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细微的响动声彻底消失之后,羽化方才起床,开了窗户往外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洪水猛兽一般冲进了屋子,温暖而舒适的照在羽化身上。只见他单手撑着窗台,脚尖离地,轻轻一跃,下一刻,人已停在了小院的楼下,举目四望,偌大的前院,风景正好,空无一人。
羽化抬头看了看瞳涟的卧房,窗户紧闭。想来是因着那浮松香的后效,才能睡得如此安稳罢。
想罢,转身,朝着前院那张熟悉的石桌方向走去。
紧走几步,隔得近了些,石桌上的景象赫然入目。只见那白若天边云彩的石桌上,多了一个墨绿色的细劲瓶子,瓶子不大,也就是平时装药用的那一类。只是这瓶,细细审之,才发现竟是用极其罕有的天山墨玉打造而成,收工极其精致,怎的说也是件上等品。
这花妖王出手还真是阔绰。
羽化从石桌上拿起墨玉瓶子瞧了瞧,左眼半眯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打开瓶盖,笔尖凑近瓶口闻了闻,兀自思考了片刻,方才重新将盖子盖上,向上一跃,回到自己的卧房中。
合衣而卧,静静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等到瞳涟醒了再将解药拿去给他吧。这样想罢,羽化小心的将墨玉瓶子塞进怀里,直直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半晌,窗外传来一阵微弱的铃铛响。羽化立起身来,眯起眼望着窗外的那道白影晃眼而过,入了窗沿,此时正立在羽化的面前。依旧是娇俏玲珑的面容,依旧是俏皮可爱的笑容。
“迷梦,你怎会来?”羽化望着那抹熟悉的笑,嘴角勾勒起一个浅浅的幅度。
“师父,你都从妖界回来了,怎的也不会风宇楼看看呢。”依旧是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嗓音在空气中浮动。
“风宇楼出甚么事了么?”收敛了笑意,挑起远山眉,羽化的面上霎时有了一丝严肃之意。
“无甚大事,只是战神回来了。”迷梦满眼笑意盈盈的盯着羽化。
“玄映回来了,怎的此番如此之快……”像是在自言自语,面上依旧无甚表情,也不再看着迷梦,喃喃细语迷梦也听不的清楚。
“师父,迷梦此番来,其实是另有他事。”说话间,收了笑,面上露出一丝认真的神色。
“何事?”羽化依旧是面无表情,似是若有所思。
“风彦昨日已将师父查探的消息都呈于天帝了,此番战神回来时,途径江南,似是发现江南下届有所异动,天帝希望你能前往江南一趟,去查个明细。”迷梦一字一句的说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江南么……”又是一阵细微的呢喃自语,羽化低头思索着,“恩,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天帝,若是快的话,我明日便会动身前往。”抬头,对上迷梦的眼,羽化终于是付出了一丝细若游丝的笑容。
“师父你要只身前往么?”迷梦问。
“怎的这么问?”羽化望着迷梦,“明天再看吧,你先去吧……”对她扬扬手,。
迷梦看看羽化,身形愣了愣,道了声“徒儿先行告退”,转身一跃,便消失在了风和日丽的晴空里。
羽化紧紧盯着万里无云的碧空许久。
直到隔壁房间传出了一丝响动,羽化方才回过神来。凝神细听了片刻,那响动像是人走动的声音,只是极其的轻,所以声音也是极其的微弱,像是刻意的抑制着,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
羽化扯起嘴角,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房门,便看见站在门口的瞳涟。羽化饶有兴趣的望着他。
“醒了?”慵懒柔和的声线依旧。
“你甚么时候起来的?”看看衣裳整齐,一丝不苟的羽化,似乎是起来了很久的模样。
“以前在天界的时候,我的府邸就在牟日星君的旁边,所以习惯了迎着朝阳而起了。”羽化笑的越发柔和,说话间,伸手进怀里掏了又掏,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细劲小瓶子递给瞳涟,“这是早些时候花妖王送来的解药,空腹饮了罢。”
瞳涟接过墨玉瓶子看了看,再看看羽化,这才打开了瓶盖,仰头便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你见到他了?”饮罢,将瓶子放进袖中,问道。
“没,只是见到了这只价值不菲的墨玉瓶子。”羽化打趣道。
“如此悄无声息,来去自如,果然不简单。”瞳涟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没留意到羽化望向自己时,越发灿烂的笑颜。
想那浮松香是何其厉害的毒,饮了它,简直就是彻底的改善了睡眠质量,莫说是花妖王来了,就怕是雷公来到窗前击锤,也未必醒得了罢。这样想着,羽化的笑容是越发的灿烂了。
“你笑甚?”好半天,待瞳涟回过头来,却看见望着自己笑的天花乱坠的羽化,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道。
“无甚,无甚……”羽化颤抖的止了笑,颤抖的说道,“瞳涟,明日我要去一趟江南,你和我一道去吧,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瞳涟依旧皱着眉,依旧不解的看着笑的抑制不住的羽化,没有回答,阴郁的点了点头,继续阴郁的皱眉望着羽化。
羽化想,上一次皇宫面前的事情,没有让他帮忙,瞳涟本就对此耿耿于怀,此番又是因为自己瞳涟才会被花妖王抓了去的。如此一来,这一次的江南一行,怕是带上他要好些吧。至少,他也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而郁郁寡欢的了。
打好这如意算盘,羽化在心里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风起云涌
第二日,瞳涟起了个大早,只觉精神甚佳。许多日没有这样神清气爽的感觉了,难得的体力恢复,瞳涟兴致勃勃的收拾起行礼来。
羽化负手站在屋内,细细听着隔壁屋子的动静,听了一会儿,便微微笑了起来。听这动静,想来瞳涟恢复的不错,这一路上也就不用顾虑什么了。
果然,只片刻功夫,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羽化笑笑,三步并两步的走到门口,开门就看见瞳涟笔直的站在门口,墨蓝色的长袍贴身,印出了白皙的面容,银线绣着的竹,自肩至腰,亭亭而立,清新素雅的衣着。深若黑夜般望不见底的眸,正盯着羽化看。
洋洋一笑:“你行动倒是迅速的很。”言罢,跨出门,转身合上身后的雕花木门,便同瞳涟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别馆。
“我们怎么去?”出了别馆,瞳涟忍不住望着前方的人,今日换一身素白的衣,印着粉紫的梅花,素雅的叫人心旷神怡。这么觉得,瞳涟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的前方人回头望着他了他也没留意。
羽化闻言回头,看他望着自己发愣,不禁笑了起来,道:“自然是骑马要快些,否则怕是到了明年也到不了江南吧。”
“怎的……”怎的不用仙术了。瞳涟想了想,觉得这问题有些愚蠢,还是不问的好,便识趣的住了口。
“怎的什么?”羽化饶有兴趣的看着瞳涟,明知故问道。
“无甚,走罢。”瞳涟看着羽化那张近乎邪恶的笑脸,不知怎的,面上一阵火烧,情不自禁的低下头躲过他的视线。
羽化兴致勃勃的看着瞳涟微微飘红的脸,颇有成就感的打住自己探索的视线,回身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这样一前一后的来到城中一家颇为华丽的客栈前,羽化站定,瞳涟便跟着停下了脚步。此时只见客栈内出来一个满脸堆笑的华衣中年男子,男子体型颇为丰满,绝对的富贵之态。他笑盈盈的从客栈内迎了出来,拉过羽化的手,乐呵呵的打量着他们二人,便奉承道:“公子这就来啦,公子要不进来坐坐在走……”
“我要的马备好了么?”羽化也朝他笑,只是很客气的笑着朝他点点头。
“小的办事,公子尽管放心,昨儿个就备好了,上等宝马,包公子您满意……”喋喋不休的话语持续不断,瞳涟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想来真是京城才会有如此这般严重的阿谀奉承场面吧,摇摇头,也懒得再去听下面的话。
“那就好。”羽化笑着朝他再点点头便抬脚往客栈里走去,瞳涟见状忙跟上,掌柜的依旧是满脸堆笑的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公子这就走了,不在小店吃了中饭在走?这去江南,路途颇为遥远……”
“不了,我们走的急。”不等掌柜的继续说下去,羽化礼貌的打断他的话语,礼貌的对他笑笑,脚步却加快了些。
说话间,三人便来到了客栈的后院,只在门口,瞳涟就已听到了马匹粗重的喘息声,穿过了后院的月门,便进到了马厩中,几十匹上好的马匹规规矩矩的立在马厩中,仔细看看,最多的马匹便是最常见的棕红色,偶尔也有几匹纯白色掺杂在一片棕红里,本来素雅的颜色在这里,却有些突兀的显眼。
然而三人并没有就此停在马厩前,瞳涟看着上好的宝马在自己的眼前如过眼云烟般一晃而过,心里不禁有些许疑惑,莫非羽化要的马不在这马厩之中。刚有了疑问,便有了答案。他们紧走几步,穿过马厩的月门再往里走了一些,便看到一间颇为豪华的小马棚,瞳涟抬头,便看见两匹周身黑亮的马匹立于两人面前。
从来没见过毛色如此纯净透亮的马匹,黑色的鬃毛甚至因为阳光的照耀而反射出一阵灼目的金色,好生漂亮。瞳涟忍不住走进了两步,伸出手摸了摸其中一匹,那马似是天生与他亲近,也不躲也不闪,竟还用侧脸蹭了蹭瞳涟的手,以示亲近。
掌柜的见状,笑的越发灿烂,道:“公子果然是贵人呐,这两匹墨色宝马金贵的很,前些时候许多王孙贵胄不惜执千金来换这两匹马,却都因着驯服不了而又不得不送了回来。几番折腾之后,这两匹马也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了,却一直还未臣服于谁过,我们正为此头疼不已呢,却不想两位公子与这两匹宝马有缘的很啊……”
“就这两匹吧。”羽化也笑,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进掌柜的怀中,径直朝前走去,牵起另外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便上了马背。那马似是感觉到了羽化的气息一般,并没有发狂,而是长啸一声,重重的喷了一口鼻息,前踢跺了一跺,便安静下来了。如此,旁边的瞳涟也翻身上马。
掌柜的满心欢喜的盯着怀里的两张银票心花怒放,根本就顾不上去看面前的两个人,头也不抬的道:“公子,出了马棚往右走便是小店的后门,出了后门就是官道。”小心翼翼的将两张银票揣人怀中,这才抬起头来,笑的满脸褶子横飞,“两位公子,走好。”
羽化双腿轻轻夹了马腹一下,马儿便慢慢走起来,瞳涟紧随其后,两人再一前一后的从客栈的后门出了客栈。
这间客栈是城中颇有声望的一家客栈,因此前门朝着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后院依河而建,后门就朝向河道边的官道,湖光山色,烟波缭绕,景色优美,却人烟稀少,安静的很。两匹马行走在官道上,只听得见“塔塔”的马蹄声传至很远,偶尔听得几声虫鸣鸟唤,这样的景致,怎能不叫人心情舒畅放松。
羽化眯起眼,兴致岸然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坐在马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果然是春天的味道。”
闻言,瞳涟侧头望着身旁的羽化,柔和的光线散落在他的身上,那层光晕将他显得亦真亦幻,叫他一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梦境之中去。
“瞳涟。”羽化回头,朝着瞳涟露出贝齿。
瞳涟望着他,竟又是一愣,片刻才到:“作甚?”
“不如我们来赛上一赛。”说话间,神色飞扬,不等瞳涟应声,羽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长鸣一声,抬起前踢,奔跑起来。瞳涟望着前方如同孩子一般稚气未脱的羽化,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双腿猛一夹马腹,他的马朝着羽化的方向,也狂奔起来。
羽化终究是在天界闲散惯了,性子慵懒得很,早没骑过马了,自是有些生疏了,而瞳涟多年来闯荡江湖,最不可或缺的便是骑马行走,马技自然在羽化之上。就这样奔驰了不知有多久,瞳涟的马终于在城外的官道上迎头追上了羽化的马,瞳涟回头,对着羽化得意的笑了笑,羽化也望着他笑,很舒心的那种笑容。
瞳涟在羽化前方勒住缰绳,马儿仰天长啸一声,停下了,羽化也持着缰绳,让身下的马儿由跑到走,缓步来到瞳涟身旁。
“看来在天界待太久了,连马都骑不好了。”羽化长叹一声,笑嘻嘻的说道。
“不是骑得挺好的么。”瞳涟眯起眼望着他,眉眼弯弯。
“总归是不及你的。”羽化此时骑在马上,恢复了慵懒的姿态,笑容和缓。瞳涟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回头,两匹马就这样驮着各自的主人缓步走在大道上。官道之上人烟稀少,偶尔有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带起一阵不大的风,扬起两人的落在肩上的青丝,加上俊俏的面容,如此看来,就如在欣赏一幅水墨丹青图,亦真亦幻。
就这样走走跑跑,待到夕阳西下之时,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驿站前。勒住缰绳,瞳涟一马当先翻身下马,里面迎出一个小厮,笑意盈盈的接过瞳涟手里的缰绳,又朝着羽化走去。羽化翻身下马,却见瞳涟已然快步进了驿站,待到小厮将他们的马都牵走时,瞳涟复出现在驿站门口。
“如何?”羽化望着他有些严肃的面孔。
“听闻今天来人甚多,目前也只剩下一间房间了,住是不住?”
羽化转头,夕阳已落,天边浮起一丝黯淡,在天际迅速的蔓延看来,天就要黑了:“自然只能住下了,一间便一间吧,我们两人凑合着挤挤便是了。”这话说得一如往常般风轻云淡。
瞳涟愣了愣,朝着他点点头,便转头进了驿站,羽化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羽化站在瞳涟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看他颇为熟练的忙前忙后,片刻,才回到他身边,道:“走吧,我们先上去休息,一会儿他们会送热水上来。”羽化依旧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像是看耍猴戏的猴一般的看着他。
“怎么……?”瞳涟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退后一步摸摸自己的脸,莫非自己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无甚,只是觉得有趣罢了。”羽化笑着摇摇手,“走吧。”冲着瞳涟眨眨眼,转身径直上了楼。瞳涟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愣了半晌,方才回过身来,疾步跟着上了楼。两人都不曾回头,没发现身后的人们,正用直勾勾的眼神一步不离的盯着他们看。
“看你对这些繁杂事务颇为熟悉。”瞳涟进了屋,关上门,回头看见羽化正半靠在床榻上,懒懒的闭着眼,懒懒的道。
“这么多年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怎可能不熟。”瞳涟循着桌旁的木椅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对着茶面吹了吹,小酌一口。
“好香,竟是难得的云雾茶。”羽化小声叫了起来,猛的睁开眼,从床榻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桌边坐下,瞳涟见状,笑了起来,再取一只茶杯给他也倒了一杯,羽化接过,却不急着喝,只是将杯子放在鼻下闻了又闻,“果然是难得的清香。”说罢,啄了一小口,半眯起眼,细细品尝起来。瞳涟坐在一旁看着,笑的越发明媚,有时候,他真觉得羽化的一言一行,就像个孩童。
咚咚。
两人各自分神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跟着便是敲门声响起:“客官,热水送来了。”
瞳涟起身,开了门,小厮们手脚勤快的将冒着热气的木桶小心翼翼的抬进本就不大的房间里,瞬间,整间屋子里水汽氤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