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木多眯起眼睛凝视着河面的虚空,仿佛能看到远在结界中的怪物,
即便没有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迪卢木多也知道那只怪物的由来是何等的血腥与惨无人道,他清楚知道如果无法在此处消灭那只怪物将会带来怎样的严重后果。
身为骑士,身为守护民众的费奥纳骑士,他绝不允许。
“——呐,Saber。我觉不能原谅那个Caster。”
他听见自己说着,语调十分平和,充满了坚决的决意。
“他以使人绝望为荣,以传播恐怖为乐。我成为骑士前曾经发过誓,决不会放任‘邪恶’横行!”
迪卢木多把右手的红枪插在地上,平举黄枪,两手紧紧握住黄枪的中部。
他明白自己要干什么,他知道这样做,saber的左手就能从诅咒中解放出来,如此一来saber的宝剑必将那只怪物消灭。
即便这样做对这个世界的自己非常不利,但是他并不后悔。他握着手里的黄枪,熟悉的触感仿佛是长久陪伴着自己作战的亲密战友。此时此刻,为了一个更加重要的理由,他不得不将它舍弃。他感到不舍,他感到抱歉,但他必须这么做。
“——Lancer,千万不要这么做!”少女不赞成地阻止着。
迪卢木多听见自己的心声与lancer合二为一,
“现在必须要获胜的是Saber或是Lancer吗?不!都不是!现在必须要取得胜利的,是我们所共同信奉的‘骑士道’——我说得没错吧?英灵阿尔托利亚。”
他双手用力,断开两截的黄枪发出金光,如同被折断的冰刃,传出清脆的声响。
凝聚在“必灭的黄蔷薇”中的强大的诅咒之力,化为一道旋风迸发出来。
在金色的漩涡中,必灭的黄蔷薇变成金色的尘光,转眼间四散而去。
周围的人似乎被他的举动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看向金发的少女,交托最诚挚的祝福与信任。
“我把胜利的愿望,托付给了骑士王这一剑,拜托你了,Saber。”
少女的四周刮起了风,她的左手紧紧的握起,银色的腕甲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翠绿色的眼睛充满感激与坚定。
“我接受了,Lancer——此刻我以我的剑誓约胜利!”
宝剑在轰鸣的暴风现出真身。光辉粲然的剑身仿佛被许以胜利誓约一般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迪卢木多瞪大眼睛,赞叹于那璀璨纯粹的金色剑芒。
传说中的宝剑,竟是如此的美丽。
仿佛能将盘踞在心头的焦急和不安都能一扫而空。
那一定是象征着骑士理想的光。
事情并不顺利,一个强大的身穿黑色盔甲的家伙冲了出来,在几人的阻拦下,少女最终得到了挥剑的空隙。
暗蓝的空中亮起一个光圈,随后,一个异样的影子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覆盖了夜空,现出了实体,巨大而不祥的躯体随之落入了水中。位置正是光圈的正下方。
时机已经成熟,光辉无限凝聚,那柄光芒夺目的宝剑所带来的光,最后终于汇成一道耀眼的光束,激烈而清澈,象征着无人可比的荣耀,在高声的咏唱宣告奇迹的真名。
“契约——胜利之剑!!!”
光在奔流。
光在咆哮。
喷薄而出的奔流卷起无数漩涡,将怪物与黑夜一并吞噬。
迪卢木多今目睹着那无与伦比的光辉,意识在喜悦与欣慰中慢慢消散。
可惜,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再次看到这个世界的肯尼斯。
迪卢木多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抬起头,看见床上并没有人,大脑顿时清醒,站起来的时候,从他身上滑落一张毯子,然后他看见了坐在身后椅子上的肯尼斯。
房门并没有锁,门窗外的天光大亮,肯尼斯拿着一个卷轴,正在看,见他起来后视线扫了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卷轴上。
迪卢木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昨晚自己作出那样过分的行为,而对方的态度却是让他感到奇怪。
应该还在生气才对吧……
“肯尼斯,”迪卢木多打破房间里的沉默,开口道:“你没有离开?”
肯尼斯这次连眼睛都没有抬:“你睡了一晚,连脑子都变蠢了吗?不要和我说废话。”
迪卢木多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折起放回床上,不介意对方的恶语。
他重新站直,以正式的骑士礼,道:
“我为昨晚失礼的行为道歉。”
肯尼斯放下卷轴,看着迪卢木多,淡淡道:“不必如此,我昨晚的话也很失礼。我表示歉意。大家彼此彼此。”
气氛依然僵硬。
迪卢木多觉得再执着于这个会更加尴尬,急忙转移话题道:“你没有出去拿点东西吃吗?已经不早了吧。”
肯尼斯挑眉,道:“作为客人,我还没有被主人催赶后仍然留下来的厚脸皮。你既然醒了,我也要走了。”
迪卢木多愣了下,才听出肯尼斯话里面的含义,吃惊急忙道:“等等,我并没有说什么啊。”
肯尼斯嗤笑,挥了挥手:“迪卢木多,请不要低估他人的智力,我并不是没出去过。外面的卫兵对我的态度没有变化,这说明你们对我的判定是私下解决,其次,你没有关上房门,这说明对我的判定是放而不是困。卡尔特不可能无动于衷,你的态度没有过于紧张,所以可以得出,赶我走是最终的结论。”他理了理手上的白手套,声音带着金属光泽的冰凉质感:“虽然坐在这里等你起来有些无聊,不过出于礼节,客人在走前还需做个告别。”
迪卢木多听着肯尼斯的分析,觉得自己还未睡醒。
肯尼斯皱眉,忽然问道:“你不舒服吗?”
迪卢木多晃了晃呆毛,“啊?没有啊。”
肯尼斯顿了下,不耐烦似的,又道:“不,我是说精神方面。”
迪卢木多捏了捏脖子,除了趴在床边睡了一晚导致身体有些僵硬之外,其它并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他身体一向很好。
他摇了摇头。
肯尼斯收回卷轴,指了指桌上放的几瓶药剂,“如果可以,这几瓶药剂我拿走了。”
迪卢木多看到其中除了昨晚医师留下的,还夹杂着一瓶迪奥莱茵送来的补充魔力的营养剂。
这些本来就是要给肯尼斯的,他点了点头。
·肯尼斯将药剂放进空间储存器中,起身,道:“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们就此道别吧。”
“等等!”迪卢木多急忙拉住肯尼斯,“你要离开这里?”
肯尼斯用嫌弃的眼光扫射着迪卢木多:“难道我刚才的话都对着墙壁说了?”
迪卢木多虽然知道卡尔特表示让肯尼斯离开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但是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希望肯尼斯离开。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一旦肯尼斯离开这里,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联系到肯尼斯,何时才能再见到肯尼斯。他不想这样。
“你不能这样就走。”
迪卢木多阻止着,最起码,他要知道肯尼斯会去哪里。
肯尼斯似乎误会了迪卢木多的意思,他轻哼一声,冷道:“难道你还希望我去向团长或者是那个管事长道个别?哈,我又不是为他们而来,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感受?”
迪卢木多心中一震,他看着肯尼斯,冷硬的宝石蓝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孔,眼里映着的全是他。
‘他的眼睛都在注意你了’,科南的话语此时如同钟声,回荡在迪卢木多的脑海。
肯尼斯来这里不是为了他们?那是为了谁?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是为了我?
肯尼斯……
手腕被迪卢木多拉着,一直在忍耐的肯尼斯终于不耐烦地甩手挣开,“话已经说完,我要走了。”
迪卢木多醒悟,急忙道:“你要去哪里?”
肯尼斯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我回索菲亚利那。”
迪卢木多条件反射地吼着:“不行!”
肯尼斯愣了愣,“为什么不行?”
迪卢木多吱唔了下,他知道肯尼斯没有过去的记忆,他不想说以前的肯尼斯对于索菲亚利意味什么。他无法忍受肯尼斯再过那样的生活。
“你不是说要隐居吗?为什么还要回去?”
“等婚礼结束再说,我还有事情要做。”
“不行。你不能回索菲亚利那。我有朋友在塔拉城,你可以先去那里。”
“迪卢木多,我去哪与你无关。”
“总之无论如何你不能找索菲亚利。”
“你不要不讲道理。”
“我是为你好!”
肯尼斯愣住,讶异于迪卢木多难得的固执。肯尼斯内心原本就不想回那个变态身边,刚才只不过为了找个合理的离开后的栖身地点才那么说,他没想到迪卢木多的反应那么大。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门外走来一名巡逻兵。
“迪卢木多大人,那位索菲亚利家的小姐又来找您了,您要去见她吗?”
迪卢木多一听又是那位小姐,此时正烦,直接回答:“不见!”停了停,无奈地叹口气:“……嗯,麻烦你告诉她,我现在没有时间,没有办法陪她,请她见谅。”
肯尼斯在旁冷冷笑道:“虚伪的骑士礼仪。”
那位巡逻兵并没有离开,他看见肯尼斯也在,尴尬道:“那位小姐说,如果迪卢木多这次还是不见她的话,就要我去找肯尼斯大人,她说希望您去见她一面,……她有些事情想找您帮忙。”
看着巡逻兵的吞吐表情,想必是稍微过虑了一些索菲亚利家小姐的无礼话语。
肯尼斯头痛地按了按额角,虽然他已经对索拉不抱有曾经的感情,但是完全拒绝还是做不到。
“好,带我去见她。”
迪卢木多见肯尼斯要走,本来想跟着去,但他又不想见那位目光火热得让人不由想回避的小姐,想起那位小姐与肯尼斯曾经的关系,迪卢木多急忙问道:
“肯尼斯,见完那位小姐后你还回来吗?”
肯尼斯沉默。不予置否。
迪卢木多找出一直保管着的曾经的肯尼斯留下的信,书写着满是让他震惊不已的秘密的‘遗书’。
信纸被装在一个布袋里,密封的很好。
迪卢木多将布袋交给肯尼斯,眼里带着歉意:“肯尼斯,见完索拉之后,请看看这封信。”
肯尼斯一脸狐疑:“这是什么?为什么要见完索拉后才能看?”
迪卢木多无奈地笑了笑:“请答应我,这原本是属于你的东西。我一直隐瞒着它的存在,对不起。”
虽然感到古怪,肯尼斯还是答应了迪卢木多的恳求。
等肯尼斯走远后,迪卢木多坐在椅子上,深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当肯尼斯看完这封信后,他一定会有很多疑问。他一定会责怪我为何隐瞒下来,他一定会来找我询问当时的情况。
虽然卑劣,但是这样一来,肯尼斯就暂时离不开他了。
迪卢木多低笑着,在愧疚中感到一丝愉悦。
肯尼斯来到费奥纳骑士团的营地正门,看见不远处的大树下,一个红头发的艳丽女人正在和一个廋高个中年男人正在说着什么。
是索拉和卡尔特。
看样子像是一早认识了。肯尼斯判断着。
等肯尼斯走近时,卡尔特与索拉的谈话也接近尾声。
卡尔特见肯尼斯走来,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肯尼斯腹诽,虽然立场不同,但毕竟不是个虚伪的男人,比起索菲亚利好多了。
他看向索拉,发现索拉的脸色并不好,她的右手绑着类似于绷带的布条,用左手托着,脸上不时露出忍痛的表情。
索拉没有看见最想见的人,刚才还维持得平静隐隐变成不耐烦。
“肯尼斯,和我去一个地方。”索拉带着命令的口气要求着,然后也不管肯尼斯答不答应,自己先转身走到了前面。
走了几步,发现背后没有动静,索拉侧身看见肯尼斯站在原地,皱着眉。
索拉高声道:“你没听见吗?我说你跟我来!”
肯尼斯轻叹口气,道:“索拉,到底有什么事?”
索拉的目光闪过不可思议,这个懦弱的男人居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索拉的语气更加不客气:“我受伤了,需要你的治愈术。连这个都做不到吗?肯尼斯。”
肯尼斯不由看向索拉的右手,道:“你解开绑带,我看看。”
索拉厉声拒绝道:“不,我怎么可以在这里解开?跟我来。”说完,她再次走到了前面。
肯尼斯无法置之不理,无奈地跟随其后。
索拉领着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偏僻的顺林深处。
索拉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解开绑在右手上的布条,露出里面的肌肤。
当肯尼斯看到绑带下隐藏的全貌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手臂,倒像是某种腐朽的爬行动物的前臂。
索拉的嘴唇颤抖着,道:“还愣着干嘛?快用你的治愈术试试。”
肯尼斯上前,双手罩在索拉的右手臂上方,掌间发出柔和的光。
片刻后,手臂没有变化。
肯尼斯又试了更加高级的白魔法,仍然没有作用。
索拉似乎早已料到此结果,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失望,嘴里却依然吐露着恶言,
“哼,没用的废物!”
既然无法给予帮助,肯尼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地受人侮辱,他正准备离开,看见索拉从怀里拿出一个带着魔法气息的卷轴,放在地上展开。
一阵白光过后,卷轴变成了小型的传送阵。
“这是……?”肯尼斯询问。
索拉重新用布条把手臂绑好,道:“陪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可以治疗我手臂的草药。”
草药?是指炼制魔法药剂的原料吗?
肯尼斯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魔法药剂知识仍未掌握,尽管脑内似乎储存了相关的知识,但他并没有获得打开那道封闭空间的钥匙。
卡尔特对此很擅长,他甚至可以制作恢复魔力的营养剂。
药剂确实可以快速补充肯尼斯消耗的魔力,可惜药剂的味道糟糕无比。
在发现快速补充魔力的第二条路径后,肯尼斯计划等婚礼结束后有了空暇,便专心往这方面研究。
毕竟他可不愿意一旦魔力用超了就飘着去找迪卢木多,太难看了。
想到迪卢木多,肯尼斯开始走神。
“肯尼斯,肯尼斯……”索拉高声道,“快点过来。”她站在传送阵中,脸被白光映得煞白。
肯尼斯站在原地。
索拉稍微放软了口气,“那个草药需要魔力的保鲜,我的魔力不够,需要你的帮助。”
肯尼斯问道:“索菲亚利不去吗?”
索拉嗤笑道:“他的魔力比我好不了哪去。好了,采完草药就没你什么事了。你连半天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吗?”
肯尼斯看了看索拉的右臂,脑中闪过前世的画面,心中不忍,最终走入传送阵内。
一阵白光过后,两人身影消失。
塔拉城第七环城墙,王宫内的某个房间。
棕褐色的长发柔顺地在指尖流淌着,闪动着珍珠的光泽。白皙健康的肤色好像初绽的花朵,精致的五官带着少女的纯真与甜美,当黑曜石的眼睛直直的望过来时,没有男人能抗拒发自内心深处的怜惜感和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