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撞得往后倒了一下,靠在车门上撑住了,看烬用小爪子抓住我的衣服,凑上来蹭我的脸,啾个不停。我甚至都没顾得上被撞得有点闷痛的肚子,连忙抱住它,问道:“烬?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父亲呢?”
烬消停了,顶着蓬乱的茸毛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拖长尾音叫了一声:“啾——”
……不好的预感。
我被这个离家出走的幼龄儿童刺激到了:“你难道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小狮鹫短促有力地回答道:“啾。”
第25章
我一时间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蹲在我膝上的,有着天真眼神的小混蛋。
自己的儿子晓得要想尽办法,绕过它老子设下的无数眼线不远千里地跑出来找你,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要是烬没有一离开修的鲜血滋养就有生命危险的毛病,我肯定不会为这小混蛋的事闹心,早把这小混蛋提溜起来直奔游乐场,享受父子二人世界去了。
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它眯着眼,孜孜不倦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小小的一团就这么贴在我隐隐作痛的肚子上,像只造型卖萌的暖水袋。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狮鹫软软地啾了一声,蹭着我的手,一副眷恋难舍的模样。
对于力量跟心智都倒退回幼龄阶段的狮鹫幼崽而言,血亲的庇护无疑是最能让它感到安心的东西,所以也不难想象每到这个时候烬总是想要黏着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它在我手上蹭了蹭,完了睁开眼,滚到我还没显怀的肚子上蹭了蹭,歪着脑袋比较一下,似乎觉得我的肚子要更让它想亲近,“啾?”
它抬头看了看我,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伸出一只小爪子,谨慎地把尖锐的爪勾都收了起来,才软软地印在我肚子上,不怎么用力地踩了踩,“啾?”
我默了默,伸出右手搭上它的小爪子:“好吧,连你也发现了。这里面装着的是弟弟,很快……你就要当哥哥了。”
烬好奇地盯着我的肚子看,末了又用小爪子在上面轻拍两下,“啾——”
就像是在跟它未来的玩伴打招呼。
我握住它的小爪子,让它抬头看我,“弟弟还小,听不到你叫他。”
后面本来想说你们兄弟以后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但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小儿子栖的模样,他对自己的兄长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隐然的畏惧,都让我没法把这话说出口。
“啾。”
烬大概还不清楚弟弟于自己而言是个怎样的概念,却已经单纯地在一旁高兴,眼睛迟迟不肯从我肚子上移开。我看了这毛茸茸的小东西很久,感觉它在我膝上的热度,终于把之前一直刻意忘在脑后的事重新提上日程。
我该走了。
揉揉它的头,系好安全带,饭是还要吃的,总得先把等在游乐场门口的人给接过来。这要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筹划好的事,其中千头万绪的,光是想都觉得浑身发疼。
这个点从游乐场离开去吃饭的人不少,我顺着车流平稳地往前开,到赵家母子能看见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坐在车里等着。赵家千金牵着她的小男孩,撑着伞慢慢走近,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垂头对窝在我腿上的银色小兽告诫道:“待会不许乱跑,乖乖地待在爸爸身边知不知道?”
烬眨了眨它那又黑又圆也不知是像了谁的眼睛,讨好地蹭我:“啾。”
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我琢磨了一下,到时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手上,然后把比绒毛玩具大不了多少的儿子圈住,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再看一眼后脚上拴着小铃铛的儿子,精神还好,没出现萎靡的苗头,便暂时把心放下了。
等把这小东西送回去之后,一定要让管家把它看住,到了真管不住的时候就直接塞他父亲那里去。它还这么小就敢离家出走,四处乱跑,要知道虫族跟这里隔了不止一个太平洋,万一被亚特兰蒂斯给抓了——
那不用我在这里拖了,直接开战吧。
大玩具熊被我扔在在后座上,小男孩有些笨拙地爬上车,看样子是习惯了平时有人专门候着抱他上来。他坐在旁边,伸手便把大熊抱了个满怀,看也不看我一眼,恶声恶气地抱怨:“饿死了,我跟妈妈在门口晒得都快要融掉了!”
我发觉烬的小爪子动了动,蹲坐在我腿上,从旁边探出脑袋去看这个陌生人。
它大概从没见过人类的小孩,它自己的幼年体是一只狮鹫,别的虫族一生下来就送进时空虫的裂缝里,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成年状态了。亚特兰蒂斯繁衍艰难,虫族却可以这样批量地制造士兵,双方的战斗力本来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大陆这个移动堡垒要是不修好,两边一对上绝对兵败如山倒。
这大概也是她为什么急着要跟我融合的原因。
等evolve-key跟前代的意识体一融合,就能取代被破坏的光脑,瞬间控制住整个大陆。要真的追溯起来,我们才是被制造出来的真正控制者,以母神为原型做出来的光脑只不过是空窗期里的一个替代品。
“宝宝,没礼貌。”他的母亲阖上车门,给了我一个歉意的微笑,对着儿子轻声道,“来游乐场玩的人有那么多,叔叔要把车开过来很不容易的。”
我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在停车场耽搁了一点时间。”
说话间车子已经重新汇入了穿梭的车流,朝着我老子给的法式餐厅驶去。
大约见我的神情不对,赵家千金在给儿子擦完额头上的汗以后,将目光投向我:“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小混蛋有越来越往后头蹿的迹象,我借着整理安全带的动作一手把它按回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瞪了它一眼。这小混蛋软软地啾了一声,乖乖地缩回来,趴在我腿上不动了。
我这才卸下冷脸,出声回答她:“我儿子离家出走了。”
她唇边的微笑消散了,有孩子的人在谈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会多些触动:“什么时候的事?你的……那边有没有派人去找,还是你打算亲自过去?”
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要过去,不然根本放不下心。”——我儿子跟曾经的恋人都在国外,当初我是这么告诉她的。只不过现在是要把离家出走的儿子送回去,而不是过去帮忙找。
腿上搭着的小爪子挠了挠,听到我们在谈论它,烬马上睁开眼睛蹲坐起来,听到我要跟它一起回去,立刻啾了几声,小爪子兴奋地在我腿上拍了一记。
第26章
午餐的气氛还算轻松,在临近尾声的时候,赵家千金从餐桌前离开,去了一趟洗手间。烬从头到尾都乖乖地窝在我膝上,不时甩动一下尾巴,对盘子里的蜗牛跟蔬菜表现得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摸摸它毛茸茸的头顶,它马上精神起来,啾了一声,用脑袋蹭我的手心。
看样子是没事,我松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小男孩用那双高傲的黑眼睛狐疑地看着我。
他问我:“你要走了?”
我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烬不满地用头顶了顶我的手心。
我朝餐桌对面的小男孩笑了笑,手也安抚地摸了摸银色小狮鹫的背脊,“我得去确认我的小孩现在是不是安全,有没有和你一样由疼爱他的人照顾着,如果没有的话,我得把他接回来。”
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应该很好的,有自己的妈咪在身边,他会很快乐的。”
蹲在我膝上的烬为表赞同,立刻用小爪子拍我:“啾!”
我:“……”
……为什么我就随便找个借口都会躺着中枪?
小男孩咬着嘴唇,看了看我,又说道:“你不要把他从自己的妈咪身边抢走,没有了妈咪,他会很伤心的。他妈咪也是,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烬听了也跟着来拿脑袋蹭我,嘴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似乎跟在他父亲身边真的就跟小白菜一样受了虐待。
我动了动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最后只能说了一句:“这种事谁知道呢。”
连修自己都不记得,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过“喜欢”这种感情。
我倒真希望他别跟我抢儿子,但这不现实,是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血脉的执着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小混蛋你应该把萌留到你父亲跟前去卖,说不定他看在大家都是狮鹫的份上,就遂了你的愿,把你还给爸爸我了呢?
这场最后的午餐之后,赵家千金带着她的小男孩坐上了家里司机开来的车,并且让我有什么搞不定的事随时可以找她帮忙。
我认真地看了这个盟友片刻,意识到这或许是我跟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不由地感慨要不是当年莫名其妙就一脚踩进了这个泥潭,跟她过一辈子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烬正扒着车窗等我过去,我走上前,像个朋友一样倾身去亲吻她的脸,就像上一次她对我所做的那样。在触碰到她的脸之后,我退开一些,看了看她那个像是随时要冲上来揍我一拳的小男孩,笑了笑:“别紧张,我没有想对你妈妈做过分的事。”
我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开口道,“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的事……其中的关联很复杂,不止牵涉到我的儿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希望你会跟我不一样。”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我把手从她肩上移开,“不用在意,这事没人能帮得了。”
她摸着她的小男孩的头发,垂下眼睛,“我以为,我们挺合适的。”
我很是意外,见我不说话,她又抬起眼睛来看我,“怎么,觉得意外?”
我只能朝她笑了笑。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也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为什么对自己那么不自信?”
我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她:“这个应该算旧伤。”
可能就是因为我当初遇到的那个人太优秀,让人连望及项背的心都不敢有,所以现在才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她认真地看着我,最后点了点头:“那么,再见。”
我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去,悼念了一下这段还没开始就夭折的感情,烬大概是在车子里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开始用小爪子拼命地挠玻璃。我被这声音搞得牙酸,转头掉开了视线,一边伸手去口袋里摸钥匙一边恶狠狠地朝那个制造噪音的小混蛋发出警告:“爸爸就来了,快住手,要是把玻璃挠坏了你外公非炖了你不可。”
不说还好,一说它干脆整只趴在车窗上,把两只爪子都用上了拼命地挠玻璃:“啾,啾啾!”
我:“……”
好吧,我儿子目前的智商就相当于两岁的小鬼,想让它马上就明白我是在严肃地发出警告而不是发出“儿子我们来玩XDDD”的信号是不靠谱的——这样安慰着自己,我把抽搐的嘴角往平整里抻了抻,继续往车的方向走,然后就听砰的一声,银色小狮鹫一头撞上玻璃,把它撞成了一地碎渣,死无全尸。
我盯着满地玻璃渣,一点表情都没有,“……”
紧接着完全不带缓冲的,烬像一颗银色的炮弹那样从没了车窗阻隔的保时捷里冲出来,一头撞进我怀里。在它冲出来的一瞬间,车子后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又缓缓地恢复了原状。
我一言不发地收紧手臂,护住了怀里的宝贝儿子,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烬焦急地啄了我几下,又咬着我的袖子扯了扯,试图让我从停车场离开。我看了一眼那片表面上暂时恢复平静的区域,安抚地摸摸它的背脊,然后收回目光,低头问它:“来抓你的?”
烬用力地啄了我一下,仰着头发出一串急促的叫声:“啾,啾啾!”
看来不是。
我把它抱起来一点,像只绒毛玩具一样的小混蛋焦急地仰着头看我,试图发出警报,奈何语言不通,只能啾啾啾地啾个不停。它本身就是在空间的裂缝里孵出来的,对空间的变化比我敏感得多,那些窥探的视线几乎一出现它就察觉了。
看着小兽乌黑清澈的眼睛,我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了亲它,嘴里小声道:“又在卖萌了……”
“啾!”小爪子用力拍在我脸上,留下一个印子。烬紧张地挣脱我的手臂,转过头去,憋着劲恶狠狠地张嘴,朝虚空中发出无形的音波,试图震慑隐藏在那里的虫族。
我捏住它按在我脸上的小爪子,心里觉得很是快慰,被只有一丁点大的儿子保护了什么的,果然很治愈,当初算是没白遭罪。随后,空间又扭曲了一下,但来人显然没有被这声还显得很稚嫩的吼叫造成心理压迫,只不过碍于烬皇子的身份不得不作出反应。
烬被挑衅得有些炸毛,一张嘴又是一声尖锐的怒吼,这一次它没有顾及周围,发出的强劲音波把停车场里的所有玻璃车窗都震碎了。
空间终于剧烈地扭曲起来,六七个虫族的身影缓缓从虚空中显现,手中握着各式的兵刃。
连放两次大招,烬一时间精力不支,连毛发末梢的银光都黯淡下来,但黑眸依然不肯放过对面的人,里头像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着。
如果它再长大些,估计就能有修显出原身之后那种俾睨天下的威势了,可惜现在始终还是太小,对面的人完全没把它当一回事。他们的眼睛全是冰冷的竖瞳,手握诡异的刀刃,站在不远处无声无息地盯着这个方向,像在盯着一只他们势在必得的猎物。
我把精神萎靡的烬转到一只手上,它蔫蔫地扒着我的手臂,小声地啾了啾,眼皮很快耷拉下去。我把它小小的身体抱紧了,伸直右手把自从出了梦境就再没有动用过的重剑放了出来,剑尖斜指地面,身上的气势也跟着层层拔高。对面的六七个人受了牵引,瞳孔略微缩放,战意也轰然一声膨胀开来,连手上的兵刃都开始嗡嗡颤动。
不说废话,拎起剑就直接冲上去,带着火光的剑尖在平整的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焦痕。
打醒过来以后我还没真正活动过手脚,一开始打起来还有点不适应,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找着了训练时的节奏感,出手也越发狠戾,只希望肚子里的那颗蛋不要在这时候拖我后腿。这些人出手的时候完全没有容情,剑光几次要从烬身上过去也没有留手,似乎只要能杀得了我,死掉唯一的皇子也没关系。
避过一个人的攻击,又被另一人的锁链绊住,我反手一剑劈在上面,突然放出火星顺着锁链一路烧过去。那人反应不可谓不快,面不改色地放开了自己的武器,赤手空拳地就攻了上来,我把跳动着妖异火光的剑往身后那几个人抛去,即使身为敢死队,他们也对那能把一切烧成灰烬的火颇为忌惮,便松散了包围圈,往后褪去。扔了剑,得到一瞬间的喘息时间,我站在原地没去躲那人的拳头,任他一拳打在右肩上,硬抗了一记。
见一击得手,那人还没来得及欣喜,就从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被从拳头猛然暴涨的火焰蔓延全身,烧得连渣都不剩。他剩下的同伙脸上纷纷扭曲,妖异的竖瞳里映出火光的颜色,握紧兵刃不敢马上冲过来。
我一动手指,剑身上燃烧的火焰立刻连成一线飞向指尖跳动的火星,像一条火红的锁链那样把重剑从地上拉了回来。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我拄着剑感受了一下,都没伤到要害。跟我比起来,直接损失了一个人的突袭者们就可怜多了,在不容反抗地把他们其中一个烧成灰以后,我才开口问道:“谁派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