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晨山的头垂下来,抵在墙壁上,声音顿时软了下来,“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和阿姨,我也没资格提她。”
何喻轻喘着气,退后两步坐到沙发扶手上,抬手按住额头。
付晨山站直身体,对何喻说:“你先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然后回去了自己房间,从里面将房门关上。
何喻去洗澡,洗完了之后,翻出来卫生间的药箱,从里面找出两张创可贴。他走到付晨山房间前面,轻轻敲门,他不确定付晨山是不是已经睡了。
谁知道只敲了两声,付晨山就从里面将门打开了。
何喻看他脸颊还在发红,举起手中的创可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付晨山让开,“进来吧。”
房里只开了一个台灯,床上的被子也已经摊开了,付晨山穿着格子睡衣,在床边坐下来。
何喻站在他身边,一条腿跪在床上,埋着头帮付晨山贴创可贴。
因为灯光有些暗,所以何喻靠得很近,付晨山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何喻手指的动作很轻,因为才洗了澡,散发着温暖的湿润气息。
他帮付晨山贴好伤口,退开的时候被付晨山握住了手。
何喻想要缩手,却使得付晨山抓得更紧。
付晨山问道:“小喻,你怎么认识乔慕冬的?”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跟何喻聊天,于是何喻也无法发脾气,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付晨山。
他跟乔慕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可是乔慕冬坐过牢的消息,凌强一定是要极力掩盖的,恐怕就连凌芷露和付晨山都未必会知道。
果然,下一刻就听付晨山说道:“乔慕冬不是两、三个星期之前才从国外回来的?听说他读大学就被送去了法国,你又怎么有机会认识他?”
法国?何喻忍不住想要冷笑,凌强还真敢扯,他敢打赌乔慕冬连英文都听不懂,还留学法国?而听付晨山的语气,凌云上上下下大概还都相信了。
这样子的谎言能瞒得了多久?何喻实在是想不通。大概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接纳了乔慕冬大少爷的身份,凌云他也顺利接管了,再让大家知道真相,也就没人会去在意了吧。
付晨山手上微微用力,唤回了何喻的注意力,“小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有什么朋友都清清楚楚,付晨山不认为何喻有机会认识乔慕冬那种人。
何喻想了想,说道:“读大学的时候。”
虽然和付晨山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但是因为两个人不同专业,所以见面的时候很少,只是过一、两个月会相约一起吃一顿饭。那时候何喻不敢太缠付晨山,让他察觉出来,于是交了不少别的朋友,也试着去接触过一些圈子内的人。可惜后来关系都淡了,到最终大学毕业工作了,还是将他和付晨山绑在了一起。
何喻说读大学的时候跟乔慕冬认识的,这样子付晨山就无法深究,因为乔慕冬在法国几年不可能完全没有回来过,而那时候何喻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乔慕冬本来该成为他们俩生命中的过客,却因为他突然成了凌强的私生子,给几个人带来了不一样的关系。
付晨山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却不好在问下去了。因为有一件事他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愿意再提起,那就是何喻是喜欢男人的,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何喻喜欢的那个男人都是付晨山。
付晨山自己没有接受何喻,那他就没有资格质问何喻: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又怎么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因为三年前,他利用何喻对他的感情让何喻替他坐了三年的牢,所以他更没有资格替何喻的母亲质问何喻:你为什么要喜欢男人?为什么不能找个女孩子好好的在一起?
付晨山松开了抓住何喻的那只手,他对他说:“不早了,去休息吧。”
何喻点点头,他离开付晨山的房间之前,对付晨山说道:“对不起。”
付晨山抬起头来看他,神情莫名。
何喻道:“刚才我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我妈是被我气死的,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你无关。”
“我……”付晨山站了起来。
“睡觉了,”何喻打断他想说的话,然后帮他关上房门,“晚安。”
那天晚上,何喻又做梦了。他梦到他和付晨山两个人,站在一个没有窗户没有门的小屋子里面,付晨山对他说:“小喻,我会等你出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了。”然后付晨山从一道凭空多出门的铁门里出去了,等付晨山出去,铁门一关紧,整个房间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没有门没有窗户的样子。何喻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该是天荒地老了,有人打开了门。付晨山和何母一起站在门口等他,一人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小喻,回家了。”何喻很是欢喜,走过去握住他们两人的手,陡然发觉触手一阵冰凉,连手臂都冻了凉了,他一惊,整个人在床上清醒了过来。
何喻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晾在了被子外面,想来梦里本来是个好结局,偏偏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翻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却很久都没有再睡着。
天刚刚亮了不久,何喻就起床了,他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听到付晨山房门打开的声音。付晨山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边扣衬衣扣子,一边对他说:“我送你去上班。”
何喻把漱口水吐出来,说了一声:“好。”
付晨山开车,何喻坐在副驾。因为出门时间还算早,所以街道上还不是太堵。
等红灯的时候,付晨山对何喻说:“小喻,乔慕冬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和他保持些距离。”
何喻没有说话,看着前方。
付晨山又说道:“他未必能在凌家留多久。”
何喻慢慢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
这时候绿灯已经亮起,付晨山踩了油门将车开出去,没有再说什么。
第 19 章
付晨山把何喻放在仁信街的街口,就开着车朝凌云去了。
何喻往前走了一截,还没走到食有味,就看着那前面远远聚集了一群人,嘲嘲嚷嚷,都围着那大门看热闹。
何喻顿时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看到食有味大门紧闭着,不知道被什么人泼的红油漆,一道一道的显现出往下流淌的痕迹,看着就像是血淋淋一般惊心动魄。而且大门外面还被人给加了一把大锁,从里从外都没办法打开。
几个伙计都到了,老庞仰着头,大声喊:“黎老板!”
何喻一把按住他手臂,问道:“庞哥,怎么回事?”
老庞也急,说:“不知道啊,来了就这个样子,喊老板没人答应,打手机也没人接,不知道在不在楼上!”
老庞手上本来有餐馆的钥匙,可是这时候也没法开门,大家只能干着急。这大半条街的商户都凑近了来看热闹,紧挨着的隔壁两家有人说昨半夜好像是听到有动静,不过太晚了,没人出来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喻一看这架势,明显是有人找餐馆麻烦,而且多半是冲着黎唐来的。
他问老庞:“报警了吗?”
老庞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问道:“打110了吗?”
何喻心里着急,对老庞说:“你们打电话叫警察,我想办法上去看看。”
老庞抓了他手臂,问道:“怎么上去啊?”
何喻道:“我去借个梯子。”
在隔壁的小面馆借了把长梯子,何喻搭在食有味招牌上面,往上面爬。
楼下看热闹的人太多,都在喊着“小心”,叫得何喻心里也扑通扑通的直跳。夏小霞伸手在下面扶住梯子,仰起头喊:“小何哥小心。”
何喻还得抽空答她一句:“没事,放心。”
二楼的窗户是关着的,窗帘也从里面拉上了。何喻翻过招牌,伸手够着二楼窗沿,去推窗户。窗户并没有上锁,很轻易就推开了。
何喻喊了一声“黎哥”,见没有动静,干脆就翻窗子进去了。
黎唐不在房间里面,也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就像它平时那么乱,手机还放在枕头边上,开的震动,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不过灯是开着的,门也是打开的。何喻猜测着,大概是黎唐睡到半夜,听到一楼有动静,所以起床下楼去看,后来,或许是被人给带走了。
“小何!”老庞在楼下喊他。
何喻探出头去,回答道:“黎哥不在,找人想办法把锁打开吧!”
然后何喻又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发现餐厅大堂内桌椅胡乱翻倒着,像是有打斗的痕迹。酒柜也被人推倒了,酒瓶子砸了不少,地上还淌着酒液。何喻却发现收银机并没人动过,再加上楼上也没人翻过,他觉得应该不是来偷抢的,就像是专门来找黎唐麻烦的。
很快,110巡警来了,撬锁的工匠也来了,餐馆外的大锁被人撬开,老庞几个人连忙把门打开来。
警察先是查看现场情况,又大概问了问事情经过,最后叫了何喻几个人去派出所做笔录。
何喻坐上警车的那一瞬间,忽然心里觉得慌得厉害,伸手就想要开车门。坐他身边的老庞连忙拉住他,问道:“怎么了?”
何喻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满头冷汗,摇摇头说:“没什么。”
笔录做的很详细,何喻将自己来上班之后听说和看到的情形都详细告诉了办案民警。最后的时候,年轻小警察问他:“知道黎唐平时有跟什么人闹过矛盾么?”
何喻摇摇头,“没见过。”
警察又问:“有他家里人电话或者知道他有什么经常来往的人么?”
何喻双手交握着,抵在嘴唇前面,“没有,我来工作不久,几乎没见到黎哥离开过食有味,平时都是他一个人,也没什么熟人来找过他。”
笔录做完,小警察让他签字按手印,何喻手颤了一下,握了握拳头,然后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才签名字,同时问道:“有办法找到黎哥的下落吗?”
小警察说:“目前线索太少,昨晚也没有证人目击到他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调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车辆或者是行人出现过。如果你们有什么消息,也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仁信街是小街道,路上根本没有监控,能找到监控的最近的地方,也是仁信街口子上那个交通灯前面了。这也只能看到有没有车辆驶入仁信街,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何喻从派出所出来,忍不住越来越担心,不知道黎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回到餐馆里,见到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夏小霞拿了个拖把把地上的酒拖干净,见何喻回来,问道:“警察怎么说?”
何喻摇摇头,“警察说会尽力查。”
夏小霞忍不住撅起嘴,“那就是没消息了?那今天我们生意还做不做啊?”
老庞从厨房提了一桶水,然后拿了个拖把想要擦掉门上的红漆,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是白使劲。
何喻拦住他,说:“别费力了,去搞点汽油或者香蕉水,看能不能洗得掉。”
老庞把拖把往桶里一扔,叹一口气说道:“你说这是搞的什么事儿啊?!”
黎唐这个餐馆开了近半年,几乎所有的厨子和小工都是那时候雇的,没人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他向来独来独往,似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回猛然间出了事,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可能是什么人干的。
至于何喻,他和黎唐唯一的联系,就是方文泰。方文泰比何喻进去监狱还早些,前前后后坐了快五年了,他与黎唐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何喻没有详细问过,可是现在想来,也许方文泰能够知道黎唐到底得罪过些什么人。
问方文泰?那不现实。就是要探监,何喻大概也没那个资格。那该怎么办?除了方文泰,何喻这时候能想起的,竟然只有乔慕冬。
要不要……找乔慕冬?
老庞见何喻站在原地发愣,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递了根烟给他。
“谢谢庞哥,”何喻接了过来。
老庞说:“你也别太担心,你黎哥这个人平时挺有分寸的,也不像是在外面惹事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何喻面前笑了笑,“希望吧。”然后回头看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餐馆,说,“今天恐怕没有生意上门了,不过中午的外卖还能送。”
老庞赞同地点了点头,“黎唐这个人嘴巴不饶人,可是平时真不亏待我们这些兄弟,别人不敢保证,反正有我老庞在,这店就会好好开下去。”
何喻深深吸了一口烟,忽然对老庞说道:“庞哥,我去找个朋友,试试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店里面就靠你守着了。”
何喻还是决定去找乔慕冬,不知道有没有作用,至少他要去尝试一下。
他先给乔慕冬打了个电话,却有些意外没人接。一直到自动挂断,何喻看着拨出的号码,心想乔慕冬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没办法,是自己有求于人,只得亲自跑一趟凌云,希望今天乔慕冬在上班。
还不到中午送饭的时间,何喻两手空空也没有提着食有味的袋子,保安公事公办,把他给拦下来了。
何喻说:“我找乔慕冬。”
保安说:“不管找谁,前台登记,我不能随便放你上去。”
前台小姐态度好了许多,微笑着问道:“先生,请问你有没有预约?”
何喻摇头,“没预约,你直接给他打电话,说何喻找他,问他见不见。”
前台小姐犹豫一下,还是帮他拨通了乔慕冬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黄海生,他说乔先生在开会,现在没有空。
何喻伸出手来,让前台小姐把电话给他接。
前台小姐迟疑一下,对黄海生说道:“那位何先生要和您通话。”便把电话给了何喻。
何喻问:“乔慕冬在开会?”
黄海生知道何喻和乔慕冬关系不简单,也不敢怠慢,道:“乔先生开会去了,手机放在办公室可能是忘记带了,你有什么事,等他会议结束我可以帮你转达。”
何喻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有事想要找他帮忙,等他开完会了答复我一声,我在这里等着。”
黄海生闻言,“哎?”一声,惊讶道:“一直等吗?”
何喻说:“嗯,麻烦你了。”然后把电话递还给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第 20 章
乔慕冬这时候正在开会,是凌云每月的例会,高层都要出席,各部门总结当月工作情况。算不得什么太重要的会议,不过因为凌强的出席,所以气氛有些严肃。
凌强对细节向来要求严格,会议过程中有问题可以大声发言,但是不允许交头接耳;有电话可以接,但是手机必须开成震动,自觉出去会议室接,不能打断别人发言。
乔慕冬来的匆忙,手机丢在了办公室根本没带着,这时候听得心不在焉,盯着桌子上的笔出神。
凌强注意到乔慕冬在走神,他也有些无奈。乔慕冬对凌云的业务说不上一窍不通,可是十窍里至少有七窍是不通的,他有心想让乔慕冬去读几年书学习一下,可是乔慕冬直说了,他快三十岁的年纪,把他丢回学校他也就是混日子了,根本学不进去。于是这成了凌强如今最大的矛盾,他确实想把凌云交给乔慕冬,又怕是在自寻死路;如果放弃乔慕冬的话,他又只剩下凌芷露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知道买衣服买首饰,凌云给她也就等于给了付晨山,等他老去,凌云就不再姓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