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真是奇怪，我总在特别的地方遇到你。”
他看到那双眼睛眨了一眨，从里面溢出笑容：“缘分啊，没办法。”
很快到了林卓言的住处，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程欣和林卓言扶着贺霖，顾思齐则走在前头按指示摁电梯楼层，从林卓言手里接过钥匙开门，6栋9A。
“啪”的一声开了灯，玄关的暖色灯光亮起。
把贺霖扶进屋内，扔他在沙发上之后，程欣坐在一边喘气：“去一次健身房效果都没这么好。”
林卓言笑了笑，给他们倒水。
顾思齐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出乎意料的，林卓言的这套公寓没有很大，装修设计也并没有过分的考究，但是整体色调非常柔和，与典型的独身男子公寓有很明显的区别。房子干净，厚而柔软的地毯上堆放着许多书籍、影片，目光所至之处皆有惊喜，如此用心，可见是林卓言长期居住之地。
他正专心打量着，耳边传来贺霖因醉酒难受发出的呻吟。
贺霖仰头靠在沙发上，手抵眉心，晕晕沉沉的感觉搅得他胃部都开始翻腾。他脸上有两处擦破皮的青紫伤痕，不像被拳头打伤的，倒像是磕伤的，看上去惨透了。
应酬专业户程欣见状，连忙起身：“不是想吐吧？卓言，你看要不要扶他进洗手间？”
谁知贺霖甩开了他的手，身子一歪，趴到坐在旁边的顾思齐身上，顾思齐措手不及，直接被推倒。
“嘶……谋杀啊！”顾思齐的胸骨被贺霖的脑袋砸个正着，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程欣哭笑不得的把贺霖稍稍扶起，好让顾思齐有空隙“逃命”，一边戏道：“你算是艳福不浅，三少爷都对你投怀送抱了。”
顾思齐看看他，复又看看贺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我觉得你比较艳。”颇有暗示。
程欣随即想起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他也算对顾思齐“投怀送抱”了一回，这下好了，戏弄不成反被将了一军。经此一役，他总算认清顾思齐的属性，这个小同学远没有表面来的清纯无害，那一副散漫随意也许是直来直往的个性所致，并不是因为年轻而缺乏警觉理性。如果因为他的毫无防备而想迷糊一下，就千万要小心他的直球攻击。
倒水出来顺便又去找药箱的林卓言回来客厅看到他们三个别扭的姿势，挑了挑眉：“你们这是？”
顾思齐耳根一热，连忙从贺霖底下钻出来。
贺霖还想伸手去抓，嘴里一边嘟嚷：“枕头呢？”
“噗。”程欣忍俊不禁。
顾思齐窘得脸都红了，不知为何不敢去看林卓言，低下眼瞪贺霖，嘀咕道：“你才枕头！你全家枕头！”
林卓言放下药箱，微微勾起唇角，说：“贺霖喝醉酒不算难缠，发生冲突还是第一次，平常都是喝醉了倒头就睡，只是睡觉的时候喜欢抱个枕头。”
撇开酒品不谈，顾思齐关心询问：“是贺霖的工作室有麻烦吗？”
林卓言微微点头：“详细的你还是问贺霖吧。”
尽管顾思齐与林卓言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但他们并没有聊太久，程欣明日一早还有工作，走时顺便把顾思齐给捎上了。
回程的路上，万人迷程欣心有不甘，除了林卓言那类死不来电的人，在情场上他一向战无不胜，遂眨着美丽的蓝眼睛，问：“你实话说，我、卓言、贺家三少，谁更有魅力一些？”
顾思齐很无奈：“你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有难度。”他可没无聊到去研究别人魅力的地步。
“难？”程欣挑眉，“有什么难，我是在给你机会从纯男性立场评判我们三人，换个角度看世界会让你的思想境界更上一层。”
“……你是不是在拍一部教条性很强的片子？”
“确切来说是话剧，最近开始排演，下个月初就会公演，预计演出十场。”
顾思齐投降：“我觉得，你们都很有魅力。”
程欣摇头：“太敷衍。”
顾思齐只好绞尽脑汁：“你们各自都有事业，兼且成就不小，都足够有魅力了，很难论高低。”
程欣说：“你搞错我的意思了，谁让你更憧憬，不就是谁在你眼里更有魅力吗？”
“更憧憬？”顾思齐的回答让程欣很吐血，“我没有很憧憬你们。”
他简直想回到十分钟之前没有开口询问的时候！
顾思齐却忽然冒出一句：“不过，像林卓言那种我觉得很有挑战性。”
一句话惊得程欣差点撞上路边的防护栏，他惊诧万分的看向顾思齐，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古人诚不欺我！
二十七
“我怎么觉得你是越挫越勇呢？”在一片黑暗的电影院里，顾思齐的目光从屏幕转向身旁的程欣。
程欣看他，似笑非笑道：“你说是就是。”
过了一会又说：“我是在拯救你啊顾同学。”
顾思齐嘴里的可乐差点喷出来：“拯救我？！你确定最近精神状态良好？你是不是串戏了？这里不是片场啊！”
“我倒是想深情款款的对着你背台词呢！”程欣凑上前。
他们坐的是情侣包厢，低声细语并不影响其他观众，更可大胆的动作暧昧。
“司徒长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电影里的女侠怒喝一声。
顾思齐抵住程欣凑过来的脸庞，对方柔软的嘴唇印在他掌心里，他眯着眼说道：“你要是再偷亲，我也准备将你碎尸万段了。”
程欣就势亲了亲他的掌心，然后端正坐好，说：“好，听你的，专心看电影。”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顾思齐在裤子上使劲蹭了蹭手掌。
走出电影院时已是深夜，没办法，谁让程欣是大明星，出行受限制。顾思齐并不是特别活跃的人，大学联谊都没去几次，会答应跟程欣来看电影，是因为在电话里拒绝了之后，程欣直接到学校找他，把他的魂都差点吓丢了。坐在电影院之后，顾思齐才觉得自己是笨蛋，何必担心上报纸，这种麻烦事程欣游刃有余才是。
“不如明天出海玩玩？”程欣提议。
顾思齐摇头：“明天贺霖让我去他家一趟。”
程欣叹气：“那就没办法了，我改天再约你。”说着眨了下眼，“你不会又拒绝我吧？难道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好吧，如果你实在无聊。”顾思齐更想叹气，不可否认，程欣并不令人讨厌，相反，他是个极度有魅力的人，很难想象会有人不喜欢他。
不过，喜欢是一回事，来不来电又是另一回事。
顾思齐猜不出贺霖找他有什么事，最近关于贺家的新闻很多，企业高层人员变动、贺霖与家族闹翻等负面消息铺天盖地，看得顾思齐着实为他捏一把冷汗，但又不敢找他本人证实，只好把主意打在了远在曼彻斯特的高天泽身上。
没想到高天泽半点都没让他失望，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高天泽统统一清二楚。简而言之，贺霖现在是进退维谷，要么委曲求全，要么另立门户。另立门户，听是好听，做得成功，家族欢欣鼓舞，社会上又多一名豪门精英。要是失败了，不好意思，移民吧。
“我怎么觉得自己是在看《创世纪》啊……”顾思齐在网络这头嘀咕道，他们正用skype联系通话。
高天泽忍不住笑了：“也没那么复杂，不过据说我大表哥一向没有经商之才，到现在贺家的大权都还是在我舅舅手上，搞不好是故意设局让老三历练一下。而且，林哥肯定会帮他的，你放心吧。”
到了贺霖的住处，顾思齐果然见到了林卓言，不止林卓言，何子建、刘蔓、李浩都在。顾思齐站在门口愣了愣，看向贺霖：“这是庆功派对还是什么？”
“嘶……算是预祝吧。”贺霖回头看了眼热闹的客厅，笑了出来。
客厅里的几个人正往茶几上摆放各种食材，鱼肉蔬菜样样齐全，顾思齐目瞪口呆：“这、这是打算BBQ？”创世纪呢？豪门风云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呢？！
李浩朝他招手：“还不过来一起帮忙串肉？”
贺霖则叫上何子建跟林卓言在客厅正对的大阳台上架好烤炉，刘蔓把蔬菜拿去厨房清洗，一边忙活还不忘先在顾思齐脸上捏一把。
蔓姐的爱好真是……顾思齐默默的摸了摸被捏的脸侧，看向李浩，悄声问：“发生什么事啦？”
李浩得意的说：“BOSS打败大魔王，工作室要成立公司了。有大祭司护航，一切手到擒来！”
“……听不懂。BOSS是指贺霖，大祭司是谁？”
李浩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林哥呀！”
“……”顾思齐无语望天，而后拍拍李浩的肩膀，“少看点玄幻。”林卓言手中有个金牌公关公司，他愿意帮忙，贺霖就算是输也不会输得很难看。
随即又想到一件事，顾思齐拉住正要起身的李浩：“那你呢？回归贺霖的团队吗？”
李浩一脸诧异：“为什么这么问？我现在身为摄影记者的事业才刚起步呢！贺霖也说我还要多锻炼锻炼。不过，我是投资者之一！”
“你……投资？”顾思齐表示不相信，李浩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典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月光族，哪里来的存款投资。
“我妈给我的零花钱我可是一分未动的！”李浩挺起胸膛。
顾思齐恍然：“了解了。”
“这餐饭其实不是庆功的。”李浩凑近他小声说，“贺霖要把这套房子出手，买家已经找好了。”
就是说要破釜沉舟了？顾思齐看了眼阳台那边，没有做声。
BBQ派对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顾思齐总觉得听到小狗的叫声，嗷呜呜的，忍不住问出口：“我幻听了吗？怎么好像听到狗叫？”
“啊！”贺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忘了倒牛奶给它喝了！”说着匆匆走入屋内。
这下连林卓言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刘蔓用手肘碰了碰何子建：“贺少几时这么有爱心养狗了？”
这边正讨论着，贺霖就拎着一个笼子出来，里面趴着一只奶白色的小狗，乌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看上去分外可怜。
李浩率先叫了出来：“哇，这不是拉布拉多犬么！你买回来的？”
“不，是我前段时间在楼下捡到的，看它半死不活的，就送去宠物医院，本来想问问有没有人要养狗的，偏偏这几天太忙，顾不上，我连名字都没给它取。”贺霖一边说一边倒了一碗牛奶递到笼子跟前，小狗立即来了精神，拼命凑过去喝得欢快。
听他这么一说，顾思齐当即想起同个社团的有个学姐说想给她家养了十几年的狗狗找个伴，便说：“之前有个学姐说要养多一只狗，不如我帮你问一下？”
贺霖当然点头。
一问之下，学姐那边果然愿意，还问他能不能明天就送过去。
“反正明天要上课，你就把小狗带到学校去咯！”李浩说。
顾思齐为难的说：“我今天没有骑电单车，带着小狗不方便坐地铁啊。”
贺霖拍拍林卓言，说：“没事，让卓言送你，反正他住在中环。”
二十八
贺霖作为主人家很周到的送顾思齐跟林卓言下楼，他交给顾思齐的除了笼子里装的小狗外，还有一箱小狗吃的、用的、玩的东西。
“其实狗比人要好得多。”等着林卓言到地下停车场把车子开出来的时候，贺霖忍不住对顾思齐辩解，这一屋子的人一直用“哇花花公子原来这么温情”的眼神看他，他真是委屈死了。
顾思齐忍笑说：“我知道、我知道，小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嘛！”
贺霖挑眉：“亲亲小朋友，请注意你的态度。”
笑了他一个晚上，顾思齐终于良心发现，说：“其实也不出奇，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贺霖讶异的看着他：“哈？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快说说我好在哪里？”
看他这副得意的模样，顾思齐简直不想理他，奈何贺少爷最会撒娇耍赖，他被蹭得不耐烦，便恶狠狠的说：“你花名在外，兰博基尼骚得全城皆知，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却重情重义，这不是活脱脱一个现代版楚留香么！”
贺霖顿了片刻，可怜的说：“亲亲，你像在骂我。”
顾思齐想翻白眼，却又听贺霖一本正经的问他：“你觉得香港怎么样？”
“机遇很多，有些人可以抓住机会努力向上，也有些人可以抓住机会不劳而获。”这个命题恰好是最近顾思齐跟小组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他也觉得奇怪，一座城市，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熟悉它的原因却是因为讨论课而被动去剖析去深入了解，它的命运、它的规则、它的活力，每一座城市都会在发展中形成它独特的符号，而香港的符号就是“自由”。
纵有诸多不是，总有一处闪光。顾思齐不得不承认当初林卓言画的那个图是对的，他原本的世界真是太小太小了，看到的东西就那么一点点，连头顶满天星光都看不见。
贺霖说：“我以为你会跟以前一样说讨厌香港，然后举例种种。”
顾思齐的脸颊微微发热，瞪了他一眼：“现在也没有很喜欢啊。”
贺霖笑了，说：“不过我以前也很讨厌香港，那么小的城市，处处妨碍我成长、阻挠我发展，每次一回到香港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想去飙车、想去蒲吧，总之越high越好。可是最近却喜欢起来了，做了决定以后，一觉醒来，看着窗外，突然就觉得‘哇，好有生机的城市’，恨不得立刻迎头挑战。”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林卓言的车子开了过来，按下车窗，他微微探头问道。
贺霖摸摸顾思齐的脑袋，说：“我在给小同学传道授业。”而后问道，“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林卓言说：“刚好前面有两部车要出去，就等了一会。”
“我还以为你技术退步了。好了，改天上你家吃饭，尝尝你拜师学艺的成果。”
“拜师学艺？”坐进车里，顾思齐还在咀嚼贺霖的这句话，纳闷的看向一脸波澜不惊的林卓言。
林卓言无心隐瞒，说：“贺霖是在笑我，我不过是最近闲来无事走访了几位名厨，碰巧被他知道了。”
顾思齐吓了一跳：“不会吧，你真的那么喜欢做厨师啊？”这么一对比，贺霖从前泡妞、飙车还算正经些，毕竟像足二世祖的作风。林卓言这个嗜好就……别出心裁了，富家公子里玩什么的都有，就是没听说过玩菜刀的。
林卓言笑着点头：“我的刀工很不错，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
“唔……说起来我好像真的没尝过你的手艺，以前吃的都是黄师傅做的。对了，黄师傅那家店现在开得怎么样，我一直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