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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觞三部曲——by试运行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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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扯出惯常的恶劣笑容,放肆地逗弄那孩子。

喂,想什么呢你?明天这时候可就要嫁掉了哟,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如果,我现在求你一件事,你,会答应么?

他眨动着澄澈的眼睛,鸦翅般的睫毛扑扇扑扇的,秀美的小模样叫人怎么忍心拒绝。

当然当然,就算十件百件,都依你。

以后,我想听你弹琴,行么?

他怯生生地问,轻咬着嘴唇。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旧事重提!我听到胸膛里似有一头愤怒的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当年,那么些个日日夜夜,以为情愿放弃一切的坚决,弹给他的曲子,他终于还是没有丝毫留恋地选择了飞赴遥远的异国他乡。

又何必旧曲重弹,描一场物是人非。

但是遇到Elepaio恳求的目光,于是收敛起所有的不爽,勉强摆出一副风清云淡。

行啊,明天办婚礼,后天我就带你去选琴,古典,民谣,木箱,电声,随你便,只要你喜欢,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我故作愉快地畅想他可能看中的琴,以掩饰内心的不自然。接着,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缓缓地充盈了泪水。

我以为彼此都没有必要这样兜圈子,你完全明白,我不要别的琴。

Elepaio!你真是一只讨人厌的怪物!

我一把推开怀中柔弱的家伙,他向后靠去,勉强用左臂支住身体跪坐在离我一尺远的地方,右手出于惯性地把雪白的被子抓在身前,于是原本靠着枕头的某人被半身晾在N市初秋的凉意里。

他原本贮满了泪的眼睛淌下两行晶亮滚热的液体,我假装没看见,咬紧了牙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我告诉你,那些事情都结束了,都见鬼去了!我根本就不懂什么音乐,更不会弹什么六弦琴!我把话说明白了没有?你少这样自作聪明地试探我的容忍底线,我可以为你通融任何事情,唯有这一件,不行!

Pauraque,你难道没发觉么,你一直都在演戏!口口声声地说再不迷恋某人的一转身一回眸,其实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根本就没有忘掉他!每一次,无意中听到旁人提起那个熟悉的名字,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为什么还要强装坚强地做一副满不在乎?不再听他的歌,不再弹琴,甚至是最后把琴卖掉换成我手上的戒指,你只是在逃避啊,不是么?当年爱上你是因为你指间流转的乐声因为你潇洒不羁的才情,可是现在,你竟自愿地放弃了生命中最耀眼的东西!我不知道,也无意知道,你和Wrentit分手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件可以肯定的,这些年,你一直放不下的牵念,还是他。如果真的爱过,为什么不肯正视,不肯说出来!亏欠对方的解释,不应该成为一辈子的负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我的Elepaio呀,为什么你总是要到最后的时刻才肯露出自己的锋芒呢,任性的孩子啊,你在温顺的外表下究竟藏了多少的洞明,多少的坚强。我面色缓和下来,哀凉地笑着,用近乎悲悯的眼神凝视着他泪光点点的脸颊。

那你就不怕我睹物思人,以至旧情重燃?从酒吧角落里默默无名的孩子,到如今即将步上圣坛的爱侣,倾尽所有地追寻了这么多年,迁就了这么多年,只为了由NPC转变为PC。将到手的幸福这样轻易草率地拱手让人,你舍得么?

我,不知道,我只想看到你幸福啊。

你这傻孩子。

我哽咽着,有力的手臂环过他雪白的肩背,把他因哭泣而颤栗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里。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别人的家伙,又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私一回?

左手,纤净的指头拨出某个写在宿命中的号码。

喂,是我。

已经睡了啊,抱歉打扰。

我改主意了。

不在?那我不管;我要的,必须在。

好,明天。

背着琴,走进琴行外午后淡金色的阳光里。秋风撩动起黑色风衣下摆,平添几分流浪艺人的气质。

这才想起先前分别时Elepaio神秘兮兮地揣在我口袋里的信封。

要等买回了琴才许打开哦!

他吻上我的喉结时语气轻柔,像猫儿柔软顺滑的毛。

信封拆开,那枚熟悉的金属环不轻不重地坠落掌心,整个人,却是绝望地一沉:不是说好了,要相守到最后的最后?

一张薄薄的信纸,笔体熟悉。

我瞒着你从黑市买的,论文的稿费,只能付得起最便宜的。现在就去吧,耽误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也准时一回,就算,我求你的。那边九点散场,我,在老地方,等你到十点整。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假如你情愿不辞而别,请允许我带走我的那套礼服,原谅我的不勇敢吧,总是,想留下什么证据,让自己相信,曾经无怨无悔地爱过。

最后,一张纸片从信封里飘飘悠悠地滑落在脚前的地上,气派的金色歌特体字样。

Wrentit全国巡演谢幕站。

2009年10月。

N市体育场。

终于,有一天站在拿着平价票的歌迷中间,并且模仿着他们的样子随喜地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而明知道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戴着耳机的他又怎么可能听到。

把自己隐藏于喧嚣的乐声中,凝视着远处舞台上华丽变幻的光影纷繁。看着身边人群脸上如痴如醉的满足,刹那间彻悟,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自己苛求得太多,倘若不是属于自己的风景,又何妨远远看着,又何妨坦然潇洒地交代那一句放手。

我微笑着,浏览着入口处赠阅的节目单,倒数剩下的歌曲。

五。

四。

三。

二。

最后一首,为了推荐最新专辑,安排了其中的主打歌。说唱融合摇滚元素,浓重的电声伴奏,混音部分华丽层叠起rap与高音副歌,形成强烈的听觉震撼。曲风与近年作品一脉相承,并不适合他清澈单薄的声音,然而,相当适合市场的风向。

相比之下,前者是一条多么微不足道的借口。

当倒数第二首歌在此起彼伏的尖叫中归于沉寂时,只听一声很轻的爆响,然后所有的音响失声,灯光瞬间熄灭,唯留下一片慑人的漆黑的沉默。

想必是电路过载,烧坏了变压器,似乎要抢修,也得好几个小时。所谓繁华到极尽,只剩得荒芜。

短暂的死寂,然后骚动的语声如潮水般蔓延于整个观众席,我周围的歌迷,也纷纷对临近压轴时出现的后勤状况表示不满,抗议和倒彩顿时充斥着整个体育场。

请各位观众保持安静保持秩序!电路故障马上就可以修好!

请大家耐心等待,只要几分钟!

身着天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场上场下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手里挥舞着临时收集的集束荧光棒和手电筒;然而那么一小批人的努力,和场内几万观众的不满相比,显然是杯水车薪。

坐在前排新闻专区的娱记不甘寂寞地让镁光灯闪成一片,所有的尚能使用的音像设备对准所有混乱的中心。这一刻,心猛地挛缩起来。明天,不,也许就在此刻,无数的负面消息在通过各大媒体向场外的全社会不间断地播发。Wrentit和他背后的团队公司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公众形象,正在以如此残忍的方式一点一点坍毁。

哪怕,还有最后的补救也好。

此刻,我却只能伫立在人群中,任凭他绝望地承受这一切。

我,在离他这么远的地方。

我,曾经的恋人,此刻却像一位普通的歌迷一样站着。

等等!

假如还有另一种结局呢?

事关存亡的赌局,没有勇气下注的,才算输。

于是心脏狂跳着,取下背上的琴。一把木吉他,微弱的如喘息一般的声音又能传多远呢?还有,这么多年荒疏了的手法,还能否,再弹奏出当年的绚烂如歌?

细硬的金属弦,生生地切进左手指尖柔嫩的肌肤,经年的阔别,健忘的家伙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感觉,惟有手尖的痛,刻入骨髓,痛彻心扉。

终于理解一个几曾不以为意的词句:十指连心。

可是这一刻,不在乎那不断的灼痛,只为了,挽回他作为一个艺人最后的尊严。

右手没有犹豫的触响琴弦,原来曾经镌刻于生命的调子,时隔这么多年,还可以如此悠扬地淌成指端的环佩泉鸣,而不消磨于岁月。

难道说,老去的,只是这寂寞的六弦琴?生锈的弦,再次弹响时音色微沙,似分手的恋人无法抑制的幽咽泣诉。别去的一年一年,我们彼此都在追逐着自己的幸福和梦想,惟独冷落了当初见证过所有誓言的信物。不记得过去练习时弹断了多少琴弦,那时候身边漂亮的男孩子总会怜惜地皱起眉头。你难道不觉得,琴是会痛的么?我微笑着继续更换着琴弦。所以,琴其实是有生命的乐器啊,它柔婉的低语里,听得到情人流转的眼波。

回忆与现实,不自觉地交叠成朦胧雾色停于眼眶。生涩的手感,在左手形成不必要的阻力,不顾这疼痛,使出全部的力气,只为了让琴声盖过那凶猛的喧嚣。

一支曲子,名曰《逐风》。

六年前,凭借它骗某个狐狸一样漂亮妖孽的家伙乖乖踏进我布下的圈套。

六年后,为同一个人弹响当年的调,作为祭奠我们夭折的爱情的,挽歌。

E。A。D。G。B。E。

六根琴弦,从最后,回到最初。

是自己太过沉醉,还是周围渐渐安静呢?为什么,喧嚣声小了,小了,那些窃窃私语,我听不到。

皎素的银月下,依稀看到人们扭过头,寻找着那冒失而清澈的乐声的源泉。六弦琴透明的语,锈蚀的微沙音色,如石子落入湖水,震慑心魄的力量,涟漪一般荡漾开浓稠的寂静。以至最后,全场,几万人,屏息聆听这一位大胆的乐手。

Wrentit,你呢,你还记得这是当初被我删节掉的前奏么,伴奏的人,已经全心投入,唱歌的人,又识别出开启璀璨的暗号了么?

完美而清澈的声音,适时加入,不差分毫。这一首,没有人打断,没有人和唱,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倾听这一场不可思议的,穿越了一排排观众席的遥远距离而应和相生的绝美奏唱。我看到身旁有观众的脸庞上,闪过两痕明亮的水迹。

谢却了所有浮华,仅存的真挚,似有能直剖灵魂的诱力。

间奏的solo部分,我抱着琴,一边弹一边穿过重重的人群。凡所经过的地方,歌迷们自动闪出一条路来,目送这一袭黑色风衣的琴师一步步接近场地中心的舞台。

似乎很久,没有和Wrentit站在同一方舞台表演。

清澈的琴。

清澈的歌声。

清澈的,曾经。

Wrentit习惯性地握着失灵的麦克,唱到忘情处,泪留满面。

一曲,终了。

在场的所有人,十秒钟沉默,然后是排山倒海的尖叫与欢呼。这一夜,N市体育场,沸腾。

我把琴交给一旁不知所措的舞台助理,然后向面前服饰妖冶的男孩子张开了双臂。娇巧妩媚的Wrentit哭着扑进我的怀里,泣不成声。

Wrentit。

我呢喃着他的名字,语气间残存着温存气息一如当年。

Pauraque?真的是你么?一直以来,欠你一句对不起。

秀美的巧克力色眼睛,粉嫩的脸蛋,那人梨花带雨的妆。我温柔地捧住那张完美的脸,深深地吻住了他挂着泪滴的唇;他环着我的脖颈,不顾一切地回吻着;两个人温热急促的呼吸,交混在一起。

然后微低了头,最后一次,这样专注地凝视着他含泪的眼,请原谅我做出的选择,但毕竟这么多年,我们都已拥有了属于各自的,不能放手的爱恋。

亲爱的,我爱过你;所以,今天,让我们,好聚好散。

飞驰的车子,手表的指针在一秒一秒地倒数。最后期限,今夜十点。

油门踩到最底,多么像,当年的雨夜。

唯一的区别,这一次,不是逃离,而是追回,今生再不错过的,唯一。

08.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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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做的城堡,目之所及的地方,点缀着数不胜数的纯白色香水百合。原本仅仅是拜托北街那个狐狸一样精明而美丽的家伙借个场地当一回证婚人,只不过当事人在场的简单仪式。没有想到的,简简单单的设计,拿到那人手上竟也可以演绎到如此绚烂。

正如N市流传的一句玩笑:北街这地方的人,三分之一是社会妖孽,三分之一是艺术家,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二者兼有之。

更加意外的,原本计划里秘密集会一样的小型典礼,竟在那神通广大的店主的张罗下宾客如云。其中不少都是Glassic的常客,也就算那条狐狸的朋友们,或者我和Elepaio的点头之交。不过真是万万没有料到,RPG ERA那个路姓店主竟然也会到场。

帅气的男孩子敞着黑色亮面夹克短衫,宽松的黑色T恤,胸前悬着那枚银色的十字架。身旁面色苍白如纸的同伴很瘦,挂着一模一样的金属饰物,带兜帽的女款针织长罩衫缀着毛茸茸的蓬松线球,显出几分安静驯服;举止高贵优雅,百无聊赖的冷紫色眼睛里却有着难以取悦的乖戾神色。路店主搂着那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妖孽存在时,竟然是那么恭顺体贴,一改平日里傲视一切的大哥做派。

怎样的一对CP啊!人呢,大概也是些善变的动物。

想到这里,我笑得会意。

喂,今天是我们两个的婚礼,你怎么可以对着别人笑?讨厌,我可生气了!

Elepaio佯怒地鼓起两腮,责备地瞪起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微皱的唇,横蛮而娇羞。

哪有?真冤枉!不过是想起路同学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厌恶同志呢,所以才觉得有趣。还有,亲爱的,哪有人值得让你吃醋呢?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没有之一!

讨厌啦,你这油嘴滑舌的东西!

他的脸上浮起害羞却得意的神色,拳头却还是不轻不重地砸在我身上,害我连连告饶才肯作罢。然后温柔地推着我的腰,把我从喧闹的门厅带开。

去去去,赶紧换衣服去!都什么时候了,还穿着风衣蝙蝠一样地到处乱晃?可恶的家伙,婚礼马上就开始了才来,也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亏你还记得回来!

我这才注意到Elepaio身上的礼服,白色的收腰骑士装,领口袖口以及衣襟边缘有金线绣出的复古纹样,剪裁合体的衣裤,竟如订做的一般,恰倒好处地衬托出他的清新俊俏。

等等?一定又是那条狐狸的诡计,奢华的会场,纷纭的宾客,还有加急订做的华丽礼服,那个家伙还想怎样?等婚礼结束了,非拆了他的店不可!

我回过头,轻易地找到了人丛中那一抹银色的眩目。指尖涂绘出点点樱花的白皙纤手拈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浅色的薄唇有着桀骜的幽雅姿采,以天真无邪的嘴脸和什么人谈笑正欢;可还是有直觉感到,就在一秒钟之前,他还盯着这个方向,一脸经典的似笑非笑的要命表情。

接着就被Elepaio推进了更衣间,还把门从外面给反锁了。

那家伙,果然。

一袭黑色绣银线的骑士装正好和Elepaio的般配,半高腰的黑色皮靴擦得锃亮,还有同色的手套,贴合地勾出手指修长的形状。银质的搭扣、胸针、领饰,想必白衣者身上的一定是镀金精制的;某个家伙啊,怎么不去开什么婚庆公司或者艺术品展馆,守着这么一家酒吧还真实屈才了呀。

随后被某人从更衣间里放出来,又是躲不掉的一阵尖叫和恭喜。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ill death do we part.

两个人的声音,叠成绝美的重奏。人群中响起尖叫和喝彩,不知谁拉响了爆竹,缤纷的纸屑,纷纷扬扬地落在我们两个的肩头,还有证婚人飘逸的银色长发。

把钻戒戴在他纤瘦的手上,先前那个理想主义者一次拒绝一次奉还,如今,终于可以坦然地物归其主。

东道主用温凉的手把我和Elepaio的手握在一起,用天鹅绒一般动听的声音为我们两个祝福。

十指相扣,忘情地吻上一双柔滑如绸的嘴唇。消魂而绵长的吻,同一天里的第二次。关于生命里不可磨灭的两个人,一个曾经爱过,一个,永远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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