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不是?皇上,您身在象牙塔里,您知道外头的人是如何说你的吗?好不容易,这一国明君,大庆的江山就要断送在一个乞丐上了阿!”
何青心跳陡然停跳一拍,接着,一阵刺耳的东西摔碎的声音:“滚!朕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
接着,何青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但当何青听清楚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何青躲在蟠龙殿内的廊柱后面,那个老臣慌慌忙忙在何青侧身经过,不小心与他对视上了。那个老臣先是惊讶,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眼韩邵晟,韩邵晟还是那个“滚”字,老臣也便走了。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再看何青一眼。
何青不是傻子,他的言语里是什么意思不是不懂,还有那个眼神,咬牙切齿地要将何青五马分尸一般。
何青紧贴着廊柱,低头掰着手指,漫无目的的。
隔了很久,传来韩邵晟疲惫的声音:“阿青呢?”
蟠龙殿里没有其他人了,之前那个宫女上前,上去之前偷偷看了何青一眼,何青向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宫女道:“何大人,可能回去了。”
“回去了……”韩邵晟喃喃道,但接着,是句很大声的声音:“给朕将他找来!”
何青为之一震,不知如何是好。
宫女似乎被韩邵晟吓道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抖:“他,他……他在……”
何青紧紧地捏着拳头,他不能出来,他出现在那里,就说明之前的话他全听得一清二楚,还是偷听。到时候他与韩邵晟谁都没法面对谁。
“他,他就在……”
完了!何青在内心大叹,一颗心高高吊起,这时候,何青正面的红色朱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了韩邵文。
韩邵文一进门就看到了何青,正好奇,何青看他要讲话,马上很激动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韩邵文往韩邵晟望望,韩邵晟在看这边,他便很自然地收回视线,越过何青往前走去。
韩邵文来到韩邵晟面前,行礼:“皇兄。”又顾到四周摔落在地的奏折书卷,“这是……”
“没什么。”韩邵晟带过,“有什么事吗?”
“哦,听说皇兄在马场受了伤,臣弟是来探望皇兄您的伤势的。”
“只是点皮外伤,并无大碍。”
“嗯。”韩邵文欲言又止,但还是道,“您与何青是否……”
提及何青与他,现在的韩邵晟就会爆发:“朕与他无什关系!不准再提及此事!”
“……是。”
“没事,可以离开了。”
“……是。”韩邵文拜退。
在韩邵文离开蟠龙殿的时候他同样看了眼何青,但不是那种厌恶,而是奇怪与疑惑。
第二日,何青赖在床上,就是不想起床去上朝。旒彮过来三催四请,最后在屋外将他从头骂到尾,背了药箱出诊去了。
果然,过了中午,柳誉龙来了。
何青给他开门,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没上朝?”
何青吸吸鼻子,咳几声:“病了。”
“病了?”柳誉龙道,“皇上很担心你,我去叫御医。”
何青拉住他:“不用,睡几天就好了,帮你请假。”
“旒彮呢?让他给你开药。”
“不用的。对了,”何青眼神闪灼,转身进门,“韩邵晟……我不想当官了。”
“什么?!”对这句话,柳誉龙的嘴里可以塞鸡蛋了,“你,你不想当官了?”
“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我打算过几日跟着旒彮学医去了,也算个手艺。”
“为什么?”柳誉龙来到何青面前,直对着他的眼睛。
“哪,哪有什么,不想当就是不想当。当初这官也是他塞给我的。”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柳誉龙沉默了一会儿:“阿青,听到这样的话,他会难过的。”
何青也是少许的沉默,这之后,何青垂头拨弄桌上的茶盏:“……让我想想。”
何青说让他想想,然而,在他还没想出个结果之前,大庆发生了一件大事——京城瘟疫。
一般,瘟疫来了原本就是一件可怕的事,但发生在京城,便是岌岌可危。
一方面,胡国的公主与王在这里,另一方面,便是何青。
朝堂上,不论黑面白面的大臣都不待见何青。白脸的,说及何青没有十年寒窗便当了官,这也就是柳誉龙之前嫌弃何青的地方,再一说,便是蛊惑皇帝,扰乱朝纲。而黑脸的,更是因为何青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还与韩邵晟如此贴近,再加上谣言一传,得知自己在何青身上下功夫可谓冷脸贴热屁股。而偏偏,何青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便成了墙头上被斩了根的仙人球,不会往哪边倒去,碰了更会扎手,只能靠韩邵晟那点雨水来支撑他。
而现在,京城瘟疫,正是黑脸白脸铲除这颗仙人球的好时机,终于,强强联手,几封信件的往来很快达成了共识。
韩邵晟坐在朝堂上,他得了柳誉龙的消息,正在等何青归朝的一日,面对着台下空等着的站位,有些神色恍惚。
正是时,韩邵晟问:“京城瘟疫,太医院正在召集贤士,各位爱卿有何其他的主意便提来。”
台下左右两排的人中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便有一人弯身上前:“微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这……京城瘟疫实则不祥之兆,据调查,这瘟疫来源,是那……是那……”说着,说话的人也轻声了很多,那人小心地往上瞥了瞥韩邵晟的脸色。
“是什么,快说!”
“回皇上的话,是那乞丐村……”提及“乞丐村”,那人便随之跪了下去。
韩邵晟霎时眼冒火花:“混帐东西!”
“臣,臣惶恐……”
“启禀皇上,那瘟疫的来源却实是那乞丐村,臣建议,应该对其进行封村!”旁边,又走出一个大臣。
“全天下人都是朕的子民,封村?不等于让他们都去死?!”韩邵晟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现在太医院还未有对策,京城内因这瘟疫丧生之人已近万人,要是任由这些乞丐四处游走,怕只会带来更惨重的伤亡阿!请皇上三思!”说完,下跪磕头,不肯起身。
“你!你给我……”
“请皇上三思!”还没等韩邵晟一句话说完,朝下文武百官统统下跪扣在那里。
“你们统统给我起身!”
“在皇上决定之前,臣等不敢起身!”
“那你们就给朕跪着!”韩邵晟心中恼火,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
韩邵晟泡在水里,在水中游了几圈,靠到岸边,双臂搭着岸沿。
小李子给韩邵晟递上条毛巾,韩邵晟擦了擦额头蒸出的汗:“都退去了?”
“没呢,都三四个时辰了。”小李子接过韩邵晟的毛巾,“有些年纪大的厥了,给送回去了。”
韩邵晟叹口气:“你让他们都退了,不然,朕不负责。”
“是。”小李子应声,“皇上,柳大人想见您,在外等候多时了。”
“柳大人?哪个柳大人?”
“就是柳世圭,柳大人。”
“不见。”
“皇上,他是柳誉龙的父亲,也是查办商有为的功臣。”
“商有为?他查的?”
“是,龙袍和玉玺都是他带人搜出来的。”
听及此,韩邵晟若有所思,手撑着岸沿起身:“见。”
蟠龙殿。
韩邵晟一直沉默着。
旁边小李子陪着,柳誉龙为避嫌,不在,柳世圭跪在台下。
韩邵晟紧蹙着眉头:“此话当真?”
“当真!”柳世圭道,“现下朝堂上正跪着的文武大臣还不能让皇上您下决定吗?”
韩邵晟心里思躇良久,他确实对何青有私心,偏袒于他,但这却会带来大庆的灾难。到时候伤亡人口上升,京城一旦出事,这后果……
但何青呢?要将他关在乞丐村里,到时候万一真被说中了,他也受了传染不就遭了?
看出了韩邵晟的犹豫,柳世圭进一步道:“乞丐村一说实数谣言,只要皇上命人封闭,过上一段时间无事发生,也便可以解封了!”
韩邵晟没有说话。
“请皇上为天下苍生考虑!难道皇上想让外面的谣言因这一事闹得更沸沸扬扬?这对何大人而言也是一种压力,恐怕他这段时日未上朝的原因皇上也是明了的,为何不借此事将事情平息过去呢?”
对!韩邵晟在心里肯定了柳世圭的说法,何青这段时日未来上朝的原因他再清楚不过。外头的谣言四起,外头容不下他,宫里的奴才没事更会嚼舌根。之前淑妃还当着他的面对他进行攻击。而如果正巧借此机会让他与何青的关系得到澄清,何青也就可以回来上朝,不用再去理会那些流言。
但韩邵晟一思及何青在回避他与自己的关系时,心里不由得就是失落。他是想保护何青的,不想给他压力,他处处为他着想,而何青却没有表示过……
也罢,先让这阵流言过去,之后他再与何青处好关系。
“行,朕准了。”
第28章
何青躺坐在床上,旒彮将一碗药塞到他手上:“给我喝了。”
何青干咳几声,喉咙很干燥,干燥,却没发热,端着碗的双手上有些红肿的小块:“我怎么了?”
“就是咳嗽。”旒彮整理药箱,背对着何青,何青看不到旒彮复杂的神情。
听到是咳嗽,何青的情绪似乎也放松了些,转而与旒彮聊起天来:“最近京城瘟疫,我真担心染上了……咳咳……”
旒彮白了何青一眼:“有我这大师在,你就是死了我都能给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别给我提这些有的没的。”
“我去看过村里一些染咳咳上的,他们身上的皮肉都烂了咳……咳……我将他们分隔开来,但这样就是让他们等死,咳……旒彮,你有办法吗?”
旒彮的眉头有些紧蹙,但他回过身面对何青的时候还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你给我好好躺着,不然我将你当瘟疫的隔离了,就等着染上等死吧!”说着,上来拿过何青喝完了地药碗,将躺坐着的何青按进被窝里,盖上被子,“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着,等我回来你没睡着,小心我给你隔离!”
“咳咳……你真是……”
“闭嘴!有闲功夫说话不如给我睡着!”说完,将何青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塞回被子里。那只手上面有一块一块的红肿,很淡,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肿胀起来,然后……恐怕他现在身上也布满了这样的红肿了。旒彮掖上何青一侧被子的时候明显慢了很多。
这时,外头开始闹哄哄的,听到外面阿成的声音一路喊过来:“阿青!阿青!阿青阿!!!”
何青马上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问道。
旒彮微蹙了下眉,阿成直接推门而入就是神色慌张往何青方向走过来:“阿青,阿青我告诉你啊,那个皇……”
“阿成!”旒彮喝止住了阿成,他的声音很大,何青被他吓了吓,旒彮拉过阿成,转头对何青道:“你休息,我去处理。”带着阿成往外走。
旒彮小心地阖上何青的门。静心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确定他没有起床以后才放心下来。
看旒彮这么小心地模样,阿成一直站在旁边很好奇:“怎么了?突然将我带出来?我来找阿青……”
“别找阿青。”旒彮打断道,“有什么事,跟我说。”
“对了!”阿成这才一拍脑袋,“皇帝派人封村来了!”
“什么?封村?!”听到这个消息,旒彮也是震惊,“怎么封村?干什么封村?”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人带兵来的,现在就在村口上,带头的那个好像就是那个韩公子身边跟着的随从。”
“随从?”旒彮想了想,“柳誉龙!”
“哎呀!”阿成都被旒彮这副模样弄更急了,他原本就是火急火燎来的,现在旒彮还有空在这里想来的人是谁,阿成这一根筋的都要急死过去了,“你就先去看看呀,边走边想不可以阿!”
外面两人乱哄哄地吵闹声终于结束。
何青窝在被窝里两眼面对着头顶的纱帐:“封村……?”
旒彮在门口停留很久,来回好几遍,终于还是股起勇气推门进去。
何青又坐在那里,低垂着头,看着被面上自己的手。他手上那些小红块,旒彮见到一次就会心疼一次。
旒彮快步过去,将他的手抓住,塞回被子里:“跟你说几遍了,给我睡觉。”
何青不为所动,旒彮将他藏进去的手也没有伸出来:“你老实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旒彮眼睛倏然睁大,倒抽一口气:“你,你讲什么鬼话!”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这些肿块……咳咳,不久后就会烂出来,到时候我就快死了。不让我出去,不然别人进来,咳咳咳,你只是换种方式……咳,将我隔离罢了。”
“阿青……”旒彮的表情很难过,何青依旧是那个垂着头的动作,他这个样子只会让人心疼。
何青又问:“刚才……封村了?”
“这……”
“韩邵晟封的?”
“阿青,你先管好自己……”
“你不用说,我早该知道了,咳咳,我都快死了……”旒彮只能听到何青的声音,因为他一直垂着头,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有些喘气的声音,然后,一滴什么东西下来,被面上有一点水渍。
偏偏在这种时候,哀莫大于心死……
“阿青……”旒彮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过去,搂过何青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就这样安静地搂着。在他没有依靠的时候给他一个肩膀,这就是旒彮现在唯一能做的了。韩邵晟在哪儿?旒彮不知道,这个绝情之人,别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别再给阿青伤口了……
宫内,蟠龙殿。
韩邵晟背身于朱红的木门之后,转身过后,他的表情凝重着。
旁边,柳誉龙回到了他的身边。
韩邵晟问道:“封了?”
“是的。”
“……阿青,怎么样?他骂朕了?”
“这……”柳誉龙欲言又止,最后道,“属下也未进入察看,但据他的好友旒彮的意思是,他似乎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