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大龙的电话又来了,狂野的摇滚铃声,让人想忽略都没法。他一看号码,眼睛就弯了,接起来说了好几句亲爱的,爱你啊,想你啊,明儿个给你送花去单位什么的。尚方看呆了,凑近刚才骂大龙吃货的柚子姐,小声问:“龙哥找了女朋友还真上心,有事没事就送花去单位。”
柚子姐拉开点距离,惊讶地看他:“你不知道明天什么日子?”
明天什么日子?正月十几来着?
柚子姐瞪大眼睛:“没人约你出去?”
“没。”尚方想了想,好像明天就他哥让他别跑外班,老老实实在公司待着,剩下根本没事。
“你小子,又帅又可爱的,肯定是对小姑娘太冷淡了,不然怎么能没人约你呢。”柚子姐瞪大眼睛,映着落地窗脚下大商场的粉红色气息,睫毛翘,眼睛亮,“明天是——情人节啊!”
2月14,情人节……
吃晚饭,尚小少爷愣愣地往办公室走,过混了,真没想到明天是这么个日子。
他想起哥哥昨天电话里说的。
“后天下午别排外班,把时间空出来在办公室待着。”
而且在他答应后,还像有些惊讶,追问你真的答应,那天没别的事?接着想了想,说:也对,有事,也要给我空出来。
——情人节。
尚小少爷想,他哥难道想在那天……跟他一起做些什么?说起来,情人节是不是要送个礼物什么的,花啊,巧克力啊。不对,人家是情侣,送个花无可厚非,他送自己哥哥算个什么是事?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一直想着这个是,这时电话响起来,居然是前台。
“喂你好,尚方吗?”前台小姐一听就笑容可掬,而且似乎兴奋得有点发抖。
“是,请问……有什么事?”
前台小姐声音里透出不要钱似的甜美气息:“有一位索缇诺先生找您,请您下来一趟。”
索缇诺。尚方走入电梯,心想,那不是他哥哥黑手党家族的名字么。会是谁?尚都伏的生父?还是……
电梯门缓缓敞开,远远的,大堂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俊美优雅,无法忽视的身影,周围人纵使都是商业人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也没法目不斜视,全在或明目张胆或偷偷地看他。
是昨晚单膝下跪吻尚都伏的手的白种男人,今天换上银色做西装,浅紫色真丝衬衣,简直像是哪国的亲王下榻,回眸间,周围的一切刹那间黯然失色,唯余那双微微上挑的浅灰色眼睛,勾人心魂。
尚方一愣,觉得有点不知所措,看见前台小姐拼命示意,走过去坐下:“请问,您……找我什么事请?”
“小少爷。”男人微笑,眉眼优美至极,无尽风流,他的中文不带口音,如清冽的酒一般,流淌过后还带着余香,还能醉人,“昨天见面匆忙,还没有自我介绍。”
尚方皱眉,心道,怎么,又要说一遍是情人的话么。
“我是Lewis?Sortino,你哥哥的哥哥。”
哥哥的……哥哥?尚方怔住了,直接撞入那双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眸,近看更觉得,这个男人实在长得太好看了,到了能凭借外貌和韵味迷惑,甚至收服别人的程度,让人像中了幻觉,而且是,极为尊贵美好,令人沉溺,令人乐意为之肝脑涂地万劫不复的幻境。
“我来是想来请求您一件事,跟我弟弟有关的事。”
第21章 第六集【3】请让他回来
“等等!”尚方举起手阻止,脑子乱了,“不好意思,不过……你跟我哥是有血缘关系的?”
“对,”刘易斯身子礼貌地往前倾,一只手习惯似的把玩着一根细长的黑色香烟,似乎是特别定制的香烟,上面还写着的一行英文尚方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我是Duf的……按中国的说法,堂哥。”
Dufour,Dufour,Dufour?Di?Sortino。尚都伏真正的名字。尚方愣了一会,追问:“不是……”不是……情人什么的吗?
刘易斯顿时明白,一下笑出来,善意地挑挑眉:“你还真信了?”
“……”尚方坐回去,低着头琢磨了好一会,还不放心,估摸着男人的神情,撞上他笑着的眼神,下意识问,“真是骗我的?”
刘易斯点点头,伸出手,正式问好:“不好意思,希望没有给你和Duf惹麻烦。”
“额……”尚方倚回靠背,讪讪地看向一边,“也没有什么。”说完抬眼去看这个哥哥的哥哥,想着自己跟他算什么关系,也要叫哥?“您是什么时候来中国的,哥哥没说,我们都不知道,也没能好好招待您。”尚方顺溜地客套着,这些日子耍嘴皮子做人情功夫的功力提升了不少,也有模有样了,完后顿了一会,尽量随意地问,“您是专程来找我哥的吗?”
刘易斯并不急着回答,反而审视着他一般,好想把他看透了,才缓缓笑起来:“您知道Duf在美国所做的事业么?”
尚方移开目光,不想跟他对视。美国的事业,是指黑手党家族么。
索缇诺家是历史悠久的黑手党家族,到尚都伏这一代,只有他跟同父异母的兄长两个继承人,谁知在尚都伏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个兄长在东南亚做生意时意外殒命,家族于是开始培养尚都伏这个独苗。老教父已经六十多,家族是必然,也只能交给尚都伏。
“Duf在中国停留得太久了,”刘易斯收敛笑容,得体而认真,“家族并不会干涉他的私人生活,但是现在是索缇诺家族在美国的事业非常重要的阶段,叔父已经老了,需要他坐镇,这个阶段他不在,实在是让所有家族成员心中不安。”
所谓的家族成员,不只是跟尚都伏有血缘关系的人,当然,也有追随教父的明明暗暗,形形色色的“朋友”。
尚方微微低下头,尽量抿起笑容:“我很理解。”毕竟是继任的教父,“但是这件事,您是不是应该直接对我哥说呢?毕竟我也……”
刘易斯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直到确认他这句话算是结束,才微笑道:“我懂得你的立场,但是我们真的非常需要他。而且并不是想要将他夺走或者这一类的事情,他当然可以随时回到你的家,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他对于我们的重要性。”
“所以说,请您去跟他谈吧,是否回去是他决定的事情,您找我也是一种没有用的。”
刘易斯说:“他不肯回来。”
“……”尚方快速地抬眼看他。
“他说,他在中国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任何事的重要性,能超过他正在着手实施的事情。”刘易斯浅笑着,眼神变得略带玩味,“我并不反对您跟他的关系,甚至还……倾向于支持。我的弟弟能够找到人生中的挚爱,是我最为欣慰的事情。”
他说话点到即止,留出一点时间供尚方思考,片刻后,接着说:“我只是希望您能稍微劝劝他,你的话,他一定会听得进去。”他观察着尚方的表情,认为说得话已经足够后,推着大理石茶几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撑在墨绿色桌面上,西服下摆扫划过银色的痕迹。尚方忙跟随着他站起身来。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只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提案,并没有其他的意思。Duf在这几年间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少了他,家族成员几乎是一天都不能放下心。”他从低调而典雅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系着银色丝带的长方盒子,双手递给尚方,“初次见面,一点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尚方赶紧客气:“您怎么还带了东西过来,真、真不好意思。”
刘易斯噙着笑容,上挑的漂亮眼眸风流如带桃花:“那么,就麻烦您了。”
“……”尚小少爷双手托着长盒,拿人的手短,愣了,眼睁睁看着外国美男飘然离去,带走一大片倾慕的目光。
他呆呆地看着人家的背影,呆呆地想:这人,真是太厉害了。
要不要跟哥哥说?尚方下午想着这件事,工作报告的进度都减慢了。他不想尚都伏走,然而索缇诺家到底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是,又是哥哥自己不想回去的。
但是,让尚都伏不想回去的原因,是自己。
尚方缓缓出了一口气,把脸埋到双手中,趴在桌子上。他没有黑手党是违法的,危险的,不应该参与之类的想法,作为所谓的豪门小少爷,他一直的观念都跟普通人不大一样。每一笔巨大的财富背后都是深厚的罪孽,他从小到大,看过很多。他的观念是,世上没有所谓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的规则。比如要上大学,不能去混黑道,这些都是人制定的,他的想法是,最好不要去混黑道。但如果是家族事业,而且没有别的继承人,就没办法了。家族对于他父亲而言,对于他而言,甚至对于尚都伏和那些意大利人而言,都是最重要的存在。而黑道中人的生死,既然迈进了这个世界,就像已经签下了生死状,互相残杀,也无所谓罪恶。
他才不会产生要劝哥哥退出这一行的想法。他想的是,如果我一直不答应,还要拖着哥哥多久?如果我答应了,他接着就回家族去,又要拖着我多久?
他要继承他的家,他哥要继承自己的家,他们不在一条道上,不在一个国家。他未来当家了,能放弃中国这片市场?尚都伏继任了教父,能把黑手党这一套搬到红色政权下来?
别开玩笑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出,尚小少爷心神不宁,苦恼着,煎熬着。
尚都伏一天没回办公室,晚上下班,尚方默默地提着包乘电梯下来,还纠结着下午的事情,结果一出公司,就见路边一辆大奔黑得发亮,闪闪发光,尚都伏抱着胳膊靠在车上,无论是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还是一身典雅奢华的黑色西装,都明晃晃地昭示着:老子不要太骚包。
周围人走过时还小声点评着:“看那浑然天成的一捆人民币!”
一句话精准地表现出准教父大人天生高高在上的气场和奢侈的作风——这路人一定是作家对吧。
“……”尚小少爷眼角抽搐,尼玛,小爷平时那个黑风衣红围巾低调又帅气的兄长大人呢?!
“怎么出来的这么晚,”尚都伏走向驾驶座那面,背对着尚方毫无语气地说,“上车。”
“……”这种黑社会老大接小情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啊我摔!
坐进大奔的一刹那,尚方回过神,想起来了:这是昨天晚上那辆要送他哥走,结果被他拒绝的车。他坐稳了,蹙眉,知道了大概是怎么回事。
他哥去见刘易斯了,然后把刘易斯的车开过来,可能还换上了刘易斯的衣服。至于那块表,恐怕是礼物。
就跟他收到的长方盒一样的礼物。
他的小盒子就躺在公文包里,顿时,跨在包上的胳膊觉得包里似乎隐隐发烫,放不住手。
车开起来,尚方目视前方,有点别扭地不经意般问:“哥去哪换的衣服?”
尚都伏似乎心情还不错,一打方向盘:“坐在车里停在朋友家,没关窗,被他们家撒水枪浇了,顺便换了他的衣服和车。”
尚都伏胸膛厚一些,跟刘易斯细细长长轻盈优雅的身材绝对不相同,这件衣服明显就是专门为他哥做的。就算真淋着了,怎么就那么准,明明看见有车停在那还往那喷呢。
刘易斯?索缇诺,这个人心太深,不好估摸。
尚小少爷心思活泛了一阵,说:“哥离开美国这么久没事么,不用……回去一趟?”
“回去干嘛。”尚都伏皱起眉头,阴沉沉的,而后瞥过来,“问这个做什么?”
“……”尚方低下头,“没。”
唰的一声,大奔靠边,车内一阵混乱,尚方胳膊肘一下顶在车门上,被软垫弹了回来,又往另一边晃。车停下来的一刹那,尚都伏靠过来,下巴抵在他额头上,沉默了好久,似乎有些气闷,尚方愣了一下,想要抬头看他哥怎么了,结果被大手蛮横地把脑袋按下去,不让看。两个人这么僵着,尚都伏领口有很淡的熏衣草的香味,伴随着他自身的气息,缓缓地扩散,缓缓地将他整个人包围在其中。车窗外夜色渐浓,街灯一盏盏点亮,团团的光晕,大型商场整个明亮,光芒四射,像是降落在地面上的大飞碟一般,散发着一种温柔浪漫的气息。尚方忽然觉得,那片胸膛似乎隐隐约约有强大的吸引力,让他不想离开,让他一点一点地,觉得耳朵,脖子,身上发热。
尚都伏闭了一会眼睛,鼻尖蹭下来,顶了顶尚方的额头,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要走了?要回学校了?”
尚方心沉了沉:“嗯。”
“我想一直留在这。”尚都伏声音很低,似乎是在对自己说,顿了顿,仿佛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离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把头往后仰了仰,就如同刚才那一瞬间的情感流露只是尚方的错觉,“记得明天下午好好待在办公室,别随便出来。”
“我要给你东西。”他说,望着昏暗的车顶,自言自语一般,“等我把东西拿回来。”
你想留在这里。
回家的路上,尚方靠在窗前想。
你想留在这里,意思是否就是,你没有办法留下?
尚都伏开着车,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侧脸锋利而完美,毫无表情。尚方心里装着事儿,垂着眼睛沉沉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老哥的新款手机就在旁边,尚方无聊地拿过来,想要解锁屏幕,尚都伏眼睛瞟过来,微微张大眼睛,嗓子眼里发出一丁点声音,似乎想要阻止,尚方转头去看到他的表情,以为手机里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下意识就想要放下,然而手指一抖,手机亮起来,显示出滑动解锁,而锁定屏幕的墙纸照片……
大概是某个温柔的冬日下午,尚方趴在靠着他的办公桌的浅色木质阳台上小憩,身上盖着羊毛小毯子,光线从斜上方打下来,映在他微卷的头发上显出柔软的栗色,他面容白净,睫毛安静地投下小片的阴影,鼻梁很挺,还微微张着嘴,整个人显得格外干净,像是无忧无虑地午睡的高中男生。
那毯子尚方记得,在尚都伏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储物柜里看见过。有一天他前一晚上做表格做得熬夜了,中午没熬住睡着,醒来时就搭在他肩上,带着熟悉的气息和羊毛的踏实和温度。
尚都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专心致志地看前面的路。尚方觉得像是在寒冬腊月的早晨,捧着温热的加了蜂蜜的牛奶,美美地喝了一口似的,从里到外温暖起来,缓缓划开解锁,主屏幕上的墙纸照片是一张照片,是他十五岁初中毕业时的样子,傻兮兮地笑着,比了个V字,特别有活力的样子,头发乱翘,皮肤白皙,眼缝长,也有点像个小外国佬儿。
“别看了,”尚都伏没表情,连声音都没波动,“该玩什么玩什么,游戏还挺多的。”
尚方眨眨眼睛,心里的震动渐渐平息,然而,涌上来的心情却再也控制不住,为了掩饰,只能小声说:“还偷拍我,讨厌么……”
他还记得,尚都伏刚有手机的时候是上大学时,他才初中一年级还是小学的,追着哥哥要拿来玩,一向很宠他的尚都伏却坚决不给。尚方蹦起来,似乎瞥见当时小破手机的小屏幕,有一个什么人,就问他哥:“哥,你桌面上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