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何爸爸怒极反笑了,手指着何箫厉声道:“你倒是问问这个兔崽子有给我好好说话的机会么!”
不给其他人插嘴的时间,何爸爸又道:“今天我跟厉总、王总他们去应酬,路过光明路的时候王总忽然跟我说,老何啊,那不是你家儿子么?”
“然后我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你猜他在干什么?!”何爸爸看向何箫,言辞咄咄逼人:“他居然跟一个男的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我……我的脸都被他丢尽了!老厉老王他们都在啊!说出去我儿子跟别的男人乱搞,这要我的面子以后往哪放啊!你说!——”
说到这里又转向何妈妈:“你说——这兔崽子有给我机会好好说话么!都是你们教得好儿子啊!专门养出来丢老子脸的么!”
何妈妈捂住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倒是何叔在一边不卑不亢地道:“少爷是年轻人,跟好朋友之间关系亲密点也是正常的。”
“对对对!”何妈妈赶忙接话道,着急地凑到何箫旁边:“宝贝,来告诉你爸爸,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的。”
何箫抬起头,接受到何叔不动声色暗示的眼神,看着何妈妈殷切的表情,忽然觉得了然无趣了。
他或许应该害怕应该退缩的,但是真的到这一刻的时候,他忽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剩下平静。
他直起身子,正视何爸爸的目光,坦然道:“我跟他正在交往。”
离得最近的何妈妈双手捂嘴,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就出来了。
何爸爸倒是被这么坦白的话吓了一下,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好好好……你居然……”
何叔忙走过去扶住何爸爸,又转头有点意味明显地对何箫暗示道:“少爷……”
何箫用手撑地站起来,直视何爸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和他,是情侣关系。”
何爸爸怒极了,眼睛充血,挣开何叔直接冲过来给了何箫一个响亮的巴掌,何箫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脸上立刻就肿了。又缓慢地把头扭了回去,一动不动,目光炯炯地看进何爸爸眼睛里。
何妈妈就没见过这么固执又倔强的何箫,被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过来扯着何箫的袖子,结结巴巴道:“宝贝、乖,别乱说话。妈妈知道你是在跟爸妈闹脾气……快跟你爸认个错,妈妈……”
何箫深深看了何妈妈一眼,还是合上眼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何爸爸见他这幅死样子就火大,再扬起的巴掌力道比刚刚那个大了不止一倍,这一巴掌,直接把何箫扇到地上。
即使是这样,何爸爸也没有停止动作,直接上前对着何箫的腹部就又是一脚,何箫被踢地趴在地上咳嗽不止,何爸爸还想再补一脚,何妈妈赶紧扑上来抱住他的脚:“你这是要干嘛!儿子犯傻了可以好好教,你这是要打死儿子么!”
“儿子?”何爸爸冷冷地笑了,“有这么个专门丢老子脸面的儿子,还不如趁着他没做更丢人的事情之前打死算了!老子就当没他这个儿子好了!”
说罢把何妈妈一推,揪起何箫的领子,不顾何箫发白的脸色,有些狰狞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你到底跟那男的什么关系。”
何箫只感觉一口气闷在胸口,压得他快窒息了,但是面对何爸爸凶狠的脸,他居然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想到白宇泽,他勉强地笑了笑:“不是……不是、说过了么。咳咳……”
“好!你……你好的很!”何爸爸单手提起何箫一把把他撞在墙上,何箫的头重重地磕到了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老子辛辛苦苦了二十多年,就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的小孽障!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他手一扬,巴掌还没打下去,就被人用力地抓住了手。回头一看,居然是沉默好久只站在一旁的何叔。
何叔不仅抓住了自家老爷的手,更是用另一只手去揽自家少爷的腰,趁着何爸爸还在呆滞的状态,赶紧把自家少爷从老爷手上解救出来。何叔看着何箫像纸一样白的脸色,连呼吸都变得很微弱,很是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顶。
“老爷,容我说一句冒犯的话,把少爷养大的人是我。”何叔沉着脸色,看起来竟然比何爸爸此时的面色还要差几分:“所以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冲着我来,是我没有管教好少爷,您可以处罚我。不关少爷的事。”
“嗬——”何爸爸被这话气得倒吸了口凉气,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就差对天大吼: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但是情况不允许,对面站着的是何家的老管家了,别说何箫,何爸爸都是被何叔带大。平时还要礼貌地唤他一句“何叔”,处罚……这怎么可能!
何叔瞅准何爸爸又气又为难的时机,赶紧把何箫交给在一旁的何妈妈:“夫人,烦您先带少爷出去。”
何妈妈这时候才算醒悟过来,赶紧站起来揽起何箫就往楼下跑,何箫浑身都疼,脚都是软的。何妈妈这时候却好像天生神力似的,一口气带着何箫从三楼跑到一楼。
何爸爸反应过来想去追,何叔直接挡在了何爸爸的面前:“老爷,我还没跟您说完呢。少爷小的时候身体差,您从来都忙工作很少回来看他。每次我看到少爷发高烧躺在床上喊着爸爸妈妈就觉得心酸,您说……”
何爸爸被何叔成功阻截,没法子地开始被迫接受思想教育。何妈妈倒是把何箫一路送到了大门口,这时候的她已经满脸泪痕了,妆花得都一塌糊涂,她把何箫推出大门,手攒着铁门攒得紧紧的:“乖宝贝……妈、是妈妈不好,你在外面躲两天,等我和何叔劝住你爸爸,再把你接回来。”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了:“是、是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等我们劝住你爸爸,妈妈一定好好补偿你。”
何箫懵懵懂懂地看着哭成泪人的何妈妈,木讷地点点头,有点僵硬地往外走去。北风吹得肆虐,简直快冷到人骨子里了。何箫头都是昏昏沉沉的,刚刚被踢中飞腹部开始持续镇痛,而脸早就麻木地没有任何知觉了。
他也走不动了,刚走出何妈妈视线范围内不久就找了个角落坐着,看着因为冬天来临而掉光叶子的树,跟着它一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个天气的夜晚总是来得早,天很快就黑了。何箫在阴沉的暮色中忽然勾起了一个微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这么镇定又勇敢。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持续震动着,才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掏出来看了看,居然是白宇泽。努力克制自己手指的颤抖,他按下了接听。
“小白你是怎么了?我之前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是有什么事情么?”白宇泽的声音微微有些担忧。
白宇泽的声音就像一剂安定剂,让何箫本来有点怅惘的心情忽然安宁了下来。他努力咧开嘴巴,只扯痛了他的嘴角。他讷讷道:“呐、白宇泽……我……”
何箫很少直呼白宇泽全名的,白宇泽一听就知道出事了,有些焦急地开口:“小白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电话那边沉默好久也没有说话,白宇泽位置上跃起来,抓起车钥匙,一边往外跑一边软下声音哄道:“那你别挂电话好不好,我很快就到。乖……别挂电话……”
他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路狂奔下了宿舍楼,在奔跑的过程中,终于听见何箫又颤颤巍巍地说了句。
“——只有你了。”
第六十二章:一个萝卜一个坑(五)
白宇泽找到何箫的时候,被蜷在角落狼狈的那人吓了一跳。等再上前一细看那肿起的脸颊,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倒是听到声响的何箫回头对他惨然一笑,又好像是触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皱眉,好一会才小声道:“我腿软了。爬不起来。”
白宇泽从车后座拿过毛毯,把何箫整个人裹起来,然后拦腰一个公主抱就把他抱了个满怀。走到车边,白宇泽没急着把何箫放进车里,他低头在何箫脸上逡巡了半天,终于找到个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地方,然后低下头,温柔地将唇抵在何箫的眉心。
何箫被裹在温暖的毛毯里,就算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疼痛,他还是高高扬起了嘴角。
上了车,白宇泽发动车子往市中心开去,何箫裹着毯子靠在副驾驶上,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一片住宅区下,何箫惊讶地扭头看白宇泽,白宇泽把车钥匙拔出,言简意赅道:“我舅舅的一处房产,我偶尔来这边过夜。”
何箫点点头,没有多问,把自己这边的车门打开,扶着车门努力下了车。白宇泽赶忙也下了车,小区门口有保安,何箫也不肯再让他公主抱了,他只好一手揽住何箫的腰,一手搀住他,两人有些跌跌撞撞进了小区。
毛毯被何箫留在车上了,等到了电梯里他才觉得暖和了点,白宇泽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腹部,惹得他一阵抽痛的冷嘶。白宇泽被吓了一跳,疑心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一直到了房间里,白宇泽才算稍稍放下心来,扶着何箫在主卧的床上躺下,给他掖好被角,怕他冷着,从橱柜里又取出一床羽绒被压在上面。把房间的空调打开,调到暖和的温度才罢休。
这房子有段时间没来了,白宇泽摸摸桌上的薄灰,对自家舅舅十分无语,自力更生地取了壶水来烧,才坐回何箫床头:“除了脸上还有哪里伤到了?给我看看好不好,痛不痛?”
何箫摇摇头,哑着声音说不痛。白宇泽倒了杯热水,何箫喝下后,腹部终于好受了点。虽然还是浑身都疼,再躺下的时候,总算舒坦了点。白宇泽伸手拂过他的眉间,俯身到他耳边喃喃道:“小白,你很勇敢,做得很好。”
何箫偏过头看他,眼圈都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白宇泽的手指摸到他肿起来的脸,动作温柔得不得了:“但是下次不管发生什么,你首先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么?”
何箫睁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白宇泽,白宇泽笑了,又道:“乖,相信我,好不好?”
闻言何箫顺从地点点头,白宇泽又摸摸他的发端,言语间是说不出的柔和:“晚饭还没吃吧。我去给你煮点粥,你先休息下,等会我叫你起来。”
何箫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道了句好。
白宇泽起身去厨房把厨具找出来,冰箱里还有点食材,他一一翻出来,一边淘米一边暗自出神。早在他决定跟何箫在一起的时候,就把两人的家庭方面一并考虑进去了。他爸爸根本管不了他了,现在唯一有点联系的亲人是早就移居美国的外公,和十九岁时从美国回国发展的舅舅。这两人久居国外,思想也比较开放。一早就知道了他的性向,也慢慢能接受了。
但是何箫家的情况不一样,何箫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像自己家长那么好说话。何家唯一比较好说动的只有一心为了自家少爷的何叔,所以白宇泽一早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对何叔也礼待有加。
谁想到何小白这家伙,闷声不吭地就把这事一个人抗下来了,说他笨吧,这种事情反而一点含糊都容不得,说他不笨吧,哪有人不在乎未来更多的承诺,就这么傻愣愣地出柜了。
白宇泽想起何箫整个人都漾在一种柔和的气场里,勾起嘴角,何箫这个家伙啊,每次都让他又惊讶又感动。
可惜等白宇泽用有限的材料做好了一顿清淡又精致的晚餐,再进房间叫何箫起床的时候,发现何箫的额头滚烫成一片。
随着何箫越长越大,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好很多了,每年生病的次数也很有限了。今年算是个特例,先是被胖子带进水里,发了场高烧,再就是这次。不同于往的是,白宇泽都在他身边。
何箫觉得这是他近几年来烧过最严重的一次了,整个人就像卧在热炭上一样煎熬。身上还压着厚重的被子,每次他热得想扯开被子的时候,就会有一只手轻轻抓住他的,帮他把被角重新掖好。到后面他烧得燥热,嘴巴里干成一片,又有人把他搂起来,温热的水顺着嘴巴流入干渴的喉咙,然后是肺腑。
后来周围又有些吵闹,好像有好几个人在说话,何箫努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很快又睡着了。
这一夜他烧得昏昏沉沉,体温也反反复复的。到后面,他感觉有人拉开自己的衣服,然后在自己痛得不行的腹部涂了什么东西。何箫本来觉得疼,但是那人的手一直在他腹部轻轻摩擦着,后来变成了揉,揉着揉着,何箫也觉得舒服了点。
那人揉完腹部,帮他把衣服穿好,又把手伸上了何箫的脸颊,凉凉的药酒敷在脸上,何箫疼得皱眉,那人就轻轻帮他吹伤口。脸上皮肤不比其他地方,娇嫩得很。何箫疼得不行,那人也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很快何箫感觉自己没涂药的那边脸颊被什么轻轻触碰着。不是指腹,而是更加柔软细腻的东西。何箫迷迷糊糊地想,这么软又这么热,是嘴唇吧……
他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就有液体从上而下滴落在他脸上,不同于凉凉的药酒,这是温热的,滑落到嘴边,何箫舔了舔,居然是咸的。
所以,白宇泽这是在哭么……是为了他在哭么……
何箫这么想着,又昏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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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箫这一烧就烧了两天,等他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白宇泽就伏在床头,一手还拉着他的手。
像是察觉到什么,白宇泽猛然抬起头,看到何箫醒了,咧开嘴笑得开怀,眼睛里倒是满满的血丝。他把何箫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吻了下他的指节,“小白,我们同居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何箫:“我给你做饭,我还会做家务,赚钱养你,照顾你,不让你再生病了。”
何箫大病初愈就收获了这么盛大的告白,惊得差点跳起来。但是介于他全身都酸软无力的情况下,他只能瞪大了他的眼睛,一副呆蠢到不行的模样。
白宇泽看着他,很耐心地在等他的回答。何箫在白宇泽认真的注视下,脸迅速地红了,手足无措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好……好。”
看何箫那副紧张的小样子,白宇泽难得没再逗他,拉开被子,扶他起来:“我熬了点粥,起来吃点吧。”
何箫被他伺候着穿外套,脸上还是一副幸福得不敢置信的样子。
白宇泽动作很快,几天之后就把何箫领到城西一栋老公寓里。虽然是老公寓,附近的基础设施却很完备,房子也没显得多旧,倒是离他们学校和市中心都挺近的。
屋子是两室一厅的,还附送顶层的小花园一个。里面明显有被好好收拾过一番,何箫打开主卧的门就感觉铺天盖地的温馨气息扑面而来。
“我拜托一个朋友找的房子,也是他找人帮忙收拾房子的。”白宇泽把大大敞开的窗户关上一半,眉目柔和:“喜欢么,不喜欢我们明天自己再装饰下。好不好?”
何箫走过去,摇摇头:“不用,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那天晚上白宇泽洗手作羹汤,烧了一桌好菜,两人还没开吃,就有人来敲门,何箫打开门,居然是林祁和吊着右手臂的舒斐。
“何小白啊!听说你跟家人勇敢地出柜了!真是精神可嘉啊!”林祁用力拍拍何箫的肩膀:“所以我们来看看你!给你打气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