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胡说!”汐臣气恼着颤抖喊道,却觉耿秋放开了他,而说出的话,让他更是惊讶而伤怒——
“夏弘怎会有你和你哥哥两个自甘堕落伏于人下的男子,一个也是两个也是,真叫人想毁了你们容颜、将这身体撕裂。”
“……你怎会知道哥哥他……啊,你——”汐臣转瞬明白,开始的一点怀疑而今被这样解开,想起汐凌,他痛的落泪满面,“你,你背叛了哥哥么?你从那时就和慕容升合作、害死了哥哥么?!”
“汐凌那样的首领,我们不需要。”耿秋冷冷看着他,眼中残戾如蛇瞳,“无用之人,早就该死。”
“你——你怎能这样做,哥哥他——”
“小公子,你不要多嘴的好,倘若我一时没忍住真做出什么……你只管乖乖听话听从我的命令就是——虽然从一开始就想杀了你……也罢,在你失去利用价值前,就先留你全整无恙吧。”……
没有人注意塌上陷入梦魇的汐臣的异样,他蜷缩着身体将自己抱了紧,面色苍白又泛着异样的红。
现在,只有他自己。这里没有能给他庇护的人,或许便是与汐凌一样的温柔却孤傲的性子,才让他,撑到与那人,再次相见……
87.暗渡
耿秋想让汐臣做的事情也极为简单——借他之手,使舟齐一派为己所用。看着这残怖的人,汐臣明白倘若真的应下,那自己无疑就是将舟齐等人送上死路;可耿秋以枣翠和他己身相威胁,从或不从,人为刀俎,汐臣也只能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下“吾身在耿,愿与之重盟”这样的话,令舟齐率人前往边境会合。
汐臣也在字里行间留下些暗语之类,希望不被发现的传到舟齐那里,舟齐若明白是最好,若不明白,也只能由他自己来在耿秋这里想办法保住他们。汐臣本以为耿秋定会小心谨慎,时至今日他又怎能容忍再出差错,可耿秋倒是随便模样,反是跟随在他身旁的那蒙面之人看过信后看了他一眼。
汐臣顿时心惊,慌乱着就低下了头去,而那人却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将信装起,走出遣人派送。汐臣不知他是否看出自己的心思,一面担心着,一面也奇怪——
连日来看,那蒙面之人甚为寡言少语,就行举推测,他当是作为一心听令的死士训练,对耿秋忠心无二;但对汐臣时,他却看来有些奇怪,之前为汐臣松绑也是、之后为汐臣添置了衣物用物也是,每次他来也不多说,只待下人将东西送了来就礼过离开。
从处处被人看管到现在只是禁足,汐臣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的,也不知道这是经了耿秋许可还是后为之所默许又或本就不曾在意。行动稍微轻松了些,汐臣对他稍有些好感,不过自然,警惕之心无法放下,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耿秋手下之人,身份之类都无从得知,一旦轻信,危险的只是汐臣自己,稍有不慎,自己入险尚轻,真害得枣翠、舟齐等人亡命、慕容他们落入圈套,汐臣是怎样都承担不起的。
脑袋里想着这这那那,不觉间一切都浅淡了去,最终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他怎么也无法搁置心思不去思念的慕倾墨。也不知他现在怎样,那天在素姬楼默语无言的分别后,汐臣就再没看见他了。汐臣是想也许慕容歌跟他说了什么,而对自己恍如昨日的记忆对他来说恐怕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的。汐臣忍下日夜思恋给倾墨时间再一次的考虑,本以为就算久一些,在慕青王府里、在充斥他的气息的地方等待,像曾经那样等待,一定会等来一个结果的,可是谁又料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倾墨当还在长永吧,而自己却远在慕景边境,他可会知道自己的处境,可会为自己被劫而担心忧愁?他可会来找自己、就像那时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对自己许下的诺一样,又可会还消沉在酒水之中,像个心情沉闷的孩子一样……
像个孩子一样。汐臣俯在案上,嘴角微微的扬起。他与倾墨相识时,倾墨看起来是那样鬼灵精怪的人,一点一点的让自己落去他的怀中,逃不开、也舍不得离开——所以之后才会活下来,不顾阁千和顾松怡的反对寻找他,然后天真的看着他与红颜女子谈笑风生的与自己擦肩而过凉澈了心。
虽然已经从阁千那里听说了慕倾墨失忆的事情,亲眼见到时,汐臣还是无法避免的伤了心。然后,意外认识了君百鸾、以他为介进了王府到他身边,汐臣气这人竟然会违弃他许下的约定离开了自己忘记了自己,那一晚,赌气般刻意诱惑着,看他为自己而迷离了双眼混沌了意识、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又环绕了自己,那炽热的温度暖着身躯,他入了身下时,汐臣身痛、心也痛,明明那样熟悉,却还是不同了。但那伤心怨恼却在看见他无意识间脸上流露出的痛苦时,都散了去——
那是违心的欺骗自己的痛苦、是抑制着情愫思念的痛苦。他真的忘记了?还是逼迫着自己忘记了?又或是记忆还有丝微的残留,所以才会在触碰到这身体时,不由自主的就亲近……
正是那时慕倾墨的神情让汐臣更坚定了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的想法。还有希望不是吗?如果他还记得、只是那记忆被深深的掩埋了,那么汐臣要他想起来;如果他真的怎样都记不起来了,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不速之客,那么就让他自私一点吧,汐臣想要这个机会,给自己、也给他——让他再一次爱上自己。
就算有所改变,他也还是他,是汐臣一直思念爱恋的他,是无可取代、唯此独一的他。
有些傻傻的孩子气的他,也是那样的可爱……
睡去的汐臣嘴角还是那抹淡淡的笑。他在的帐里早就没了旁人,而脚步声传来,那蒙面之人进来看去,缓步走近,动作轻缓平稳的将汐臣扶抬抱起,默默的看了眼案上被打湿的纸张,转身将汐臣安置在了软塌上。
安静的看着汐臣许久,男子忽的回身,帐门处不知何时多了个表情戏慢的人,玩味的看着他,摇弄小扇。
“‘冠弥’,你对这小公子还真是上心,就不怕叫主人觉见异样起了疑心?”
“冠弥”横过一眼,为汐臣掩好被子向他走去,擦肩而过时,袖下的手巧然一转拧在那人身上,痛的那人龇牙咧嘴还不敢叫嚷只能忍着,扭曲了脸手颤抖的指向走远的“冠弥”,从牙缝里含糊不清的恨恨道,“好你个常缨……这回可让你过足坏人的瘾!……”
面巾下是一抹诡异的笑,自那伪装成的淡漠眸下,是为将的精明——换了面容,现在的他,便是敌方手下的重官。
且说那夜刘安与蒙面之人战余时辰,蒙面之人自不甚在意到有些苦战已显退意,借那一点破绽,身上多处受伤、此时也十分疲乏的刘安一击将之破倒,随他的剑指在那人颈前,殿门重开,慕容濂率一众鸿门客走进将那人捉拿,先是拦住其口免其自杀,再重重捆绑按跪一旁,刘安则在向慕容濂告功后体力不支的倒地,被人带去疗伤休息。
慕容濂于是叫人将那蒙面之人单独带入一个房间,在那里原有一人等候,竟是本该在边境筹谋划策的区久黔。
“真的可以吗?”不愿看那人面巾下惨不忍睹的容颜,见慕容濂在桌上摆开了种种奇怪物件,区久黔又是好奇又是紧张的问道。慕容濂只点了点头,表情难得庄重。
这一番工作复杂又细腻,慕容濂手上的动作让区久黔眼花缭乱,一个走神那伪造的面皮就做了好,惊得区久黔睁大了眼感叹。
“坐下,别乱动。”慕容濂示意区久黔道,于是对着镜子,区久黔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忙碌,涂抹了什么东西又做了些处理才将那假面皮贴在他脸上,以精巧的工具使之贴合无缝,修整细微至鬓角,转眼间,镜子中的人就从区久黔变成了那人。
“……好了。如何?”
最后调整完成,慕容濂似乎松了口气的问道。区久黔端详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故作扭捏的看了看一撇嘴,“还行吧,就是丑了点。”
见慕容濂做势要打,区久黔忙防了住,“殿下饶命——”
“你可记得了?”慕容濂自然只是如寻常那样半作玩笑的做做样子,但正事不可含糊。
“有些难度——别别!”区久黔笑起,叫那脸显得额外恐怖,反遭慕容濂按了头,“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得到的。不过为什么你不亲自去呢?”
“我还有事。而且现在慕容不在,长永不能没有人管。”
“可王爷不是还在么?交托给他……”
“这种小事怎么敢劳他大驾,哈。”慕容濂摆了摆手,又开始着手做另一副面具,“他也自有要事去做——这可真是美人在怀天下无甘。没办法。过来,我再教你如何卸下清理。”
“嗯。”区久黔便盯着镜中,眼不怎样转,却看入慕容濂的每一个动作,“说起来……这东西是什么做的?还真看不出来真伪啊。”
“那是。人皮。”“什么!”
“别动——逗你的。”慕容濂按住他,轻轻一揭,那假面皮就被剥了下来,“安心吧,虽然确有以人皮为材料,我这东西可不是。别乱想,这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记得,这两张面具都是临时出工未加细致处理,用时定要小心谨慎,要是弄破弄毁暴露了你们,到时情状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嗯,你安心吧。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常缨去扮这人,我站直了体态不也与他相仿?”
“叫你一个安分不下来的家伙演如此无心无情的人,你想送死,我可不想误事……”
于是那边慕容濂开始着手准备对慕容升收网时,区久黔驱车赶回边境,一面按照慕容濂教给他的方法为常缨和自己上了妆,一面也将带来的与那人相关资料告诉给常缨,诸事准备了妥当,常缨便以那名叫“冠弥”之人的身份和区久黔一同潜入了耿秋一方,静待令来在做行动。
然出乎意料的是,汐臣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两人已经知道了汐臣身份,但真的见到了这昔日以为的“王妃”的男子,两人还是颇为惊奇,只说幸好常缨更为稳重不露破绽、而区久黔只是扮作冠弥一个平凡手下无人细知。尽管汐臣在此是不曾料想的,但人在眼前不管不顾两人确是放不下。也恰是常缨很快摸清冠弥在这边的地位权力,知其大多时候行事无需请示耿秋且似乎之前就对汐臣的态度有些不同,以此为机,才替汐臣不动声色的打点了许多。
便是这边常缨和区久黔谨慎卧潜时,另一边连夜赶路中的慕倾墨苦恼的撑着额头,极为胆怯的问向身边,“皇兄,他……汐臣真的会没事吧。”
“……你怎么就答应了那人。”消失在宫中的慕容歌此时便服与慕倾墨一同在车里,他示意赶车之人加快速度,又安慰的拍在慕倾墨肩上,“好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汐臣若如那人所说是为逆党耿秋所劫就再好不过,常缨正在那边,一定会使他平安无事。比起那些,倾墨,我觉得你还是先将心安定下来才是——那人有一点说得对,就算汐臣真的坚定不移,你若不能,也是惘然。决定权在你,倾墨,如果真的想带回他、真的爱他,那这一次,就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牢牢抓住。”
沉默了片刻,慕倾墨重重点头,“嗯。”
暗夜中各向奔波的人们,已开始汇聚在最后的舞台……
88.集聚
敌战不以礼缘由莫知,慕景对桓连的抵挡自然多少收敛致使显得处于弱势。这种时候将首常缨和区久黔又不知所踪,尽管尚有其他将领为令,军心难免不稳。
也是这时,桓连忽然减弱攻势,箭书一份要求慕景出人谈判。这要求无礼,但也叫人无法轻视,依信中所言,桓连似乎是其皇亲自坐阵,为此派高位之人前去是必不可少的,可眼下军中又哪里有这样的人,不论身份能干都没有符合的。好不容易等来桓连肯给个说法,而慕景却迟迟不能应,一时情状僵持不动,着实苦愁了一众。而,意外迭起。有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了这里,便是至今唯一一名皇令随军的女子——央抉夫人芍孑。
她直接接下前去谈判一职,更带来一些足以安定军心的消息,时间定了下,待到那日,一处特殊的营围便搭建了起来。
谈判时,桓连一方宫车侍驾蔚为正式壮观,而慕景这边,出现的竟只单车一辆侍从十几,当那红装女子走出坐在了慕景之位时,对面顿传唏嘘之语。虽然有人笑难道慕景无人只能派个女子出来,后面辇驾传出咳声示意,桓连一方也肃容,说了几句后,便入了正题,提出条件。
“……吾皇要求十日之内将尔朝逆臣慕容升交出,得人之时,停战方签。”
入这处时,芍孑已经看过全局,对那些暗中抚剑的人她如若无视,甚为平静到,“可以。慕容升已在我等手中,随时可以交给你们。但是我慕景另有要求——为表诚意,交人地点由我方决定,且停战文书今日便要立下。”
桓连一方又是一片细语,芍孑只静静看着,见有人将要反对,又说道,“我朝随今日起些内乱,但望贵国勿当慕景无人。桓连无视前训来犯而今已属二次,我朝尚不细问纠察,其中意味我想不必明说。若尔等执意逼迫交战,我慕景自会奉陪到底,结果如何,我想,你们也不会毫无见解。”
如此女子言语不卑不亢,威不怎露势却颇扬,桓连一方显出犹豫,有人便去告问驾中,而最终,芍孑所说,桓连应下。
“那何时何地,尔等交出那慕容升?”
芍孑不动声色的透过雪帘打量驾中之人,“四日之后,孤城庐矩。”
庐矩在于两国交界之地,并未明确归入谁方属地,算是个中通转介的地方。囚车中的慕容升被带之约定之地,芍孑为领,兵士押送,桓连也已到场,其负责之人上前确认车中确是慕容升后,回向辇驾禀报。
“吾皇,确是慕容升。”
驾中之人点头,那人便喊道,“取停战文书,换尔朝慕容升!”
“且慢。”芍孑叫停,使人看管好慕容升,复向桓连那边说道,“人已带到,自会如约交给尔等,但他慕容升毕竟是我朝皇室亲血,如此凭白无故交给别国难免有所非议——若我未猜错,后面车中当是贵国之皇吧。为何你桓连想要此人?时至此时,可否请出面一见,解我等心中疑惑?”
“……放肆!”“无妨。”
虽这话落下,驾中之人终于走出。只见那一身浮华衣饰所装是个身量不大的清瘦男子,其肤色甚白、颇为异端。他走上前,目光自芍孑转落在慕容升身上,静静看了片刻,眉蹙起,神色竟变了怒至狰狞,似乎对其恨之入骨,而慕容升在看清他模样后满脸不敢相信,想要喊叫什么,无奈嘴被堵住只能唔嗯哼乱。
而,在桓连之皇欲要说些什么时,一辆车自慕景列中进前,惊了双方的声音响起,车停人出,这慕景最为尊贵的两人竟一同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装疯卖傻不知所踪——慕容盘,果然是你。”
慕容歌向那人说道,而那人短暂惊诧后复成戾颜,“慕容盘早就死在慕景宫中,我是桓连之皇,我是公皙子枚!把慕容升交出来,我要为皇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