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区很大，细分成好几个板块，更衣室也都有普通与专门的区分。整个区域看上去很凌乱，但又很有秩序。
“哗，现在的大学生都是这等好货？！”过来给顾思齐做造型的造型师一看到他便夸张的叫了一声，说道，“啧啧啧，同学仔，这期访谈出街后你可要小心。”
“小心什么？”顾思齐感到莫名其妙。
造型师推了推眼镜，笑得非常灿烂：“放心啦，我一定会把你变得跟天王巨星一样！”
“哈？”顾思齐吓到，“我觉得就这样随便拍一张可以了！”
“这怎么行！完全不符合我的美学！”造型师脸色一沉。
“……”
拍照的是李浩，顿时减轻了顾思齐的拘束感，毕竟不是明星硬照，很快就拍好了。顾思齐迫不及待进更衣室换衣服，他觉得再跟那位敬业的造型师呆一块，他就要崩溃了。
走出更衣室，顾思齐听到有脚步声往他这个方向走来，他下意识看向声源处，是个穿着荧光桃红背心裙的女孩，脚下是潮牌白色厚底波鞋，头上戴着同色短假发，妆容也是桃红色系的，即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仍然显得甜美活泼，非常抢眼。
大概是拍摄当季流行新款的模特吧。顾思齐这么想着，收回视线，把更衣室的门关好，准备走人。
“顾思齐！”女孩却在下一秒准确无误的喊出他的名字。
顾思齐讶异的转身看向她：“你是……？”
女孩笑起来，漂亮得像个洋娃娃：“唐楚楚啊，你忘了？”
顾思齐目瞪口呆，这也差太多了吧？！
唐楚楚是在前年出道的，顾思齐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刚好看了她跑龙套的第一部戏，演的是男主角出车祸死去的妹妹，只有两三个镜头，其中一个还是倒在血泊中的。然后她在第二部戏中演了个配角，是个乖巧的豪门小姐。由于五官精致，哭起来的样子梨花带雨，而笑起来又犹如糖果般香甜，所以很快就受人瞩目起来。紧接着广告片约不断，一年有五六部电视剧能看到她，已经算是个小小的红人了。
今天在风采就是为了拍摄下一期的封面。
昔日同窗居然能在此偶遇，两个人都觉得缘分很奇妙。
唐楚楚歪着头上下打量顾思齐，而后转了转乌黑的眼珠，笑眯眯的说：“我怎么觉得你越变越帅了，跟偶像小生相比都不差呢。啊，我现在也收工了，不如我们到楼下喝杯咖啡叙叙旧？”
顾思齐一听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林卓言肯定下班回到家中了，便说：“不好意思，我等会还有事，不如下次？”
唐楚楚有些失望，却又坏笑道：“哦，有约会是吧，女朋友是学校的学妹还是学姐啊？”
“呃，他已经上班了。”顾思齐摸了摸鼻子。
唐楚楚睁大眼睛：“年纪比你大？哗，难怪你当时不喜欢我，原来喜欢御姐类型的。”
“……也不能这么说。”顾思齐的脑海里立即出现长发林卓言，呃，不管怎么样，跟御姐都靠不上边。
他们站在更衣室门口聊得热火朝天，忽然有人走过来拍了拍顾思齐的肩膀。
四十九
顾思齐回头一看，居然是贺霖。
“走了。”贺霖冲他微微一笑，瞥了眼唐楚楚，略一颔首，以示招呼。
顾思齐尚未表态，唐楚楚连忙先说：“我也还有点事要做，下次再聊。”
直到出了摄影棚，贺霖才说：“你怎么会跟唐楚楚聊上了？”
顾思齐说：“你忘啦，她是我中学的同学。”
贺霖愣了片刻，努力回想：“中学同学？被人搞大肚子，然后诬赖你的那个？”
顾思齐点头：“没想到她真的成为明星了，而且还挺红的样子。”
贺霖按住他的肩膀，说：“哪，有前车之鉴，别说我没提醒你，唐楚楚很有心计，你最好不要跟她接触。她在圈子里人缘不是很好，搞不好哪天就被人爆料曾经未成年怀孕，她再拖你下水也不是不可能。”他的公司涉及娱乐圈，圈里的浑水他旁观得一清二楚。这位唐楚楚不是普通人，让他不得不防。
顾思齐回想起被冤枉的那时，不觉有点心悸，郑重的应允下来，随后问道：“对了，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哦，我来接那只猴仔。”贺霖笑眯眯的说，“他说你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就帮忙找咯。快感谢我，帮你摆脱了大麻烦。”
“好好好，感谢你，大恩人！”顾思齐学古人作揖。
“你待会是回家还是上我那？”贺霖问道。
“我去林卓言家。”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思齐有那么点心虚，他不知道该不该跟贺霖讲他和林卓言的事，他是很想分享喜悦，可万一林卓言不乐意……唉，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不够有自信。
贺霖点头：“嗯，你跟我一起等等李浩，反正回去的时候我也要经过他家。”似乎挣扎了一下，才又说道，“跟林卓言在一起挺辛苦的，加油！”
“……”顾思齐呆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贺霖笑了：“你也不想想我几乎每天都要跟卓言联系，他赶着回家的事我能不清楚？他虽然喜欢下厨，却不是人人都能享受这份待遇，能让他那么积极的人，肯定够特别。不过他家庭背景很复杂，你若真是有心，要多多努力。”
顾同学不耻下问：“怎么努力？努力什么？”
贺霖传授招数：“卓言呢，是个闷骚，喜欢欲拒还迎，所以你要做的很简单，只管往前冲就对了。反正你也不太精明，斗不过他的。”
后面那句听起来真不爽……
“……另外，他性格有缺陷，嗯？你问什么缺陷？自以为是、什么都不说还不算？跟那种人在一起很累的。你配他，他实在是赚到了。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感情这种事我也不方便多讲。总之你要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就对了。”贺霖拍胸脯打包票。
顾思齐却真心觉得不太靠谱。
不过正如贺霖所讲他的确不是精明人，感情方面不擅长考虑太多，他自我感觉现在和林卓言的感情正稳步发展，决定不去多想，真有问题，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总之如此安安稳稳过了半个月，就到开学。顾思齐的专业要读五年，大三这年是学士毕业，毕业后实习一年，再继续学习硕士课程。所以大三的任务说重也不重，上学年还是以学业为重，下学年就要考虑实习的问题。
开学之初，顾思齐还是天天都有回家，不过每到周末在家就要被沈楠跟大哥顾敏学的兄弟之情闪瞎眼，让他不禁怒火中烧，干脆一到周末就躲到林卓言家。
这也不能怪顾敏学，顾思齐适合带沈楠外出去玩，却不善于教他如何从语言到生活融入陌生的环境，而这点恰恰是顾敏学能够帮到沈楠的。但不管怎么说，沈楠与顾思齐同校，顾思齐对他也很上心，频繁的走动，连张鸣都认识沈楠了。
这天下午早早就没有要上的课程，顾思齐和张鸣几个同学到篮球场打球，顺便把沈楠叫上。结果沈楠还未到场，顾思齐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号码很陌生，犹豫了片刻才接听。
“请问是顾敏学的家属吗？”
对方的声音很急切，顾思齐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他是我哥，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是这样的，他出了车祸，人正送往医院，手术要家属签字，你能尽快过来吗？啊，我是他的同事。”对方明显松了口气，顾敏学的手机摔死机了，幸好他随身的记事簿里有记下这个号码，看名字就像是有亲戚关系的，不然还要打电话到行政那里查找他的紧急联系人资料。
顾思齐脑子“嗡”的一声，脸色刷白，急忙追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在哪家医院？”挂了电话之后立刻就跟张鸣大致说了一下情况，让他帮忙顾着沈楠，自己则匆匆跑出校园，拦下的士前往医院。
他父母目前正在办理工作交接，尚未回港，顾敏学出事只能他一个人先担着。坐在车里，他都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只会催司机开快点。心跳得太快，一下一下鼓动着耳膜，他不停翻动着手机，时间过得好慢，他感到非常难捱，半点不敢去想大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了医院，顾敏学的同事一眼就认出他，赶忙走上前：“你好！”
寒暄话直接免了，那位同事直接领他到病区进行手术签字，经急救医生初步诊断顾敏学是胸腹部受创，已经做好手术准备。顾思齐在医生的解说下抖着手签了字。
那位同事显然也已经被吓得够呛，直接就在旁边蹲下，跟他说道：“一同入院做手术的还有我另外三个同事，他们坐一同部车，遇上追尾事故，坐驾驶位的那个现在情况很糟糕，顾敏学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顾思齐看向他，感激的说：“谢谢你通知到我。”
“应该的。”他站起身，说，“对了，顾敏学的私人物品要交还给你保管，我去拿来给你。”
“好的，麻烦你。”顾思齐到一旁的长椅坐下，深深吁了口气，死撑到现在才发觉自己手脚都在发冷，终于忍不住拨了林卓言的电话。
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之时，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眼泪居然刷的流下来了。
他原以为不重要的，原来那么重要。他现在流下眼泪，都不知是庆幸自己尚有改过的机会，还是懊悔从前太过幼稚。
人为何总是在濒临失去才幡然醒悟？顾思齐捂住眼睛，走道里白晃晃的灯光从他的指缝穿过，亲吻他露出来的小块眼皮。
五十
顾敏学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白色天花板，他闭了闭眼，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故，那惊险万分的状况，在一睁眼一闭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但还是留下了痕迹，比如隐隐作痛的躯体，根据小说电视的描述，进了医院醒来觉得身体会痛是好事，证明你身上的东西一样不缺。接着他便看到了顾思齐，因为没有戴眼镜，视线有点朦胧，好在度数不是很深，所以顾思齐脸上绽出的惊喜他看得一清二楚。
“医生，我哥醒了！”
他听到弟弟喜悦的声音，一时间有点……嗯，该不会是在做梦吧？他有多久没听过自家弟弟这么欢喜的声音了？十年总该有了，初初搬来香港，他和弟弟才算正式开始相处。弟弟从小就比较臭屁，对他警戒心很强。偏偏他也不是个合格的哥哥，好不容易等弟弟消除了陌生的敌意，对他开始亲近的时候，他的青春叛逆期到了。看不惯弟弟的漫不经心、对未来毫无主张与规划，所以忍不住搬出兄长的架子试图纠正他。就这么纠正来纠正去，兄弟之间的仅有那么一点亲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入院头两天都是顾思齐在照顾他，到了周末便换成沈楠。顾思齐已经通知父母，他们赶坐当晚的飞机回来了一趟，在隔日一早又赶着回去交接，因为正在节骨眼上，顺利交完就能调回香港工作。
“大表哥，那我先走了啊，小表哥还有十分钟就能过来了。”沈楠起身，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的托盘上。
顾敏学应道：“好，回去路上小心。”他现在已经可以坐起身，医生说再休养半个月左右，预后良好就能出院。
沈楠笑了，舒展开来的眉目跟顾思齐有几分相似：“嗯，你放心啦！”
他前脚刚走，顾思齐果然就到了，还拎着一煲汤。
“周婶煲的汤？味道有点不同。”顾敏学尝了一口，说道。
顾思齐端着碗，脸有点红：“不，是我一个朋友煲的。”
“汤不错，你也喝点。”顾敏学没有追问，乐意给顾思齐煲汤的人想必坏不到哪里去。
喝过汤，顾思齐看到床头柜上那个已氧化的苹果，皮削得非常漂亮，一看就是沈楠的杰作。他眨了眨眼，也从果篮取出一个苹果开始削。
十分钟后，一颗果肉被削去三分之一的苹果出现在顾敏学眼前。
“……”顾敏学默默接过，咬下一口，心里涌上一股非常奇特的感觉，唇角不自觉上扬。
夕阳落下，房里因夕照充盈着橘红的光亮，暖融融的色彩令人非常舒服。
顾敏学注视着还在努力学习削苹果的弟弟，说出心底话：“思齐，多亏有你。”他不善表达情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已是极限。说完便紧张的等候顾思齐的反应，从前他过分高高在上，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到顾思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明白自己的过错，但兄弟间的感情和世间所有的感情一样，出现了裂痕，再想修复不光是态度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时机的问题。
顾思齐转头看他，耳根有点红，笑容却是格外嚣张：“你讲的是废话，还用说的吗，谁让你是我哥哥。”
顾敏学笑了，他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兄弟之间隔着的那层膜正悄悄融化，继而消失。
晚上顾思齐不用再陪床，林卓言开车到医院接他。
顾思齐原本是要回家住的，但被敏锐的林卓言逮到他不按时吃饭，在医院陪护的那几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于是林卓言果断将他拎到自己家，监督他一日三餐，顺便兼职做他的私人司机。
“什么事这么开心？”
顾思齐坐进车里，说道：“刚刚跟我哥聊天，他讲了几件学院里的趣事。”说完警惕的看向林卓言，“我不是恋兄癖！”
林卓言听了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顾同学，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叫什么吗？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开你的车吧林老师！”顾思齐恼羞成怒，看向车窗外，却发现走的不是老路，便问，“不直接回家吗？”
林卓言说：“你忘了？何子建约了大家今晚去利苑。”
顾思齐差点跳起来：“啊，你怎么不提醒我！我忘了买礼物！”顾敏学刚做完手术的隔天他就接到刘蔓的喜讯，经过检查，她已升级为准妈妈。何子建兴奋得要命，挨个打电话通知，约到利苑吃餐饭，庆祝他明年当爸爸。
结果因为顾敏学这边的事，顾思齐想着准备礼物却一再耽搁，这下好了，铁定会被蔓姐拧耳朵。
林卓言趁红灯，伸手将顾思齐的头转向后座。
后座上放着两个礼盒，一长一方，一蓝一白。
顾思齐眨了眨眼，十分大方的奖给林卓言一个亲吻：“醒目！”
“就这点诚意？”林卓言噙着笑意说道。
顾思齐扮惊恐：“林老师你好重口味，我不玩车震的。”
“车震？这个提议不错。”林卓言是何许人，哪会简简单单就被他的话给噎住，他顺势捉起顾思齐的手，轻吻他的手腕内侧，探出舌尖舔舐那柔嫩的肌肤。
偏偏此时车内正在放明哥的《春光乍泄》，他那独特的暧昧嗓音唱到“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总不及两手/轻轻满身漫游/再见日光之后/欲望融掉以后/那表情会否同样温柔/意乱情迷极易流逝/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空间有限的车厢里流淌着极致暧昧的气氛，顾同学没能抵抗得住诱惑，主动揽上林卓言的颈子，与他唇舌交缠一起。
往日总等得很不耐烦的这个十字路口的三分钟红灯，在此时显得过分短促，甜蜜的热吻戛然而止，让人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