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世态炎凉，若非还有公子这样的好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怕是要——”白素素说着，低了低头，似是有些紧张的攥了衣角，半晌之后又抬头看向了我，问道：“公子可还会来‘醉月楼’里听曲呢？”
我迟疑了一下，道：“应该不会了，今日是我那兄弟想着进来凑热闹的，我对那等场所并不感兴趣。”
说这话的时候我倒不会觉得惭愧，毕竟那些流连花草，风花雪月的日子已是过去。现如今的我，守着一亩三分田，过的清贫了点，却也怡然自得。
白素素又多看了我几眼，道：“也是，会去那等地方的都是些风流大少，看公子仪表端庄，正气凛然的，自然是不适合那等地方。”
“您过奖了，我从前也是个风流无度的人，只不过后来觉得与其雨露均沾，四处留情，倒不如守住一心人，过简简单单的日子更好。”我说完，听白素素轻笑了一声，道：“公子当真是个好人，就是不知谁会成为您的知心人了，若能被您放在心上，也是福分。”
我轻轻笑了笑，被我看上的人向来不知是福是祸。
将白素素送至家门之后，我瞧见她朱门小院的，虽算不得大户，却也不算贫苦人家，却不知她好好一姑娘为何会去青楼里谋生。
她似是看出了我的不解，叹了一口气，道：“我爹南下经商，赚取了银子之后在那边有了女人，将我和我娘遗弃在这里，从此不再过问。如今我娘身子抱恙，家里积蓄渐少，为了给她花钱买药，我不得不抛头露面的赚取银子。”
我应了一声，奈何自己也是拮据的不行，能行侠仗义就不错了，实在没有余力再乐善好施，于是拜别了她，转身就欲离开。
“公子——”她喊了我一声，然后走上前来，从发间取下一只玉簪，递到了我的手上，道：“多谢公子的出手相救，这个，还请务必收下。”
我攥过了那玉簪子，心想着别是这女人动了春心，以答谢为借口想着赠送定情信物才是真的。
我这辈子可不想再和这女人有任何牵绊，于是赶紧将发簪退还给她，道：“梁某要这个也是无用，还是小姐自己留着吧。”
言毕，突然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怪笑，回眸看去，只见几个男人抬了一只麻袋，行色匆匆的往一处方向跑去。
而远远瞧见那麻袋里似是装了什么活物，正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瞧见又是齐浩飞府上的家丁，也不知那顽劣的少爷这一天里都打了多少人的注意，却也不怕自己纵欲过度，伤了身子。
走出了几步远之后，我心里突然一咯噔，转头看向了那几个男人消失的方向。
不会吧，该不会是碧翎……
第二十三章：一夕天堂，一朝地狱
我一路打听着去到齐相爷府上时，心里虽是着急，却也知道人家府上人手充沛，由不得我在此放肆，于是尽量放低了身段，恭敬说道：“我乃你们少爷的友人梁俊逸，有事求见你们少爷。”
“少爷不在府上。”其中一名护卫回答着，另一人嘀咕道：“想必又是去到了他的别苑里，哼，没事金屋藏娇属他最在行了。”
我一怔，急忙问道：“那别苑在什么地方？”
“喏，从这里往东，路经‘盛世庄园’，后面那座宅子就是了。”护卫们给我指了指方向。
我不敢耽搁，急忙一路追了过去，行至门口时，只见几个家丁手持着刀棍，一边退出了门口，一边嘴角不利索的说道：“你你你，别，别过来啊。”
我往里头眺望了几眼，只见一条通体碧绿的大蛇正双目通红的盯着面前的几个男人，时不时的吐着信子，喷出一口冷气。
这厢，他一见我出现了，停住了逼近的步子，竟是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欲离开。
“给我站住！”我大声喊住了他，然后疾步上前，一把揽过了他那水桶粗细的脖子，无视了众人诧异的眼神，既爱且恨的说道：“就是你要死，也老老实实死在我的面前，我不准许你从我的眼皮底下离开。”
“让我走吧，蛇有自己的习性，他们不喜欢将自己的尸体暴露在人前。”碧翎说着，回头看了那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齐浩飞一眼，冷笑了一声之后，摇身一变，重又幻回了人形。
“我们回家吧。”我攥过了他冰凉的手掌，不允许他一意孤行，就此离去。
“回家？”他失神的看了我一眼，道：“是啊，曾经只懂得挖洞而居的我，从什么时候起，觉得自己也是有家的人了。”说着，身子晃了晃，猛地晕厥了过去。
“碧翎，碧翎。”我焦虑的唤了他几声，不见他有任何反应，赶紧将他抱在了怀里，撞开了门口的几个家丁之后，冲到街上，伸手拦下了一辆走夜路的马车，然后将那车夫不客气的拽了下来，将碧翎塞进了车子里，回身说了一句“抱歉”，便驱车往山上的方向驶去。
“怎么会这样，凤歌明明说他有三天的时间，这才两天不到，怎么就支撑不住了呢。”我一路上喃喃着，却又猛然笑了出来，“救不了他，留他在世上一天也不过是让他痛苦而已，哈哈，我到底在勉强些什么呢。”
马车一路驶到了一片断崖附近，我本想着在那一刻载了碧翎一齐丧身崖底的，但是在最后一刻，那马儿却处于求生的本能急急的刹住了步子，然后哼哧了几声。
我掀起了帘子，挪进了马车里之后，伸手将碧翎揽进了怀里，低声道：“其实我打小就在做一个怪梦，但是每回梦醒了都会忘记，但如今却突然想起了几分，我本是天上的一位上仙，因为触怒了玉帝所以被贬入了凡尘，不知还需历几世的劫难才能重返天庭。我在想，我若此时抛弃了身子，打那阎王殿里走过，兴许可以找那昔时的仙僚通融一回，让他放你一马。毕竟，这世上万物生灵的死活都是由那阎王掌控的。”
他苦笑了一下，问道：“你这是穷途末路了，想着做最后的努力吗？呵呵，你死了我也不见得能活，即便活着，少了你，又有什么乐趣。”
“不，你有过千年的道行，再有个千八百年就能飞升成仙了，届时，你会在天庭里等我吧？”我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抚上了我的侧脸，道：“别做出让我恨你的事情，给我听好了，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可怜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打断了我，道：“有点冷，送我回去吧。”
“嗯。”我答应了一声，重又驱赶着马儿一路回到了村子里，然后伸手扶住了碧翎，引他进了房间之后，急忙走进灶房生了火，心想着烧上一锅水给碧翎驱驱寒气。
回到卧房的时候，只见月色如洗，撒了一地的光辉。碧翎正呆在站窗子前面，那阴柔的面孔迎着月光，美的不太真切。樱红的唇色此刻苍白了许多，隐约有着一点病态的美。
我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揽过了他的肩膀，道：“夜里寒气重，赶紧关上窗子，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身子吧。”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带了一点蛊惑的笑意，道：“夜色大好，此时此刻，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我看着他魅惑无双的面孔稍微一怔，却见他猛然吻上了我的嘴唇，那触感虽是冰冷了一些，但是那份压抑的情感却是在心底掀起了千重浪一般，瞬间冲散了我的理智。
两人拥吻着跌倒在床上，这最后共享的时光，也许抛却所有的不快，就这样忘情的缠绵也不是坏事吧。
三下五除二的脱掉了彼此的衣裳，无视了身下那一份寒意，我狠狠封住他的嘴唇，然后一点点游移着，想着亲遍他每一寸肌肤。
自此之后，便抱着这一份回忆过活吧。
“碧翎，碧翎，碧翎……”所有的情绪压在了心底，最后化成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我爱你，我爱你。
“嘶——”他突然停止了呻吟，脱离了我的索取之后，身子猛然倒在了一边，然后全身缩成了一团，拿他那双惊恐而无助的细长眸子看向了我。
而我，就那样看着他全身生出了细密的鳞片，直至覆盖了全身。
最后，他恢复了原形，长尾一摆，将我冷不丁的甩到了地上，自己也是跌落在床下，痛苦的扭动起来。
第二十四章：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措不及防的挨了一下，老脸接触到地面时险些磕掉两颗门牙。
伸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然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只见那碧绿的竹叶青在地面上痛苦的蜿蜒，一会儿肚皮上翻，一会儿又缩成一团，如同一片碧色的海浪一般，却是一下下拍打在我的心口上。
我急忙上前几步，伸手揽过了他粗壮的脖子，却被他狠狠抛了出去，然后见他拿自己的身体拼命往墙上撞去，试图驱除一下那份难忍的疼痛。
“不要，你别这样啊。”我忍痛说着，再一次上前揽过了他的满是鳞片的身子，却被他胡乱折腾之下，再一次甩了出去，直直的撞在了桌角上，一时间痛得呲牙咧嘴，只觉得像是断了一根肋骨。
一时间也顾不得呲牙咧嘴了，我一把抓住了桌子上的水果刀，然后连爬带滚的走到他的身侧，高举起了刀子，迟疑着该挑哪里下手。
传说中打蛇打七寸，我比划了半天，也掐不准位置，一定要让他一击致命，决不能再给他平添痛苦了。
约莫着找准了他的要害之后，我那右手却是拼命颤抖着，一方面想着给他解脱，一方面又狠不下心来。
“碧翎啊。”我唤了他一声，见他回眸看了我一眼，那猩红的眸子里满是不舍和痛苦，沙哑着嗓子说道：“杀了我。”言毕，又狠狠撞到了墙上，顺带着抖落了不少物件，身上豁出了几条细长的口子。
我攥紧刀子的手掌越发颤抖，几次想着落下却又在半空里停住，看着他一边痛苦的呻吟，一边试图以自虐来缓轻自身的痛苦，那一声声的碰撞和痛呼在我的心底反复撞击着。
“天啊，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救你，碧翎，我求你别这样啊！”我终是没办法对他出手，一跃挂在了他的身上，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他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叫，身子紧紧缩成了一团，紧绷着不再动弹，全身轻轻颤抖着，竟如死了一般。
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
我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沉默可以摧毁我所有的意志。
“碧翎。”我喊了他一声，轻轻抚上他布满鳞片的脑袋，然后拿额头抵在他的脖颈上，喃喃着：“不起来吃烤鸡吗，可都凉透了。”
他只是一动不动，安静的盘成了一坨，不再对我横眉冷眼，也不再对我呼来唤去，那般乖巧的神态，是我见所未见。
外头的冷风呼啸着灌进了屋子里，月色也跟着凄迷了许多，投射在碧翎的身上，他全身的鳞片都泛着幽绿的光泽，美丽到虚幻。
就像这夜走了便迎来了白天，月色再美也会成为过去。
而我的碧翎，大概也要成为我人生旅途中那抹转瞬即逝的色彩了。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出声问道：“怎么，可是死了？”
我并未回头，依旧保持着沉默。
狐洛绕到了我的跟前，然后蹲下身子试了试碧翎的鼻息，道：“看起来还没死透呢，若是我此时救他，兴许还来得及。”
我猛地抬起头来，问道：“你愿意救他？”
他懒洋洋的卧倒在地上，伸手抚摸着碧翎的鳞片，问道：“你和玥明到底有什么渊源？”
“貌似是旧时的仙友。”我急忙回答。
他轻笑了一声，道：“他今日寻到了我，要我无论如何都救碧翎一命，说你于他有恩。可我毕竟不欠你的，我凭什么要替他偿还恩情呢。”
我心里一黯，是啊，凭什么呢？
看着碧翎危在旦夕，我却无能为力，那一瞬间的绝望几乎将我逼疯，当即动了邪念，一伸手抓过了掉在地上的八卦葫芦，打开了颈塞，直直的看向了狐洛。
只要取出他的妖胆，然后去求那金牛上仙帮忙，他一定有办法救活碧翎的。
只要碧翎能活下来，我不在乎这妖狐之后对我发起怎样的报复。
狐洛看出了我眼里的迫切，猛地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问道：“你想做什么？”
“算我欠你的，求你救救碧翎吧。”我试着做最后的努力，尽量不动用那卑劣的手段。
他眯起了眼睛，道：“此事说得轻巧，重造一颗妖胆需要一些时日，这期间我都是在鬼门关附近周旋着，那滋味怕是比着碧翎好不到哪去。凭什么我就得牺牲这么多，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心里颤了一颤，的确，要他承受那么大的痛苦来救活碧翎，这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磨难。
心里出现了一丝的迟疑，又低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碧翎，一颗心悬在了道德和自私的中界线上左右摇摆。
最后，终于是颓然地松开了手，道：“你走吧，我想和碧翎单独待一会儿。”
狐洛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八卦葫芦，略一顿，道：“哼，原来是臭道士一派的收妖葫芦。”说着，用力将其捏碎了，回眸问道：“为什么不动手呢？将我重伤，然后取胆救活笨蛇，这不是很好吗？”
“我说了，给我滚！”我有些烦躁，一时间，语气也冷了许多。
“哼，你当我稀罕在这里多待。”狐洛说着，刚准备踏出门槛，却又折返回来，道：“要说碧翎也算是妖精中的翘楚了，就这么死了也很可惜。”说着，突然拍了自己一掌，然后一收手，一颗鲜活的妖胆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我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面前的白毛妖精，却见他伸出锋利的爪子，将那死沉的碧翎拎了起来，然后将那妖胆隔了皮肉，竟是直接嵌进了碧翎的体内。
只一瞬，狐洛将碧翎抛至了一旁，然后捂住腹部后退了两步，道：“挖一颗狐狸胆来救一条毒蛇，这事说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了，都这么传言，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
言毕，捂着肚子一跃跳出了窗子，只远远扔下了一句话，道：“凤歌承诺，只要我帮你这一回，他便助我避过三次成仙必经的天劫。不过你给本狐仙听好了，我救碧翎一命，你便欠我一命，日后需要的话，我总会向你们讨还的。”
我生怕那妖精有伤在身被村里人抓了去，急忙推门追了出去，却瞧见他跌跌撞撞的走远了，一头扎进了凤歌的怀里，然后伸出修长的指甲抓紧凤歌的手臂，咬牙忍着腹腔里的疼痛。
凤歌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低声道：“先睡会吧，我带你回天庭养伤。”
言毕，只见那狐洛合上了双目，在他的怀里沉睡了过去。
我走上前去，不解的看向了凤歌，问道：“你为何要——”
“青芜是吗，呵呵，我先前回了天庭一趟，没事透过通天镜往下面观望，却不小心看破了你的真身。枉我先前总觉得你和旧时的友人有几分相似，原来真是你。”凤歌说着，将狐洛甩到了肩上，那一圈毛茸茸的尾巴绕在他的脖子上倒也生动。
“这个给你。”凤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描金的彩绘瓷瓶，道：“记得每天给碧翎服下一颗丹药，万一那颗妖胆不能和他的身子匹配，狐洛就白白浪费了一命。”
我接过了瓷瓶，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就见凤歌腾云而起，一边远去了一边嘀咕道：“想当初我与你，玥明，瑆琅四人也算是天庭里少有的酒肉朋友了，如今瑆琅被贬去了异世，玥明自我放逐到了人间，你又转世成了凡人，眼下，天庭里真是寂寥无趣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