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云端之上有一座城堡,它的名字叫天空之城。
——3-1
送走了关家三兄弟,宁舒转身回屋准备收拾收拾去便利店打工,也不知李严熙帮他请了多久的假,等下过去就先把假销了吧,虽然身体还是觉得时常酸软,可是生活还是要过的。
宁舒出门的时候父亲还没回来,他特意绕了两条街,站在街的对面透过餐厅正门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的看见父亲正在收拾一张桌子,客人刚刚离开,桌上一片狼藉,可是父亲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宁舒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见过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在他的结婚证上面,那时候父亲还很年轻,脸上没有皱纹,眼睛也非常有神,对着镜头明亮的微笑着,若不是生活太过无常,他想,父亲大概也能像其他人一样的青春活力,不似如今的老迈和沧桑。
街上到处都是明亮的灯光,商铺超市里灯火通明,他一步一步的走着,觉得脚下的步子无比沉重。
或许,人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结婚、生子、抚养、迟暮。
完成了这四个任务,人的一生也就走到头了。
他从出生便是父亲的责任,现在这个责任长大了,是时候将这重担从父亲身上卸下了。
到便利店的时候,几个月没露过面的老板意外的竟然也在,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为人和善,挺着个明显非常的啤酒肚,看见宁舒进来,笑道,“宁舒啊,我天天盼着你来呢,你可终于来了。”
宁舒不明所以,又听老板说:“上次你哥来说你要辞职真吓了我一跳,以为你做得不开心呢,原来是要准备考试了,怎么样?有把握吗?”
宁舒还没从“辞职”这两个字里醒过神来,听见老板最后那个问句才勉强应了一声,他什么辞的职?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哥哥?他什么时候有个哥哥了!
李严熙的脸突然从脑子里跳出来,宁舒有些郁闷,这个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来,这是你的工资,我给你多算了一个月的钱,拿去好好复习,该吃的要吃,别省着。”老板递过来一个纸袋,笑着说。
宁舒听了,忙说道:“老板,你给我结一个月的工资就行了,多的我不要。”
“哎,拿着,别不舍得花,我儿子当年高考的时候那简直就像在打仗,吃不好睡不好的,虽然学习要紧,但是身体还是要注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要是身体垮了还拿什么去考试,你说是吧?”那老板硬是要将钱塞到了宁舒手里,笑着说道。
宁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有些堵,只得闷闷说:“谢谢老板。”
“看这孩子,回去好好复习,要打工等以后毕业了出息了去大公司上班,坐写字楼,哈哈。”老板拍拍他的肩膀,那手上带着宽慰的意味,宁舒点点头,“我会的,谢谢老板。”
“不用客气,话说回来,你大哥是干什么的?”
宁舒疑惑的看着对方,听见对方继续说道:“我看人一向很准,你大哥一定很有出息吧?来的时候开的还是几百万的车子呢,跟我说你马上要高考了,体验生活到此结束。”
听了这话,宁舒不由得笑了笑,老板嘴里的那个人定是李严熙没错了,只有那个人才能如此的直截了当又让人无法反驳。
回去的路上,宁舒又去了父亲工作的餐厅,得知父亲已经回家了才往回走。
不知为什么,口袋里揣着工资,此刻却只想见见李严熙,想告诉他自己现在的心情,虽然工作没了让他郁闷了一阵,但是,看见那个老板脸上鼓励的神色和那些宽慰人的话语,让他莫名的感动。
明明只是并不熟悉的陌生人,硬要说关系的话,也只是雇佣关系罢了,对他却如此慷慨和照顾,父亲说得对,这世上,果真是好人比较多。
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屋里看电视,看见他进来,不由得问道:“今天不用打工啊?”
宁舒将口袋里的袋子拿出来递给父亲,“这段时间复习越来越紧张,我怕耽误学习,所以把便利店的工作辞了。”
宁怀德没伸手接,只是对他说:“你长大了,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了,钱你收着,该用就用,别不舍得。”
宁舒笑,从袋子里抽了两张出来,然后将钱袋又递了过去,宁怀德犹豫了一下,将钱收了下来,“我刚刚好像看见李先生的车了,他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心里一顿,宁舒忙问道:“在哪看见的?”
“就一个小时前吧,收桌子的时候看见的。”然后宁怀德又报了个车牌号,那的确是李严熙的车,只是他下午才刚刚送他回来,怎么晚上还会在这附近出现?难道是有什么应酬吗?
心里虽疑惑,宁舒倒没多想,听见父亲说:“他最近没来找你吧?”
宁舒摇摇头,昧着良心说:“没有。”
宁怀德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李先生的确是个人才,为人也不错,只是啊……”
他自然知道父亲后面省略的意思,大概又是说他们身份悬殊不适合做朋友之类的话,他心里虽清楚明白,却总是管不住自己,想要见到那个人,想跟他说话,即使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呆在那个人身边也是件不错的事。
宁舒没再说话,坐了一会儿便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墙上的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九,宁舒连早餐都顾不得吃抱着书便往外面跑,才刚跑到大门处便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书全都掉在了地上,宁舒也顾不得道歉忙弯腰去捡,没想到对方更快,两人的手拿到了同一本书,宁舒才注意到那人修长好看的手指,尾指上面戴着的玛瑙让他惊讶的抬起头,迎上对方温柔的视线。
“风擎今天出差,你抱着书是要往哪里赶?”男人低沉的声音穿破空气直达耳膜,两人靠得极近,就连对方说话时喷在脸颊上的热气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宁舒脸一红,忙站起身来,“我忘了。”
李严熙也跟着起身,手里拿着书,看着对面脸色微红的少年,轻柔的笑道:“好在我提前来了,若晚了怕是连人都见不着。”
见少年一脸疑惑的模样,男人好脾气的继续道:“忘了吗?我说了星期天带你去个地方的。”
宁舒这才想起来,李严熙的确说过这话,只是给他不小心忘了。
“走吧。”李严熙拿着书,说道。
宁舒看了看他,突然想起刚刚自己匆忙的跑出来,连门都忘了锁,虽然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锁着还是好的,“等我回去锁下门。”
李严熙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宁舒进屋拿钥匙锁门的时候,李严熙就站在院子里,眼睛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背影,笑容一丝一丝的爬上唇畔,绽放成绝美的风景。
宁舒锁好门回过身来时,便看见男人唇边那一抹迷人的笑容。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休闲的卡其裤将他的双腿衬得更加修长,正站在自家破败的院子里,即使如此,也依旧无法掩去那种混身上下的灼人光芒,宁舒微微叹口气,他早知道这个男人有着令人自卑的容貌,但是这一刻却犹为深刻,自己站在这个人面前会感觉到自卑,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完美,连一丝瑕疵也无。
对方的视线牢牢的定在他身上,里面好像泛着火一般灼热的气息。
“呃……可以走了。”宁舒被看得不自在,只得出声道。
男人脸上的神色一顿,笑道:“好。”
44.
李严熙的车停在街口的马路边,两人走到车旁,李严熙替他拉开车门,宁舒顿了顿,然后坐了进去,车门关上,过了一会儿,男人从另一边上车,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厢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宁舒转头看向窗外,突然觉得有些局促。
“吃早餐了吗?”男人边发动车子,嘴里问道。
宁舒点点头,男人轻笑了一声,语气挪揄的慢慢说道:“从听到开门声到你冲出来不过短短两分钟,即使吃最简单的早餐应该也没这么快吧。”
谎言被揭穿,宁舒有些懊恼,然后突然看向身边的男人,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严熙双手握着方向盘,淡淡一笑,“睡不着,所以提前过来了。”
宁舒抿了抿唇,李严熙说的那个提前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大概也已经明白了,敢情这人可能已经在门外站了几个小时了吧,大冬天的不睡觉竟然就这么跑了过来,这个人,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那你遇见我爸了吗?”宁舒急忙问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李严熙和父亲会撞上,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心脏跳得厉害。
李严熙一笑,“我看见伯父了,他没看见我。”
这话让宁舒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昨天我去了打工的便利店。”
李严熙却依旧一副平常的模样,“是不是在怪我自做主张替你辞掉了工作?”
宁舒摇摇头,“我没怪你,我本来是打算春节之后再辞职的,毕竟离高考越来越近,这次不能再出差错了。”
男人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他的黑发,笑道:“要相信自己,退一万步讲,即使这次还是没中也没关系,明年再考。”
宁舒忍不住笑,明亮清冽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若真不中就不考了,找个工作娶个老婆生个孩子也不错。”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说这话时他却觉得莫名的苦涩,这段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娶老婆这种话也只能拿来骗骗人而已。
正开车的男人却是一怔,车子突然停在了大马路上,好在系了安全带,否则两人铁定就跟挡风玻璃撞上了。
宁舒惊疑未定的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对方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车坏了吗?”
年轻的总裁大人没说话,薄唇抿成了一线条,他们身处最繁华的大街,后面的车子被串成了长龙,正默契的按着喇叭催促,宁舒看了看后面的长龙,有些担心,不明白身边的男人怎么了,然后车子又正常的发动起来,他听见男人的声音慢慢响起:“知识改变命运,若这次不中还得考,一切有我。”
宁舒没料到他突然说话,愣了一下后慢慢低下头去。
一切有我。
这简单平凡的四个字在此刻听到,便觉得被赋予了无穷的力量,放在膝头上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无论如何,这次都要中,那样的话,与这个人的距离大概就能缩短一些。
“我爸说昨晚在家附近看见你了。”良久,宁舒轻声说道。
听见他的话,李严熙老实的点点头,“昨天下午走得太匆忙了,所以想再过来看看你。”
那为什么没进门?
宁舒想这么问,但终究是忍住了,他不是深闺怨妇,所以也没必要让自己成为那样的角色,李严熙没有即使出现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至于什么事他没问,也深知自己不该问,所以始终抿唇不语,男人看了看他,突然说:“伯父最近好吗?”
宁舒点点头,“他在一家餐厅上班,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
李严熙皱了皱眉,“伯父的身体刚好,这么快去上班吃得消吗?”
“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他很坚持,那餐厅是我们隔壁大婶的儿子开的,应该会照顾一些的。”宁舒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沉落,他马上就要升学,庞大的学费自然是父亲最大的忧虑,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工作,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再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和毫无建树。
少年的表情犹地低落下来,长睫失落的低垂,如同停在眼睛上的疲惫无力的蝴蝶,李严熙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爸常跟我说起祖父的事,那时候家里穷,孩子又多,但是祖父和祖母依然咬牙坚持供他们读书,因为他们坚信有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天阳集团,有了我们这一代平静安宁的生活,你是伯父最大的期盼,你要让他知道,他现在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这才算没有辜负他。”
宁舒安静的听着,感激这个人的体贴和温柔。
他说的明明是些不痛不痒的话,宁舒却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强大而温柔,连那淡淡的笑容都如同春风一般,拂进人心里。
凯撒站在高高的玄武岩上,背风而立,他黑色的长袍猎猎作响,如同天空中长鸣的苍鹫,孤傲而雄壮。
——3-2
李严熙找了个安静的巷子停了车,带宁舒吃了简单美味的早餐,然后才继续出发。
他们穿过热闹的市区,到了郊外,从盘山公路的入口进去,一路向上。
窗外的景致开始由高大的建筑和华丽的商铺变成了自然古朴的树木,难得的冬天有了太阳,微弱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一缕一缕的投射下来,照在车窗上,映在少年微笑的侧脸上,空气仿佛变成了跳舞的精灵,从每一个呼吸间飞扬而过,宁舒笑着伸出手去,看阳光映衬在手背上的明亮色彩。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细碎美好的阳光,那些曾经在阴暗里度过的岁月似乎也在渐渐远离。
他想,这一世,他可以拥有美好和希望。
因为,身边有了这个人的存在,一切都变成了可能。
“小心感冒。”男人突然出声,伸手将宁舒放在窗外面的手拉回来,声音里透着浓郁的担心。
宁舒心里一暖,笑了笑,“嗯。”
男人见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大手伸向少年清秀光滑的脸颊,在上面停留了片刻,趁着对方还未回过神来及时的抽了回去。
“你先睡一下,很快就到了。”将柜子里的毛毯拿出来递给身边一脸错愕的少年,男人轻扬起唇,声音迷人而温柔。
宁舒愣愣的接过,又听他说:“到了我叫你。”
低头看了看被塞在手里的白色毛毯,心的一角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渐渐融化,化成了甜腻的海洋,无边无际。
他慢慢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好。”然后便拥着毯子窝进椅背里,男人按了控制键,宁舒坐着的椅子便慢慢向后倾斜,他没睁开眼睛,只淡淡的微笑着,这个男人是如此温柔和细腻,如同最深最远的海洋,虽博大却心细如尘。
身边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盘旋的公路两旁被参天大树包围,细碎的阳光自上而下,映在少年沉静的睡颜上,男人眯起眼睛,慢慢将车停了下来,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个平静一个急促。
熟睡中的少年清秀的模样一如经年,如同他第一次见到的那般平静安宁,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抽离,抚向少年如玉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抚过那清秀的面容,不敢太靠近,只能由着轮廓一丝丝的描绘,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男人承受着莫大的折磨。
这时,沉睡的少年突然轻皱起眉,似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着,却听不真切。
男人忙倾身过去,将不安的少年拥入怀中,双手轻轻的安抚,纤薄的嘴唇不经意的擦过少年细嫩的肌肤,呼吸犹地变得沉重而急切,连带着怀里窝着的身子也变成了炉里的烙铁,滚烫得很。
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怕自己会不小心把持不住。
只能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让怀里的人睡得更安稳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平复心情,将怀里人小心翼翼的放进椅背里,然后才坐直身子驱车向前。
大约一个小时后,行驶的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盘山公路的最顶端,一处优雅的建筑正赫然显现,那是一栋只有三层楼高的房子,绿瓦红砖,颇有些古代宫殿的味道,其占地面积很广,周围被乳白色的栅栏围住,在这雾气缭绕的山顶便如同仙境一般让人留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