块吧,要不然晚上就没事干了。” 几个宫女脸红着退下。 “我也想晚上和砚哥住一块。” ****** 秦越轻找人接近了戴景泽,计划很顺利。第二日傍晚,当唐若浔发现多余的钥匙,急忙带着人往南街的宅子走。 莫沾衣想去,但是被贺轻舟给骂了一顿,不甘愿的待在家里。贺轻舟出去没多久,外院传来呵斥声。湛蓝就住在书墨以前住的房间,闻言就说要去看看。 不一会,湛蓝就领着个妇人进来。很年轻,但是梳着发髻。那妇人一见到莫沾衣,眼里闪过愤恨,但很快敛了,恭恭敬敬的请过来。 说是软青,原来在三公子身边伺候过,后来让三老爷收了做通房丫头,不久前提了妾室。如今三老爷入狱,她作为妾室,也是贺家的女眷,故此来投奔三公子。 要说她为什么放着唐若浔不依靠,反而找自己夫君的死对头。软青解释说,她是被唐若浔赶出来的。 湛蓝肯收留她,因为她是老太太的人,即便没跟着贺轻舟,她到了贺徐源的身边,也是常常和老太太通信的。 莫沾衣倒是无所谓,一切由着湛蓝去安排。晚饭烧好后,莫沾衣才从自己屋里出来。他不习惯让人伺候着,湛蓝也给挥退了。自个夹了菜要吃,放进嘴里,却是拿起汤碗,悄悄将嘴里的东西吐了。 他闻着是普通的迷药,就倒在地上装晕。很快,有人进来,抬起他放到马车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又被人抱下车,放在地上。 有人拿浸了水的帕子给他擦脸,他顺势睁开眼。 “三少夫人,对不住了,以这种方式请您过来。”唐若浔抱膝坐在地上,头靠在供奉香火的桌腿上。软青已经被他收买,让软青出卖消息给老太太,也是他授意的。 莫沾衣环视,发现屋里还有三个人,软青和两个男人。他思索片刻,问:“你知道钥匙是骗你的?”唐若浔这个时候不是该拿着钥匙出现在银子旁边么? “是啊,银子是我故意放出去的饵,为了吸引三公子的注意,好放松戒备,让我抓到你。” 唐若浔看起来很累,连敬称也懒得用了。莫沾衣又问了他几句,唐若浔苦笑道:“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杀你。但是有可能需要你的一根手指,让三公子认认,好乖乖想办法救人。我知道他最近两日竟然往行宫里出没,那时官家子弟游玩的园子,他肯定有认识的人。” “他有正儿八经的身份,在金陵,总要比我有用。”唐若浔也吃不准贺轻舟能不能救人,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知怎地,就指望起自己的对手来了。 “刀磨好了。”一个大汉走过来,另外一个摁着莫沾衣的手。 莫沾衣登时掉下眼泪来,满脸的惊恐:“别,我害怕。” “不疼的,就一下。”唐若浔道。 莫沾衣摇头:“你的刀快不快,一下能切掉手指么,你把刀放我眼前,我看看光不光。” 大汉觉得好笑,也不等唐若浔说话,把刀往前一推,笑道:“给,看吧。”莫沾衣猛然间侧过身子,把自己身后的男人冲着刀刃摔过去。大汉没想到看似柔软的人力气这么大,急忙往回抽刀,但还是让被摔过来的男人碰到了刀子。 两个壮汉彻底恼火,提起刀子就要砍莫沾衣。他们是唐若浔高金请来的,野惯了,向来由着自己的性子,根本不听唐若浔的劝阻。 单论打,莫沾衣不是敌人的对手。但是凭着身体灵活,在屋里上蹿下跳,没奈何屋子太小,莫沾衣施展不开,门口又被紧紧堵着,他出不去。两个大汉使了个心眼,把他往死角上逼。 终于到了死角,眼看着刀子要冲着他的脑袋落下来,唐若浔却从一旁使劲撞了过来,让大汉的刀子砍在墙上。莫沾衣趁机推开另一个,往门口跑。 刚到门口,薛副将就带人追过来了。秦越轻知道贺轻舟要去拿银子,就派了他来保护莫沾衣的。他进了宅子发现下人们全倒在地上,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算是别在裤腰带上了。 他问过门口的小贩、守城门的官兵,分批追着找过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莫沾衣。 官兵们进去制伏大汉,把唐若浔也给押了出来。往回去走的路上,莫沾衣从马上跳下来,问被官兵押着的唐若浔:“你的银子没有挪地儿吧,轻舟过去能拿到银子么?” “能,那些东西,我早就不想要了。是他喜欢,我才喜欢的。他都要没了,我要那东西有什么用。” 莫沾衣给他解开绳子,对着震惊的唐若浔说:“那你走吧。我们桃花山向来是只劫银子,不劫人的。”他把马也给了唐若浔。 薛副将吓得不轻:“小公子,不好吧。”这跟桃花山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不好的,再多嘴,我让表兄打你板子。” “是,快走。” ****** 秦越轻回京城的前一晚上,贺轻舟策动他二哥辞官,待在金陵。贺知舟不愿意,笑道:“就算他对我有企图,我也不会辞官。爹当年做了官才有了风光,爹死了,没了官位,咱们跟着娘亲吃了多少苦,最后连娘亲也没了。我这辈子,就想当官。” “再说。”贺知舟停了停,言道:“皇上他人,还不错。” “那林正如呢?” “他,你不是说他要娶贺徐源的女儿么,替我跟他说声恭喜。” 贺轻舟便知林正如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两兄弟还没说上几句,秦越轻就过来了,戒备的打量贺轻舟。莫沾衣和书墨也凑过来,秦越轻这才瞪了贺轻舟两眼,说道:“朕的银子你也敢拿,拿完你还敢出现,就不怕朕狠狠揍你一顿?” “冤枉,那银子本就是我们贺家的。” “皇上。”贺知舟不满道:“国库银子足够了,您抢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打仗啊。南疆与北疆都不安宁,多备些银子总是好的。” “书砚在?”贺轻舟凑过去低声问。 秦越轻推开他,朗声道:“在南疆。” 书墨登时眼睛红了,指着秦越轻骂:“你骗我。” “快别哭。”秦越轻赶紧温声道:“我不让你们俩分开。我送你去南疆如何?” “好。”书墨点头。 “那边可没在我身边吃的好,用的好?” “我不怕苦。有砚哥陪着吃的饭,都是香的。” 莫沾衣使劲点头。 南疆的反军,大部分都是前朝逃过去的兵将。秦越轻封了前朝蜀王的儿子为南疆王,由书墨随兵驻守南疆。朝臣们听说要给前朝的人封王都不乐意,后来知道是蜀王的儿子,都闭了嘴。开国重臣,当年跟着先皇受了蜀王不少的恩惠。再者,封了穷乡僻壤地界的王,能守着南疆不动乱,利大于弊,皇上这一招用的妙。 而贺轻舟,有幸成了皇商,掌管全国的官家钱庄,没过几年,便富可敌国。他和莫沾衣搬到了京城,贺习止也跟着到了京城读书,老太太等都留在了杭州城。 莫沾衣每天睡到自然醒,爬起来吃过饭,就坐着轿子给贺习止送午饭,然后进宫,给太后姨母请安,拿些赏赐再回来。如果回来的早,他就跟贺轻舟出去游玩,回来的晚了,两人就早点吃完饭,钻到床上去打发时间。 时间过去很久。有天,莫沾衣发现在他身上的人久久不动弹,他使劲夹了一下,不满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感觉慢了很多。” “腰。刚才使劲,腰响了下,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动不了。” “还说呢,都几十岁的人了,谁让你那么拼命来着。”莫沾衣嘟囔:“我每天起来腰疼的滋味你总算知道了吧,老头子。” 92.生子 石榴开始变红的时候,贺轻舟终于把家里不安生过日子的主子下人都整治了一番。他现在是贺家大家长,在家里说一不二,哦,不,确切来说,是借着莫沾衣的名义在内宅之事上掌握大权。 毕竟大房和三房还有女眷在,莫沾衣好管,他不好插手。三房那边,贺轻舟拨了座别院给她们,算在贺徐源女儿的嫁妆里,让她们都搬过去住着。公中的银子也不往三房分了,就是留有情面的将人赶了出去。 大房有赵夫人在,老太太不愿意分。贺轻舟便下令让那房的周氏和、钱氏以及几个善于挑事的妾室,到家庙里出家修行。 他为人在贺家是人尽皆知的阴狠,如今又让他掌了权,众人再不愿意,也只得乖乖照做。三房有个小姐待嫁,这以后出了门,贺家还要是她所依傍的娘家,贺轻舟是她头一个不能得罪的人。 而大房那头,贺习书如今跟着三少夫人读书,平时不读书的时候,也是住在二房的院子里。眼看着二房不纳妾,正牌夫人肚子又鼓不起来,所以相对于三房是被撵出去的情况,大房那头周氏可是心甘情愿的。 她想着,看二公子的架势,就是不会留后,要把家业传给她的孙子。等她孙子继承了贺家,她的好日子还用愁么?现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活着。 “往京城走,是要长住,还是只是出去玩?”莫沾衣蹭上贺轻舟的脸,手里拿着厚如拳头的银票数着玩。这是贺轻舟给他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但是千万不要以为他可以动这些银票。贺轻舟等他玩完了,就让画晴给收起来。 他也用不着要花银子。家里什么都有,尤其是大厨。贺轻舟请来的厨子,已经住满了三个院子。莫沾衣每顿吃饭,都嫌自己肚子小,搁不了货,哪有闲暇要出去买着吃。偶尔出去游玩,他看上什么,动动手指就自有下人把银子给付了。 “估计得是长住,我看大师兄一字一泪的信上透出来的意思,就是要咱们长住呢。你姨母每天都去数叨他,还发脾气不吃饭,他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那咱们就快点启程。”莫沾衣的姨母就是当朝太后。宁家唯一剩下的女儿。她受两王恩惠颇多,又有亲戚的情分在,听说秦越轻将两人寻着了,就非要见他们不可。后来听说秦越轻让书墨去了南疆,虽是封王,有个显贵的地位了,可南疆是什么地方,太后气的两天都不肯用饭。 “不,就要让大师兄的日子多难过几天。” ****** 话虽这么说,可到底架不住秦越轻一天三顿饭的往贺家派人。贺轻舟询问老太太愿不愿意去京城。 老太太道:“老身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天,死后还是要埋在杭州的,何必来来回回折腾。家里老身会给你看好的,你且放宽心去。贺家能在京城落户,也是荣耀。家里的钱你都带了去,给老身留下日常花销便可。记住,你是杭州贺家,以后发达了,莫忘祖宗。” “是。” 贺轻舟没带多少银子走,官家钱庄遍布全国,京城自然少不了有。有铺子在,银子可以越挣越多。老太太心性高,杭州城又有一大家子在,他妹妹还要嫁人,多留点银子总是能用的着的。 林正如退了婚,转而让媒人来向贺轻舟的妹妹贺家五小姐提亲,贺轻舟如今是皇商,他的妹妹是庶妹,身价也水涨船高,每天来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贺轻舟写信询问贺知舟。贺知舟头一个把林正如否了。他知道林正如的心思,既然没有缘分,不如永不相见没有半点牵连的好。 ****** “你长肉了,肚子上都是肉。”贺轻舟在驿站里对莫沾衣抱怨,以前吃不胖的家伙哪儿去了? 他是皇商,可以住驿站。尤其在太后下令之后,一路上的驿站都有人打点,住的无比舒心。 莫沾衣低头看看自己肚子上多说来的肉,又茫然的捏了捏自己的脸:“是我最近吃了睡睡了吃闹的吧。”要赶路,一天都在马车上坐着,他没事干只能睡觉,而且他确实也困的很,眼皮子总打架,他管也管不住。 “要不咱们停下来玩两天?” “好,停下来让我在床上睡两天也好。马车上颠的我都要吐了。”莫沾衣扒着木桶边,翻过身,示意贺轻舟可以给他搓背了。 “也是,你这两天胃口明显不好。” “嗯,总想吐。” 贺轻舟蹙额:“找个大夫过来吧。” “不用,我多少懂一点。都是坐车闹的,不颠簸的话,肯定不会想吐了。” ****** 两人停停走走,完全不顾秦越轻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莫沾衣难受了几天,吐得厉害,贺轻舟要差人去找大夫,莫沾衣在吃了个酸桃子之后,突然就好了,而且开始特别爱吃酸的。 “该不会是这里有了吧。”贺轻舟打趣莫沾衣的肚子。“你要是穿上女装,每个人见了你都得说上句‘哎哟,恭喜你贺夫人’。” 莫沾衣恼怒,拍桌子大骂:“这些肉也是你养出来的,你不但不知愧疚,居然还笑我。” “我为什么要愧疚,难道就因为我给你准备好吃的?” “对啊,想我以前在山上,饿上一天都没事,现在可好,连一顿饭的时间都等不到,刚吃过就又饿了。”莫沾衣痛嚎:“我的轻功都废了,带着一身的肉根本跳不起来。”有一次他跳下马车,才半个人的高度不到,他就感觉肚子疼,好像震着了什么似的。 他觉得丢人,不愿同贺轻舟开口。 “我还是少吃点吧。” 贺轻舟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要少吃点。”如果他变成大胖子,贺轻舟不喜欢他了怎么办?吃的和贺轻舟比起来,还是贺轻舟比较重要。 莫沾衣咬着筷子思索,有吃的,不一定有贺轻舟,可是有了贺轻舟,他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所以,何必非得现在吃呢。 于是,莫沾衣开始了漫长的节食之路。贺轻舟刚开始还秉着支持的态度,每天都要夸赞上两句:“肚子小了许多,过两日,应该就下去了。”而实际上,肚子不但没小,反倒越发大了起来,莫沾衣身上的其它地方,也都胖出了不少肉。 有天,贺轻舟发现给莫沾衣穿不上鞋了,他捧着莫沾衣的小鞋发了许久的呆,然后那自己的鞋给莫沾衣穿。到后来,他的鞋莫沾衣穿着都窄。 但后来瞧莫沾衣脸色一日比一日不好,贺轻舟也舍不得他节食了。“胖一点也没什么,肉乎乎的我也喜欢。” 他琢磨着是该给莫沾衣请个大夫来瞧瞧。虽说吃胖很正常,但是半年之内胖了这么多,让他心里直发憷。 画雪端着点心送进来,见公子愁眉苦脸的样子,心知是什么事,笑道:“公子,明个就到京城了。宫里还缺好大夫?” “是啊,让御医给瞧瞧我也放心,平常的大夫在吃胖的问题上,我怕他们不上心。”就是他,在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理会。胖些就胖些,手感还好,可不能这么胖的一发不可收拾下去。 莫沾衣还是不肯多吃,无论贺轻舟怎么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都只吃了半碗粥,结果在他姨母太后娘娘搂着他哭的时候,发现他半天没出音,也没动弹,仔细一看,竟然是晕了。 贺轻舟见过太后,就到一侧的偏殿候着,过了会,只见秦越轻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他正要说话,就被侍卫架住了,太监们拿着板子过来,秦越轻撩起袖子要亲自打。 “这是怎么了?”他没做错什么啊。钱庄打理的很好,莫沾衣也给养胖了,怎么大师兄一见面反倒要打他。 “怎么了,你还有脸说?”秦越轻扔了板子,坐下来问地上趴着的贺轻舟:“老实说吧,你给连衣吃了什么?不说,今天朕就打死你,给连衣出气。” “饭啊。”还能吃什么? “看来不上重刑,你的嘴巴是老实不了了。” “等等,大师兄,要我招,总得告诉我要招什么吧。”贺轻舟很是无辜。 秦越轻冷笑:“让他以男儿之身怀上孩子,除了这件事,朕还能问什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御医说连衣有喜了,母后也晕过去了。喂,你傻了。” “真的?”怎么可能,沾衣下面是有东西的,虽然小了点。 秦越轻靠近他,不耐烦:“别跟我装疯卖傻,告诉朕,朕也给你二哥吃点。是哪个半仙给的神仙丸。还有没有?” 贺轻舟突然起身,往正殿跑。 ****** 莫沾衣从此住在太后宫里的偏殿,因为太后要随时照顾莫沾衣。贺轻舟的日子很不好过,太后总觉得他是难为了他们家连衣。 不久,南疆王奉旨回京,等大着肚子的书墨出现,太后又是惊又是喜,恨滋滋的把秦越轻叫过去骂了一顿。都是他没照顾好连衣与习止,竟然都怀上了,而且最关键的是,皇帝喜欢的人还没动静,真是不争气。 挨了骂,男人的自尊心又受到伤害的秦越轻把贺轻舟和书砚抓起来打了一顿出气,逼问他们让男人怀孩子的玄机所在。 他们两个也是一问三不知,贺轻舟甚至到现在都觉得在做梦一般。 后来,还是韩氏提醒的他们,说是有可能是那个毒果的作用。 秦越轻便消停了。若是让贺知舟忘了他,那还不如不要孩子呢。但贺知舟不知如何知道了这事,写了封信,信封上写着他自己拆阅,放在床头,他躺下,悄悄吃了果子。 秦越轻过去准备抱美人睡觉的时候,发现他的美人躺在床上疼的打滚。 过了几个月,莫沾衣生下个小男孩,书墨比他争气,生下对双子来,一个赛一个的可爱。再后来,莫沾衣的儿子一对二把书墨的儿子都打趴下了,并且是天天揍,气的书砚大将军不打仗就在家严格训练自己的儿子,还要抽出时间哄书墨别难受,也就是莫沾衣的儿子块头大而已,吃那么胖有用么?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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