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深吸气:“应该……异议不多,请官家自称朕。”您还要恢复金朝占的领土?!
赵宇随便地说道:“你写的时候替我称就行了。”陆秀夫吓得心中一跳,但不及他开口,赵宇就又说:“陆公担保下了?那边如果接受了,陆公可要替我说服群臣。”陆秀夫沉重地点头。
“另外,”赵宇又说,(几个人都互换眼神:官家脆弱的心灵受到创伤后,难道又不正常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对方的书面回复。陆公,请恳求对方写出他们对我方要求的回应,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有什么修改的意见之类的,我们好留档,立此存照,不然日后空口无凭,人家说我们不讲理。”
董平尽量礼貌地问道:“官家因何以为吾等有得胜之机?”
赵宇指着另一个大木头箱子:“里面是铁钉弹,发出后,直径二十步内必伤人众,在敌军密集之地使用。共二百余枚,里面还有几张相似的投弹机,比我手边这张射距近些。”
叶铭皱眉,问道:“你说的是伤,而不是亡?”
赵宇瘪嘴:“李越不想弄得那么可怕,他心很软。而且,我们要大方一些,最好让他们自己认识到不对,幡然悔悟,而不是我们直接把他们都打死了……”
大家对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都自动忽略了,董平说道:“就是这种铁钉弹一可伤百,都发出后,也不过伤敌军二万多人,对方有十余万人,而且如果骑兵冲击,此弹顶多可挡住一二而已,也不可能阻止众多铁骑。”
赵宇叹气:“也许他们见兵士死伤过众,就同意我的和平协议了呢?”叶铭紧闭了唇,不再说话了。
董平终于皱眉:“官家,不可将希望寄予元兵妥协,现在敌强我弱,如元军已存必杀之心,是不会退而讲和的。”
赵宇郁闷地说:“就因为他们现在强大,他们就不想和吗?难道一定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才行?”
慧达笑着说:“这就是正当上风难罢手。”
董平努力想把歪了的树扳正:“官家,不是要打对方落花流水,或者等着对方罢手言和,现今的情况,是如果敌方十几万军都到齐了,几万铁骑同时袭来,我等无法幸免!”
赵宇有些困惑地问:“他们人马都到齐了,我们就倒霉了吗?”
董平点头,用对董义的口吻说道:“正是。”
赵宇一撇嘴:“我不信。”董平一噎,叶铭说道:“都快去休息,夜深了。”
赵宇对叶铭说:“别光指使别人,你与慧成也得休息。今夜,他们不会再大规模进攻了。”叶铭看了看远处快烧得干净了的木架子,喊了慧成一声,两个人往竹楼里走去。
陆秀夫等都起身,与赵宇告辞,三个人起身,那边叶铭说:“苏华,你也来吧。”小道士应了一声,跑了过来。大家都进了门,小道士问道:“方才官家又不忍了?”
袁牧之挥手道:“官家心软,那些人就是死得难看了点儿,他们是活该。”
陆秀夫叹:“虽是这么说,官家有些不忍倒是好事。”如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那日后早晚会收拾自己人。
苏华打哈欠:“官家又不是我们这里的,想的不一样。要不是心软,大概也不会下凡……”
袁牧之赶忙问:“你什么意思?”
叶铭说道:“你不要胡说。”
苏华停了哈欠,说道:“对,我可不能说,说出来我舌头就没了。”
董平苦笑:“这和说了是一样的。”又问陆秀夫道:“侍郎可真的要起草那协议之书?”
陆秀夫点头说:“那是自然。”
董平有些发愁:“如果激怒元军,对方会加强攻势……”
袁牧之已经躺下了,小声说:“别管元军了,快睡会儿,官家在外面守着呢。”一句话提了醒,董平心里轻松了些。
外面,笛声中,慧达在赵宇边念经,孙小官人在做夜宵,董义和魏云在巡视营地。竹楼里,方才那么大的动静,陆敏和小知道竟然还依然睡着。而其他人也很快睡着了。董平感慨:以前自己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小弟会在外面放哨,而自己却要睡觉,不知道大爷爷会惊讶还是失望……这么想着,竟然睡了。
元军那方,中军帐中灯火通明。两处探马的消息让元军的将领彻夜不眠:宋朝新帝这个小小营地后面发现了宋军!山地中出现的宋军,应至少有万人,武器精良,人人铠甲鲜明,行进悄然,在树林中隐藏不露。
现在可知宋军的狡诈!说什么新帝只带十几人决战,明明有精兵在后面埋伏,如果新帝有险,就会出来救援。而这只军队,肯定当初消灭了那几股元军先遣部队。鉴于这支宋军来去无踪,现在迂回包抄有可能打草惊蛇,他们迅速撤离中,也许新帝也会跟着跑了。不如将计就计,宋军说出天去不过一万人,那就一方面攻打宋军营地,同时两翼陈列大军。等营地不支时,后面宋军自然出击,那时元军两翼齐上,将他们一举全歼。
又有人报说新帝的营地用了可以烧掉跑架的火焰弹,射程比元军火炮和回回炮都远,所以无法用炮或者箭矢袭击,而步卒损伤惨重。想到新帝后面的上万宋军大概正等着机会歼灭小规模的元军,元军决定此夜先暂停攻势,只用军卒骚扰宋营。待几日后,元军骑兵和步兵都到达宋营左近,再发动强大的攻势。
前军的宋军降将有些不满:如果骑兵都到了,一冲之下,肯定胜利,那么他们就得到了大功。而前军攻打的不利也就昭然若是了,所以黄万石等希望再做一次努力。既然用少数兵卒恐被山后宋军趁机消灭,那么就用大批军士攻营。因为宋营有强弩和毒火,白日攻营,宋军看得一清二楚,伤亡太大。但宋营不过十几人,如果趁夜晚万兵齐上,黑暗里,就是他们用上十个二十个上百个毒火弹,也决对不能射杀所有兵士,夺营必成!更何况宋军只使用了两颗毒火弹来烧毁炮架,而没有用其攻击士卒,可见他们并没有很多毒火弹。至于山后宋军,他们在夜里如何出击?敌我难辨,等天一大亮,宋营已失,那时他们再来,岂不是正投罗网?就是他们不想夺回新帝,而转身逃跑,这边元军已经没有了这个小小营盘的阻挡,也可以长驱而去,算是进入了闽地。况且,一支逃跑的军队,也就再也不是什么精兵了,无需担忧。
决定了战术后,时已拂晓,元军就定在黑夜再次降临时,发起步兵总攻。
接着的白天,元军的攻势远没有前一日凶猛,赵宇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天。陆秀夫按照赵宇的意思拟了协议书,说了那些现在投降日后就不追击并攻打蒙古之类的疯话,射给了元军,引来大肆嘲笑。因为赵宇要书面回复,陆秀夫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去要,陆敏和魏云分别写了信,要求对方写出答复,最后元军真的射回了一箭,远远地落在了营地外面,大家都不能出去拿,还得问对方写的是什么,元军大笑着回答,写的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第79章
李越则按照每日的规划,到空中测看元军的动向。元军的中军大部队已经近乎与前军会合,大量骑兵的位置前移。
李越又确认了那些行来的宋军地点,却发现了其他山地和平原处,也出现了靠近这个地区的零星宋军和百姓。远处就更多了,这才几天,怎么从四面八方都有向这边赶来的宋人?李越叫苦,忙印出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把离得近了有可能在决战前到达的几队宋人现下的所在一一标注出来。然后,他选择了那人数最多的一队,到了他们附近降落了飞船,走了段山路,迎上他们。李越不想有人对他误会,远远地刚看见了人影就挥手大喊:“不要射箭,我不是元军!”
那些人站住了,有人也大喊:“君是何人?”
李越喊回去:“我是李越,和……官家在一起的!”
那边人们一片欢呼,李越心里正想着赵宇的名声竟然变得这么激动人心了,几个人急急地跑了过来,笑着大声说:“是李官人呀!我们是潭州的!”
李越仔细看,竟是他曾在城墙上一起喝酒的几个书生,陈树跑在最前面,众人与李越热情施礼,颇有沧桑之感。李越心里高兴:这下省了许多解释。随他们走回去,见大队中还有陈桐、郑子诚、张锦等人,又是一通互通有无,李越终于找到机会问:“你们为何这个时候来?
陈桐说道:“吾等闻知官家北征,就已经要赶来。可潭州元军未撤,形势不明。但半月前,元军围城之军十去其三,守卫松驰。吾等得消息说,官家要与元军对决,就知元军大约集兵江东,以对官家。吾等与李大人商议,李大人派陈义领军与吾等前来,助官家共对元军。”他介绍了李越见过了宋军将领陈义,是个风尘满面的中年人。李越隐约记得历史上,陈义城破后,杀出重围,在奔往闽地的路上战死。李越与陈义见礼后,忙说道:“官家反复叮嘱过,决战时,我宋军民不得靠近。”
陈桐摇头道:“当初潭州被围,官家几次前来救助,吾等如果此时袖手,有违道义,实不堪为人也。请李官人莫加阻挠,指导路径,吾等早与官家会合。”
李越有些着急了,低声说:“此是军机要事,本不能泄露,但是官家不让人近,是恐误伤我宋军民。如果君等前往,一定要到我指定的山地,暂且观望,等官家部署。”
陈桐皱眉思索,陈树忙说道:“看来官家有所准备。”张锦也激动地说:“对呀,官家怎么可能贸然与敌交手,当初官家为了潭州做了多少安排!”
后面的郑子诚赶过来,也与李越打招呼,李越正与他见礼,忽然看到了他身后的一个半低了头的少年,一时手停在了空中,又忙回神,对那个少年一礼道:“见过张……”张锦低声说:“小郎,张小郎。”张锦的妹妹,竟然女扮男装地来了,这就成了赵宇的债了。张绣也举手行礼,可是没有抬头。李越赶紧办正事,掏出一那张地形图,递给陈桐,说道:“这上面做了记号的是几路大概也要往官家那边去的军民,请君安排人前往通知,都去这里。”他指了下标明的山峰。
陈桐惊讶地看着地图,说道:“这图如此详尽!李官人果然天才!”李越不好意思地一笑,尴尬地说:“这个,……我得去办事了!我们过几天就能再见。”
郑子诚忙问:“官家可好?”
李越点头:“他一向很好。哦,你们准备些柴火,我们战后能做烤马肉。”这些人有一千多,营地里准备的木头肯定不够了。
陈树叹气:“在潭州我们就吃了许多马肉了。”
李越笑着说:“那你们就打打猎,换换口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陈桐又问:“元军情形如何?”他怎么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我都打了这么多马虎眼了。李越匆忙地说:“前军已经到了,昨天交手了,中军应该今明两天到,再后面的,大多是拉粮食的,无所谓了。”
陈桐严肃地问:“前军多少?中军多少?”
李越笑了一下,“我跟你说了,你就该急着去见官家了。先别管了,帮我把那几路人挡住。”他边说边退走,连声说:“诸位暂别,记着打野食呀!”
众人见他小跑远了,也不好追逐,但知道李越是与赵宇在一起的,他让他们干的事情,肯定也是赵宇的意思,当下就分了几路兵士,按照李越地图的表记去知会其他的军民。余下的人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走了一天,天黑了才终于到了山脚下。陈桐担忧战事,就带着一队人,打着火把登上山去,到了顶峰已近子时。虽是夜里了,还可以看到山下遥远地一片密密灯火,连绵十几里,人欢马啸,该有十万众。大家看了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就说明日就该下山救助官家,那个李官人肯定是秉了官家的旨意,不想牵累其他人,才不让军民做如此无谓的牺牲。
不久,其他几路的宋人被陈桐派出去的人领到了山下,那些带头的人也上了山,与陈桐等人见了,看了山下形势,都知不容旁观。几十个人也不下山了,就在山上指点着前方元军阵营,议论如何天一亮该如何冲击元军靠近赵宇和如何掩护他撤退之类的。
黑暗降临后,元军发起了攻击,希望在夜幕的掩护下,攻下这个新帝的营地。按理说,赵宇所在的营地不大,应该容易攻下,可实际操作上,小巧的营地成了一个点,攻打的元军必须最后都向一处集中,造成离营地越近,兵力越密集。
在这种情况下,营地的人也不用怎么瞄准了,对着一片影子就射弩,看着高出地面的地方就是一颗铁钉弹。这种铁钉弹是里面紧紧地压着铁钉,混合了宋代已经有的做炮仗的材料,只不过李越做了稍微的化学调整,一经点燃投出,炸开后铁钉横飞。因为力度不及叶铭的铁钉枪,很少能杀死人,但伤人是肯定的,而且多是头脸。奇怪的是这些受伤的人多就地躺倒,人事不醒,最后惨遭别人的践踏、兵器误伤甚至被落下的弩箭射中,结果或死或成了重伤,也没落着好。最后有人终于意识到那些钉子尖肯定是在药里泡过的。
元军的人海战术显出了它的局限性:投入的人越多,最后越会挤成一团,面对反击,伤亡也就越大。可人的狭隘思维在此时表现出了固执性:总不愿改弦更张,更愿意一条路走到黑。元军面对愈演愈烈的伤亡,报之以更大规模的兵力投入,直到黑暗里元军黑压压的影子已经无法用弩箭稀薄,危险地靠近了第二道竹签带。
就在元军认为志在必得胜利在握之时,一直在竹楼上作壁上观的赵宇喊道:“所有人,放下弓弩,进竹楼!”
大家纷纷扔下手中武器,往竹楼跑去。叶铭一把拉起没有反应过来的陆秀夫,不由分说往竹门退去。袁牧之犹豫了一下,看到身边的苏华兴奋得小声嘀咕着跑开,也跟了上去。只有董平,眼望着近前来的元军,不愿放下弩箭,又射了一排过去。行将进楼的董义回头,急忙返回去,扯着董平,急道:“快走!”
董平也急了:“此时不能退!”
董义跺脚:“哥哥!哥哥……官家有事要干!快进楼!”董平被董义拖着进了竹楼,楼上赵宇对楼下低声说道:“捂眼睛!”董义黑暗里见董平还大睁着眼,忙抄起床上的被子盖到了董平头上。与此同时,楼上一声低响,一道七彩光斑飞溅的烟花射向天空,引得四周的元军都抬头观看……
竹楼外炸开的镁光弹的强光从竹缝中射入,像千万道光刃割开了楼中的黑暗,但这种奇景楼里谁也没看到。除了赵宇,大家都在竹楼的一层,有的把脸埋在被褥里,有的闭眼低头。而赵宇则在楼上,双手捂脸,把头埋在膝盖中。
赵宇数了十下,然后喊了声“好了”,楼下的人纷纷睁眼抬头,董义对董平匆忙地:“别看天上!”忙往外跑。方笙也从董平身边过,说道:“真别看,我看了,眼睛就总发黑……”赵宇在楼上说:“没有的事!眼发黑的效果最多不过二十分钟!”叶铭大喊:“那就快些!”……
董平到了外面,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天空,接着就后悔:眼里出现一大块乌云。从“乌云”边,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遍野的元兵,一片叫喊声,大多匍匐在地,或者半蹲着,没几个人往前跑了。瞬息之间,战场的情形就变了。方才这些人还那么气势汹汹而来,可现在就成了待宰的羔羊。董义大叫着:“让你们来!让你们来!……”一边在那里连连发射。而魏云则瞄准了远处待命的七八个回回炮架,一次次地用投弹机发过去了毒火弹,一时间,攻来的元兵后方火光冲天,灼灼火焰,挡住了这些元兵的退路。视力模糊中,这些已经攻入射程的元兵胡撞乱跑,除了少数找对了方向,跑了回去外,绝大多数都倒在了弩箭和铁钉下,竹签带外出现了尸体堆起的一圈矮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