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迎着冷漠嘲讽的目光,尚且能挺直了脊背告诉自己:我不在意;可是面对善意的怜悯时,就会忍不住觉得可悲可怜。
马天问:“你现在……”
何喻举高手里的口袋,“我是来送外卖的,”然后又强撑着笑容道,“不好意思师兄,现在没办法跟你细聊。”
马天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大概也是不忍心在这里聊这些尴尬事情,只问道:“有电话吗?有空出来喝两杯?”
何喻应道:“好,没问题。”然后掏出手机来与马天交换了电话号码。
马天走时拍拍他肩膀,“没事,慢慢来。”
何喻笑着点头,接受了他善意的安慰。
把楼下几层的外卖送外,何喻走回电梯,按了十五楼。
电梯里有一个从一楼上来的年轻女人,穿着短裙西装,踩着高跟鞋。何喻走进去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往里面退了一步。等何喻提着装盒饭的口袋靠近时,她抬起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何喻从电梯门上的倒影看着她,心想:这是你们副总经理的午饭,有这么恶心?
女人也是到十五楼的,见到何喻跟她一起走出电梯,叫住了他,“你是送去哪个办公室?”
何喻拿出单子看了看,“512。”
“搞错了吧?”女人有些惊讶。
何喻问道:“512是不是姓乔的先生?”
女人道:“是的,可是……”
何喻打断她,“那就没错。”
512在走廊尽头,是个大办公室,里面还有休息的套间,而外面则是乔慕冬助理的办公室。
何喻敲门,开门的是那个叫黄海生的年轻人。他在这午饭时间还尽职尽责地在办公室里守着,见了何喻,神情有些微妙,去敲里面乔慕冬的房门,“乔先生,你订的饭送来了。”
“进来。”乔慕冬的声音隔着一道木门显得有些沉闷。
何喻把饭递给黄海生,“谢谢,18块。你可以帮忙收下吧?”
黄海生一时犹豫着看向何喻,随即便听到里面的门被人用力打开,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乔慕冬站在门口,指着何喻,“你,进来。”
何喻没有办法,他想着乔慕冬是不是不干上他一次就不会死心,提了盒饭进去乔慕冬的办公室。
乔慕冬在他身后将房门重重关上。
乔慕冬的办公室如同何喻所预料的一样,宽敞奢华,高调地炫耀着凌云的财力。他把口袋放在光泽柔润的大办公桌上,忍不住走到桌子后面,坐上了乔慕冬的真皮大转椅。
乔慕冬走到办公桌边上,抱着双手看他,没有说话。
何喻转动椅子,将身体靠近了后面的落地玻璃,然后几乎将脸贴了上去,看向玻璃窗户外面蔚蓝的天空。
十五楼,在这个充斥着高楼大厦的新兴城市里,并不能算是十分高,视野自然也无法一望无垠。可是三年前的何喻,就是这么期盼着,在凌云这栋钢铁大楼里面,能越升越高,终有一天能在十四、十五楼甚至更高的地方,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何喻的额头贴着冰冷的玻璃,呼吸的热气拍打在透明的窗户上,凝结成一片白色雾气。城市的天空并不十分蓝,甚至还没有他在安府监狱时,隔着小窗户看向外面的那一片天空蓝,可是人还是止不住向往,总觉得更高的地方,还会有更美好的风景。
很突然的,乔慕冬从身后将何喻抱住了。他是躬着身子,手臂从何喻腋下穿过去,紧紧环抱住他的胸口,一只宽大的手掌贴在何喻的胸口,正好能感觉得到他的心跳。
何喻有些惊讶,乔慕冬不是应该一上来就扯他裤子吗?怎么能做出这种温情的动作来?
乔慕冬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在那一瞬间,他觉得何喻就像是要从这里跳下去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所以他的身体在他的大脑作出反应之前就行动了,他将何喻牢牢抱住,这样何喻就无法再从他面前逃走。
何喻抬起一只手,反手摸上乔慕冬的脸,轻轻抚弄,问道:“怎么?现在要做?”
乔慕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问道:“做什么?”
何喻说:“做什么都可以。”
他抓着乔慕冬的手让他松开他,然后转了个身面对着乔慕冬,伸手缓缓拉开乔慕冬的裤子拉链。
乔慕冬迟疑了一下,没有阻止何喻的动作。
何喻把他腿间的东西掏出来,握住轻舔了一下圆润的头部,然后抬眼看着乔慕冬,说道:“我今天随你怎么做,做完了就别缠着我了行不行?”
乔慕冬双瞳陡然紧缩,正要发怒时,房门被人从外重重推开了。
第 17 章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乔慕冬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用身体挡住何喻的脸,抱着他埋头在自己腹部,连拉链也顾不得拉上,侧着身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就朝门口扔去,“滚出去!”
扔出手之后,那东西险些砸到门边上站着的人,然后落到了地上,才看得清是个订书机。
而闯进门来的凌芷露也愣了,她本来气势十足,推门时大声喊着:“乔慕冬!”可是接下来就哑了,大概是没想到会见到这种场景。
黄海生跟在凌芷露身后,又着急又尴尬,连忙把凌芷露往门外拉,“凌小姐你先跟我出去吧。”
凌芷露这回倒没在坚持,被黄海生拉了出去。随后黄海生替两人将门关上。
乔慕冬低下头去,看到何喻的脸紧贴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脸色有些发白。乔慕冬忽然就觉得心疼了,他伸手揽住何喻后背,“起来。”
何喻随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乔慕冬带着他往里面的小套间走去,同时安慰他道:“没事,她应该没看到你,反正也不认识。”
刚才那一下太快,何喻也是听黄海生喊“凌小姐”才反应过来闯进来的女人是凌芷露,至于凌芷露有没有看清他是谁,何喻心里真的没底。
即使再怎么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何喻也不是个暴露狂,这种最为隐私的一面,说什么也不愿意暴露在别人面前,而且那个人还是付晨山的恋人。
小套间里面有床有衣柜,还附有卫生间。
乔慕冬让何喻在床边坐下,将自己衣服和裤子整理好,走出去时关上了房门。方才没反锁办公室的门倒也不是因为他的疏忽,他让黄海生帮他叫外卖,只是想要见一见何喻罢了,至于见了之后要怎么样,乔慕冬确实还没想过。反正他是没打算在办公室里就和何喻做这种事情的。
乔慕冬开门出来,看到凌芷露挺直脊背,抱着双臂站在黄海生的办公桌前。听到开门声,凌芷露转过头来看他,露出厌恶神色来。
虽是同一个父亲的亲生兄妹,可是凌芷露向来是看不起乔慕冬的,在付晨山面前,凌芷露一直都把乔慕冬叫成野种。可是过去的轻蔑在今天彻底变成厌恶和恶心,凌芷露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变态。”
乔慕冬浑不在意的样子,抽出一根烟,示意黄海生给他点上。
黄海生夹在两人中间十分为难,一个是凌家大小姐,一个虽不姓凌,却是实实在在的凌家大少,自己谁也得罪不起,恨不得就此消失算了。
黄海生替他将烟点燃,乔慕冬缓缓抽了一口,对凌芷露说:“有屁就放!”
凌芷露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将怒气压了下去,说:“我已经没话说了,你这种变态,等着爸爸把你赶出凌云吧!”她转身,姿态优雅走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走廊里,直到停在电梯前面,才终于消失。
乔慕冬根本不在意凌芷露的威胁,而是对黄海生道:“你怎么做事的?她想闯你就让她闯?”
“对不起,乔先生。”黄海生连连道歉,“我拦过了,可是实在拦不住,凌小姐她……”
“好了好了,”乔慕冬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如果有下次,你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黄海生满头冷汗,低着头不敢说话。
乔慕冬回去办公室,这次特意将房门反锁了,才去小套间里看何喻。
何喻仍然坐在床边上,他心里有些乱,反复回忆着刚才的细节,不知道是不是被凌芷露看到了。如果凌芷露看到了大概会告诉付晨山吧,可是就算告诉了付晨山又怎么样,他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乔慕冬推门进来,何喻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站起身说道:“我走了。”
乔慕冬连忙拦下他。
何喻被乔慕冬半抱在怀里,也懒得挣扎,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心情。”
乔慕冬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不是要强奸你。”
何喻被乔慕冬拉回床边坐下,乔慕冬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让他觉得莫名安心,他倚着乔慕冬肩膀不想动,问道:“她走了?”
乔慕冬“嗯”了一声,随即又冷笑道:“大概是迫不及待到老头子那里告状去了。”
何喻低着头,乔慕冬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凌强,何喻还记得很清楚这个人,他刚刚入职凌云那年,他们这批新进员工有幸得到过凌强的接见,那是专门为他们这批人举办的欢迎会,在会上凌强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握过手。何喻还记得,凌强和他握手的时候,对他说:“年轻人不错,就是要这么朝气蓬勃的样子,凌云以后就在你们手上,你们都是凌云的主人。”
何喻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大概是因为当时凌强的表情,诚恳而气势凛然,好像真的对他寄予厚望一般。
那时候的凌强就已经两鬓斑白了,或许是白手起家,多年劳累所致。可是这个人又有一种天然的坚韧气概,无论是站是坐,脊背都挺得笔直,走起路来步伐坚定有力,何喻曾想,这么一个人放在古代,大概就该是个将军,高骑战马,挥斥方遒,裹着黄沙漫天战局在握。
何喻对凌强,几乎是有些敬佩的。
然而他与乔慕冬相识也不算短了,哪怕是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蓦然间告诉他乔慕冬是凌强的儿子,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乔慕冬身上是带了些流氓匪气的,与凌强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到底不同。但若是细看,乔慕冬的五官又带了一些凌强的影子,他的鼻梁轮廓和下巴都有些像凌强,大概是真的源于那种血脉相承的天性吧。
忽然拥有了一层特殊身份的乔慕冬,让何喻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不过乔慕冬显然没有那么多心思,他抱了何喻在怀里,觉得很满足。
看到何喻走神,乔慕冬问道:“在想什么?”
何喻抬头看他,回过神来,“我在想我再不回去,黎哥大概不要我干了。”
“不干算了,”不管是在付晨山还是乔慕冬眼里,这大概都算不上是什么正经工作。
何喻觉得车轱辘话老说实在没意思,“我不干了吃什么?”
乔慕冬说:“你要对这个有兴趣,我出钱给你开个馆子,你去当老板?”
何喻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慕冬又说:“不然酒吧、KTV怎么样?你要实在兴致高涨,去搞个娱乐城,弄点少爷小姐什么的也行。”
何喻体会到什么叫哭笑不得了,他一把推开乔慕冬,“少扯淡!”
乔慕冬怒道:“我跟你说真的,少TM嬉皮笑脸鬼扯。”
何喻不想反驳到底是谁鬼扯,站了起来,指着乔慕冬说道:“姓乔的,你脑子烧坏了吧?”
乔慕冬面色阴沉,“你说什么?”
何喻道:“在监狱里你非要搞我不可,我可以理解,那里没办法,没女人。现在都出来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外面男的女的那么多,比我年轻比我漂亮也有的是,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乔慕冬推开他的手,“不为什么!我就是要搞你!”
何喻死死盯着他,忽然似笑非笑说道:“乔少爷,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啊?”
乔慕冬猛然站了起来,一挥手道:“滚你的蛋!你什么玩意儿!”
那一下乔慕冬情绪有些激动,挥手时手背打在了何喻的右边脸上,颧骨那一块儿顿时有些发红。
何喻被打痛了,气愤道:“乔慕冬,你恼羞成怒了吧!”
“放屁!”乔慕冬哪里肯承认。
何喻愤然转身,“懒得跟你说!”
“不许走!”乔慕冬伸手来拉他,抓住了他手臂不放。
何喻怒意上涌,握紧了拳头,转身一拳打向乔慕冬小腹。他这一下没有留情,乔慕冬痛得身体都蜷了起来,抓着何喻手臂的五指开始用力,何喻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断了,下一秒就被乔慕冬整个人仰面掀到了床上。
乔慕冬的拳头擦着何喻耳边落了下来,几乎带起一阵风,何喻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结果那一拳只是落在了床上,乔慕冬始终下不去手,松开何喻站起来,说道:“滚!”
何喻从床上翻身起来,盯着乔慕冬,见他真的不再阻拦自己,才推门出去了。
直到走出了凌云大厦,何喻突然想起,乔慕冬还没给他盒饭的钱,自己辛辛苦苦忙了一个中午,还要替乔慕冬倒贴十八块钱。那一瞬间何喻想死的心都有了,赌咒发誓,再也不接乔慕冬的生意了。
第 18 章
晚上何喻回到付晨山家时,觉得有些精疲力竭。倒不是因为工作劳累,那种身体上的疲倦远远比不上心里带来的压力,或许是太过紧绷了,直到现在也觉得难以放松。
房间里没有开灯,何喻也不知道付晨山是不是在家。他关上房门,就将身体放松倚靠在房门上,闭上眼睛,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
付晨山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了,橙黄色的灯光从门内渗透出来,何喻听到付晨山走出来的声音。
“你在家啊,”何喻埋下身开始脱鞋。
“嗯,”付晨山站在何喻前面,打量着何喻一身宽大的衣服,那明显是其他男人的衣服。
何喻穿上拖鞋,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把外面的衬衣脱下来,说:“我先去洗个澡。”
付晨山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臂。
何喻停下来看他,“怎么?”
付晨山抓住何喻的手紧了紧,然后又放松力道,问他:“你昨晚在哪里过夜的?是不是乔慕冬那里?”
何喻脑袋里霎时一阵空白,只想着为什么付晨山会想到乔慕冬?是不是今天凌芷露认出他来了?
付晨山看何喻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紧抿着,猛然用力将他的手抬高,“今天在乔慕冬办公室那个真的是你是不是?芷露跟我说,我还不相信!小喻,你在搞什么?”
何喻手臂被他捏痛了,用力扭动着想要甩开他。
付晨山却死死握住不肯放,沉声道:“你是不是一定要这样?”
何喻觉得怒火上涌,“我怎样了?”
付晨山说:“你跟那个姓乔的野种鬼混?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何喻没想到付晨山会说出这种荒谬的话来,被气得几乎笑了出来,“什么叫自爱?我要跟谁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关你什么事?”
付晨山声音陡然变大,“你妈去世之前,我答应她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何喻霎时间心痛起来,一拳挥了出去,打在付晨山脸上,“你别提我妈!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
那一拳力道很大,何喻在监狱里做了不少体力活,手臂的力气并不是坐了三年办公室的付晨山可以相比的。
他被何喻那一拳打得退后两步,跌跌撞撞扶住墙壁才站稳。何喻手垂在身边,竟然觉得微微有些发抖,抬起头来才看到付晨山半张脸都泛着红,颧骨那里更是已经破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