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虾！这叫活虾！都他娘的死了！”
“景娃子！过来帮忙呀！看你娘呢看！”有人见萧景守在小炉边不满的吼声，立马被身边的伙头踹了一脚。
“要死了你！三姨太的菜有少主的汤重要！要是少主摔盘子你挨打是不？”
厨房中最大的是管事，然后是伙头，而后是二勺三勺，萧景只算得上杂役，往往在厨房开灶时伙头说话比管事还管用。
叫喊的人不敢说话了，少主是什么人？大少爷身边的暖床丫头冲撞了他，他敢当着众人的面把人活活打死，饭菜不对口了，这厨房上上下下，从管事到杂役都挨板子，最近也就喜欢喝个汤汤水水的，可这玩意儿费时必需有人盯着，就落萧景身上了，一般来说没人会不要命的和少主争，那人刚才也是没过脑子，现下想起到后怕起来。
“景娃子，汤好了就给少主送去别耽搁少主的晚膳。”伙头边起锅边嘱咐，顺手从边上笼屉里拿了两个刚出锅的大白馒头塞给萧景，“抽条呢多吃点！离吃饭还有一会儿呢！”伙头与萧父是旧识，萧父去了他自然要多关照萧景。
“谢谢大叔。”萧景道了谢收起一个，叼着一个，端着汤出去了。
三拐两拐先到柴房，进去后关好门，“莫凡，是我。”一个人影从柴堆里窜了出来，他从怀里拿出馒头给了对方，对方狼吞虎咽的吃着，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比萧景小一两岁，身上穿的大概是萧景的衣服有那么点大。
“你一会儿和我走。”萧景看着他快吃完时说道。
“去哪？出去么？”贺莫凡用力的咽下口中的馒头。
“出去是不太可能，但你藏着早晚让人发现。”萧景摇摇头，“少主那少了个人。”贺莫凡看着他，没明白什么叫少了个人，只是知道多半让他去顶替，可这样就不会叫人发现了么？
“你端着汤，低着头跟在我后面，谁说什么也别抬头，明白么？”
“嗯。”贺莫凡点头。
也算他命好，那天正是三姨太生辰，三姨太近来又给庄主生了对龙凤胎正是得意的时候，庄内上上下下都忙她的生辰宴，到没怎么注意萧景与他身后的人。
一进白玉苑，贺莫凡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这里布置的很精致，花草也很名贵，可他就是觉得荒凉，放下汤也不用人说，自发的扫起院中的落叶，萧景站在龙玉身边，龙玉喝着那盅汤看着扫院子的人。
“可靠么？”
“回少主，那人和小的是发小，前几日被骗进来的，从大少爷院里逃出来的，听说还把大少爷砸伤了呢。”萧景轻言，“青松死了，这院里毕竟少个人，莫凡的身形与青松差不多，小的打听过了，青松是家生子，前两年老家都绝了，病死的病死，得罪主子的打死的打死，就剩他一个了，近几年他又不怎么有机会出院子，就算认得的也不真切了，少主身边有个人小的也放心。”
“嗯，你找的人，我放心。”龙玉慢慢把汤喝完，问道：“他叫什么？”
“姓贺，叫莫凡。”萧景答。
“你回去时，顺便去趟管家那，就说青松这名字，我不喜欢，改叫莫凡了，跟了我那么久给脱了奴籍，赐姓贺。”龙玉就是这样你要是真对我好，我就绝对不亏待你，既然是萧景的发小也不能就让人莫名其妙的成了奴籍，反正庄内都知道他喜怒无常，也不敢有人违背他。
“多谢少主。”萧景心下松口气，贺莫凡跟了少主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出院子时把话和贺莫凡说了，贺莫凡傻了半天，听萧景的意思是好好的照顾少主，将来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出去，还吩咐他，手脚麻利点，别人说什么都别当真，只要听少主的就没错。
贺莫凡傻傻的点头，开始了半年的“得罪”少主中，少主喜静有时能一个人坐那一天雕玉，而他时不时的搭话，让龙玉眼刀子直甩，“闭嘴！”两个字说的越发的有威严，半年后他才老实些，主要是他被少主整怕了，少主生起气来，真能往死了整他呀！
贺莫凡第一次见识少主的可怕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少主难得没有雕玉而是让他搬了把太师椅放在院子中，少主执着白玉扇一摇一摇的晒太阳，多好的一天，可有不长眼的坏了这闲情。
事情是有个小厮撞到萧景身上打翻了少主的汤，张口就骂萧景，什么贱主贱仆的话都出来了，事发地离白玉苑不远。
“莫凡。”龙玉起身摇着扇子往外走，“扛上椅子，和少主看看是那个狗东西乱叫。”
“是。”贺莫凡可是学乖了，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扛着太师椅就跟着出门了。
龙玉到时，那里已经聚了很多人，自然都是看笑话的，没人上前阻拦，清秀娘气的少年趾高气昂的指责萧景，一干人看着笑闹着，谁也没发现龙玉来了。
“你家那贱主没教过你么！小爷是你能撞的！”
“啪！”玉扇清脆的合拢声响起，冰冷没感情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不过是个爬上人床的贱坯，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众人回头只见龙玉坐在太师椅上支着头，冷眼看来，眸子中寒气正盛便知不好，下意识的全跪下给少主请安。
骂人的少年站在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景过来。”龙玉招招手，似逗小狗般叫他。
“少主。”萧景走到他身边。
龙玉手指勾，让他靠过来，他乖乖的的靠过去，龙玉揪住他的耳朵对他吼，“你傻呀！你二呀！让这么个脏东西数落！也不嫌膈应！”
“是，小的错了。”萧景知道这个时候道歉就对了。
“莫凡！”龙玉放开萧景喊贺莫凡。
“少主吩咐。”贺莫凡恭敬的站在龙玉身前听调遣。
龙玉把手中白玉扇扔给他，“给我打这个目无主子的贱坯！”
“是！”贺莫凡拿着白玉扇就冲少年走过去了，少年还傻站在那，他上去一脚踢在人膝盖窝上，把人踢跪下，扬起手中的扇子往人脸上抽，“打你个目无主子的贱坯！”
那少年也就是没脑子的，这时候要是求饶，说几句好听的也就是挨几下算了，可他到好，张口就骂，“龙玉，你什么东西！敢打我！我是大少爷房里人！你敢动我大少爷不会放过你的！”边叫边喊，他越喊贺莫凡手下越重，本来开始打算意思意思得了，可他这一叫贺莫凡是真动了气了，卯足了劲招呼。
少年喊这话时，大少爷龙承正好过来，少年眼泪汪汪的看着龙承，“大少爷给我做主呀！”龙承一出现，贺莫凡自然停了手。
“九弟，人你也打了，就算了吧。”龙承看不上龙玉连正眼瞧都不瞧他。
龙玉眼皮都没抬，“谁你停的？接着打。”贺莫凡说声是，接着用扇子抽，抽的少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你差不多点。”龙承冷眼瞪向他。
他斜着眼角看龙承，“贱主这话可是大少爷教的？”
“你什么意思？”龙承眉头一皱。
“你屋里的人自己管不好，本少主帮你管。”龙玉手一伸萧景送上一杯茶，他呷口茶。
“不必！”龙承回绝。
“哼，主不严，奴放肆，大少爷这管奴才可管的不怎么样呀！”龙玉冷清，句里句外全是刺。
“长幼尊卑，龙玉有你这么和大哥说话的么？”龙承也恼了。
“少主我只知道，嫡庶有别。”龙玉笑眼看他，果然见他身子一僵，“你是长子又如何？不过是个庶子罢了。”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这生最恨别人提他庶子的身份，就如同龙玉最恨别人说他是杂种。
龙承今年二十有五比龙玉整整大了一轮（十二岁），妾室男宠一堆，大儿子今年将满五岁，他是龙靖的长子，是龙家的长子长孙，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的娘教导，将来是要做龙家玉庄的主人的，而他的娘将来也会是太夫人，可是，龙靖娶了真瑶进门，不是收，不是纳，而是大红花轿，开正门娶进来的，娘亲的太夫人梦破了，几年后真瑶生下了龙玉，他的少主梦破了。
龙靖曾经说过，龙家的家规是立嫡不立长，无嫡子立长子，如若没有龙玉，龙承必然会是龙家的下任家主，可偏偏有了龙玉，他就不过是个庶子。
“少主，人晕了。”贺莫凡回报，此时少年已然晕厥，脸已经重的老高，隐隐有血丝渗出，惨不忍睹。
“这么不经打？”龙玉歪头看眼，嫌弃的撇撇嘴，“也不过如此么。”贺莫凡站到他身边双手托着玉扇送上，他见扇子上沾了血厌恶的扭过头，“赏你了。”
“谢少主赏。”贺莫凡高高兴兴把玉扇收起来了。
“大少你，这人，还你了。”龙玉下巴一挑高傲的说，龙承几乎被他气的七窍生烟，正要发怒时，突然发现龙玉侧脸非常的好看，几乎和能真瑶夫人相比，虽然他还没长开，却也能看出绝艳之色来，若在过几年……
“九弟到是越来越好看了。”龙承调笑的话一出，别说龙玉了，萧景、贺莫凡的脸都沉了，这玩意儿！真是色胆包天！
“放肆！”龙靖来时就听到龙承这么一句话，不由的喝了一声。
“父亲……”龙承被他这么一喝立刻跪下请安，心里不停的打鼓，生怕父亲看出他的心思。
龙靖运气看他，眼中多了几分冷，他也知道这些年龙玉越发的像他亡去的妻子，龙承这么看玉儿当初不知怎么看真瑶的！想到这就来气！
对于龙靖要怎么罚龙承，龙玉并不关心，在龙靖出现的一刻就叫贺莫贺搬椅子撤，顺手拉走萧景，他对于那个父亲真的是无话可说，他怕他在待下去会想杀了对方！
（三十二）少年无畏二
‘小真儿，没遇到那个能只对你一个人好一辈子的人时，一定不要把真心交出去，会受伤的，不要像娘一样。’
‘娘，后悔么？’
‘唉，娘不知道到底后不后悔，只知道若是能有下辈子，只愿不再遇到他。’
‘娘放心好了，我的真心谁也不给。’
龙玉睁开眼，又梦到娘亲了，微微有些头疼，嗓子也有些发紧，轻咳几声，贺莫凡端着水进来，把他扶起，将水送到他唇边，看到喝下去才说：“少主昨日受凉了，萧景熬了雪梨银耳羹一会儿就送来。”
“什么时辰了？”龙玉眯着眼问。
“快子时了，少玉再睡会儿？”贺莫凡把水杯放到一边的小桌上。
“怎么样了？”他问的当然是关于龙承的处罚。
“跪祠堂。”贺莫凡都觉得罚的轻了。
“大姨太求的请？”龙玉冷笑，大姨太原是龙靖通房的丫头，连着给龙靖生了三个儿子，龙靖就给了她个妾的身份，这种妾的身份比通房丫头和家妓好些，至少见到龙玉不能行礼，然而，这种只是妾不是侧室，虽说侧室也是妾，但那是如夫人，而大姨太这种妾只能是姨太，生生比人底了一头。
“是。”贺莫凡想到浓妆艳抹的大姨太哭花脸的求请，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心。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龙玉挥挥手。
“少主出了一身汗睡着也不舒服，小的给您烧了洗澡水了，伺候您洗完小的在去休息也不迟。”
这大半年贺莫凡已经知道要怎么伺候人了，无论何时少主永远是第一位。
“也好。”龙玉点头，在贺莫凡的搀扶下，下了床，入屏风后浴池，脱衣，入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泡过澡后容易口干，贺莫凡去烧水冲蜂蜜，夜饮茶不易睡，所以龙玉习惯夜里喝蜂蜜水。
龙玉坐在太师椅上发呆，蜡烛上罩着琉璃灯罩，屋子被照的很亮，他低着头单手把玩着一件新雕的玉坠子，纯白的袍子有点大，露出一双好看精致的锁骨，睛帘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形成了一个阴影，安静、寂静，如似一座玉雕像。
龙诺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种感觉，心下不由的震动了下，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杂种可以这样的好看！几乎与真瑶一模一样！
龙玉长的并不丑，相反可以说非常的美，完完全全继承其母容貌，却又没有那么女气，若是好男色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想办法将人拐到手，只可惜龙诺并不好男色，可以说有些厌恶，刚进门的那一刻他还以为看到了真瑶，看清是龙玉，心下说不出的厌恶！
其实他大哥龙承对正室夫人并没有过其他想法，有想法的是他，从真瑶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动心了，只可惜那是他爹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大人’，如今见到龙玉这张相似的脸，心中就似有一口恶气般不吐不快！
贺莫凡走到房门口时就听到里面有东西打碎的声音，先是愣了下，不该呀！屋里那样不是珍品，少主不知多爱惜呢！他马上感觉不对丢开手中的托盘冲了进去，只见，龙诺双手掐着龙玉的脖子把人提到了半空中，龙诺比龙玉高出两个头还有余，又是练家子，龙玉那细胳膊细腿儿的那是他的对手，此时脸已经苍白发青，脚在半空中乱蹬，手掰着掐在脖子的手。
“少主！”贺莫凡惊叫声冲了过去，对着龙诺连打带踹，可他的力气也大不到哪去，龙诺不疼不痒的，他急了，双手抓着龙诺的左胳膊张嘴咬去，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口中冲满铁锈味，龙诺吃痛左臂一挥，贺莫凡就似破布般被挥出，后背撞到墙上火辣辣的疼，他顾不得疼痛，挣扎的爬起扑过去，再次被挥开，这两次也就那么一刹那的时间，而对于龙玉已然太久了，呼吸不上来，眼睛已经开始翻白。
啪——！
就在龙玉几乎昏厥时，耳边模糊的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紧接着脖子上力道一松，他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软跪在地上，双手托着脖子不停的咳嗽，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一只手在他胸口顺气。
“少主没事吧？”萧景的声音就在耳边。
对了！贺莫凡说萧景会送雪梨银耳羹来。
他头也不抬只是摆摆手，依旧咳着，咳的脸通红，肺中隐隐作痛，半晌后呷了口贺莫凡送到嘴边的水，这才顺过气来，却也没再多的力气，让两人把自己扶到床上，靠着一叠又一叠的软枕才去看俯面躺在地上的人，伸手一指，“去看看，咳，还有气没有。”
萧景走过去试探了下，“回少主，还有气。”
龙玉眼中一沉，唇上勾起一抹冷笑，“莫凡，咱院子外的池子你知道吧？”他说的是那条唯一的路，要出入白玉苑必要经过莲鲤池，莲鲤连理取连理枝之意。
“是，小的知道。”贺莫凡怎么会不知道，那条路白天还好，夜里黑灯瞎火的一不小心就会掉里面去，他都掉里面两回了！好在他会水，等等！少玉不会是想……
“哼，有没有命活就看他自己的了。”龙玉冷酷的笑容浮现，应正了贺莫凡所想，“还有，半个时辰后去告知管家，该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小的会办好的。”萧景明白龙玉的意思，他和贺莫凡分别架着龙诺的头脚把人往外抬，走到莲鲤池边，丢了进去，然后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
“萧景。”贺莫凡小声叫他。
“嗯？”萧景与他并肩而行。
“那个家伙会水么？”贺莫凡感觉身后没有扑腾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