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臣弟便不去打搅二哥了。”体弱……
胤禛声音不高,却带着坚定:“老十四,你们皆是朕手足兄弟。”
“是。”早知他是何等样人,对他们尚且如此,又怎会将允礽扔在咸安宫不闻不问。允褆那边也有恩旨,送进去不少太监宫女。也罢,且走一步算一步吧。若允礽出来有动作再反击不迟,反正先帝旨意在那里摆着,允礽出来了也形同废人。
胤禛心中清楚,想让允礽出来实在是障碍重重。八爷党只是第一关,朝中老臣、曾与允礽有过摩擦的朝臣、趁机兴风作浪反对他的人……每个都是一重障碍。但是,胤禛身侧的手悄悄握紧。即使披荆斩棘也要让允礽重获自由!
60、吃醋什么的
阳春三月。柳梢头绿意正浓,屋檐下雏燕方鸣。
允禟率一众门人候在门口大石狮子前。
忽有眼尖的低声道:“来了。”
允禟眯眼望去。远处几匹马奔来,不见马上人如何挥鞭,四蹄生风,眨眼间就到了门前。为首那一身便装的可不就是当今圣上嘛,身后只跟着几人。
“臣弟参见皇上。”待看清胤禛身后的人,允禟脸色微微一变,敛了唇角的笑容,轻轻挑眉:“二哥。”
允礽已被胤禛召见了几次,满朝文武也知新皇的意思。不过前太子身份尴尬,即使皇上念兄弟情谊放他出来也不会身居高位,充其量一个郡王。再看太子当日做派,大多人都置身事外,远远观望。倒是汉臣因此对新皇改观不少,颇觉其孝悌友爱。
马齐曾在养心殿见过允礽一次,本欲探探允礽的口风,不料允礽借口身体不适,没说两句话就匆匆低头离去。他们千方百计和毓庆宫宫女打听允礽近况,却得知允礽并未因胤禛的态度而骄纵忘形,反而更加谨慎,每日在屋中读书,几乎足不出户。
允礽笑吟吟回礼:“老九。”
两人对视,虽唇角俱带着笑意,胤禛却明显觉得空气凝滞起来。“今日朕召见二哥,刚好谈到要来你这儿,二哥说多年不见你,甚是想念,朕便将二哥带来了。怎么,多一个人吃不垮你老九吧?”允礽不知怎的,听他要来赴允禟的宴定要跟来。反正最近铺垫已层层做好,允礽出来之后也免不了与八爷九爷他们碰面,稍稍早些也无所谓了。
甚是想念?
允禟暗嗤,这等鬼话也亏允礽说得出口。八成是看胤禛与他亲近,出来前先摸摸风向。但也不好当众驳了胤禛的面子。目光冰冷的看了允礽一眼,“皇上说哪里话,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哪里就吃得垮弟弟。弟弟多年不见二哥,也颇为思念。前些日子还想求皇上准臣弟前去探望二哥,不过回来听老十四说二哥身子不好,不方便见客,这才熄了这念头。唉,今日一见,二哥果然憔悴了不少。先帝爷真是狠心……”
允礽深深望着允禟,笑容更加温和:“原来老九、老十四这般关怀挂念我。我原来竟是不知,实在愧为兄长。”
允礽几年不见,城府倒是深了些。若当年被当面揭了伤疤,只怕当场就翻了脸。“不过是弟弟分内之事,二哥何须惭愧。皇上,二哥,请。”
三人在桌旁坐定。侍女上来倒茶。
“奴婢给皇上请安,万岁吉祥。”
“起来吧。”胤禛目光漫不经心地划过侍女的面庞,忽然定住,放下茶杯仔细打量。
侍女被看得满面红霞,欲拧身扭脸又不敢,只得低了头,素手不安地拧着裙边。
对!就是这种不胜娇羞之态,在何处见过呢……
允礽的脸当时就沉下来了,攥紧手中的酒杯,冷冷看了侍女一眼。不过是中上之姿,也算不得绝色,却是一副可怜楚楚的狐媚像……公然勾引皇上……
允禟见此也十分诧异。胤禛是出了名的不贪女色,后院冷清得很。当了新皇也未纳新宠,整日宿在养心殿,活脱一个苦行僧。没想到今日却破了戒。这侍女也算不得十分之姿,怎就勾得胤禛神魂颠倒?“皇上若是喜爱,一会儿便直接带回宫去。”
胤禛正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有关这个女子的记忆,忽听允禟来了这么一句,顿觉不妙。偷眼看去,允礽果然面沉似水,死死盯着他,目光冷得掉冰碴。
允礽(咬牙切齿):你竟敢背着我和别的女人……
胤禛(惊慌):没有,不是……你听……
允礽(红了眼睛):不什么都不要听!你是我的!
胤禛(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允礽(扑上去,把人按倒在地上,粗暴地撕开衣服,摩擦撕咬……):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吃醋什么的……最讨厌了!看着允礽的眼睛,胤禛敢发誓以上想象回去之后绝对有可能成真……而且为什么自古以来的套路都是攻君虐心,受君虐身?这不科学!胤禛连忙正色道:“老九莫玩笑。朕当年与你一道射猎,在你京外庄上似乎见过这位姑娘。”
三人都把目光投向侍女。
侍女也不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涩,微微发抖,低声道:“奴婢未曾有幸得见天颜,皇上说的许是奴婢的姐姐。姐姐前些年在庄上侍候过。”
胤禛松了口气,这番话证明了他的清白~
胤禟半开玩笑地道:“倒是一桩风流误会,不若皇上就将这丫头收了。皇上后宫空虚,此时又不便选秀纳妃,将她带回去,也算臣弟为我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略尽了绵薄之力。”
侍女羞得不知怎么好。拧着裙边的指尖用力到没有血色。
胤禛允礽齐刷刷看向允禟,脸色都不大好看。
“先帝才去,朕无心想这些。老九一番好意,朕却只得推却了。”
允禟见胤禛是真心不愿,一笑不再提及此事。“皇上,请。”
胤禛举筷,忽然发现满桌皆是素食。此时距康熙驾崩已过了三月,应是允禟有意安排。顿觉心中一暖,眉眼间淡漠融化开来,微微一笑。
允礽刚脸色缓和了些,举杯欲印,见此心里头又微微泛起酸涩。这种温柔的笑容他都少见,如今却被老九看了去……罢了,他待老九再好,不过是兄弟情义。这世上兄弟成了情人,怕是只有他们二人吧。
允禟举杯:“臣弟敬皇上一杯。”
胤禛一饮而尽。
允礽沉默地抿了口酒。他待老九再好,不过是兄弟情义。
允禟又命人给胤禛布菜,“皇上尝尝这个,虽比不上宫里头的手艺,做法却新鲜。”
胤禛好奇地尝了一口。“这是何物所做?”
胤禟眉眼间泛起一丝狡黠。“恰巧奴才前几日也问过厨子。皇上不妨猜猜是何物。”
胤禛认真思索,微微偏着头,秀气的眉尖拧起:“嗯,难不成是……鸡肉?”
允礽心中默念。他们是兄弟情义……
“皇上这遭却是猜差了。罚酒一杯。”
兄弟你妹!允礽站起来,淡淡道:“皇上日理万机,不便多饮,我来代劳如何?”
允禟没看允礽,微微一扯唇角:“二哥何必认真,皇上政事缠身,到弟弟这里就是图个清静痛快。几杯酒哪里就醉了?”
胤禛却看出允礽隐忍的不悦,心里叹气,小醋怡情,大醋伤身。吃醋就是天下所有攻君的基本属性。
胤禛(看着美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胤礽(心中酸涩,恍然大悟):我竟爱上了自己的兄弟!
胤禛(和大臣饮酒):X大人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不但文采无双,人也风流倜傥……
胤礽(默默观望,咬牙握拳):本想在你身后默默看着你幸福,但嫉妒让我下定决心,谁都不许碰你!你是我的!
胤禛(抱着一只小狗):小白小白,给朕叫一声。
胤礽(上来就把人往屋里拖,顺便将狗狗扔到外面):过来。
胤禛(反抗):这是白天!
胤礽(黑脸):你竟然对一只狗比对我还好,要补偿我!
胤禛轻咳了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二哥,老九,你们皆是一番好意,朕心领了。回去还要召见大臣,饮酒过量恐怕误事。朕喝了这杯,剩下的便有劳二哥了。”
允禟先举杯:“二哥处处为皇上着想,弟弟却没二哥这么细心。先敬二哥一杯。”
允礽喝了,又端起杯。“老九也是一片赤诚。我也敬你。”
允禟也是干脆地喝干了杯中酒。
两人本就互相不服,这一来一往就带了点针锋相对的味道。虽表情神态未变,却不住相互敬酒,谁都不肯先停下,似乎停下就是认输似的。侍女忙着斟酒不停。
空气中带着火药味,胤禛吃的也不安心。直到两人都喝得微醺,颊畔微红,胤禛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道:“宫中还有事,今日便暂且回了。改日再来。”
回到养心殿时辰尚早,胤禛刚关上门就被拉入了熟悉的怀抱。
允礽带着酒意吻上了胤禛的唇。酒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传递,带着强烈的侵略的意味。胤禛没喝多少酒也觉得自己醉了,头脑一片混沌,不自觉地回抱住允礽。
一吻结束,胤礽抬起头平稳了一下呼吸。抱着胤禛的手又加了几分力。“皇上。”
胤禛知道他心中酸涩,感觉却很复杂。瞪了允礽一眼,口气却柔软的很:“怎么,吃醋了?好没道理。”
允礽抓起胤禛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他的指尖。“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他喜欢的不是胤禛,哪里犯得上吃自己兄弟的醋,只怕胤禛和允礽抱在一处他都不会多想。但有他一个先例,谁能担保兄弟里头没有第二个他?这下不单要防女人,还要防男人……都是自作孽。
胤禛哼了一声。“朕与他们清清白白,与朕何干?”顿了一下,又别别扭扭地道:“朕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失言。选妃三年之内绝不会有。三年之后,朕自有他法,绝不会负你便是了。”
极少这么直白地表明心迹,胤禛耳尖都红透了,低声抱怨道:“倒是你,原先惹下的风流债还少吗?看你那一后院的女人,朕随便走走两次都能碰到……以后要是再敢……”
“不敢。”允礽只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骄傲,低低笑出声来。这是他的人,尽管尴尬却直白地向他表明绝不相负。这样好的伴侣是他的,只爱着他,这还不够吗?“有你一人足矣。”
61、强国
“八哥。”
“八哥。”
允禩回头一望,却是允禟、允俄。笑道:“还以为皇上召我商讨京中事务,没成想你们也来了。”
三人刚到养心殿前,允俄眼尖,指着远处快步走来的人:“那不是老十四?”
允禵远远也看着了三人,诧异地唤道:“八哥、九哥、十哥。”
外头站着的太监进去通禀,不过片刻便出来,弓着腰笑道:“皇上有命,请四位爷进殿议事。
四人依次进了养心殿,一齐跪下行礼:“臣弟参见皇上。”
胤禛坐在案后,眼下一片青黑,捏捏眉心:“不必多礼。你们来的倒快。”
允禵笑道:“臣弟刚巧到了门口,马都已备好,皇上旨意便到了,召臣弟入宫。臣弟直接上马赶过来,可不是比平日快些。”
胤禛半开玩笑地道:“朕这旨下的不是时候,倒误了你的事。”
允禵摇头:“哪里是什么要紧事。便是要紧事也远比不上皇命。”
允俄悄悄撞了允禟一下,朝胤禛的方向一挑眉。
允禟知他的意思是说胤禛一改往日严肃,忽这般随和,怕是来者不善。也不理允俄,只低头不语。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二爷来了。奴才给您请安。您快进去吧,皇上和几位爷都在里头呢。”
殿中几人的视线刷的一下都集中到了门口。
允禩这些年头一回见允礽,面上笑容丝毫不变,不着痕迹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胤礽倒是和十年前变化不大,比之最后一面憔悴消瘦的模样,倒还精神了不少。原来眉宇间隐隐的浮躁之气全消。允禩心中暗暗嗤笑,多年幽禁倒也有好处,闭门不出整日读书,也算是修身养性。
允禟上次已见过允礽,两人酒桌上暗暗针锋相对,实在算不上美好的回忆。许是天生八字不合,允礽在他心中始终不讨喜。允禟目光淡淡扫过允礽,如同未见,看向别处。
允俄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警惕地看向允礽。见他丝毫不在意,又觉自己这般警惕落了下风,对方已经不是当年的太子,只是幽禁多年一无所有的对头,他何必如当日一般慎重。暗哼一声,也扭脸盯着地上一点。
允禵悄悄用眼角余光留意胤禛,见他一看到允礽,表情顿时柔和了一瞬,低头撇撇嘴,对允礽的厌恶又深了几分。既已被囚禁便老实呆着便是了,还出来小丑似的蹦跶。当年他与胤禛就是因阵营不同相敬如冰,好容易兄弟关系缓和了许多,当日的罪魁祸首又出来作梗……
允礽感觉到几人并不友善的目光,只当未见,从容跪下行礼,规矩丝毫不错:“臣参见皇上。”两人独处之时,并不特别在乎这些个礼数,但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却丝毫放松不得。
“不必多礼。”胤禛的反应和适方对允禩四人才一样。不但说辞一致,就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不差,以示没有亲疏之别。
“今日朕将你们召来,有要事相商。”胤禛自案上拿起一个折子,苏培盛连忙过来取了。几人是按长幼序齿而立,所以苏培盛先双手呈给了允礽。
允禟眉尖一挑,没发一言。
允礽早已听胤禛说过此事,不过还是微露诧异之色,细细读完,转身将折子递给允禩。
允禩略略浏览了一遍,捏着奏折的手一紧,又从头细细看起。
待几人都看过了。胤禛沉声道:“如何?”
允俄上前一步:“臣弟以为,事兹大体,还需三思权衡才是。”摸不清胤禛所想,事兹大体,还是不要贸然应和。
允禩允禟却比他想得多些。上奏折之人乃是戴铎,胤禛手下门人。并非位高权重之臣,却上了这么一个折子。这折子与其说是戴铎所想,不如说是胤禛所愿。既然如此,胤禛叫他们来自不是听忠言逆耳的。
胤禛眸光冰冷,句句如刀。“朕登基之初,朝中事务繁多,欲找个办事能臣辅佐朕处理京中事务都找不齐,还是找了老八、老十三做总理事务王大臣。云南民怨沸腾,当地官员不知安抚百姓,一味弹压,欺上瞒下,差点酿成大祸。江苏巡抚只会给朕递请安折子,若是他能将江苏治理的井井有条,不需请安朕也安心,但他没这个能耐!还有些个人打歪门邪道的主意,不会做官,却会四处找祥瑞。祥瑞一事,大多是人阿谀媚上而已。这些无能之辈也配食俸?朕决意会试加一科时务侧。同时仿先帝博学鸿词科加开经济特科,各地官员举荐博学而有声望之贤士,直接参加殿试。”
清国之衰,由根而腐,绝非一枪一炮便可扭转。清朝的武器在鸦片战争时期也非十分落后,有红衣大炮、子母炮和连珠火铳等。胤禛不是武器专家,不知道如何造飞机原子弹之类,说实话即便有了原子弹,有慈禧老太太、狂奔五百里的统帅、在大炮上晒内裤的士卒,这仗也没法打。说不定窝里斗,第一颗原子弹“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中国人自己。
强国也非一日一年,甚至一代之事。胤禛现在脱了龙袍振臂一呼“民主自由、超英赶美”,除了落下个患有狂疾之名什么作用都起不到。还是要从教化百姓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