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齐问:“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程欣扬手招来的士:“跟我走就是了。”
去的是市民广场,在附近酒楼简单吃了餐饭,便真的逛起街来。平心而论,这个城市正在发展当中,很多地方都是在学习外面,所以不论是铺面还是摆摊卖的东西都乏善可陈。
“会不会觉得无聊?其实我每次到东莞要么是应酬,要么是商演,根本没机会到街上走走,这次也是问了助理,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逛一下。”程欣说道。
顾思齐转头看他,顿了一会,真心实意的笑了:“我觉得很好了,夏天晚上出来散步最舒服,西瓜还有烧烤的香味,就像在海边度假一样。”
程欣意味深长的说:“要是别人我一般是带他去厚街或者常平的。”
“嗯?”顾思齐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是这里娱乐业最发达的地方。”程欣解释。
顾思齐很醒目,睨了他一眼:“敬谢不敏。”
程欣笑眯眯的抱上他的肩头,说:“我怎么舍得让别人摸光你全身。”一番话说得顾思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直到十点多,程欣才终于放他回去,顾思齐跟他周旋得筋疲力尽,哪知分别时程欣还意犹未尽的说:“我有空再来找你哦!”
求你放过我吧——有骨气的顾同学盯着对方硬生生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三十一
在紧接着的一个星期里被程欣找了三次的顾思齐在确定程欣接下来将远赴法国参加时尚周后,终于有种死过翻生的感觉。精神一放松以致当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半夜突然听到卧室门外有窃窃人声,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直至听到脚步声才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过从门缝里漏进来的灯光,令顾思齐略感安心,毕竟没有几个贼会开灯作案。饶是如此,他还是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动静。
隐约听到经理二字,顾思齐舒了口气,打开了卧室的门,客厅暖色的灯光霎时倾泻下来,让他的眼睛有点睁不太开,只模糊看到大门那边有个人影。
林卓言刚送走陪同他过来的驻地公司秘书,手还握在门把上,听到声响闻声望去,竟有个揉着眼睛睡得一脸迷糊的高个男孩站在那里,短衣短裤,露出匀称修长的四肢,年轻的躯体犹自散发出令人着迷的青春气息。他完全愣住了,差点以为是秘书的恶作剧——打包了个漂亮男孩送进他房里。幸好他对顾思齐有足够的熟悉,多看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顾思齐再三揉了揉眼睛,迟疑的问出口,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林卓言收敛心神,锁好门走上前:“算是发配边疆吧,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之前听你说可能有机会分到这边来实习,我就猜到应该是林氏建业。”
顾思齐消化了很久:“你怎么会被发配边疆?你自己的公司呢,我听说你手下可有好几间性质不同的公司。”
林卓言微微一笑,说:“这些事并不重要,明天再跟你说也不迟。既然起来了,就喝点水吧,别聊太多,免得一会睡不着。”
顾思齐嘀咕道:“我现在已经被你吓得没什么睡意了。”但还是依言去倒了杯水。他这才发现门边放着大件的行李箱,上面航空公司贴的标签都尚未来得及撕下,这更让他惊讶,“你刚从国外飞回来?直接到的这边?”
林卓言点头:“前两天到纽约处理了关于贺霖的一些事情,然后就接到家里的通知出差东莞,我便直接飞到深圳机场,让人过来接了。”不用说,猜也知道这是贺震联系林氏太子爷林卓越,找个借口让他暂时不能回香港。只是贺震为免太蠢,当他手下的公关公司是吃素的吗,更何况还有网络会议可利用,想借机封杀贺霖,此招实在幼稚。林氏太子爷向来看林卓言不顺眼,有人献计,便顺水推舟,乐得其成。
顾思齐稍微一想便知道其中缘由,于是问道:“对你跟贺霖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对方太急,对我们反而有利,你不用担心。”说着林卓言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了一支梅酒,“既然你睡不着,不如尝尝味道。”
顾思齐一看笑了:“你特地从纽约带回来的?”居然还是日本产的choya梅酒,结果千里迢迢从纽约带回,这支梅酒走得路真是远。
“在纽约见了一位朋友,正好刚去日本旅游回来,他不太会喝酒,却对梅酒情有独钟,人又热情,有好东西一定分享,我盛情难却只能收下来。”
顾思齐听着一边到厨房找了两个玻璃杯冲洗干净拿了出来。
“要是冰过味道更好,现在只有先尝一口。”林卓言给倒了半杯。
顾思齐接过杯子,说:“这里有冰箱,不过里面只冻着我买回来的几瓶饮料,连冰块也没有。”
“有冰箱就好。”林卓言并未起身去厨房看看,他已打定主意,添置几样平时用惯了的厨房用具,所以这里有没有都不是要紧的事了。毕竟要在这里呆上一小段时间,他权当给自己放个假,老天待他不薄,还有个让人觉得愉快的顾同学陪伴。
顾思齐会饮酒,酒量有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尚未出社会的他还未曾被灌醉过,目前来说半斤白酒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半杯梅酒就像助眠的牛奶一样了。
第二天八点多醒来,顾思齐急匆匆冲进洗手间洗漱,见到另一份毛巾牙刷,这才猛然意识到半夜林卓言的出现绝非做梦,心里竟突然有点忐忑起来。他低下头用冷水冲了冲脸,好让自己冷静一些。九点就要到工地报道,他也没有时间多想了。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林卓言,他瞄了眼主卧,房门紧闭,也许还在休息吧。
这里买早餐跟香港一样很方便,楼下沿街的早餐店里面包鲜奶每日新鲜供应,菠萝包、肠粉样样都有,只可惜没有港式奶茶。
去工地的时间大家都差不多,不过有人喜欢提前,而顾思齐是一向踩点,不迟到就行。在短短的路上他迅速解决了早餐,到工地的办公室时,时间刚刚好。
程工长不是啰嗦的人,到了办公室找带自己的师傅就行了。不过今天稍微有点特别,工地里的各组长要跟程工长一起去开个会,所以实习生们只能先呆在办公室写写报告。
两位老师没有过来工地,办公室里只有实习生,大家讲话都自由了许多。有同学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们说,是不是他们的大BOSS下来视察了,所以一大早就紧张得像备战一样啊?”
“大BOSS?不会是林氏的太子爷吧?”另一个同学惊讶的搭腔。
张鸣倒是很冷静:“不可能是林氏太子爷,这里不是林氏今年的重心,看新闻就知道了,这项酒店工程是林氏跟高氏的合资项目,奠基跟落成时会现身剪彩倒是有可能。依我看,估计就是个高管。”说着看向顾思齐,“你觉得呢?”
总不好说我当然知道,是林氏二少,昨天半夜已经确定会跟他暂时同住屋檐下了。顾思齐转了转手中的自动铅笔,说:“可能是吧。”
“怎么不让程工长带你去开会,提前了解了解,也方便打交道嘛。”张鸣挑了挑眉,他是个骄傲的人,因为家境优渥,最不喜欢套近乎的人,在那天的晚餐上,顾思齐的从善如流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三岁小孩都听得出这是在嘲讽他跟程工长关系良好,顾思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那个传说中的高管听说就住我现在住的那套房。”中五时候那段流言四起的生活已经把他锻炼成铜皮铁骨,区区讽刺还不至于他发怒。
张鸣被他这么大方的态度噎到了,听到身后的窃笑声,咬牙说道:“哦,那更方便你了。”
顾思齐叹了口气说:“那我们以后要是有合作机会,我恐怕不敢请你吃饭喝酒。”
张鸣愣住:“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可没有开酒店的老爸,怕高攀不上你。”顾思齐似笑非笑的说。
张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很精彩,他并非真有恶意,只是太想当然,被顾思齐的话这么一刺,想想在学校时顾思齐对谁都差不多,顿时尴尬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在此时,程工长推开门朝众人招了招手:“同学们,出来吧,你们的师傅回来了。”
三十二
中午顾思齐回住处稍作休息的时候,林卓言并不在屋里。一直到下午下班之后,顾思齐才见着了对方,以及满屋子的箱子。
“……这些是什么,搬家啊?”顾思齐目瞪口呆。
林卓言微微一笑:“吃饭工具。”
人,谁没有个爱好呢!想起林卓言对厨房工作孜孜不倦的追求,顾思齐露出“我理解我包容”的高尚表情。
看到对方在拆箱,他也没有明知故问“需不需要帮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就跟林卓言一起收拾起来。他进厨房只会煎个鸡蛋煮泡面,所以眼前这些什么用具几乎都不认识。想想这间屋子的厨房大小还算可以,还有一整排的壁柜,东西再多也塞得下。
“你都在外面吃的饭是吗?”林卓言问他。
顾思齐点头,而后狡黠笑道:“既然你来了,我当然舍不得去外面吃。”
林卓言被他逗乐,说:“这样,今晚的菜我已经买好了,就我做主。明天你想吃什么,跟我说一下。”
顾思齐大喜,垂头想了好久,一脸苦恼的看向对方:“算了,我这个人没什么追求的,你做的我肯定都钟意。不如剩下的这些让我来收拾,你去做好吃的?”想起贺霖对林卓言手艺的连连称赞,他有些迫不及待,正好也已经觉得饿了。
林卓言说:“好,那就麻烦你了。”然后起身先拿了几样需要用到的东西进了厨房。
每天吃快餐,就是顾思齐再不挑食,也吃腻了。何况他的胃口早已被家里的帮佣周婶养刁,不能挑的时候他权当填饱肚子,有得挑也绝不委屈自己。
早在四点钟林卓言就已经到附近菜市场买好了食材,他本身是个饕客,又爱下厨,所以每到一处总要去逛逛生鲜菜市场,看看当地的特产。
顾思齐把堆放在客厅里的东西都收拾进厨房,其实有一部分是十分漂亮的餐具,看林卓言的衣着便知他一贯有情调,原来私下里的生活也是毫不马虎。顾思齐回想起林卓言的公寓,与一味追求舒适、高档生活质量的人不同,林卓言尤其注重细节打造出来的家居氛围,大至家具、小到水杯,看得出都是由他精挑细选。
搞不好林卓言有严重的感情洁癖,顾思齐想罢不由腹诽。
干等着吃饭总是比较尴尬的,顾思齐忙完后就跑进厨房观摩。
顾思齐摸着下巴打量穿着深色围裙的林卓言,看来下厨的男人也很有魅力,酷帅的程度不亚于电影里的飞虎队,手起刀落,砧板上的带鱼就被处理成块状。林卓言把块状的带鱼放入蓝边的白瓷碗中,撒上盐,加入切得匀薄的姜片,然后又倒了些白酒下去,拌匀腌制搁在一旁。接着倒油入锅,待油热后下姜末炝锅,拿起先前料理好的虾仁倒进去开大火翻炒,待虾仁稍稍变色,便倒入经过调制的蛋液,不消一会这道有名的滑蛋虾仁就起锅了。林卓言手法流畅,有条不紊,愣是把身旁的顾思齐看得呆掉。
盛在白瓷碟上的滑蛋虾仁简直就是一道艺术品,顾思齐盯着它眨了好几下眼睛,口水都要下来了。
林卓言体贴的送上筷子:“尝一下味道。”
顾思齐尝了一口,欣喜的称赞道:“虾仁好鲜!鸡蛋真的很滑很Q!好正!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方?”
林卓言正在油炸带鱼,偏过头对他笑了笑:“我在蛋液里加了牛奶。”
“还可以这样?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炸带鱼?”
“不,是红烧带鱼,要先把带鱼炸到两面金黄,这样在焖煮的时候带鱼的肉才不会散开。”
眼看菜已经做得差不多,顾思齐根本帮不上手,便在餐桌摆好碗筷。
四菜一汤,香气扑鼻,卖相绝佳,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林卓言从冰箱取出冰过的梅酒,笑说:“小菜配小酒刚刚好。”
其实哪里算是小菜,光是一道清炖狮子头就不知要花多少手头上的功夫,再看那汤是鲜浓的河蚌汤,也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河蚌要用粗盐搓洗出肠泥,先炒后炖,半点活都省不了。
“你的厨艺磨练多久了?这些菜连周婶都做不出那么好吃的味道。”顾思齐样样尝了一遍,开口称赞。
林卓言笑了:“不算磨练,只是小时候家人太忙,没时间看着我,所以外婆做饭都把我带在身边,久而久之,留恋起厨房的味道,算是耳濡目染吧,外婆曾经做过私人厨师,各系菜式都懂。”
初听无意,细想却觉得怪异非常,林氏家大业大,何愁没有佣人照顾孩子,甚至连衣着住行都不需要主人家费心。顾思齐不由多看了林卓言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他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
林卓言见多识广,各种趣闻信手拈来,这样边吃边聊,一顿饭居然吃了一个钟头有多,梅酒也都见底了。
饭后顾思齐抢着洗碗,他不好意思白吃一顿。
林卓言看他的动作生疏,一望便知在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便笑:“我也算是提供一个实习的机会给你了。”
顾思齐耳根发烫,争辩道:“我偶尔也是有帮周婶干活的。”
对于那位周婶,林卓言从顾思齐口中听说过几次,听起来顾家两位少爷的生活都是周婶在照料,便问:“周婶是住在你们家的帮佣?”
顾思齐小心翼翼的洗着碗,生怕一不小心摔破,听到问话,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摇头说:“周婶每天都回家的,她给我们做菜,还有打扫,算一下都有十几年了。我刚到香港,她就被请来我们家,她人很好,我们都把她当亲人。实话说,我爸妈的生日我都记不住,但是周婶的生日我每年都一定记得。”说到这个,他很不好意思的笑了。
“朝夕相处,肯定会有感情。”林卓言说。
顾思齐其实有想过,如果有人喜欢他到肯一日三餐煮饭给他吃,天冷提醒他加衣,晚归会打电话找他,总之能时时刻刻注意到他,不管那个对象是怎么样的人,他绝对会沦陷到爬不出来。心理学不是都有说吗,缺失什么便会追求什么。
可惜这样子的人还没有出现过。
顾思齐刚从厨房出来,就听到有人叩门,他疑惑的看了眼正在泡茶的林卓言:“会不会是找你的?”
林卓言却笃定的摇了摇头:“今早开会的时候我已经申明,不许有人过来打扰。应该是找你的。”
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顾思齐很少到楼下同学那里扎堆,暑期他除了实习报告,还有论文要写,时间上还是很紧凑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翻资料,或者画图。其他同学也都差不多,晚上要是出去玩的话,白天就会先约好。毕竟谁都不想成绩被落下。
不会是生活老师吧?他猜测着打开了门。
三十三
门外居然是张鸣!
顾思齐傻了,看着他眨了眨眼:“你……找我?”白天不是炮火隆隆、硝烟弥漫么?难道这会儿还想继续?
这一整天张鸣拿顾思齐对他说的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是有所误会,独自在酒店里忸怩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让老爸的秘书开车送他过来。
“不让我进去吗?”张鸣努力想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