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看了陆萧一眼，扁扁嘴，“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众人不约而同回头看着他，楚乔把小虎抱过来，冲陆老爷子等人笑笑，“没事，大概是饿了。”
“陆婷你赶紧让张阿姨开饭。”陆老爷子笑呵呵地说，带着楚家父母往大厅走。楚妈妈回头看了楚乔一眼，却见他面色如水，看不出什么端倪。
吃饭的时候陆老爷子似乎很高兴，把楚乔从头到尾夸奖了一遍，赞叹楚家父母教子有方，两个孩子都教育得非常好。楚爸爸身上的局促也在三杯两盏淡酒之下消失不见，和陆老爷子说起楚乔小时候的事情。楚妈妈在一旁赔笑，可是她却总觉得眼睛里直冒酸水，也许是女人的敏感，也许是母亲对子女的关注，她觉得楚乔生活得一点儿都不好，而且，陆家人，尤其是陆萧，对小虎格外的排斥。
陆心爱喝奶的时候陆萧把她抱上楼，楚妈妈借此机会跟着他一起过去，她看着陆萧熟练的动作，便以为是自己多想了。陆心爱喝完奶，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条穿着小金锁的项链给陆心爱戴上，“这是楚乔小时候他外婆送给他的，现在就给心爱吧。”
陆心爱似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祖母，挥舞着小胳膊一个劲儿地笑。陆萧蹲在床边，捏着陆心爱的小手，“心爱是不是很喜欢奶奶送的礼物呀？在和奶奶说谢谢？”他笑着对楚妈妈说，“谢谢您了，心爱她很喜欢。”
“陆萧。”楚妈妈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喜欢就好，还有一对小镯子，就给小虎保他平安吧。”楚妈妈说完这话，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当看到她最害怕见到的漠然与无视时，她的心一下沉了下来，也瞬间明白，刚才并非自己多心，更不是眼花。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得不胡思乱想，她害怕小虎会遭受陆家的白眼，也担心楚乔会受气，如果那样的话，她愿意把小虎带回家去。“陆萧，我和楚乔他爸商量了下，我们俩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就想把小虎带回家去，你们俩现在要上班，还要照顾心爱，忙不过来，不如我们带走小虎。”
陆萧把项链从陆心爱脖子上摘下来，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和许多拴着红绳的玉佛、小玉镯、金锁堆在一起。他抱起陆心爱，冲一脸恳求的楚妈妈说：“家里有阿姨可以照顾的。”
“阿姨总不如爷爷奶奶尽心。”楚妈妈坚定地说，从她得知楚乔要和部长的儿子结婚那时候起，她心里就一直不平静，现在看到这局面，虽然在意料之中，可真实的场景和自己的胡思乱想带给人的冲击力是不一样的。她想起那个小时候听话乖巧，时常和她一起去干活的楚乔，心疼得不得了。
陆萧看到楚妈妈眼圈发红，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她手里，“您这是怎么了？不要担心，家里的阿姨都很负责的，再说，在这里小虎的病还能得到好些的治疗。”
楚妈妈擦擦眼泪，哽咽的嗓音听上去有几分怪异，“你们别多心，小虎也许不傻呢。楚乔刚出生那会儿，也有好多人都说他傻，他爷爷奶奶姑姑因此都不十分喜欢他，受了很多委屈。可他什么都不说，也不记恨，特别懂事。”楚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几张纸巾很快被浸湿，她伸出粗糙的手去擦那些失控的泪水，“哎呀，人老了就是啰嗦，你看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陆萧，我是说楚乔现在人人都说他聪明，我想小虎也肯定能变好的。”
陆萧即使心中再有怨恨，也不忍心去拒绝一个泪流满面的母亲。他拿纸巾擦干净楚妈妈脸上的泪水，安慰她说：“您放心吧，我不会亏待小虎的，他是我，儿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楚乔，我也会好好照顾的。”
“好好。”楚妈妈激动地拍着陆萧的手，“那妈就把楚乔交给你了，楚乔小时候受了很多委屈，所以脾气特别倔，也要强，你要多担待点儿。”
楚妈妈回家之后，总是和楚爸爸、楚青念叨小虎的事情，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楚乔的日子不会太平，虽然每次打电话楚乔都要再三重复他生活得很好，也带着小虎去了几家大医院去咨询治疗，可她始终放不下心，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其实楚乔并没有因为害怕父母担心而报喜不报忧，他的处境的确比刚到陆家那会儿要好得多。陆老爷子亲自带着他和小虎去首长医院请医生给小虎做了详细检查，医生说虽然不能达到正常人的水平，但是起码可以自理，这不是一个好结果，可楚乔已经非常满意。陆萧对小虎算不上心，可是陆心爱却非常喜欢小虎，大概是意识到对方也是个小孩儿，看到小虎就咯咯地笑，小虎开始时还会把脑袋缩在楚乔肩膀上，可渐渐地，就和陆心爱熟悉起来，还会把自己的玩具拿给她。
五月份的时候，楚乔升为副局，应酬多了起来，回家减晚。这天他写完报告一看已经将近八点，连忙收拾好匆忙回家。到了家里却不见小虎等人，他问起来的时候张阿姨神色慌张地敷衍了几句，这时候，陆老爷子的警卫员把他叫到陆老爷子书房，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乔，你别担心，小虎没事的，就是和心爱在玩，不小心碰了一下，楚乔现在带他去医院了。”
陆老爷子原以为楚乔听到之后会生气，没想到他却很平静地问了在哪个医院之后便礼貌地告辞离开。楚乔坐在车上，竟然有种诡异的踏实感，自从小虎到了陆家这三个多月来，每天他都寝食难安，生怕小虎会出现什么意外，当心中的担忧变为现实后，他反倒安心了。根据陆老爷子的描述，他以为小虎最多是胳膊大腿擦伤出了血，可是到了医院他才发现病床上那个小小的孩子，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而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难以抑制的愤怒蔓延到楚乔周身，他想起陆老爷子说小虎出事时脸上还挂着微笑，顿觉无限的愤恨，他真想把他拉到小虎面前，问问他这叫“没事的”？他双腿软绵绵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了小虎窗前的，他摸着小虎的脸，看到颧骨处有很明显的一处青肿，他掀开被子，轻轻地解开小虎的衣服想看看是否身上还有什么伤处被遗漏的，就听见小虎似乎是梦呓似的叫了一声，“爸爸，疼。”
89.虐攻8
楚乔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小虎睁着眼睛想坐起来可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楚乔握着他的小手说：“小虎乖，不要起来，爸爸就在这儿，不会离开的。”
“爸爸，疼。”小虎眼神转到打了石膏的左胳膊上，右手又指了指额头，“红的水。”
“爸爸吹吹，吹吹小虎就不疼了。”楚乔弯着腰轻轻在小虎额头上吹了几口气。小虎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不疼了，爸爸。”
“乖，我的小虎。告诉爸爸是怎么回事？”楚乔坐在床头，轻轻摸着小虎被剃得光秃秃的脑袋问。
小虎瘪瘪嘴，有些难过地说：“妹妹，小虎和妹妹玩，嗯喝水，妹妹爸爸推小虎。”
楚乔脑海中立刻形成一幅陆萧凶神恶煞地把小虎推到的画面，他劲儿那么大，连自己都无力反抗，更何况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子，他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能下的去手！就知道他容不下小虎，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了他。楚乔心中的怒火无法控制地要喷薄而出，他把小虎哄睡，找来医生问了下小虎的详细情况，摆脱一个新来的实习小护士帮他照看小虎，然后去加护病房找陆萧。
楚乔进去的时候陆萧正在哄陆心爱睡觉，陆婷也在，两个人围在窗前，温言软语地哄着正躺在床上嚎啕大哭的陆心爱。楚乔站在门口，“咚咚咚”地敲了下门，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他。
“陆萧你出来一下。”
“大嫂，你来啦。”陆婷说，“你快来看看心爱吧，一直不肯睡觉。”
“陆萧你出来一下。”楚乔的声音明显加强。
陆萧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陆心爱身上，“心爱乖，爸爸给心爱唱歌听好不好？”
“陆萧你出来一下！”楚乔几乎是把这几个字喊出来，胸腔中的那把火呼呼地燃烧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这把火能把陆萧烧个灰都不剩。他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孩下手。楚乔冲过去，拽着陆萧的胳膊就往外拉。
“放开！”陆萧说。“你没看到心爱在哭吗？”
楚乔的手慢慢从陆萧胳膊上滑落，紧接着五指攥到一起化成拳头夹在着摩擦空气产生的呼啸声，抡到陆萧下巴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虎？”
“别和我提他！”陆萧倒退几步，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狰狞，就连当初恢复记忆之后知道真相也不曾如现在这般恐怖，他一步一步逼近楚乔，连正在床上哇哇大哭的陆心爱也不顾及了，食指指着楚乔，“你马上把他送走，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陆婷被吓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又祈求地看看楚乔，“哥，你会吓到心爱的。”
楚乔点点头，忽然笑了，他笑得很大声，连腰都弯了下去，“哈哈，陆萧，你终于忍不住了，我就知道你这一切都是装的。”
“大嫂，你在说什么啊？你误会哥了。”陆婷说。她下午没课，在学校里呆的十分无聊，就打车到西单给心爱和小虎买了好几件衣服，得意洋洋地想获得家人的称赞。回到家里，两个小孩在一个房间里睡午觉，陆萧在旁边看着，画面安静而美好，她还拿手机出来拍了照。他们午睡醒了后，她自告奋勇下楼给陆心爱去冲奶，陆萧大概担心她做不好，便和她一起去，可是两个人刚到楼下，就听到陆心爱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嗓子，随后就没了音，他们上楼一看，发现陆心爱脸上被烫出好几个水泡，脖子上也红通通的，而小虎，正端着陆婷刚煮好的咖啡壶站在一旁。
“妹妹，喝奶。”小虎的脸上尽是慌张。
陆婷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她打电话给司机后又联系医院，跟着陆萧就往楼下跑。可是他没想到小虎也跟着跑出来，支支吾吾地拽着陆萧的裤腿，“妹妹。”
陆婷把小虎拉到一旁，告诉他要去给妹妹看病，让他乖乖地在房间里玩。可小虎却依旧跟着他们，在下楼的时候脚下一崴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大嫂，你误会了，不是哥，小虎是自己摔下来的。”
楚乔停住笑，紧紧地盯着陆萧，“是吗？不过都不重要了，如你所愿，我现在就带着小虎走，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去哪儿？”陆萧上前拽住楚乔，“你心里只有小虎小小虎小虎！你怎么不看看心爱，你看她的脸被烫成什么样子了！心爱，是我们的女儿啊，你可不可以关心下她！”
楚乔静静地看着陆萧，然后一个笑容在他脸上缓慢悠长地绽放，陆萧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以至于都忘记了两个人正在争吵。他很少看到楚乔的笑容，他一直以为楚乔沉默寡言不爱笑，他也曾经在床上千方百计让楚乔笑出来，楚乔每次都禁不住会笑出来，可是没有哪次的笑容像今天这样，放慢镜头一样，让时间似乎都静止下来。“我从来没有当她是我的女儿，从来没有。”
陆心爱的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哭声响亮起来。陆婷捂住嘴巴看向陆萧。
“你说什么？！”陆萧耳朵嗡嗡地响以至于他只看到楚乔张开嘴巴说了几个字，却没有听清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微微歪了下头，“我没听清。”
然而楚乔已经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他转身就走了。陆萧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觉得十分潇洒，大概是心情愉悦，没有负担了吧。忽然，他如一头捕鱼的鹰隼一样扑了过来，窜到楚乔的背上，胳膊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就把楚乔放倒在地，人一侧身再一抬腿就坐到了楚乔身上，掐着他的脖子，“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这样的场面陆婷见过好几次，但仍旧没有劝解的经验，她好说歹说不见效，抱起床上的陆心爱就到陆萧面前，“哥，求你别这样，你看心爱哭的，看在心爱的份上，不要这样。”
“心爱？”陆萧看着脸上的纱布被泪水打湿的陆心爱，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从楚乔身上下来，抱起陆心爱就往外冲。陆婷把楚乔扶起来，擦擦眼睛，“大嫂，你别说那些话了，我听着也替心爱难过。小虎是你的孩子，心爱也是啊。你要是对心爱有对小虎的一半，大哥就”
楚乔狠狠地瞪了陆婷一眼，推开他就走了出去。他到了小虎的病房，把正在输液的针管拔掉，也不管小护士的劝阻，抱起小虎就出了医院。
此时已经将近午夜，茫茫夜色中行人稀少，他觉得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自己无比渺小，真正需要他的只有怀里这个孩子。他们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他抱紧小虎，好半天才拦了一辆出租车，打车到了艾东以前租住的那间民宿。
楚乔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这几个月，孙茴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也没和艾东联系，以为他会搬走，可是没想到，艾东竟然还住在那里。
艾东见到这个场景似乎并不压抑，只是侧身让楚乔进来，还十分善解人意地递上拖鞋，见楚乔费力地把左脚抵在右脚尖去拖鞋，便弯下腰帮楚乔把鞋脱了，把拖鞋换上。
楚乔眼皮都没抬一下，抱着小虎到了卧室，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摸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烧的迹象，便给他盖好被子出去到客厅对艾东说：“你叫赵之皓过来一下，我记得他是医生。”
“好。”艾东没多问，掏出电话打给赵之皓，对方大概在睡觉，艾东说了三遍才反应过来。
“他大概十五分钟后到。”艾东示意楚乔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脖颈处有有一道红痕，探过身子伸手摸了摸，“下手挺重。”
“小虎要在你这里待几天，我会很快找到房子的。”楚乔说。
“闹僵了？打算离婚？”
楚乔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看样子非常疲倦。沙发似乎有些硬，他不断地调整姿势想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却始终不能如愿。他睁开眼睛打量四周，当确定能让他感到柔软的东西在卧室里时，便横躺在沙发上，脑袋枕上了艾东的大腿，“这不正合你意吗？”楚乔重新闭上眼睛，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盯着艾东看，“你是不是有办法送我和小虎出国？”
90.虐攻9
“可以，但是有些麻烦。”
“钱？”楚乔问，“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告诉我，在不存在任何外力阻扰的前提下，我和小虎出国，需要多久？”
“你不怕陆萧？”艾东似笑非笑地审视着楚乔，眼中闪耀的精明中夹杂着夙愿即将得偿的期待。
“我相信你的实力，也相信你肯定会守口如瓶的，不是吗？”楚乔闭上眼睛，“我睡一会儿，明天早起就去找房子，你让赵之皓留下来看着小虎，我怕他会发烧。”
楚乔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但一醒过来，却又想不起什么。他小时候听妈妈说过，这样的噩梦最累人心。他起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艾东没在沙发上坐着，给他垫了一个枕头，他打开卧室的门，小虎睡得很香甜，也没有发烧的迹象，艾东握着他的手，身上披着一个毯子。楚乔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出去，留了张字条给艾东，然后关上门去了部里。
幸好他一直把证件等贵重物品放在办公室，他把卡和身份证放在兜里，无意间看到最底层的抽屉里一些名片，顺手也带上了，在路上就给名片上的人打了电话，并约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