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正常文案: 穿越过来的陈毓然,莫名其妙被异母妹妹往死里整,莫名其妙被一小孩坑, 又莫名其妙招来小孩爸爸的特别关注……又懒散又讨厌惹麻烦的陈毓然无语了,这日子怎么过? 简化文案:淡定攻受VS重生妹妹 注意: 1.日更 2.扫雷:甜文,不虐主角,主受文,内有小狗血,微脑残 3.小寐心肝脆弱,易受评论影响,请不要拍砖 4.不喜欢的请绕道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毓然,霍行染 ┃ 配角:陈玉蓉,陈璟然,陈珀然 ┃ 其它:重生,穿越,轻宅斗,轻松甜文 楔子 咔嚓! 关门声震动了在书房里等候的男孩子,他反射性转过身。 他大约二十岁左右,脸蛋白皙清秀,头发略长,刘海遮挡了内向怯懦的大眼睛。穿着一件略大的短袖衬衫,身材瘦弱,有一股习惯性的畏缩之气。 进门的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他比清秀男孩高差不多一个头,长相颇为英俊,一身CK的休闲装,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傲慢挺拔。看到清秀男孩悄悄抬头偷看他,英俊男孩唇角上扬,眼里飞快闪过一抹不明情绪。 “阿逸……”清秀男孩开口,声音呐呐的。他的双手不自觉交握在身前,搅动的纤细手指昭示着他的不安。 “嗯?”被称为“阿逸”的男孩张君逸走近清秀男孩,微微弯身与他对视,“怎么了,陈毓然?” 本名陈毓然的清秀男孩盯着张君逸凑过来的脸,仓皇地撇开头,双颊绯红,微微后退一步,细瘦的腰身却落入早已环在他身后的结实双臂中。 陈毓然低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抵在张君逸胸前要挣开。 “今日是我的生日,陈毓然。”张君逸道,充满暗示地用力捏了捏陈毓然的腰。 “我、我知道……”陈毓然敏感地啰嗦一下,结结巴巴道。书房外正在举行生日派对,来的都是张君逸的朋友。陈毓然性格内向孤僻,和张君逸的朋友很少接触。若不是因为张君逸邀请,陈毓然不会来。但即使来了,他也只是躲在书房等张君逸,没有加入到书房外的狂欢派对中。 “我要礼物。”张君逸靠近陈毓然耳边,低声说。 陈毓然困窘地缩缩脖子:“我、我已经给你了呀……嗯,生日快乐,阿逸……”陈毓然早在张君逸举行派对之前把礼物送给他。礼物是一支精致的钢笔。陈毓然省吃俭用近三个月,才凑足钱买了这支钢笔。他作梦都没有想过张君逸会主动与他交朋友,还帮助他度过很多难关。陈毓然极为珍惜这段友谊,希望张君逸能接受自己的一点心意。 “我想要另一种礼物。”张君逸空出一只手,暧昧地划过陈毓然光裸的脖子。 “阿逸……”陈毓然心里重重一跳,颤声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张君逸哼笑,“你以为,我看不出?” 陈毓然的性格内向孤僻,常年的孤独敏感、无助迷茫,仿佛现在黑暗中无法挣脱。只要有一点点亮光,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地追逐,试图伸手握住。张君逸对陈毓然来说,就是黑暗中的一点亮光。他朝他伸出手,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陈毓然感激张君逸所做的一切。张君逸编织了一张网,一点点向陈毓然靠近。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毓然渐渐陷入网中,对张君逸过度依赖、言听计从。这一种感情在张君逸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陈毓然心里滋生出一种变异的感情。 对好朋友产生不该有的感情,陈毓然惶恐、羞愧,用友情作借口,一直小心翼翼地逃避、掩饰,却没有想到张君逸把一切看在眼里,并选择一个这样的时机揭开陈毓然自欺欺人的面纱。 陈毓然的脸色因为明悟而乍白乍青,抖着唇:“阿逸,我、我不懂……” “真的要我挑明吗?”张君逸挑眉,不满说,“是谁睡着了还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 陈毓然的脸色白得透明,眼里流露出绝望:“阿逸,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有……”语带哭腔。满心被张君逸嫌弃的恐惧让他不可抑制地颤抖。他太重视张君逸了!他绝不能失去这个朋友! “你有!”张君逸却无视他令人动容的可怜表情,一字一顿清晰道,“你,陈毓然,喜欢男人,是个变态!”特别强调最后四个字。 陈毓然如遭五雷轰顶,耳边不断回响张君逸的声音。 陈毓然喜欢男人,是个变态……陈毓然喜欢男人,是个变态……是个变态……是个变态…… “阿逸,求求你……”陈毓然眼里含了泪水,揪着张君逸的衣袖,哀求地看着他,“阿逸,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阿逸……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张君逸勾起他的下巴,慢悠悠道。 陈毓然下巴生痛,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仰视他。 “我没有生气。”张君逸重复一次。 “阿逸……”陈毓然慢慢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张君逸没有生气!那是不是表示,他们还是朋友?是不是……能允许他的喜欢…… “我要礼物。”张君逸伸指点在陈毓然不明显的喉结上,向下滑。 陈毓然惊喜的神色僵在脸上,困惑不安地缩了缩脖子:“我不懂……” “我没有和男的做过,让我试试。”张君逸直接道,“不然,我们绝交。” 陈毓然惊愕地张大嘴,见张君逸一脸的再认真不过,他呼吸一滞,喃喃道:“阿逸……你也喜欢我?” 张君逸笑了,低声道:“当然……” 陈毓然从脚趾到头顶都红了,心跳失序,刘海下的大眼睛因为害羞激动而湿润,眼前一片迷蒙。 “我喜欢你,阿逸……很喜欢……”陈毓然抓抓领口,低弱道,完全忘了之前张君逸还口口声声说“陈毓然是个变态”。 “既然如此……”张君逸赤裸裸的目光扫向陈毓然,“衣服脱掉。” 陈毓然簌簌发抖,被张君逸露骨的言辞羞得动弹不得:“阿逸……” “……不然,绝交哦……”张君逸对他的磨磨蹭蹭很不耐烦,双手环胸,提醒道。 陈毓然眼前一阵恍惚,嗫嚅道:“好……先、先关灯……” 张君逸皱眉:“不,我要看着。” 陈毓然低下头一言不发,浑身颤抖着抓紧领口,瘦弱的身体不堪重负一般佝偻起来,模样可怜又可悲。 张君逸的心里突然划过一丝烦躁,啧了一声,抬脚走到开关处,啪一声关上书房的灯。 “衣服脱掉!”很不高兴自己为了陈毓然心软,张君逸的声音恶狠狠的。 陈毓然抖了抖。即使在黑暗中,张君逸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一般,让他无所遁形。 察觉到陈毓然毫无动静,张君逸心里窝火:“陈毓然,我没有时间陪你磨蹭,或者我和你该到此为止!”说罢作势要打开书房门出去。 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陈毓然慌了:“阿逸,不要!我脱、我脱!” 陈毓然抖着手笨拙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听到衣服磨蹭的声音,张君逸嘴角上扬。 等了一会儿,他问:“好了吗?” 黑暗中传来细碎羞耻的嗓音:“……好、好了……” 张君逸一哂,啪一声干脆利落地打开书房的灯! “都出来吧!” “Surprice!”随着张君逸的声音落下,书房里的暗门、书房大门全部打开,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涌进来,手上举着手机、摄像机,对着赤裸了上身呆立当场的陈毓然一阵猛拍! 陈毓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张君逸,突然瞪大眼! 只见一个与陈毓然有五分相似但比陈毓然要漂亮精致数倍的女孩子拿着摄像机施施然走进来,直接偎入张君逸怀里。 竟然是比陈毓然小一岁的妹妹陈玉蓉! 张君逸脸上露出陈毓然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他一手搭在陈玉蓉的肩上,搂紧她问:“满意了吗?” “你该等他把裤子也脱了!”陈玉蓉娇嗔道。 张君逸一脸敬谢不敏:“他能有什么看头?” 陈玉蓉被他嫌弃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娇俏地勾着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张君逸纵容地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换了一个热吻! 周围的人发出口哨声与叫好声! 不需要任何解释,陈毓然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他愣愣地看着两人热吻,脸上的血色尽褪,僵硬如冰的身体仿佛只要一根指头,就能把他粉碎…… 一个他以为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人,一个他的妹妹…… 陈玉蓉快意地看着陈毓然难堪绝望的脸,毫不留情道:“自作多情……贱人!” 陈毓然重重一震! “……真不要脸!” “变态同性恋!” “他以为自己是谁?真恶心!” …… 耳边全是贬损侮辱的话语,陈毓然木然地看着袖手旁观满不在乎的张君逸。 所以……一直以来他对他的帮助、扶持,全部、全部!都是欺骗!都是谎言! “……阿逸、阿逸……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说过的……说过的喜欢呢?” 陈毓然捧着脑袋,像梦呓一样无声喃喃,只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重重的壳中,眼前这些满脸不屑鄙视的人,他们的声音层层叠叠,听不真切…… “Game over了,滚吧!” 张君逸冷酷无情的话给了陈毓然最后一击,穿透他自我保护的壳,直入他的脑里、心里,让他无所遁形、屈辱羞愤欲死! “啊啊啊啊啊!”陈毓然发出一声嘶吼,仿佛受重创的小兽一般,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第一章 “好不容易……” “陈毓然”捧着晕眩的脑袋呻吟一声,哼哼哈哈地盘腿坐起来。 他的上身依然赤裸着,跌落山坡被树枝划伤的地方嘶嘶地痛。他扯扯略长的头发,额上撞出来的伤口一阵剧痛,感到一股带着腥气的热流滑落到脸颊,他苦恼地扁扁嘴,刘海下的眼睛却再无一丝内向怯懦,冷淡而漫不经心。 “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拍拍胸膛,他喃喃自语。 他是一抹无主的游魂,在机缘巧合之下“住”到陈毓然体内。在陈毓然的体内待了半年,看着陈毓然过着这么憋屈的生活,他为陈毓然拘一把同情眼泪哀其不幸的同时,又怒其不争。 他冷眼旁观张君逸别有用心地接近陈毓然,明明不蠢的陈毓然却像飞蛾扑火一样一头陷进去,最终落得这么个不堪的结局。 张君逸举行生日派对的场地在他爸送给他的半山别墅,陈毓然受辱之下悲愤逃离,在昏暗的环境下,慌不择路竟滚落山坡,撞到头部,当场去了。 陈毓然体内的他本以为自己会随着陈毓然的死而魂飞魄散,正要哀叹,不想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他睁开眼已经取原来的陈毓然而代之。 他占据了陈毓然的身体。 向来随遇而安的他神经很大条,按了按心脏脉搏,觉得与常人差不多,就毫无压力地接受这个现实。虽然陈毓然不知道他,但他好歹在陈毓然体内待了半年,对陈毓然也不是没有半分感情,当下决定好好照顾这具身体,代一直活得极为憋屈的陈毓然活下去。 至于陈毓然最后残留在意识里的怨恨不甘……他摸摸下巴。呃,还是算了吧!他很懒的,最讨厌脑力劳动。 当然,他很理解为什么陈毓然会有这么浓重的怨恨不甘。 陈毓然是千溪市首屈一指的枫叶集团的大少爷。枫叶集团旗下有服饰、皮具、地产、建筑等子公司,年销售额达数十亿人民币。陈毓然的爷爷陈勇是枫叶集团的董事长,陈毓然的爸爸陈辉是枫叶集团的总裁,陈毓然的妈妈丁怡则是邻市顺明市有名的丁氏财团的千金小姐。按理说有这样的出身,陈毓然应该过着高高在上的少爷的生活。 可惜他的爸爸陈辉是个心高气傲又能力颇强的富二代。因为陈毓然爷爷陈勇的威迫,他无奈之下才娶了陈毓然的妈妈丁怡。而原本陈辉已经有相恋多年的女友宁清清。被陈勇捧打鸳鸯,陈辉心里早憋了一口气,不甘的他一直暗中与宁清清来往。等丁怡生下长子陈毓然,伤了身体无法再怀孕,陈辉开始光明正大地夜不归宿。他的行为令陈勇极为恼怒,两父子闹得很僵,关系一度紧绷。最后陈辉妥协回家,陈勇默许陈辉在外养着他的情人宁清清。丁怡的身体因为丈夫的不忠与产后的调理不当每况日下,终于在陈毓然八岁的时候散手人寰。丁怡刚去,陈辉就迫不及待把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的宁清清娶进门,一同入门的还有他七岁的女儿陈玉蓉与四岁的一对双胞胎儿子陈璟然陈珀然。 陈毓然自出生开始就得不到陈辉的疼爱。宁清清的孩子进门后,陈辉对陈毓然与陈玉蓉姐弟的差别待遇,深深伤害了陈毓然幼小的心灵。一开始碍于丁家的面子,陈勇还会护着陈毓然。后来发现陈毓然不如陈玉蓉与双胞胎聪明懂事,而陈毓然的外公因为气恼陈辉对自己宝贝女儿的伤害,同样对陈毓然不闻不问,陈勇也不再出手相护,转而疼爱宁清清所出的孩子。尤其陈辉与陈勇的关系因此而缓和后,陈勇更加不再理会陈毓然。 本来陈毓然即使被无视,也能过着平平稳稳的生活,毕竟他还是陈辉的亲生儿子,陈家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会短了他的生活用度。但小他一岁的异母妹妹陈玉蓉却仿佛天生和陈毓然过不去,一直不着痕迹地打压陈毓然。小小年纪的陈玉蓉早熟又有心计,偏又聪明嘴甜极为得宠,后来还跳级读大学,偏偏与陈毓然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一下子完全把陈毓然比下去。千溪市的上流社会都知道,陈家的掌上明珠陈玉蓉精灵漂亮,是陈家的宝贝疙瘩。陈玉蓉是陈家的公主。陈毓然对上陈玉蓉,从来不是对手。 久而久之,陈毓然渐渐养成内向怯懦的性格,也因此更加不讨人喜欢。 陈家大少爷在上流社会是一个隐形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受重视,还与唯一的妹妹和两个弟弟处不好关系。所有人都把他忽视得非常彻底。 过着这样仿佛暗无天日的生活,陈毓然内心的不甘怨恨自然是有的。但他本性是个善良软弱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人,或者反击他的妹妹弟弟。 问题是,他的妹妹陈玉蓉却一心想要彻底毁了他…… 一个女孩子,才十九岁,心肠已经这么坏,真要不得!把哥哥逼上绝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也难怪陈毓然不甘怨恨!他很理解,但也仅仅是理解。 新生的陈毓然摇摇头,感觉头更晕了,唉唉地停止继续自虐的行为。 他按住额上的伤口,准备再定一定神,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陈毓然……陈毓然……陈毓然……”一声声隐隐约约的叫唤让陈毓然顿了顿。 他侧耳聆听,发现没有听错,真的有人在叫他! 是谁?怎么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我在这里!”陈毓然想了想,有气无力回应道。 不过来人似乎听到了。一个瘦削的人影在黑暗中小心翼翼走着,手上的小电筒照来照去的。 照到坐在地上的陈毓然,那人加快脚步走过来! “李洛!”陈毓然瞪大眼,吃惊道。 李洛,陈毓然同班同学,一直跟在陈玉蓉身后,不受重视的小跟班?!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毓然,你没事!”李洛看到陈毓然,猛地松一口气。他和陈毓然其实没什么交情,但陈玉蓉和张君逸这次做得太过分,有点看不过去的他见陈毓然那样跑出去,很担心他会出事,悄悄跟了过来,不想竟然看到陈毓然滚落山坡!李洛惊骇之下,想着法子下来寻找他。 “我有事!”陈毓然扁着嘴,可怜道。 “啊?”李洛拿起小电筒照陈毓然。陈毓然放下手臂,额上的伤口和半脸的血看起来非常可怕,李洛倒抽一口冷气! “别愣了,带我去医院……”陈毓然见有人能用,很不客气道。 李洛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早慌了神,陈毓然一个口令他一个动作,一时也没发现陈毓然颐指气使的态度。 李洛扶着陈毓然,差不多瘦弱的两人跌跌撞撞爬上山坡。 “……你帮我,不怕陈玉蓉找你麻烦吗?”陈毓然悄悄把重量压在李洛的身上,好奇问。 “你、你不要告诉她,就行。”李洛毫无所觉,呼哧呼哧地把陈毓然托上去,喘着气问。 “原来你还是她那一边的!那你还帮我干什么?”陈毓然睨他。 “两码事。”李洛耸耸肩,“陈玉蓉在班上是一言堂。我才不要像你一样被孤立哩!” “看不出你脑瓜子还挺聪明的……”陈毓然咕噜。 “什么?”李洛没有听清。 “没。”陈毓然沉默了一下,“你刚刚也在。我……咳咳,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李洛一怔,皱起眉:“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张君逸玩你……你真的喜欢男的?” “不知道。”陈毓然老实道。他刚用上这具身体,前生又没有记忆,哪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也可能是不男不女的!? “呃,都什么时代了,喜欢男的也没什么。”李洛绞尽脑汁安慰他。难得多管闲事一次,对象还不是个十分讨喜的家伙。但送佛送到西,李洛还真怕陈毓然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喜欢你也行?”陈毓然眨眨眼。 “你不是喜欢张君逸吗?”李洛脱口道,突然有种自己被消遣了的感觉,被陈毓然这样内心执着的人缠上可不是件好事!但陈毓然的表情很无辜,仿佛只是随便假设一下。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喜欢他吗?”陈毓然幽幽问。 “……我有喜欢的女生的。”李洛干巴巴道。 “陈玉蓉?”陈毓然继续幽幽问。 “不、不是!别班的、别班的!”李洛只差指天发誓。 “哦……”陈毓然很失望地拖长嗓音。 “你别这样,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怕陈毓然做傻事,李洛违心地安慰,“没有爱情,还有友情的!” 盯着李洛好一会儿,直把他盯得从不安到急得快要抓腮挠头,陈毓然觉得满意了、玩够了,慢悠悠道:“谢了,兄弟……” 第二章 因为陈毓然受伤,急需送院医治,李洛打电话让家里派车来接。 李家的司机李叔心理素质不错,看到自家少爷李洛和同伴陈毓然的狼狈样,只是皱了皱眉,不知打哪里找出一件崭新的衬衫,让陈毓然批上,还拿出急救药伤,对陈毓然额上的伤口进行清洗消毒,缠上纱布。 陈毓然懒洋洋地任李叔动作,痛的时候毫不忌讳雪雪呼痛。陈毓然一身皮肤白皙粉嫩,稍为大意一些就能留下痕迹,伤三分看起来倒成了七分,格外吓人。 之前用小电筒看不清,一到车内,开了灯就一览无遗。 陈毓然觉得额上的伤处理好了,不去医院也没关系。李洛却很怕他得个内伤什么的,坚决要去医院。最后陈毓然拗不过李洛,妥协了。 坐进李洛家的车内被李叔和李洛“折腾”了好一会儿,陈毓然才有时间观察这辆车。看车内低调奢华的布置,陈毓然后知后觉发现李洛家也是颇有家底。或者比不上陈家,但也不容小觑。 李洛怎么就成为陈玉蓉身后的跟班呢?还一直保持低调毫不起眼? 陈毓然好奇地盯着李洛,双眼清澈明净。平时李洛都戴着一副很土很俗的眼镜,给人的感觉就像乡下里走出来的土包子。若不是主动靠上陈玉蓉这颗娇树,恐怕会成为陈毓然外的又一个被欺负的对象。但刚才救陈毓然的时候,他慌乱中把眼镜遗失了。在车内灯的亮光下,李洛的皮肤蜜色细腻,眼睛水汪汪的竟然分外秀美。 李洛很努力板正自己的表情,用眼神示意陈毓然不要再继续这样看着他。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实在太没有说服力,反而有种羸弱的美态。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戴眼镜?一个男孩子长成这样,谁要给别人看!”最后李洛受不了,主动招了。 李洛原本没打算跟陈毓然继续牵扯下去。他对陈毓然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只是看到他被张君逸和陈玉蓉玩得这么惨一时心软,做不到见死不救而已。 但陈毓然的眼睛就这样看过来,李洛却不自觉有点绷不住。而且即使陈毓然突然见识到李洛这么多不同平常的方面,也只是眼里多了一丝好奇,既没有多问又没有惊讶,让等着陈毓然异样反应的李洛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很是无力。 “哦。”陈毓然应了声。满足了好奇心,他靠着舒服的绒面座椅,合上双眼闭目养神。折腾了一晚,他觉得累了。 李洛哑然,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 一路无话。到了医院要下车,李洛发现陈毓然合上眼,呼吸均匀,叫他他不理,摇他还摇不醒,李洛小脸煞白,以为他晕过去了。 和李叔一直忙乱,把医生叫出来,把陈毓然扛上推车,连忙送入急救室…… 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原来陈毓然睡着了,任人折腾都没醒,自顾自呼呼大睡。医生没法子,见他身上的伤口吓人,按程序通通检查一遍,却发现无甚大碍,就让留院观察一晚,毕竟病人是撞到头部这要命的位置,虽然那撞出来的伤口连缝针都不用,只是划了一道两公分的口子,血流得有些吓人。 李叔让李洛给陈毓然家里打个电话。问题是李洛连陈玉蓉的电话号码也没有——陈家的公主可不是谁都给电话号码的,更不用说陈毓然的电话号码以及陈毓然家里的电话号码。而且陈家的事,在上流社会并不是一个秘密。陈毓然在陈家绝对是个爹不亲娘不疼的。 想到这一点,李洛看着陈毓然没心少肺的睡颜,也生不出气来,倒有几分同情。 折腾一晚,李洛的小身板也觉得累,付了诊金,交代护士看好陈毓然,又给他留了一张字条写了电话号码以及明天来看他的话,李洛和李叔一起回了家。 ****** 陈毓然今年二十岁,是千溪大学企管系二年级的学生。和他十九岁的异母妹妹陈玉蓉同班。不过陈毓然是花了钱托关系入读的,而陈玉蓉则顶着小天才的名头被恭迎入读的。只要陈玉蓉能打击陈毓然的方面,她都不遗余力。 正值千溪大学一年一度为期一星期的校运会。陈毓然在运动上向来没天赋,没有参加任何项目,正好可以不用上学。上大学后陈毓然开始住校,陈玉蓉则日日有司机接送,来回学校与家之间。陈毓然在四人宿舍中毫无地位,有没有回去都不会有人管。 因此陈毓然在张君逸的生日派对后不知所踪,在家里和学校都没有引起一丝关注。 陈毓然在医院睡了沉沉的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一身轻松。握握双手,他对这具瘦弱但年轻的身体非常满意。 医生为他检查了一番,宣布他可以出院。护士很尽职地告诉他诊金已经由他的朋友支付了。 看到李洛留的字条,陈毓然微微一笑,在字条上加了一句:谢啦!回见! 然后很干脆利落地离开医院。陈毓然不是白痴,以他现在的状况,李洛出于道义帮他一把,实际上却不想真的和他扯上关系的。毕竟在张君逸生日派对上发生的事,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手机、摄像机所拍下的东西……都是可以轻易把他的名声毁掉的把柄呀!至于这个人情和诊金的,他会还给李洛的。 陈毓然吹了口气,长长的刘海飘了起来。摸摸口袋,还有三百来块,他决定去剪头发! 顺便跳上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过了五个站,陈毓然下车。以前生活自闭、交友圈子约等于无,才五个站,入目的都是陌生的景色。 看起来是个高档住宅区与低档居民区的交界。 不过两个街口的距离,高档住宅区那边道路宽阔干净,名贵的车子如宾利、迈巴赫、奥迪、BMW等穿梭往来,噪音低,建筑物占地面积大,偏向舒适与古意,优雅大气。 低档居民区那边路窄而喧闹,建筑物低矮陈旧,往来的多是自行车与行人,满满的市井气息,暖融琐碎。 两边壁垒分明,独具一格。 很有趣的地方。陈毓然饶有趣味地东张西望。 浑身闲散气息的他,有着一抹隐隐的贵气,外表与动静却又似不谙世事的平凡少年。路过的行人偶尔会投给他奇怪的一瞥。 陈毓然泰然自若,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 但很快,陈毓然发现他多了一个小尾巴。 陈毓然回头,小尾巴飞快躲到一根电线杆后,双眼定定等着电线杆粗壮的表面。 是个很可爱的小帅哥。乌溜溜的大眼睛,婴儿肥的小脸蛋,粉唇白齿,因为紧张牙齿小小咬着唇,整齐的头发,整齐笔挺的幼稚园制服,背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真皮书包。 陈毓然回过头,小尾巴又自以为悄悄地跟上来。 陈毓然歪歪头,继续走向他的目标——一家小小的理发店——他随便选的。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要什么服务呢?”理发店的女店员打开门,热情地问。 “剪头发。”陈毓然扯扯头发,露出额上盖着伤口的纱布。 “好的,先生,要先洗头,这边请。”女店员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尽职地把他领进来。 陈毓然跟着她走,竖起耳朵听着后面传过来的对话。 “小朋友,你怎么进来了?”一个男店员看到吃力推开门走进来的小男孩,惊讶问。 “我来剪头发!”小男孩仰着脸,软软糯糯的声音口齿清晰道。 “小朋友,陪你来的大人呢?”男店员向他身后张望。 “你担心我不付钱给你吗?”小男孩皱着眉,很认真问。 “呃,不是……”店员尴尬低头看着他,其实他心里真的这么想。 “我有钱的,你看!”小男孩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红色大额钞票,软软糯糯的声音得意道,“给我剪头发。” “这……” “怎么了?”一道略为粗狂的声音问。是理发店的老板听见店员和小男孩的对话,出来了。 “啊,老板,您看这小朋友……”店员为难地看着老板。 “……小朋友,你想剪什么样的头发?”老板见小男孩长得可爱,逗他道。 “和他一样的。”小男孩指着陈毓然的背影,毫不犹豫道。 陈毓然背对着小男孩,但准备帮他洗头的女店员一双眼睛早黏在可爱的小男孩身上。见小男孩指着陈毓然,她猛地看向陈毓然:“先生,他是您家的孩子?” 陈毓然哭笑不得:“我不认识他。” 小男孩闻言,马上露出委屈泫然若泣的表情。 理发店的所有人有志一同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陈毓然。 陈毓然无语了,半晌,才道:“洗头吧……” 女店员却走过去把小男孩牵过来,亲自为他洗头,把陈毓然留给原来招呼小男孩的男店员。 自作聪明的理发店的所有人把陈毓然和小男孩安排在一起,包括洗头、吹发、剪发以及……付账。 陈毓然看着和他顶着一模一样发型的小男孩:“……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坑人也不带这样坑的。 小男孩天真地仰头看着他:“小廷当然知道,哥哥的名字就是哥哥!对不对,姐姐?”歪头问一直很照顾他的女店员。 “当然!”女店员疼爱地摸摸小男孩的头,瞪了陈毓然一眼,啪一声把账单放在他面前,大有“你不付账就揍你”的威胁范儿! 陈毓然默。 第三章 剪一个头发用了双倍的钱。陈毓然摸着兜里余下的一百多块想。若他没有记错,剩下的这三百多块就是他这个月剩下的生活费,而这个月才过了三分之一。 陈毓然睨着一手抓住他裤管、亦步亦趋的小廷,没好气说:“还跟着我干什么?还没有玩够吗?” “哥哥……”软软糯糯的声音讨好唤,“我想跟着你……” “不给跟。”陈毓然慢悠悠地否决道。 “哥哥,小廷和妈妈走失了……”小廷泫然若泣,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陈毓然。 “小婷婷,看!”陈毓然蹲下来捧着小廷的脸,向高档居民区那边一个醒目标识。那是一个庞大的贵族校园区,年级横跨幼稚园到大学。一个巨大的圆形标识高悬在半空,圆形里是一顶雕刻得极为繁复的皇冠,皇冠底下是狰狞的荆棘。 明皇学院的大名,如雷贯耳。 “再看!”陈毓然按着小廷的脑袋,让他低头,看看自己制服上的校徽——同样是圆形的,雕刻着繁复的皇冠与荆棘的。 “小婷婷,你刚才说你和谁走失了?”陈毓然故作不解问。 小廷懊恼地皱皱小小英挺的眉毛。 真不知是哪家的种?小小年纪已经长得这么出色。长大了绝对是一男女通杀的漂亮人物……陈毓然想。 不过小廷的心理素质显然相当不错,很快又振作起来,郑重说:“哥哥,小廷用的是朝廷的廷,你不要用这么恶心的发音叫我的名字!很娘娘腔!”字正腔圆。以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男孩来说,他的思维方式与说话方式绝对算得上一个小天才。 还好陈毓然一直没有小看他。被小坑了一把,陈毓然对待小廷的方式一直是挺大人的。 被很响亮的“娘娘腔”砸了一下,陈毓然耸耸肩:“随便。反正你现在有两种选择,我送你到学校或者我们原地say goodbye,你自己选!” 小廷一愣,咬咬唇,突然放下书包,飞快把制服外套脱下来,整齐地一弯,放在手臂上,小小声说:“哥哥,如果你现在走开,我就大喊‘爸爸,你不要小廷了吗’……”并用眼神示意陈毓然看看四周。 因为他们所处的地方是闹市,多的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因为小廷长得惹人注目,两人的动静又有点奇怪,已经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陈毓然想到在理发店里凶残的是非不分的女店员……随着年纪的增长,女人的不可理喻度同样以几何倍数上升。 他很无奈地看着这聪明得过分的小男孩。 就在小廷表面镇定内心忐忑的等待中,陈毓然面无表情朝他伸出手,手心向上。 小廷心里一松,很顺从地把手放在上面。虽然努力掩饰,但小廷脸上还是流露一些胜利的得意洋洋。 “饿了吗?”陈毓然问。已经中午了,小孩子可禁不起饿。 “嗯……”小廷不好意思地发出一声单音。 “要吃什么?” “哥哥决定。”刚逼迫成功,小廷懂见好就收。 “法国菜?意大利菜?中国菜?日本菜?”陈毓然问,然后看到小廷毫无异样的反应。看来对这些菜式,小廷即使不是习以为常,也绝对不陌生。 小廷只对日本菜发表意见:“我不吃生的鱼。” 陈毓然继续问:“那不如……麦当劳?肯德基?” 小廷眼前一亮,不过很努力说:“爸爸说,麦当劳和肯德基是垃圾食物。” “哦,你爸爸在哪?” “在……”小廷差点脱口而出,很警惕收住,“我不知道。” 陈毓然不以为然:“既然你爸爸不在,你就听哥哥的。想吃麦当劳或者肯德基吗?” 小廷机灵道:“我听哥哥的。” “嗯,那走吧,就去麦当劳。”陈毓然牵着小廷走向不远处那令无数儿童倾倒的M标志。 “……哥哥,谢谢你……”小廷小小声道。 “不用谢。我身上的钱只够吃麦当劳或者肯德基。我刚才给你付了理发的钱,这一顿你就请我吧!你口袋里的一百块应该足够了。” “……” ****** 陈毓然拿着一个汉堡包,用五分钟全部吃完,又大大吸一口橙汁。 小廷坐在他的对面,小手搭在桌子边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豪爽的吃法。 “怎么不吃?”陈毓然睨他。 小廷自进入麦当劳就一副亢奋的模样,各种好奇激动,偏偏要努力维持淡定沉静的表象,看起来既别扭又好笑。 不过食物拿到手了,小廷打开汉堡的纸包装,却不知怎样下口。他的教养让他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大口咬汉堡,用手直接拿食物放入口中。 小廷不知所措地看着陈毓然。 “你爸爸不在吧?没有爸爸管着,你不能放开一点吗?”陈毓然开始蘸着番茄酱吃薯条,漫不经心说着教坏人家小孩的话。 “爸爸才不管我……”小廷眼里一黯,低声嘀咕。 “……所以你离家出走?”陈毓然冷不丁问。 “嗯……”小廷下意识道,然后呆住。 小廷小心地看着陈毓然,陈毓然给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离家出走是为了让爸爸注意你?”陈毓然评价道,“的确,他会很生气,然后打你一顿屁股。”顺便把他拎进警察局,告他诱拐什么的。 “爸爸才不会!”小廷反驳道,歪头想了想,“爸爸从来没有生气过。” “随你怎么说。”陈毓然对小廷的爸爸怎么样并不感兴趣,敲敲桌面,“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吃,浪费食物可耻。” 陈毓然突然转移话题,让如临大敌的小廷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好身体比脑袋动作快,马上伸手护着食物,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 “快吃。” 小廷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挺直腰背,一点一点撕开汉堡,小口小口放入嘴里,一本正经的动作可爱悦目,看得出受过极良好严格的教育。 陈毓然看得哑然。以他这种吃法,没有一两个小时可吃不完。而且吃麦当劳这样吃,绝对不好吃。 陈毓然一手拿过小廷正在吃的汉堡,小廷猛地抬头,以为他真的抢他的食物,乌溜溜的眼睛愤怒地看着他。不过这小孩规矩好得太好,食不言寝不语,因为嘴里还吃着东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聊胜于无地瞪眼。 陈毓然觉得这可恶的小鬼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他拿起完好的纸包装包着汉堡,利落地把汉堡分成几小块,每一块都荤素配搭,有面包有蔬菜有肉的。然后他拿起一块,对小廷说:“张大嘴!” 小廷紧闭嘴。他才不要做出这么不雅的动作! “不然我就丢下你不管了!”陈毓然威胁道。 小廷张口要说话,陈毓然眼疾手快把汉堡块塞入他嘴里,瞬间把小廷的小嘴塞得满满的! 小廷一噎要吐出来,陈毓然说:“你爸爸没有教你不能浪费食物吗?” 小廷一听顿了顿,鼓着双颊像只小青蛙一样紧皱着小眉头,勉强地开始咀嚼。 不得不说麦当劳的味道还是挺符合小孩子的口味的,很快,小廷紧皱的小眉头松开,再看向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汉堡,眼里出现一抹跃跃欲试。 陈毓然不说话,把食物往他那边推了推…… ****** 有小廷在,学校的寝室自然是住不了的。 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多块,陈毓然好不容易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登记,准备今晚的住宿。 不过小廷看到旅馆的环境,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揪着陈毓然的裤子怎么说也不肯挪动半步。 陈毓然知道他是嫌弃旅馆的简陋,于是向他展示他赖上的倒霉人士所有的身家财产。 在麦当劳时,小廷已经把他身上的一百块上缴,陈毓然毫无愧色地征用了。在原来的陈毓然体内看了三个月,陈毓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艰难到什么地步。被小廷赖上本就在计划之外,孤立无援的人想要活下去,骨气什么的都是浮云。 ……他还想向小廷的爸爸讨一笔托儿费呢!看小廷的言行举止,他爸爸恐怕是不差钱的。不过一个大男人养个小孩养到要离家出走,实在让人无话可说。而小廷本身似乎也算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陈毓然就当日行一善,教教小廷什么叫民生多艰。 小廷默默从书包里掏出五张红人头,递给陈毓然。 ……有钱人家的孩子什么的,最讨厌!陈毓然默默想。 这大孩子被小孩子给刺激糊涂了,忘了自己也是出身大富之家。 “如果不行,我还有信用卡。”小廷认真道,不是故意地继续刺激陈毓然,“我们可以跑到其他远的银行取钱后再回来。这样就不担心爸爸查银行记录然后找到我们。” 陈毓然无言地看着小廷,小廷天真地回视。 ……你这是第几次逃家呀,小弟弟? “……对了,哥哥,知道我是离家出走,你怎么没有急着联系我的爸爸?” “你肯定会说,若我想联系你的爸爸,你就告诉你爸爸是我诱拐你,对吧?” “……” “难道我有说错吗?” “……” “虽然可以解释,不过解释很麻烦!在你的钱用光之前,你就跟着我吧。我这个星期有空。” ……所以,到底是谁赖上谁呢? 第四章 既然有金主——虽然这金主偏小了点,陈毓然毫无压力地顺着小金主的意思,找了一家小金主终于点头的酒店登记入住。 挑酒店的路上,陈毓然还给小金主小廷小朋友买了洗换的小内——不便宜的棉质,因为小廷穿棉质以外的衣服会过敏。 因为离天黑尚早,在酒店登记后,陈毓然带着小廷外出玩耍。 两人先去了游乐园,玩遍所有刺激的大型机动游戏。小廷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完全放开,玩得比陈毓然还疯。两人玩了三遍疯狂过山车,两遍大摆锤,两遍跳楼机等等,把嗓子喊得破掉才罢休! 接着两人转战游戏机室,投入电动游戏的怀抱。 小廷第一次玩这种游戏,简直目不暇接。他年纪小,但架不住智商高。只要陈毓然教过一遍的,他基本能明白个六七分,玩起来似模似样,比他年纪大得多的初学者通通都不如他。 陈毓然很惊讶。不过他惊讶的是自己对这些游戏的熟练。他对“前生”的事情已经没有记忆,但有些本能似乎是刻在灵魂里的。玩起游戏来,他的手速让人眼花缭乱。这坚定了陈毓然再找一些类似的电子产品试验的决心。 两人一直玩到近晚上八点,陈毓然才记起两人还没有吃饭。 玩游戏需要用钱购买游戏币,而游戏玩得好,会有一条条的小卡纸回赠。不同数量的小卡纸可以兑换不同的物品。陈毓然停了手,脚边已经积了一大堆小卡纸。看小廷那边,他居然也积了不少。 陈毓然抱起似乎想粘在上面的小廷,在店员惊讶的目光中,给小廷换了三个大约25公分高游戏人物的模型以及五盒正版的游戏碟——这才把小卡纸用完。 小廷喜滋滋地抱着模型摸来摸去,完全是一个五岁小孩子的模样。 晚餐是肯德基。小廷高兴得欢快一声,搂着陈毓然的脖子,啪嗒一下亲上他的脸颊。亲完后两人都愣住了。 小廷满脸通红,别扭地看着陈毓然。 陈毓然一愣过后,若无其事地摸摸他的头:“乖哦!” 小廷对他扮鬼脸! 吃完肯德基出来,小廷的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乖顺地窝在陈毓然怀上揉眼睛。 陈毓然带着他回到酒店,笨手笨脚给迷迷糊糊的小廷洗了澡,换上崭新的小内,把软嫩嫩的半裸小男孩抱上床。不到三分钟,小廷已经扒拉着被子睡着了,脸蛋带着暖暖的晕红,像个小天使一样漂亮可爱。 陈毓然给他掖好被子,觉得自己还真有做保姆的潜质。 陈毓然轻手轻脚地洗了澡,披着浴袍把两人的衣服拿给服务员送洗。然后他拧起小廷的书包,打开,从里面摸出一部精致的看不出牌子的手机。 手机的电池被拆了出来。他拿着手机和电池走到阳台,几下安装好,开机。 ……居然连一条短信或者未接电话都没有。 陈毓然不自觉皱皱眉,从通讯录里调出联系人。通讯录里只有10个联系人。但联系人的名字前面都没有特定的称谓,显然是有意为之的。 还没等陈毓然决定要打给哪个人,手机响了。 陈毓然只来得及瞥一眼来电的名字是“霍行染”就接起电话,以免吵到房里睡觉的小男孩。 “喂?”陈毓然低声道。 对方道:“你好,陈先生,我是霍行染。”声音平稳有力,温和礼貌,自有一股从容优雅的气度。 陈毓然顿了顿,因为对方直呼他为“陈先生”。看来他准备通知一下逃家儿童家属算是多此一举。不过这个霍行染似乎丝毫不见慌乱与担心的语气让陈毓然有点……不高兴。 “你好,霍先生。请问小廷是你的?” “犬子不懂事,有劳陈先生照顾。”霍行染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不劳烦、不劳烦,稍微给我一点报酬就好。”陈毓然悠然道。 “如果陈先生有困难,敝人可稍微帮忙几分。”霍行染没有丝毫不悦,似乎还十分体贴地为陈毓然厚颜索要报酬的行为找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陈毓然啼笑皆非。 “什么要求都行?”陈毓然好奇了。 “相信陈家的大少爷并不是贪得无厌之辈。” “如果我是呢?”陈毓然听他说得笃定,心里有一丝不痛快,故意刁难道。 霍行染轻轻一笑,没有说话。他的笑声带一丝磁性,略略沙哑的非常好听。 不过笑声里的自信从容让陈毓然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不过也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他查得这么清楚,这霍行染的势力,实在有些可怕。 霍行染……这么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好了,霍先生,你明天早上十点以后来接小廷吧!”陈毓然打了个呵欠,不打算玩下去,今天他也累得够呛。 “……有劳。”霍行染始终如一的不疾不徐。 “记得带上小廷的衣服,嗯,还有,记得给我带辛苦费。”陈毓然最后加了一句,说完不理霍行染会有什么反应,自顾自挂断手机。 ****** 陈毓然在睡梦中被一股存在感影响,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 小廷还在他身边安睡,睡姿乖巧规矩,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 陈毓然看了他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好一会儿,才迟钝地转过脑袋,对上一双冷静的深蓝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眉目温熙,轮廓清俊深邃,薄唇线条完美。他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腿交叠,腿上放着一叠文件,气质高贵内敛。因为察觉到陈毓然的视线,他微微侧脸,从容不迫,似乎突然出现在别人的房间里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陈毓然有低血糖,早起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的。 看到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反应是点点头,迟钝道:“早安。”然后边打呵欠边转过脸,闭上眼……继续睡…… 过了好一会儿,陈毓然混沌的脑袋慢慢开始清醒,睁开眼看到四周陌生的摆设,昨天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包括这个房间里不应该出现的男人——虽然他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 他呻吟一声,撑起身子。 因为昨天手上的钱只够买一大一小两条内裤,衣服又拿去送洗,陈毓然和小廷都只穿着一条内裤睡觉。这样一起身,被子滑下来,露出陈毓然白皙单薄的赤裸胸膛。 陈毓然一无所觉,抓抓头上翘起的头发,无视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男人,左右张望一下,捞起已经洗好的整齐放在一边的衣服,一边打着呵欠,赤脚走进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出水声。 不一会儿,陈毓然一身清爽随意,穿戴好走出来,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见小廷还在床上睡着,他看向一直不动声色、保持沉默的男人。除了眼睛的颜色不同之外,小廷和这个男人的轮廓有五分相似。 陈毓然点点鼻子,双手插兜,轻声问:“霍先生?” 小廷——应该叫霍廷的爸爸霍行染,优雅地站起来,对陈毓然伸出手:“我是。你好,陈先生。” 陈毓然看着眼前修长贵气的手,不是很习惯地也抬起手与他虚虚握了握。 “呃,你来接小廷吧?”陈毓然问了一句废话。无论是前一个陈毓然还是这个陈毓然,都不擅长交际,尤其是面对陌生又一看就知不好惹的人时。 “是的。多谢陈先生对犬子的照顾。”霍行染说,语气温和,没有一丝富人的倨傲睥睨,但又让人下意识地不敢忽视。 陈毓然点点头:“那等他醒了,你带他走吧。” “当然。” 陈毓然又看了一眼还在睡的小小的霍廷,慢慢道:“孩子还小,不要逼得太紧。” 霍行染顿了顿,温和道:“多谢陈先生的关心。”换句话说,就是,与你无关。 这男人的冷淡漠然掩盖在看似温和有礼的外表下。 陈毓然耸耸肩:“那你自便吧,再见。” 说完,他很干净利落地转身,走到房门口,拧开门把。 “陈先生,若我没有记错,你曾向要求辛苦费。”霍行染的声音突然缓缓响起。 “霍先生,难道你没有为我准备好?”陈毓然回头看了霍行染一眼,奇怪的反问。 霍行染淡淡勾起唇角:“当然,陈先生,再见。” “再见。” 陈毓然走出房间,守在房门外的霍行染的助理霍陶客气地走上前,把他拦下…… ****** 房间里,霍行染优雅地重新坐下来,好整以暇道:“霍廷。” 一直在装睡的霍廷一抖,利索地起身,爬下床,老实地站到霍行染面前,期期艾艾叫:“爸爸……” 霍行染看着他的新发型,薄薄的刘海,三七分的简单随意的碎发,与刚刚离开的陈家大少爷一模一样,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个缩小版的陈毓然。经过了昨天,霍行染是知道陈毓然的——千溪陈家最上不了台面的长子。霍廷失踪的消息一传过来,在霍行染的安排下,不到半个小时已经得到霍廷的行踪,并得到和他在一起的陈毓然的一些资料。 因为陈毓然的资料和两人相遇后的动静,霍行染吩咐下去让下属静观其变,等待他的指示——他从来不是一个严苛的爸爸,既然儿子想玩一会儿,他就让他玩,只要承担后果即可。 虽然霍廷是他唯一的儿子,但霍行染与他接触不多,谈不上亲厚。这次霍廷失踪会联系上霍行染,不过是因为亲自教养霍廷的他的爷爷他的爸爸霍建明正好在飞往温哥华的飞机上,电话无法接通而已。 “玩够了吗?”霍行染淡淡问。 “我错了,爸爸。”霍廷拉耸着脑袋,认错道。 “你是霍家的子孙,我希望你有霍家人应有的修养与行为举止。”霍行染温声道。 霍廷抬头对上霍行染深蓝色的眼睛,勇敢道:“爸爸,我有的。” “包括离家出走和随便接触陌生人?”霍行染轻轻问,眼里添了一抹严厉。 在霍行染的气势下微微缩瑟了一下,嗫嚅道:“爸爸,我知道哥哥是好人……” “凭什么?” 霍行染想起刚刚离去的少年,凭着一开始的印象,他与资料上所描述的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但不喜沾染麻烦与有些小聪明这两点,倒是表现得非常明显。从小接受霍家精英教育的霍廷虽然聪明,但他年纪小,并没有真的糊弄到陈毓然。反而是陈毓然纵容了霍廷的无赖耍赖行径。这也是霍行染始终对陈毓然温和客气的关键原因。 “他看起来很好骗……”霍廷说出当初选择赖上陈毓然的理由。沉默、漫无目的、格格不入,又给人一种矛盾的舒服安然的感觉。旁若无人地又似享受又似懒散地含着笑,双眼清澈明净,很柔和随性的样子,让正处于逃家成功的心虚与茫然中的霍廷不自觉悄悄跟在他身后。虽然后面接触起来,他发现陈毓然并不好骗,但他真的很照顾他。霍廷心里暗暗承认,他喜欢这个哥哥! “嗯?” “……我错了,爸爸。哥哥不好骗,但他是好人。”霍廷知道霍行染不接受他的说法,而事实证明他的确看走眼了。霍廷可爱的小脸垮下,可怜兮兮的。 不过他面对的不是溺爱他的爷爷。霍行染对霍廷维护陈毓然的话不予置评,他只说惩罚:“禁足半年。” 所谓的禁足半年,就是说半年内,除了学校和霍家大宅,霍廷是哪里都去不了了。 禁足半年对正处于好动期的霍廷绝对是灾难,他苦着脸。在家里爷爷霍建明最大,但霍行染的决定,连霍建明都不会反对。霍廷是别指望有人能求情了。 “是……”霍廷嫩嫩的嗓音有气无力应着。 “除了学校和霍家大宅,你还可以去我的公司,我会吩咐下去。”霍行染慢慢加了一句。 霍廷霍地抬头,瞪圆眼看着霍行染! “不想去吗?”霍行染问。 “想去!想去!”霍廷猛点小脑袋,兴奋道。 霍行染微微勾起唇,伸手摸摸他的头。 他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爸爸。儿子都趁爷爷不在家“离家出走”引起爸爸的注意。霍行染也不会狠心到对这一点视而不见。 孩子还小,不要逼得太紧……吗? 第五章 经常有人说,上帝给人关了一堵门,又会给人开一扇窗。 但忘了告诉人,跳窗之前,要看看窗是不是开在十八楼上。 陈毓然知道霍行染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因为小霍廷,或许他可以借机和他搭上线,说不定能攀上一颗大树对付亏待“他”的陈家。可惜陈毓然脑里那根怕麻烦又懒散的神经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首先,他对霍行染并不了解。在不确定这会不会是另一个火坑前,他不会妄动一步。起码现在陈毓然知道虽然这霍行染表面上温和客气,骨子里的冷淡漠然却也一分不少,只是表现得让人不反感反而觉得尊重而已。霍行染一点也没有对陈毓然另眼相看的意思,陈毓然对他也心里存疑。 其次,陈家亏待“他”的事在他眼里从来不是大事。人会受伤只是因为在乎。以前的陈毓然在乎陈家,在乎他的爷爷、爸爸等人,才会被伤得这么重这么深。但现在的他对陈家没有一点感觉,一些陌生人怎样对待他,他毫不在乎,若过分了超过他底线了,他会毫不犹豫反击。 即使是陈玉蓉对“陈毓然”的不客气,他也觉得只是一些孩子气的幼稚的把戏——虽然最后这个把戏间接要了以前的陈毓然的命,但同时也让他重新获得生命,不是吗?两相抵消,也算不拖不欠。即使陈玉蓉设下这么一个局,让不少人录下拍下他狼狈的模样,握住了他的把柄,陈毓然也觉得不难对付。陈玉蓉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她可以压制陈毓然,让陈毓然在上流社会没有地位可言。但陈毓然始终是陈家的孩子,若陈玉蓉真的把陈毓然的不雅录像和照片散播出去,丢脸的是陈家,影响的是她和她的双胞胎弟弟的名声。陈玉蓉的好爸爸陈辉绝对丢不起这个面!而且这件事还涉及陈玉蓉的男朋友张君逸。若危害到张君逸——与陈家在千溪市势力不相伯仲张家独子的名声,陈玉蓉可承受不了张家的怒火。因此陈毓然有理由相信陈玉蓉设计这么一个局只是为了羞辱“陈毓然”,并且握着这个把柄,以此来威胁他。陈毓然只是在等陈玉蓉的后招,以不变应万变。 对付陈玉蓉,陈毓然暂时还不需要借助任何势力。 而且陈毓然“活”过来前后才三天,一切还在适应中,贸贸然地横冲直撞不是他的作风。 从霍行染的助理霍陶手中接过一个薄薄的信封,陈毓然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打开一看——真大方,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不过这十万块也透露了两清的意思。陈毓然说过会向霍行染提要求,霍行染却是问也不问,直接给出足够的数目堵住陈毓然的嘴。 霍行染说过,相信陈家的大少爷并不是贪得无厌之辈。 若陈毓然再不满意,恐怕他就成了贪得无厌之辈了。 霍行染行事,会给对方相应的面子里子,却进退有度,留有余地。 真是个难缠的人! 如果谁这么倒霉与他纠缠不清,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还好他聪明,直接抽身,没有趁机和他扯上关系。陈毓然眯着眼想。 虽然霍廷这个小孩,陈毓然对他印象不错。陈毓然也想不到自己会对一个五岁的小孩这么有耐心,他对自己的双胞胎异母弟弟可没有一丁点这样的耐心。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 拿着霍行染给的十万块支票,陈毓然到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把钱全部存进银行卡里,又取出五百块作为零用。 有了钱,他把额头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然后在附近找到一个网吧,待了一个上午,又一次肯定了自己在电脑上的天赋。下午,他直奔电脑城,刷卡两万多块买了一部高配置的手提电脑,又花了近一万多买了一部与霍廷那部手机同款的手机。他原来的手机在摔下山坡的时候已经摔烂,当时他直接扔了,连电话卡都没有留下。 当他提着笔记本回到千溪大学的宿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宿舍里只有一个人在,是陈毓然的上铺,计算机系二年级的冯涛。 陈玉蓉和陈毓然同班。自从陈玉蓉渐渐成为班上的领袖人物,她就带头有意无意地排挤陈毓然,在班上孤立他。在一年级的下学期,班上已经没有人愿意和他同住一个宿舍。后来经班主任的协调和陈玉蓉的“周旋”,陈毓然被分配到学校里最偏僻的宿舍大楼,住进现在的这个混合宿舍。 宿舍里的另外两人分别是金融系三年级的简兆丰以及西班牙语系三年级的程原朗。和冯涛一样,简兆丰和程原朗都是非常我行我素的人,不多管闲事,待在宿舍的时间不多。而且他们打心底看不上内向孤僻的陈毓然,又因为不同系不知道陈毓然在班里的境况,同住近半年,三人和陈毓然也说不上两句。陈毓然对他们来说就是每天晚上回来洗澡睡觉的幽灵人物。 见陈毓然提着手提电脑回来,留在宿舍的冯涛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虽然没太多关注这个孤僻内向的舍友,冯涛还是知道陈毓然手头拮据的。不要说电脑,陈毓然用的手机都是最老款最便宜的那种。现在突然看到陈毓然带着手提电脑回来,而且还是连冯涛这个计算机系都不舍得买的高档货,他有点手痒坐不住了。 “需要帮忙吗?”计算机系的人都不擅长交际,长相可爱身材瘦削的技术宅冯涛看着陈毓然摆弄电脑,憋半天,实在忍不住想看看这高档电脑的欲望,终于问出一句。 陈毓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从未向他主动挑起话题的冯涛一眼:“不需要,谢谢。” 冯涛马上词穷。见陈毓然继续摆弄没有再理他,冯涛眼巴巴看着外形流畅漂亮的手提电脑,又憋出一句:“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提吗?” 这时陈毓然一句接好电源开机,听到冯涛这么说,又看了他一眼,对他垂涎三尺的表情有点惊讶,想了想让开道:“可以呀,你自便。我先去洗澡。” 得到陈毓然的首肯,冯涛的眼里只有电脑,飞快坐在陈毓然的座位上,十指翻飞,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算是回应。 陈毓然无语,收拾衣服洗澡去。 陈毓然洗干净出来的时候,他的书桌上已经围了三个人。高大硬朗的简兆丰与开朗活泼的程原朗正围着冯涛对陈毓然的手提电脑指指点点。 简兆丰和程原朗见陈毓然出来,脸上轻松的表情都敛了敛。只有冯涛神经大条,兴奋对陈毓然说:“陈毓然,你的电脑配置很捧,你改装了,对不对?” 陈毓然点点头:“我换了几个部件……” 冯涛用力拍拍他的肩:“好小子!想不到你有这一手!告诉我换了什么!” 陈毓然从电脑的包装盒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冯涛:“上面有写,你慢慢研究。” 冯涛毫不客气地接过,回到自己的书桌上研究去了,直接把简兆丰和程原朗晾在陈毓然的书桌边。 简兆丰和程原朗看着陈毓然,眼里带了一点深思。 陈毓然向他们随意点点头,又自顾自做回书桌前,认真地敲起电脑。 简兆丰和程原朗对看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对了,陈毓然!”冯涛突然扭头冲陈毓然喊了一声。 “嗯?” “昨天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你,让你找她。”冯涛复述道。 女的……陈毓然心里有底,以陈玉蓉一贯的作风心理,她一定是迫不及待想看他被张君逸“甩”后悲伤欲绝、失魂落魄的脸。 陈毓然不动声色问:“有留名字和电话号码吗?” 冯涛摇摇头:“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说什么录像照片的,好像很不耐烦,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忘记问就挂电话了……抱歉……” 陈毓然一听乐了。陈玉蓉一直是很以自我为中心的陈家公主,但对男孩子一向很有办法,突然遇上个不解风情的冯涛,估计要气得够呛。 对上冯涛不好意思的脸,陈毓然很轻松道:“没关系,那不重要。” 第六章 不过陈玉蓉显然觉得能快点看到陈毓然悲伤欲绝、失魂落魄的脸很重要。 第二天一大清早,陈玉蓉的电话就打到宿舍来,正好是陈毓然接的电话。听到陈毓然的声音,陈玉蓉一开口就是质问:“陈毓然,你居然敢关机!”对着陈毓然,陈玉蓉从来不会用她一惯的或温柔或娇俏的一面,而是满满的不喜与不耐烦,又仿佛控制不住似的不断找陈毓然的麻烦。 “……手机坏了。”陈毓然低声说。 “粗心大意、丢三落四!”陈玉蓉批评道,似乎她是陈毓然的姐姐而不是妹妹,“你别指望爸爸妈妈会给你买新手机!” 陈毓然拿着电话向天翻白眼,含糊说:“嗯……”这个女孩子还真奇怪!明明不久前才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批评他、挤兑他。 “你出来,老地方见!”陈玉蓉命令道。 “陈玉蓉,你找我什么事?”陈毓然耐着性子问。陈玉蓉一直很讨厌他,会找他肯定不是好事。尤其在她设局狠狠玩了“他”一把后,陈毓然估计陈玉蓉只是想看看那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深罢了。 陈玉蓉乐见陈毓然的一切狼狈。若不是陈玉蓉是陈毓然铁板钉钉上的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陈毓然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陈玉蓉对他因爱生恨了。 陈毓然漫不经心地戳了戳座机电话上的某个键。 “叫你出来你就出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陈玉蓉怒嗔,“给我滚出来!不然后果自负!”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宿舍的另外三人,冯涛翻了身,迷瞪瞪眨眨眼,蒙着枕头继续睡。简兆丰索性起床,看了陈毓然一眼转入盥洗间。程原朗趴在床边定定看着陈毓然。 “不好意思,把你们吵醒了……”陈毓然说,他戳中的键是免提键,虽然他马上又把免提关了,陈玉蓉霸道不客气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嚷嚷的十分吵人。 “那是陈玉蓉?企管系二年级的级花?”程原朗打了个呵欠,迟疑问。因为一些原因,他和陈玉蓉远远的有数面之缘,印象中是个娇俏亮丽的出色女孩子,和刚刚在电话里对陈毓然的颐气指使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陈毓然耸耸肩:“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少我一岁。” “哦……”程原朗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真看不出……” “她是陈家的公主。”陈毓然扯扯唇角,一本正经地向程原朗介绍。 程原朗不置可否:“是吗?” “不想提她……你继续睡,我出去一下。”陈毓然抓抓乱翘的头发,摆摆手表示不想多说。 “嗯。”程原朗点点头,又躺回去。 这时简兆丰已经用完盥洗间出来,与陈毓然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陈毓然主动向他微微点头:“早上好。” 简兆丰似乎怔了一下,不过一向有些沉默的他也点点头作为回应。 陈毓然一笑,转入盥洗间…… 收拾整齐打开宿舍门,本以为已经重新睡下的程原朗突然探头对陈毓然说:“今晚还回来吗?一起吃饭?” “呃?”陈毓然惊讶地看向程原朗,见他一脸认真,可有可无答应道,“好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所谓的老地方是指千溪大学图书馆后面废弃的体育馆。 陈毓然住校,甚少回家。陈玉蓉在父母面前形象极好,一直都表现得比陈毓然要懂事稳重得多。陈辉不待见陈毓然,除了给固定的生活费外,对陈毓然很少关心,只让宁清清管着他一点。但陈毓然是陈辉的婚生子,他的存在本身就不断提醒宁清清曾经尴尬的身份。即使宁清清已经成为陈辉名正言顺的妻子,她也不喜欢看到他。在陈玉蓉的主动要求下,宁清清把生活费交给她,让她转交陈毓然,并且让陈玉蓉“看管”陈毓然。 陈玉蓉讨厌陈毓然,从来没有打算在其他人面前公开承认陈毓然是她的哥哥。在她多年来的努力下,陈毓然的名字与相貌几乎在千溪市的上流社会绝迹。陈毓然懦弱内向,心底里却存着倔劲与愤恨,同样没有在人前承认陈玉蓉是他的妹妹。 陈玉蓉握着陈毓然的生活费。本来现在科技发达,她可以把钱打到陈毓然卡里就是。但她偏不,反而每次都去千溪大学图书馆后面废弃的体育馆那里见陈毓然,亲手把生活费交给他。看到陈毓然敢怒不敢言、低眉顺眼地从她手里接过生活费,陈玉蓉就觉得十分快意。 她要一点点毁了陈毓然,让他再也不能翻身…… 陈玉蓉想起在张君逸的生日派对上,陈毓然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时绝望屈辱的表情,正如陈毓然所预料的,她确实迫不及待想看到陈毓然悲伤欲绝、失魂落魄的脸。 所以当陈毓然一脸平静地出现在体育馆,走到陈玉蓉面前,她明显怔了怔,出乎意料地“咦”了一声,蹙起修剪的细致的眉。 陈玉蓉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长发扎成马尾,修长纤瘦、亭亭玉立,看起来娇俏动人。若不是一脸没有掩饰的厌恶不屑,她还真是个颇为出色的女孩子。 陈毓然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双手插兜,垂下眼帘,一副似乎与以往无异的沉默怯懦姿态。 明明看惯了的陈玉蓉感到一抹违和:“陈毓然?” “……”陈毓然沉默。 陈玉蓉眯起眼,故作不经意说:“怎么不说话了?阿逸生日,好心请你参加派对,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这么不给面子中途走了……” 陈毓然猛地抬起头,抿着唇倔强又脆弱地打断她:“陈玉蓉,你还约我出来干什么?你和张君逸还没有玩够吗?”眼里充满难堪伤心。 陈玉蓉心里一松,扬起唇角:“陈毓然,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不过开个玩笑,是你自己犯贱送上门让人玩,这可怪不得别人……” 陈毓然浑身发抖,双手垂下裤管边,握成拳:“明明是你指使张君逸接近我,和我做朋友……他是你男朋友,对不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的!” 陈玉蓉很满意地看着陈毓然难堪伤心的脸,反驳说:“阿逸接近你、和你做朋友,可没有让你喜欢上他!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喜欢他,甘心做同性恋的变态!没有任何人逼你!” “如果我不说,张君逸就要和我绝交!你分明知道我重视和张君逸的朋友关系,才故意让他逼我……”陈毓然大声道。 陈玉蓉扬起下巴,嗤笑道:“朋友?你以为张家的张君逸是你可以高攀的吗?你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可怜虫、下贱胚子!” “为什么?”陈毓然眼眶含着受辱的水光,“陈玉蓉,我是你哥哥……” “你住口!”陈玉蓉像被踩中尾巴一样,尖声打断陈毓然的话,“陈毓然你根本没有资格成为陈家人!没有人会承认你是陈家人!你不过是个没有人要的杂种!” “陈玉蓉,你妈妈才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无论你再怎样否认,你都改变不了你是私生女的事实!” “你闭嘴!你闭嘴!”曾经是私生女的事是陈玉蓉一辈子难以启齿的痛处。每听一次她就要爆发一次。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不识相的人再戳她的痛处。突然听到陈毓然旧事重提,陈玉蓉气得浑身发抖,想也不想一巴掌甩过去! “啪”的一声,陈毓然白净的颊上浮现清晰的手指印! 陈毓然摆正被打偏的头,冷冷看着陈玉蓉,声音依然羞愤不稳:“所以,你才,这么讨厌我,想方设法羞辱我,即使、即使我是你的哥哥……” 陈玉蓉喘着气,恶狠狠说:“是又怎么样?我就是讨厌你,我恨不得你不存在!你根本不应该存在!” “陈玉蓉,你太过分了……” “陈毓然,这是你欠我的……”陈玉蓉阴沉道,“我告诉你,我还没有玩够!” “那是你的事!以后,我和你再无瓜葛!你不要再叫我出来!”陈毓然一副绝不会再让她欺负的倔强模样。 陈玉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你休想!别忘了我有那天的录像和相片!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录像和相片放出去!让全校看到你的狼狈模样!知道你陈毓然就是一个恶心的变态!” “我会告诉大家是你陷害我的!平时的你只是装模作样,事实上你就是一个心肠恶毒、不怀好意的女孩子!”陈毓然气愤道。 陈玉蓉双手环胸,不疾不徐哼笑:“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吗?我是陈家高高在上的公主,你就是没人要没人疼的可怜虫……所有人都只会相信我不会相信你!你最好放聪明一点,乖乖听我的话去做!” 陈毓然听到这里,突然微微一顿,脸上激烈的表情像假的一样,慢慢恢复平静:“是吗?” “当然!没有人会喜欢你!爸爸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儿子!阿逸根本从来没有当你是一回事!”陈玉蓉继续毫不留情打击他。 “那又如何?”陈毓然双手重新插兜,淡淡看着她。 “什么?”陈玉蓉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毓然的唇线向上弯了弯,一言不发转身,抬脚就走。 陈玉蓉皱起眉头,喝道:“你给我站住,陈毓然!你敢走?” 陈毓然对她的叫嚣理也不理。 “你站住!你敢走,我就把你的录像传出去!”陈玉蓉威胁道。 陈毓然依然没有停下,从兜里拿出手机,平平伸出手,没有回头对陈玉蓉晃了晃手机…… “陈毓然?” “怎么不说话了?阿逸生日,好心请你参加派对,不过开个玩笑,你就这么不给面子中途走了……” “陈玉蓉,你还约我出来干什么?你和张君逸还没有玩够吗?” “陈毓然,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不过开个玩笑,是你自己犯贱送上门让人玩,这可怪不得别人……” …… 一段段耳熟的对话从手机中传出来。陈玉蓉脸色大变,用看到鬼一样的目光瞪着陈毓然渐渐走远的背影,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去…… 第七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原朗赞了一句,眼睛在陈毓然的额上定了定——那里的伤口开始结痂,只有一块药用小胶贴贴在,被旁分的刘海一遮,不注意看不会发现,拿起啤酒杯向陈毓然示意。 陈毓然微微一笑,拿起杯子与他碰了碰。 陈毓然傍晚回到宿舍和舍友会合,四人一起到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 小餐馆干净整洁,年轻的店主刘哥和程原朗相熟,互相勾肩搭背,你一擂我一拳地称兄道弟,给他留了店里唯一的小包厢。 看到陈毓然,刘哥惊讶说:“新朋友?”显然对程原朗把一个生面孔带过来很意外。 “同宿舍的。”程原朗拍拍他的肩,简洁说。 刘哥会意,没有多问,露出热情欢迎的笑容:“既然有新人来,啤酒算我的!”也不给菜牌点菜,自去张罗。 冯涛和简兆丰看起来已经很习惯,自顾自找位置坐下。程原朗招呼陈毓然:“自己人,别拘束!” 陈毓然才意识到程原朗是宿舍里发话的人。虽然奇怪程原朗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但陈毓然随性惯了,不是很在意。宿舍里的人接纳他和不接纳他,对他的影响都不会很大。即使接纳了他,他也不是个擅长活跃气氛的人。 程原朗一点也不介意。单他一个人已经能把气氛搞起来。他对陈毓然十分自然熟稔,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而不是同宿舍近半年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的舍友。 啤酒很快送上来。程原朗说话间已经提到早上扰人清梦的电话。他没有刨根问底,只是问了一句:“遇到麻烦吗?” 陈毓然看着他,却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看来程原朗对陈毓然在张君逸生日派对上遇到的事有所耳闻。于是陈毓然也不隐瞒,简单握要地把事情说了一下。同时把和陈玉蓉对话的录音播放给三人听,表示“谢谢,不用担心,我已解决”。 程原朗听到录音,脸色的笑容深了一些,毫不犹豫赞扬陈毓然对付陈玉蓉的方法,一点也不觉得陈毓然一个男孩子,用这种近乎卑鄙的方法暗算一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对。 冯涛眨眨眼,嘴张着,看起来有点呆滞,一副被震惊到的模样。简兆丰脸色不变,对陈毓然的做法毫不惊讶也毫无意见。 “女人真可怕……”迟钝的冯涛回过味来,怕怕地把脸皱成包子状。 简兆丰拍拍他的头以示安慰,不过姿势看起来像拍小狗。 冯涛无比习惯了,没有不良反应,甚至挨到简兆丰肩上求安慰。 “不是所有女人都这样的。不过牵涉到利益,无论男女都会变得不一样。”程原朗颇有深意道。 “还是我的电脑最可爱。”冯涛插嘴说。 程原朗对他没辙地摇摇头,转向陈毓然:“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陈玉蓉应该不是会善摆甘休的人。”恐怕会在其他方面给陈毓然苦头吃。她在家里班上占尽优势。即使陈毓然手上有她的把柄,相对的,陈玉蓉手上也有陈毓然的把柄。如果陈毓然敢把手机里的录音传出去,陈玉蓉也敢把录像和照片传出去,最后弄得两败俱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毓然不是很在意说,“我不怕她。我有我的底线,她逼急了我,绝对讨不了好。”淡定自信。 “你变了不少……”程原朗感慨道。不再像以前一样,沉默怯懦仿佛长在角落似的。 “物极必反。”陈毓然半垂眼帘,“我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冯涛马上同情地看着陈毓然,把桌上的餐前小吃推到他面前表示安慰。没有电脑在身边,冯涛的人际交往技术会变得正常得多。 “不要想太多!若她继续这么坏,我们一起去揍她!”冯涛义愤填膺挥挥拳头。身为一个技术宅,冯涛对女孩子没太多好感。 “呵呵……”程原朗呵呵笑,忍不住伸手摸摸冯涛柔软的头发。 陈毓然和简兆丰都勾起唇角。 陈毓然说:“谢谢。不过我能应付的,相信我。” “既然这样,不谈这些扫兴的!”程原朗举起啤酒杯,“欢迎毓然加入我们,干杯!” 另外三人一起举起酒杯:“干杯!” ****** 男孩子之间的友谊,酒是最好的媒介之一。一场酩酊大醉后,陈毓然与宿舍的其他三人的关系明显改善不少。起码会相互打招呼,碰面时聊上两句,偶尔一起聚聚餐。 三年级的程原朗性格开朗健谈,又有细心深沉的一面,朋友极多,路子广,经常不在宿舍,但这一点也不损他与舍友的感情,是宿舍里负责联络感情的桥梁。 同为三年级的简兆丰在证劵公司有兼职。略显沉默的他平时发言不多,但每次说话,连程原朗都会听他的。冯涛对他很服气。说起来,简兆丰才是宿舍里公认的老大。 二年级的冯涛除了计算机相关的事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单纯迟钝小孩,神经十分大条,非常习惯宅在宿舍里摆弄电脑。他很信赖简兆丰和程原朗,基本两人说什么他信什么,而且毫不犹豫跟着他们行动。两人对他也很是护着。 互相熟悉一点后,冯涛是和陈毓然混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冯涛很自动自觉地拉着陈毓然不放。因为陈毓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擅长电脑! 他所购买的笔记本电脑的配置方式已经让冯涛感兴趣。互相切磋一番后,冯涛惊讶地发现相比他这个计算机专业的佼佼者,企管系的陈毓然的计算机技术也不遑多让! “你偷偷学了多少年?”冯涛睁大眼睛,感叹问。 陈毓然自然不会说他是买了笔记本电脑后才看的电脑相关的书。他还不想被当成怪物,而且即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因此他笑而不答。 “你该转去计算机系。“冯涛就事论事说。 “家里经商。”陈毓然解释。千溪陈家的枫叶集团是十分有名,传到如今已经是第三代。作为陈家第三代的子女,无论能力如何,都被安排从商。入读企管系是陈玉蓉爸爸陈辉的决定。这一点即使受宠如陈玉蓉也不能改变。 “太浪费你的天分了!”冯涛摇头。在他看来,陈毓然在计算机上的潜力很大。看陈毓然的手速与对计算机的熟练度,冯涛总觉得两者与陈毓然再契合不过。陈毓然没有向这方面深造实在太可惜了! 陈毓然有点难以启齿道,“冯涛,我擅长计算机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在陈家这种家庭,我需要为自己留一张底牌……”语带黯然。 冯涛脸上闪过一抹困惑。他不是很明白陈毓然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出身平民家庭,对豪门里的恩怨情仇总是不能理解——豪门里常常会发生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拍胸膛保证:“放心,我不会说的。连阿丰和阿朗我都不会说的。” “抱歉……”陈毓然轻声道。他的理由的确是这个,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具有欺骗性,只是为了忽悠冯涛,博得他的重视与信任,毕竟他擅长计算机的事,涉及转世穿越之类的怪力神论,说出去只会是麻烦。但面对冯涛的赤诚热忱,陈毓然觉得自己需要道歉。 “没关系!”冯涛没有那个敏感神经听出陈毓然的言外之意。不过他有着小动物的直觉,感受到陈毓然语气里的真诚。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谢谢。”陈毓然微微一笑。 他清秀的脸干净白皙,笑起来眉目舒缓,带着一点慵懒与闲适,令人心生轻松愉快的感觉,不由得随他一起笑。 冯涛挠挠脸,有些小羞涩:“不过你不介意和我交流切磋一下吧!宿舍里就我和你有这方面的共同语言了!” “当然!我还需要冯大师指点指点呢!”陈毓然笑道。他说的是事实。陈毓然忘记前世的自己有着怎么样的计算机技术水平。但重新熟悉起来时,冯涛的水平让他惊叹。他想他已经猜到为什么冯涛明明是计算机系的,却单独搬入这个宿舍。 说起来,程原朗、简兆丰、冯涛与同龄人相比都要出色得多,一起住在这么偏僻的宿舍,应该是为了清静与低调。以前的陈毓然因为被全班排挤而搬到这个宿舍,不知该不该说是因祸得福。毕竟相比以前宿舍的排斥厌恶,陈毓然在这里得到的只是无视。而且现在换了他——其实他也不觉得自己懒散随意的性格比以前的陈毓然好到哪里去,舍友们却认可他了。 “不客气!不懂的尽管问我。”冯涛当仁不让道。对自己的计算机水平,冯涛很自信,一点也不谦虚。 “好。”陈毓然点头,摊开一本编程的书,直接转入正题,“这里……” 第八章 为期一周的校运会很快过去。 也许是陈毓然把他和陈玉蓉的对话录音这件事刺激到陈玉蓉,陈毓然这几天过得很平静。陈玉蓉没有再找他,也没有关于张君逸生日派对上发生的事的录像和照片被散播出去。 不过星期一重新上课的时候,陈毓然发现自己是轻松得太早了。 张君逸和陈玉蓉是千溪大学企管系二年级的金童玉女。陈玉蓉是公认的级花。若不是以前的陈毓然太迟钝,他早该发现张君逸在追求陈玉蓉。只是陈玉蓉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温柔矜持有余,热情不足,这更激起张君逸的好胜心。也只有傻傻的陈毓然以为两人没有在一起而放心任张君逸接近。直到张君逸的生日派对上,陈毓然被玩,陈玉蓉才像奖励张君逸一样,承认了两人的男女朋友关系。接近陈毓然,设局侮辱陈毓然,恐怕是陈玉蓉答应做张君逸女朋友的条件之一。 陈玉蓉对男生一直颇有手段。若即若离让张君逸对她放不开手。既然女朋友摆明态度不喜欢陈毓然,张君逸自然不会给陈毓然好脸色。 两人联手,当陈毓然踏入教室时,已经感觉到班上的人排斥厌恶不屑的目光。张君逸的生日派对上,可请了不少同班同学。他们都知道生日派对上发生的事。在张君逸和陈玉蓉的影响下,他们更加瞧不起平凡的陈毓然。 张君逸和陈玉蓉亲密地坐在一起,看到陈毓然,陈玉蓉瞪了他一眼,眼里满满的愤怒轻蔑,又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她知道陈毓然在意张君逸,于是有些刻意地往张君逸身上靠了靠。 张君逸顺着陈玉蓉的目光看向陈毓然,见陈毓然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在空无一人的第一排座位上坐下。 张君逸为了追求陈玉蓉,答应了她要给陈毓然一个教训的条件。从一开始张君逸就对陈毓然看不上眼,即使接近陈毓然,心里也从未真正当他是朋友。陈毓然看重他,崇拜他,对他推心置腹,甚至最后变质成超过友情的感情,张君逸一点都不在乎。但现在见陈毓然一脸平静,眼里再没有以前掩不住的感情,张君逸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丝烦躁。 他低头看了看靠着他的陈玉蓉,陈玉蓉美丽娇俏的脸让他的心里的起伏平静下来。是个男人都会选择陈玉蓉,不会选择平凡普通又是个男孩的陈毓然……想到这里,张君逸觉得自己居然会为陈毓然心情起伏实在太可笑,于是再也没有看向陈毓然。 李洛戴着土土的眼镜窝在角落,悄悄瞟了瞟陈毓然,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见,隐蔽地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陈毓然完全不受影响,打开书本看着,对如芒在背的各种眼光视而不见。 这一堂是财务管理课。五十多岁的余教授在千溪大学比较有名的教授。他擅长的是理论工作、着书立说,已经有三本理论教材被列入国家一级教育教程之中。在千溪大学,余教授可谓德高望重。但他的教学水平却不怎么样,而且教的是比较艰涩枯燥的财务管理。学生们听他的课很容易昏昏欲睡。余教授知道自己的问题后,想方设法尝试改善课堂气氛,近来他最喜欢的是边上课边抛出一个一个的问题,点着前排的学生回答,被戏称为“强迫中奖”。这也是上余教授的课,教室里的第一排基本空出来的原因。学生们大多有多远就离前排多远。 来上课的头发花白的余教授看到第一排坐着平时毫不起眼的陈毓然,意外地怔了怔。他对陈毓然最深的印象就是某一次意外点到他回答问题,他站起来干巴巴的涨红脸说不出话,惹得全班集体嘲笑。余教授再迟钝也知道陈毓然在班上不被待见,这让脸上刻板心肠却软的余教授有点同情他,从始点人回答问题有意无意避开他,以免让他再次出丑。陈毓然也识相,从来没有往前排凑,竭力避开“强迫中奖”的几率。今天怎么又撞上来?余教授暗忖。 这个念头在脑里一闪而过,余教授轻咳一声,正正脸色开始上课。 “这堂课,我们来讨论中小企业财务管理存在的问题。有谁能举例具体的问题?第二排第三位同学……”余教授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开始点人回答问题。 被点到的男生本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作为第一个被点到的人,他应声站起来,无奈又紧张道:“教授,这课我还没有预习……” “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回答什么……” “……” 陆续抛出几个问题,一一点人回答,然后余教授作简短的点评。前排的学生几乎无一幸免地留了一身汗,偏偏没有点到坐在最显眼处的陈毓然。 “60年代开始,人们开始提出办公室自动化的概念。中小企业管理上的盲目性、随意性、片面性,让财务管理的对内核算难以有序、合理地开展。办公室自动化如何让对内核算规范化?”余教授问,眼睛在学生中逡巡。 这堂课的内容涉及企业的实际操作监管问题。还没有毕业的学生回答起来都显得空洞浅显。尤其是涉及财务管理,即使家里经商的学生都只是一知半解,只略知皮毛。 被点到名回答的人中,也只有张君逸、陈玉蓉的回答让余教授心里有一点安慰。他是知道这两人家境不一般,有这样的见识并不奇怪,不过也感叹富家子弟中努力上进的人实在寥寥可数。这些寥寥可数的人,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不错的继承人。 余教授本来也没有指望学生们的回答能有多高明,他只需要他们发散思维,从而对财务管理产生一点兴趣。 可惜学生们似乎不太领情。其中一个学生突然说:“教授,让陈毓然答吧!前排的同学都回答问题了,您就没有点他!太偏心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陈毓然身上,包括余教授的。 余教授知道自己刻意避开让陈毓然回答问题被注意到了,不过教授的威严还是得维护的:“这位同学……” “对哦!让他答吧!他明明坐在前面!” “他怎么可能答出来?不记得上次……” “他成绩一直很差……” “凭什么就我们出丑,让他答,垫背啦……” “对,让他回答呀!” “……” 教室里刹时充满嗡嗡的议论声。学生们看着余教授,催促他点陈毓然回答问题。他们都不喜欢陈毓然,乐得看他出丑。 余教授皱皱眉,到嘴巴的轻斥又噎回去。陈毓然在班上的人缘还是这么差!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偏向陈毓然,只能道:“既然同学们这么热情,陈毓然你起来回答吧!畅所欲言,不要拘束。”严肃的眼里露出一丝鼓励。 陈毓然耸了耸肩,朝余教授点点头,不理背后各种幸灾乐祸的目光,慢条斯理道:“对内核算的关键是财权。办公室自动化实现授权和开放,通过授权确保信息的安全和分层使用,令自动化系统有了启用的先决条件,通过开放,令信息共享成为现实。从而令对内核算规范有序,避免盲目性、随意性、片面性……” 他的声音清晰舒缓,条理分明,直视余教授的目光清澈平和,没有一丝紧张畏缩。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教室渐渐出现一丝惊愕似的安静。 余教授眼前一亮,不禁赞赏地点点头:“陈同学回答得很好,看得出确实用功了,不错!不错!” 德高望重的余教授的刻板是有名的。他的赞赏一般不轻易出口。只是前面的人回答问题都不及陈毓然回答得这么条理分明、有理有据。两相对比下,余教授不禁脱口称赞陈毓然。 “课本的366页,教授,这一堂课的内容。我只是多翻了几页。”面对余教授的称赞,陈毓然脸上毫无得色,语气平静陈述道。 “好一个‘多翻了几页’!可是现在愿意多翻几页的同学不多呀!”余教授环视讲台下的学生们,难得幽默说了一句,“而且你总结得很好,陈同学,你进步很大。请坐下吧。” 余教授的提问就此结束。他的提问只是为了引出这一堂课的内容。既然顺利引出了,他就开始讲解。 “哼,哇众取宠……” “只是多看几页书,有什么了不起……” “……” 因为余教授和陈毓然的对话,脸皮红了红的学生们,瞪了瞪陈毓然的后背,犹自嘴硬地压低声音轻蔑咕哝几句,只是陈毓然仿佛没有听见,余教授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他们都缩缩脖子,打起精神听课,不想再在陈毓然面前丢脸。 陈毓然毫不理会背后的窃窃私语,专注地听课。他没有看到的是,张君逸转头看着他,脸上渐渐带了一些诧异与不自知的复杂,而靠在他身边的陈玉蓉,明媚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舒缓自然弯曲的背,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狐疑与忌惮…… ****** 财务管理的课结束,下一堂课是选修。陈毓然选修的是资本运营,和陈玉蓉选修的一样。事实上,陈毓然的课表和陈玉蓉的一模一样。这是陈玉蓉暗地里操作的结果。 张君逸没有选修资本运营。他选修的是另一堂课。事实上,若不是为了陪陈玉蓉,他有一半的课都是直接不上的。他是张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孩子,他的学业自有更专业的人士指导。不过现在有了出色的女朋友,张君逸不介意陪陪她,让她开心。 班上还有其他几个同学都是选修这一堂课的。他们簇拥着张君逸和陈玉蓉,有说有笑地走向另一个教室,完全无视同一个班的陈毓然,当他是空气。 越过陈毓然时,陈玉蓉突然停了停,在同学们惊讶的目光中,转身对着他说:“陈毓然,下星期一我生日,你记得到。” “嗯?”陈毓然发出一声疑问。 陈玉蓉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扔下一句。说完,就仿佛陈毓然身上有病毒一样,娇哼一声聘婷地扭头继续向前走,也不管张君逸和其他人奇怪的眼光。 张君逸见陈玉蓉走掉,看也不看陈毓然,直接追上去,毫不忌讳环上陈玉蓉的肩头,表示两人的亲密。他知道陈毓然在后面看着,不知怎地,他下意识更加肆无忌惮地亲近陈玉蓉。陈毓然明明曾经那么喜欢他,但现在他对着他和陈玉蓉的亲密,眼里竟然平静无波,这让张君逸有些恼火。 “蓉蓉,你请他干什么?”微微扬起的声音充满不屑。 “……” “好啦,好啦,我不问……待会儿下课我们去看电影……”张君逸哄着陈玉蓉的声音渐行渐远。 其他人轻视地瞥了一下陈毓然,也跟过去。 陈毓然一点也不恼,摸摸下巴,甚至出乎意料地微微一笑。这是第一次,陈玉蓉在其他人面前平心静气和陈毓然说话。只有陈毓然知道她心里的得意和骄傲。 因为下星期一除了是陈玉蓉的生日,同时也是陈毓然的生日。就像是前世的互相不对盘的敌人的,偏偏有不少奇妙的巧合。陈毓然比陈玉蓉大一岁,两人却是同月同日出生。只是自从陈玉蓉出现在陈家,陈家人渐渐只记得陈玉蓉的生日,而不记得陈毓然的生日。 陈玉蓉从来没有承认过她和陈毓然的兄妹关系。这件事在班上无人知晓。甚至连陈玉蓉的男朋友张君逸,都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陈玉蓉敢当众邀请陈毓然参加生日派对,可是要冒着被同学好友知道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的风险。若被同学好友发现他们的关系,这些人又会怎样看待连哥哥都会出手恶整的陈玉蓉呢?张君逸会怎么想? 陈毓然估计陈玉蓉根本不打算公开她和陈毓然的兄妹关系。 那她想干什么,又会怎么做呢?她又怎么能肯定,陈毓然会按着她的剧本走呢? 陈毓然发现自己难得好奇了。 第九章 陈玉蓉想干什么? 陈玉蓉让陈毓然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其实是惯例。她的心思不难猜。她就是要陈毓然知道爸爸陈辉只记得她陈玉蓉的生日却不记得陈毓然的生日,要他亲眼看着她受尽陈家人的宠爱,看着她在千溪市的上流社会有多受重视,高高在上,而陈毓然低如泥尘。让陈毓然看到他与她的差距,然后伤心、失望、自卑,满心不甘愤恨又无可奈何,越来越内向怯懦,越来越和陈家离心…… 只是以前她都是不动声色地做,引导陈毓然只敢缩在角落看着她,巧妙地让他渐渐湮灭众人。在陈玉蓉多年不懈的努力下,千溪市的上流社会几乎都要忘记陈毓然这个陈家长子,即使记得有怎么一个人,也想不起他的模样。 但这一次,陈玉蓉却想把他重新推到台前,还是有另一种新的玩法? 陈毓然再一次仔细回想以前的陈毓然到底怎么把陈玉蓉得罪得这么狠,可是无果。陈玉蓉对陈毓然的敌意仿佛是天生的。 说让陈毓然参加生日派对,他却连比较正式的衣服都没有。这恐怕就是陈玉蓉的第一招吧?如果是普通的年轻人的派对还好,若是正式的宴会,没有礼服,恐怕他连大门都进不了。不得不说,陈毓然对陈玉蓉这种小女孩的把戏,还是有一定了解。这是后话。 而且临近陈玉蓉给陈毓然生活费的日子,陈玉蓉那边却毫无动静。以前陈玉蓉一般会故意拖延几日,最终还是会把生活费交给他。这一次,看来他把她得罪狠了,生活费的事她直接充聋作哑,估计是等着他开口求她。 若陈毓然手上没有那个霍行染给的钱,面对陈玉蓉的作弄,他的处境可能就不妙了。陈毓然心里不禁对霍行染的出手大方有点感激。无论如何,他间接让他免去一场尴尬难堪。 陈毓然在班上依然受到同学们的排挤。虽然他在财务管理课上的表现让人吃惊,但以前的他学习基础并不好,陈毓然重拾起来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之后他的表现平平,上课也回复低调沉默。虽然陈玉蓉当众要求陈毓然出席她的生日派对,但之后再无下文,也不见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同学们的态度很快故态复萌,经常对他冷嘲热讽。陈玉蓉在一边冷眼旁观,张君逸伴在她身边,对陈毓然视而不见。 陈毓然是个很懒散的人。对同学们的言辞完全不痛不痒。以前的他被挤兑时会把头低下来,恨不得缩成一团保护自己,现在的他平静地拿起书看,全当耳边风,让出言讽刺他的人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渐渐没趣,态度转为漠视。 陈毓然有些奇怪地发现,偶尔不经意地对上陈玉蓉的眼睛,会从她眼里看到一丝焦躁,针对他的。 这个女孩子,真有点诡异……陈毓然心里划过一抹兴味。 不过,即使陈玉蓉处处和陈毓然过不去,他的精力没有放多少在她身上。霍行染给的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他要过上自在悠闲、摆脱陈家影响的生活,终究要靠自己。 很快到期末考试。期末考试后就是漫长的暑假。陈毓然首先要看看书,保证考试不要再挂科。千溪大学是市内最好的大学,里面的学生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出类拔萃的优资生。大多数学生即使不怎么认真学习,成绩都能保持在一个高水准。剩下的成绩不好的,基本也是不能得罪的——这也是余教授惋惜无力的一点。至于少数的无权无势或不够优秀的漏网之鱼,就要面对各种异样的眼光与压力。以前的陈毓然每一个学期起码挂三科。作为一个陈家子,这一点简直不可原谅,让陈辉羞于提及。陈玉蓉可是每次都名列前茅。而她的一对双胞胎弟弟,在高中里也是有名的出色。他们三姐弟是陈辉的骄傲。 陈毓然对学习稍微认真一点不是为了要讨陈辉的欢笑。他只是怕麻烦,为免补考,他必须一次过。低空飞过即可,挣个前列那是敬谢不敏。 然后就是考试后的暑假。陈毓然打算找一份暑期实习。经过这一段时间,他已经确认他的优势是计算机。因为计算机而和同宿舍的冯涛越来越熟后,陈毓然向他提过他寻找暑期实习的想法。冯涛直接说交给他,他正要找这样一个人,而陈毓然符合所有条件。 “本来教授让我去的。但我答应了阿丰和他一起去西藏旅行。”冯涛笑着说,“所以我推荐了你,事实上你不说,我也会向你提的。”陈毓然得到程原朗和简兆丰的认可,冯涛就把他当成可以结交的朋友。相处下来发觉陈毓然的人真不错,又因为计算机两人有了共同语言,冯涛对他已经非常热络。 “欠你一顿饭。”陈毓然也不跟他客气,干脆利落地道谢接受。 冯涛很高兴。他交际能力不好,不喜欢也不擅长应付扭扭捏捏的人。陈毓然的爽快让他轻松不少。 “记得叫上阿朗和阿丰。”出门在外,冯涛就是程原朗和简兆丰的小跟班儿。而他非常乐意当这个跟班儿。 “当然,你说了算!”陈毓然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冯涛笑眯了眼。 ****** 星期一 陈毓然刚走出教学楼,一把声音叫住他。 “大少爷。” 陈毓然定了定神,略带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整齐,圆胖脸的中年男人,负手站在身后。他嘴上叫着大少爷,眼里却没有一丝仆人对主人的尊敬恭谨,圆胖的脸上唇角自然上扬,似含着一抹笑。 他是陈家的管家,陈树。爷爷陈勇身边最得力的人。即使是受宠如陈玉蓉,都得叫他一声叔。陈勇是个非常重男轻女的老人。当年他不喜欢陈辉的初恋情人宁清清,就毫不留情拆散他们,让宁清清做了足足八年的情妇,依然不松口。若不是陈玉蓉巧妙地把双胞胎弟弟陈璟然和陈珀然带到陈勇面前,让陈勇对聪明漂亮的他们印象深刻,陈辉态度又坚决,宁清清能不能顺利嫁入陈家都不一定。原本陈勇对陈毓然的态度还尚可,但有了陈璟然和陈珀然作对比,陈毓然妈妈背后的丁家态度又极冷淡,陈勇才改变初衷,转而喜爱陈璟然和陈珀然。加上陈玉蓉确实是个会讨人欢心的,所以现在陈勇对宁清清母子的态度很和蔼。陈勇对陈玉蓉是宠,对陈璟然和陈珀然则是不折不扣的重视。连陈树这样的心腹,都派到陈璟然和陈珀然身边,照顾他们。 有陈树在,他十六岁的双胞胎弟弟陈璟然和陈珀然恐怕也在附近。 “什么事,陈叔?”陈毓然颇有些无奈问。其实他已经清楚陈树是来干什么的。陈玉蓉倒是聪明,知道他有意不去她的生日派对,居然请动陈树亲自来接他。 陈毓然猜对了。陈玉蓉绝对拉不下面子亲自请他,而且她上次被他反将一军,心里也有一丝陈毓然可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好摆布的感觉。所以她通过弟弟请动陈树。在陈家,除了陈勇,每个人都会给陈树几分面子。到陈毓然这一辈,他们四兄弟姐妹,都被教导要尊重陈树。陈树一切以陈勇的命令行事,精明狡猾,是个笑面虎型的人物。陈毓然在他面前,一直乖得像家猫似的。 “大小姐让我来接你。”陈树陈述说。 “我……”陈毓然其实已经约了程原朗谈事情。但看着陈树似含笑又不容置疑的眼神,他闭上嘴。在没有真正撕破脸之前,陈毓然还真得给陈树面子。 “好吧。”陈毓然郁闷过后就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陈树看了陈毓然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奇异,没有掩饰上下打量他一番。 陈毓然自若地任他打量,突然想到什么,他微微一顿:“等我一会儿。”掏出手机按下程原朗的号码。 “喂,阿朗,我临时有事需要出去一趟,我们改天再约。” 程原朗在电话另一端笑了:“最终还是没有避开啊!” 陈毓然向他们提过陈玉蓉生日的事,表现出很怕麻烦的逃跑企图,让舍友们忍俊不禁。 “笑得小声一点。”陈毓然没好气,声音懒懒的,“我今晚会回来,如果我迟了,拖住值班的。”千溪大学的宿舍门禁是晚上12点。 “放心,替你摆平。祝你玩得开心。”程原朗又是一阵笑。他知道陈毓然不想和陈玉蓉相处。 “少说风凉话。”陈毓然撇撇嘴,“挂了。” 程原朗回道:“嗯。” 挂断电话,陈毓然看向陈树。 陈树道:“大少爷,这边请。” 不远处,一辆豪华房车正停在过道上等候。在以前的陈毓然的记忆里,这种待遇只在他八岁前才曾经有过。 车门打开,陈毓然坐的却是副驾的位置。他坐进去的时候扫了后座一眼,清澈的眼睛对上两个人的视线。他们正是陈毓然同父异母、陈玉蓉同父同母的十六岁双胞胎弟弟陈璟然和陈珀然。陈家的璟少爷和珀少爷。陈璟然是双胞胎的哥哥,陈珀然是双胞胎的弟弟。 这是一对漂亮的少年。一模一样的容貌,同样的狭长凤眼细致隽秀,同样的身材瘦削结实,一个气质沉稳,交叠双腿,双手随意放在车座上的,是双胞胎的哥哥陈璟然,另一个气质飞扬,手臂搭在车窗上,时不时敲着车窗的,则是双胞胎的弟弟陈珀然。他们穿着挺拔修身的黑色英式制服,制服上的校徽是似曾相识的圆形的,雕刻着繁复的皇冠与荆棘图案。陈毓然记得这个校徽是那一家遐迩闻名的明皇学院的标志。 位于千溪市的明皇学院招收的学生横跨幼儿园到高中部,它的大学部在海外,是跨国集团明皇集团旗下的教育机构,入读的条件极为苛刻,必须经过一系列专业的综合测评。家庭背景、智商、长相等等都是综合测评的内容之一。陈玉蓉自小被称为小天才,学习上一向优秀,但依然没有通过明皇学院的综合测评。这可以称得上是她一帆风顺的人生中仅次于私生女身份的第二大污点。 正是因为入读小学时通过了明皇学院的综合测评,陈璟然和陈珀然才马上得到爷爷陈勇的关注。 见陈毓然上车,双胞胎一同看了他一眼。陈珀然轻哼一声,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陈璟然略略点头,礼貌而疏远道:“大哥。” “嗯。”陈毓然应了一声。 陈毓然和陈玉蓉是天生的不对盘,陈毓然和陈璟然陈珀然这对双胞胎兄弟则是自小的生疏,几乎没有交杂。陈璟然和陈珀然向来自成一个小世界,天资聪颖、优秀高傲,即使对姐姐陈玉蓉都仅仅是态度尚可,更何况是平凡黯淡的异母哥哥。 一路无话。豪华房车慢慢驶向陈家的大宅…… 第十章 陈毓然自八岁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寄宿学校,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到陈家。上大学后,陈毓然开始利用寒暑假的时间打工挣钱,回陈家的次数就更加少了。 陈辉工作繁忙,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妻子宁清清打理。对陈毓然这个沉默内向兼无能的长子,只知道他没有缺胳膊断腿,有生活费用即可,其他的基本忽略不理。而且他一向宠爱的在他眼中懂事稳重的大女儿陈玉蓉和陈毓然在同一家学校同一个班,即使陈毓然犯了错闯了祸,陈玉蓉都能为陈毓然摆平。这是这一年多来,陈玉蓉潜移默化的成果。 宁清清顺势当着陈辉的面,把给陈毓然生活费的任务交给陈玉蓉,于是陈辉更放心了。 以前的陈毓然倔强,即使被陈玉蓉握着经济命脉,被克扣被拖延,硬是一声不吭,仿佛向陈辉开口求助就是认输一样,会连自尊都没有了似的。 其实他真的想太多了……陈毓然默默想。这个世界,哭不一定有吃的,但不哭,那是肯定没有吃的。 到了陈家大宅,下了车,双胞胎和陈毓然分道扬镳。双胞胎直接回到自己的家里——一座占地宽阔、豪华的欧式独立别墅。陈树则带着陈毓然走向那栋离别墅不远的古色古香的主屋见陈勇,得到陈勇传话下来说不见,于是把他带着陈毓然回到别墅。 和别墅豪华的外观一致,别墅内的布置都是以白色、金色为主的欧式奢华风格。精致复杂的巨大吊灯,镶钻真皮沙发,大块大块的天然大理石地板…… 走到客厅,一名身材娇小,一脸娇怯的贵妇人站起来,轻声道:“陈叔,辛苦您载孩子们回来了……” 她就是宁清清。柔弱温顺,体贴入微,明明已经四十三岁,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出头,眼睛像无害的小鹿一样迷迷蒙蒙的,十分惹人怜爱。 “这是我的份内事,夫人,请不要客气。”陈树笑眯眯道。 宁清清温柔一笑:“毓然也回来了。今天是蓉蓉生日,你们好好玩。”语气亲切关怀。 光看宁清清这副模样,谁想得到她会不待见继子,连生活费都动手脚?不,她确实“没有”不待见继子,她只是把“照顾”继子这件事,交给与继子不对盘的女儿…… “好的,宁姨。”陈毓然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云淡风轻答应,又道,“妹妹邀请我参加的,我当然会好好玩。不过我的礼服留在学校宿舍没有带过来,请宁姨帮我准备一下吧。” 此话一出,陈树看向陈毓然,宁清清脸上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陈毓然懂事以后,对宁清清都是打心底的排斥,每次要和宁清清说话,他都是能躲则躲,缩到一角,躲不过就一脸勉强,半天才嗫嚅出一句话。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平静的态度叫宁清清“宁姨”,更不用说叫总是和他过不去的陈玉蓉“妹妹”。 回过神来,宁清清想起陈毓然的话,心里闪过一抹不自在。她把给陈毓然生活费的事交给陈玉蓉处理,就是笃定陈毓然不会张声,不会向陈家的人求助。其实她对陈毓然的生活状况心知肚明。陈毓然口中的“礼服”,根本不可能存在。但陈毓然没有明说,反而给了一个台阶,这是对她的示好吗? 宁清清仔细察看陈毓然的脸色,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陈毓然的一句话而心绪不宁。 “宁姨,还是你要去我学校宿舍帮我把礼服拿回来?”见宁清清迟迟不答,陈毓然不解问。 “毓然放心,宁姨会帮你准备的。”宁清清微微咬唇,柔声道。 “嗯。”陈毓然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似乎把宁清清当成可以使唤的佣人。 宁清清眼里闪过一抹不悦。 “陈毓然!”陈玉蓉正在下楼,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扬声叫出陈毓然的名字,语气里含着警告。 “玉蓉,叫哥哥。”陈毓然蹙眉,“宁姨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身为陈家的女孩子,这么没有礼貌?” 陈玉蓉一噎,眼睛睁大,一脸不敢置信。 “你敢……” “蓉蓉,叫哥哥。”宁清清突然打断陈玉蓉未完的话。 “妈妈!”陈玉蓉不满地看向宁清清,却见宁清清轻轻向她使了个眼色。 陈玉蓉总算注意到静立一旁,无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陈树,不甘地抿住唇。她私底下针对陈毓然的小动作可能不会有人在意,但爷爷陈勇绝不允许家里的矛盾暴露在明面上,日渐深沉精明商人作风更盛的陈辉同样不允许。而且宁清清一向以温柔体贴娇弱怜人的形象示人,不能因为陈毓然影响到宁清清在陈辉心目中的形象。 陈树是陈勇的耳目,因此同样不能在他面前为难陈毓然…… 但要陈玉蓉叫陈毓然“哥哥”,那是做梦!她绝对不会承认! “妈妈,我帮你准备他的礼服。”陈玉蓉乖巧说。 “嗯,蓉蓉的眼光很好,一定可以帮毓然挑到好的衣服。”宁清清慈爱地说。 “那辛苦妹妹了。”陈毓然毫无异议。 陈玉蓉心里不舒服,转身上楼。 “陈叔,让您见笑了。孩子们不懂事,喜欢闹着玩。”宁清清笑着说,“今日蓉蓉生日,就纵容她当一天娇娇女!晚上宴会开始,陈叔一定要早点到。” 陈树圆胖的脸笑得开怀:“大小姐是老爷疼爱的孙女,可不是娇娇女吗?谢谢夫人,我会跟着老爷一同到的。” 宁清清放下心来,亲自送他到门口。 回过身,她正寻思着与陈毓然说几句话,探探他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却只看到他施施然走上楼梯的身影。 “毓然?”宁清清叫住他。怎么不跟她说一声就走开,这就是陈家孩子的礼貌吗? 她正打算开口责问,陈毓然已经转过身,一手搭在名贵的玉石楼梯扶手上,略带抱歉道:“宁姨,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宴会开始请通知我。”其实陈玉蓉一直说的是“生日派对”而不是正式的宴会。但陈毓然听到宁清清的话,已经明白其中的不同。 他就这么说着,双眼清澈明净,脸色淡然慵懒,身材单薄瘦削,衣服简单普通,却掩不住浑身的安然从容,没有挺直自然舒展的腰背给人一种低调悠然的感觉。 有一瞬间宁清清觉得他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正居高临下漫不经心俯视他的仆人。 宁清清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宁姨?”陈毓然疑惑地又唤一句。 宁清清勉强一笑:“既然毓然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会儿……” “晚宴开始通知我,我不会忘记的。”陈毓然重复一遍,然后步伐悠闲地继续上楼…… ****** 陈玉蓉憋着一口气上楼,直接走向双胞胎弟弟陈璟然陈珀然的房间。 陈璟然和陈珀然的感情自幼就非常好,基本焦不离孟。在陈家,他们都是共用同一个房间。 陈玉蓉没有打一声招呼,“啪”一声打开房间门,脸色不好地走进去。 房间里,陈璟然坐在沙发上正阅读一本德语原文书,陈珀然正用电脑打游戏。两人一同看向陈玉蓉,脸上闪过一抹被打扰的不悦。 陈玉蓉没有注意到。她细细咬牙:“陈毓然!”然后自顾自把刚才发生的事粗粗说了一遍。 陈璟然和陈珀然默契地对视一眼。他们从小学开始入读明皇学院。明皇学院是一所寄宿学校,只有寒暑假才放假。他们受爷爷陈勇重视,即使回家,一般住的都是陈勇那边,只是偶尔才回有亲生父母的家。多年来,他们都与父母姐姐聚少离多。小时候他们虽然小,但很聪明,记事很早。陈玉蓉这个亲姐姐曾经有一段时间十分不喜欢他们,总用一种惊疑的仿佛他们不应该存在的眼光悄悄看着他们。这也是他们快速成长懂事的重要原因。直到四岁时正式入了陈家的籍,聪明漂亮的他们颇得爷爷陈勇喜爱,不久后以五岁的年纪通过明皇学院的综合测评,陈玉蓉才开始改变态度,对他们疼爱有加。陈玉蓉以为他们年纪小不懂,其实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不过她是他们的亲姐姐,即使有些利用的小心思,也确实颇为护着他们,兄弟俩才对她睁一眼闭一眼。 而且要说关注重视,他们觉得这个姐姐关注他们的异母哥哥陈毓然更多。陈玉蓉长得不错,学习不错,还受到陈家长辈的疼爱纵容,却始终死死揪着明明已经一无所有的陈毓然不放。这一点在陈璟然和陈珀然看来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但正因为有陈毓然,陈玉蓉的注意力才没有全部放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不胜其烦,他们自然不会多口纠正陈玉蓉的偏执,就这样冷眼旁观陈玉蓉对陈毓然的各种过不去。 对于陈毓然和陈玉蓉之间的恩怨,陈璟然和陈珀然没有想过要插手。在他们看来,陈玉蓉占尽优势,足以应付。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陈玉蓉被陈毓然反将一军。而陈玉蓉明显的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要妈妈给他准备礼服!”陈玉蓉忿忿道。 “是你邀请他参加生日宴会的,他还在陈叔面前挑明了……”而且陈毓然落到今日连宴会礼服都没有一套这种田地,可是陈玉蓉一手促成的。只要陈毓然穿着便服在宴会上站出来,事实胜于雄辩,整个陈家都会面目无光。 陈璟然合上德文原文书,慢慢说。 “谁叫姐姐你邀请他!”陈珀然率性一弹指,双眉挑起。 “我又没有允许他出现在宴会上!”今天是陈玉蓉的二十岁生日,也是陈家在上流社会正式介绍陈玉蓉的大日子。从今日起,她开始正式踏入千溪市的社交界。陈玉蓉故意对陈毓然说是“生日派对”,并且通过弟弟和陈树强压着他来,只是想让他缩在角落,眼睁睁看着她作为陈家的公主被隆重介绍给所有人,让他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毕竟参加“生日派对”,陈毓然一定不会准备正式的礼服,没有正式的礼服他无法入场,她已经安排好人不让他出现在正式场合。谁知道,不但功亏一篑,还被逼得骑虎难下,要让他在宴会上露脸! “那姐姐打算怎么样?” 陈璟然沉稳问。 陈玉蓉眼睛一转,冷笑:“他要礼服不是吗?我就给你们的一件礼服给他!时间这么紧,我可没有办法……” 陈璟然和陈珀然两兄弟才十六岁,但他们身量相当,已经有近180公分的身高。陈毓然二十岁,却只有大约170公分的身高。穿上他们的衣服,陈毓然看起来一定不伦不类,看他还敢不敢出现在宴会上! “行不通的。”陈珀然狭长的凤眼一转,毫不留情打破陈玉蓉的异想天开。 陈玉蓉不高兴地看着他:“怎么行不通?” “他既然开口叫‘宁姨’,叫你‘妹妹’,已经有准备让你不答应他的要求不行。估计,若你真的给他不合身的衣服,他一定会穿着它大大方方出现在宴会上。”这效果,比穿着便服出现在宴会上更难看。陈璟然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刺激陈玉蓉。 “……他会这么不要脸?”陈玉蓉难以置信低呼。 “姐姐,面对现实吧,陈毓然他变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或出现了什么人,让他变了!” 陈珀然凉凉地说。 陈玉蓉想到什么,绷着脸,脸色微微一变…… 第十一章 陈辉的这栋欧式独立别墅是他和妻儿在千溪市的固定住所。 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等,二楼是陈辉和宁清清的主卧室以及各种相应的配套设施。三楼是陈辉的孩子们的房间。陈毓然八岁以前,他住在三楼采光和设施最好的房间。后来陈玉蓉以及双胞胎入住,陈毓然原来的房间被陈玉蓉占去,双胞胎同住一个房间,因而三楼第二大的房间又让两兄弟占去,即使他们只住了一年不多,就长年住校或者住在爷爷陈勇的主屋,很少回别墅住,房间依然为他们留着。反而陈毓然的房间,渐渐被搬迁到三楼最小最差的一个客房。 房间里只简单放着一张木板床,一套硬邦邦的旧书桌椅。木板床上铺着简陋的被褥,因为久没有人睡而灰蒙蒙一片。六月的天气炎热,房间里没有通气,扑面而来一股热气与尘味。 这是一个与整栋别墅的奢侈豪华风格完全搭不上边的房间。陈毓然敢打赌即使是别墅后面的佣人屋,住宿条件都要比这个房间好。 陈辉得有多不在意以前的陈毓然才会对他的生活状况疏忽到这种地步? 陈毓然的眉头不适地皱起。若是以前忍气吞声惯了的陈毓然,这个时候已经默默无言地动手收拾起来了。 不过现在的陈毓然非常懒散,是个能坐不站,能躺不坐的人,自然不会费力气做清洁打扫的事,反正他没有打算今晚留在陈家过夜。他让程原朗给他留门实在非常有先见之明。 这个灰尘满布空气不畅的房间也不是久待的好地方。 陈毓然退出房间,按原路回到一楼。 宁清清已经不在一楼,不知到哪里去了。只有两三个穿着制服的佣人偶尔走过,瞟陈毓然一眼又直接走开。 陈毓然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掏出手机准备浏览网页打发时间,顺便叫住一个走过的女佣:“请给我倒一杯茶。” “啊?”女佣诧异地张大嘴看着他。 女佣是在宁清清嫁入陈家后来的,已经在陈家工作好几年。她知道陈毓然这个陈家大少爷,更知道他在陈家有多么不受重视。而陈毓然内向怯懦,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极少指使佣人们做事,不过即使他开口了,佣人们恐怕都不把他当一回事! 现在陈毓然不仅开口了,语气还再自然不过,理所当然得像个真正的主人一样? “抱歉,大少爷,我在忙,没空……”女佣找借口推托说。虽然惊讶陈毓然的变化,但他不过是一个极少在家的不受待见的少爷,女佣可不想听了他的吩咐,令女主人宁清清和她的亲生儿女不高兴!这种豪门内部的争斗她听过看过不少,作为佣人的,能少掺和就少掺和,不然就要看准赢面最大的跟着他们行动。女佣在陈毓然身上看不到一丝赢的可能性,自然更不会冒着激怒女主人和她的亲生儿女的风险听他的话,服侍他! 陈毓然用清澈明净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随意地点点头:“你去忙吧。” 女佣心里马上松一口,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虽然拒绝了服侍陈毓然,但不由自主紧绷着等他的反应!还好这位大少爷一如既往的好忽悠……女佣转身走开,脸上露出不屑讽刺的笑。 陈毓然安安静静地坐着浏览网页。 “毓然?”宁清清从二楼下来,正好看见本来说要到楼上休息的陈毓然安静地坐在客厅,不禁唤道。 唤完她停了停,念头一转,已经猜到陈毓然重新回到一楼的原因。在陈玉蓉的强硬要求和她的默许下,陈家的佣人从来没有打扫过陈毓然的房间。要是以前,宁清清只会装作不知道,陈毓然也只会委委屈屈地忍声吞气,然后自己像个佣人一样默默无声地打扫房间。 但刚和陈毓然短暂接触过,感受到他的改变的宁清清,这时有些拿不准他的反应…… “宁姨。”陈毓然慢半拍地抬起头,看向宁清清,很自然说,“宁姨你来了,正好……我口渴,请帮我倒杯茶吧!” 如果之前宁清清觉得陈毓然似乎当她是佣人在使唤,那么这一刻,宁清清肯定了!陈毓然是真的当她是佣人在使唤! 这个认知让宁清清脸色大变,柔美的脸上几乎挂不住温柔慈爱的表情,微微扭曲起来:“陈毓然,你……” 陈毓然疑惑地歪歪头:“宁姨?有问题吗?” “我是你继母!你口渴了为什么不叫佣人给你倒水?”宁清清压低声音责问,轻轻柔柔的语气下是浓浓的不悦与高高在上。 “我叫了,但他们说在忙,没时间帮我倒水。”陈毓然平静坦然地说,“我想,即使来的是客人,宁姨也不会怠慢。更何况我是这里的主人之一?既然大家在忙,宁姨正好空闲,为什么不能给我倒一杯水?难道宁姨作为继母,不应该好好对待你的继子吗?” 他没有压低声音,平和舒缓的好听嗓音清晰地传开去。四周的佣人都轻轻倒抽一口气。刚才拒绝服侍陈毓然的女佣僵在原地,脸上乍白乍青,眼里闪过惊惧。 宁清清只觉脸上被无形的巴掌甩了一巴! 陈辉不重视陈毓然,因为陈毓然的母亲丁怡是陈勇逼着他娶的,这件事伤了陈辉的骄傲和自尊心,所以他不喜欢丁怡,不喜欢丁怡所生的陈毓然。而且,随着陈毓然的成长,他所表现出来的才智能力平庸普通,性格内向畏缩毫无大气,令陈辉十分失望,对陈毓然更加不喜欢,甚至到了无视的地步。陈毓然的母家对陈毓然同样不闻不问。因此陈毓然在陈家被边缘化,在上流社会销声匿迹,被认为理所当然。 至于宁清清和陈玉蓉母女对陈毓然的不待见,私底下克扣苛待他的动作,却是关起门来做的,陈家上下心喧不已,却没有一个人会张扬开去。陈毓然内向怯懦,只会忍声吞气,从来没有大吵大闹的性格更让她们肆无忌惮。 渐渐宁清清和陈玉蓉也忘了,这种事一旦陈毓然再也忍不下去,执意要闹出来,吃亏的将是她们!无论宁清清在上流社会的形象有多好,她的身份始终是陈辉的继妻,是陈毓然的后母,一顶“苛待继子”的帽子扣下来,宁清清以往的好都要一笔勾销!这可不是陈辉的喜爱能护得住她的,陈勇可绝不允许家里传出这样的丑闻!她宁清清也会变成上流社会指指点点的对象…… 想到女儿陈玉蓉的生日宴会晚上就要开始,到时来的都是千溪市有头有面的名流……现在可不是激怒陈毓然彼此撕破脸的时候…… 想到这里,宁清清微微发白的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毓然别生气,宁姨这就给你倒水去……下次再有人不听你的吩咐,你教训他们就是,别气着自己伤了身体……” “麻烦宁姨了。”陈毓然微微一笑,又低头浏览网页,并没有不依不饶计较下去。 宁清清深深看了他一眼,定了定神,走进厨房。 不过片刻,刚才拒绝服侍陈毓然的女佣,恭敬规矩地端着一个托盘走向陈毓然。托盘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上等红茶和一块精致的起司蛋糕。 “大少爷,请用。”女佣半蹲着,把红茶、蛋糕一一放在陈毓然面前的桌子上,力持镇定道。 陈毓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捉到女佣眼里一闪而过的惧怕不甘。他云淡风轻说:“嗯,你下去吧。” 女佣如蒙大赫,飞快地退开,仿佛背后有野兽在追。 “等等。”陈毓然突然道。 “……大少爷?”女佣整个人一僵,又不敢怠慢转回来,恭敬地朝陈毓然弯下腰。 陈毓然清澈明净的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宁姨呢?” ……难不成你真以为夫人会亲自为你倒水?女佣心里腹诽,但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道:“夫人另外有事……” 陈毓然点点头,没有追究,但提到另一件事:“我还是想休息一会儿,给我准备一间干净的可以睡的房间。” 女佣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 “不行吗?”陈毓然懒懒问。 “当然不是!”女佣背后一寒,怕陈毓然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连忙道,“夫人已经派人上去打扫您的房间。大少爷请稍等片刻……” 陈毓然摸摸下巴,缓缓扬起唇角…… 第十二章 陈家在千溪市非常有名。 作为身份地位的象征,陈家在千溪市著名的富人区有一带建筑群,包括陈勇住的主屋、陈辉住的欧式豪华别墅、专供举行宴会的枫叶楼、佣人屋等等。以庆祝陈家的长孙女陈玉蓉二十岁生日为名义举行的宴会在枫叶楼举行。这栋宴会楼以陈家的枫叶集团的枫叶二字命名。 生日宴会开始,枫叶楼名流云集,星光闪闪。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克制矜持的对视,恰当好处的低语,穿梭宴会场的训练有数的侍应……作为千溪市上流社会重要的一员,陈家的宴会向来办得高雅得体。 宴会的上席,陈家老爷子陈勇四平八稳地坐在主位。他有着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略显严苛的满布皱纹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笑。 陈玉蓉一身典雅大方的珍珠色礼服,韩式的发式又让她的脸多了青春活泼,显得娇俏动人。她乖巧地站在陈勇左手边,明媚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上的人,亮丽有神。 陈勇的右手边站着雍容华贵的宁清清。她穿着深紫色的V领镶钻礼服,端丽又不是性感,脸上带着柔雅娇美的笑容,温柔小意。 陈辉带着他一双出色挺拔的双胞胎儿子陈璟然和陈珀然,一一与客人们寒暄。听到客人们无一例外交口称赞陈璟然和陈珀然,陈辉口上谦虚,脸上却满是为人父的骄傲满意。 张君逸随着他的父亲母亲一同来了。看到美丽娇俏、贵气聘婷的女朋友陈玉蓉,张君逸眼里闪过一抹喜爱与得意。今晚他是陈玉蓉的舞伴,他在等陈玉蓉向陈家人正式介绍他。 陈毓然走进宴会大厅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权衡利弊后,宁清清和陈玉蓉还是不甘不愿为他准备好合身的宴会礼服。但她们也留了个心眼,挑了一件质地好但款式很挑人的棕色礼服。这款礼服穿起来很容易让人显得老气,没有那个雍容洒脱的气度撑不起来,反而显得俗气平庸。陈毓然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身材又瘦弱,穿起来只会穿出反效果……宁清清和陈玉蓉不会允许陈毓然的风头盖过她们以及双胞胎…… 陈毓然一点也不在意。陈家的佣人打扫好他的房间,他就真的入房睡了一会儿。被叫醒时,他低血糖的脑袋还在迷糊,胡乱地把放在一边的礼服穿上了,连衬衫上的纽扣都没有扣全,打开了两颗。 他就这样双手插兜,以一种慵懒散漫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来,清澈明净的双眼微微眯起,唇角自然上扬,清秀的脸舒缓平和,棕色的礼服贴服地包裹住他瘦削纤长的身躯,浑身散发着一股愉悦安然,与周围的装模作样、汲汲营营形成奇异的对比。 渐渐地,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投去好奇的一瞥,猜测着这令人觉得舒服的眼生的男孩子,是哪一家的高门子弟?毕竟没有深厚的底蕴,没有这样的从容安然气度…… 因为陈勇和宁清清他们在上席,离陈毓然比较远。张君逸首先注意到引起注目的陈毓然。他看着依然腰背不挺直,气度却与以往不一样的陈毓然,深深一愣。 他有些错愕地皱皱眉,认真盯着缓缓走着的人,陈毓然还是那个陈毓然,但又似乎已经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陈毓然平凡普通的脸,竟让人觉得异常顺眼舒服…… 然后注意到陈毓然的是陈辉。他没有看到身边两个儿子古怪的眼色,只觉得陈毓然的脸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是哪一家的子弟。 他托着酒杯,低声问比较沉稳的陈璟然:“璟然,他是哪一家的公子?这么眼生……” 陈璟然意味不明地看了陈辉一眼:“爸爸,他是大哥。” 极少想起自己大儿子的陈辉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大哥?”微微茫然。 “是的。他是我们的大哥,陈毓然。爸爸您的第一个儿子。”陈璟然慢慢说。 “毓然?”陈辉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怎么会在?”想到自己一无是处的大儿子,陈辉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欣赏,皱着眉头一脸不悦。作为陈家的掌权人之一,他精明能干,内心充满骄傲。有一个平庸上不了台面的大儿子是他的耻辱。他又没有丧心病狂到不认或者抛弃这个儿子,所以一直都是忽视,选择眼不见为净。 其实每次陈玉蓉的生日,陈毓然都在,只是陈辉从来没有注意到而已。 陈璟然淡着表情,不说话。 “姐姐让他来。”陈珀然见双胞胎哥哥这副模样,晃着酒杯,轻飘飘把陈玉蓉供出去。对这个姐姐,陈珀然比陈璟然要更不喜欢一点。 “今晚的宴会是可以开玩笑的吗?”陈辉皱着眉,“蓉蓉这次考虑得不够周全。” 陈珀然撇撇嘴。如果按这一点判断,陈玉蓉从来没有考虑周全过。 “璟然,你去跟他说说,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给我丢脸。”陈辉沉着脸说。 陈璟然轻轻嗯了一声,沉稳地走开。 “珀然……” “我和哥哥一起去。”陈珀然截住陈辉的话,不等他反对,直接跟上陈璟然。 陈辉托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没辙地摇摇头,转而叫上妻子宁清清,一同招呼客人。 ****** 因为自幼被爷爷陈勇教导的关系,陈璟然和陈珀然这对双胞胎兄弟和父亲陈辉的关系很一般。陈勇算得上是白手起家,独力把整个枫叶集团扩大到现在的规模。陈勇是一个霸道、控制欲很强的老头子,所以当年才会一手促成陈辉和丁家小姐丁怡的婚事。但陈辉当时年少气盛,不服陈勇的控制,迫于无奈结婚后对婚姻毫不尊重,肆意张扬,在外养情妇生私生子,最终导致陈家与丁家的彻底决裂。陈家在这场联婚中不但得不到好处,还彻底与丁家交恶,损失颇重。这在陈勇看来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当时陈勇依然握有枫叶集团的大权,虽然陈辉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还是想过培养陈毓然,因为陈毓然身后有丁家。若可以通过陈毓然连结两家的势力,枫叶集团必会更进一步。可惜陈辉间接导致丁怡的早亡,丁家厌恶陈辉连带无视陈辉的儿子陈毓然。而且陈毓然和宁清清所生的三个孩子一对比,居然显得暗淡无光。陈勇精明强势,权衡利弊之下,接受了宁清清,缓和了和陈辉的父子关系,只要求把陈璟然和陈珀然带着身边教养。这是指定继承人的意思。宁清清自然无比愿意。陈辉回过味来也知道自己令枫叶集团失去一个极好的扩张机会,心里带了一些后悔,加上宁清清的枕边风,最终也同意了。 随着时间推移,陈勇依然把持枫叶集团的大权,陈辉在集团里,好听一点是总经理,其实就是陈勇这个董事长的助理,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听陈勇的命令,决策权不大。陈辉年纪渐长,为人骄傲,野心早已膨胀。他不满足于做一个总经理。在他看来,枫叶集团应该是他的囊中物。但随着陈璟然和陈珀然渐大,陈勇却表现出要重点培养他们的势头。谁能想到陈勇会把当年年仅14岁的小孩子带到集团里实习?而且谁会想到年仅14岁的小孩子居然表现得可圈可点? 一开始陈辉只是准备看笑话,但后来他笑不出来了。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父亲的陈辉才想做回一个好爸爸,与两个儿子亲近,想从陈勇手里拉得他们的支持。只是,这谈何容易?陈辉早感觉到陈璟然和陈珀然明面上听他的话,实际上内心依然疏淡。 陈辉没法子,只能指望老婆和自小聪明伶俐的女儿陈玉蓉把两兄弟收复。至少陈玉蓉对他们一直都很不错,很有姐姐风范的! 所以不难理解,明明陈璟然听从陈辉的话去找陈毓然谈谈,陈辉依然郁郁的原因。而且陈璟然还算听话,陈珀然却更加不好控制,习惯我行我素。 陈璟然会答应陈辉的要求,一是陈毓然今日的表现让人觉得他是怀着恶意来算账的,真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二则是陈璟然对这个一直不熟的大哥,心生好奇了。 陈毓然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还是这才是陈毓然的真正面目? 陈珀然就纯粹凑热闹。他本来就是一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第十三章 其实陈辉和陈璟然是多虑了。陈毓然压根懒得找陈家人的麻烦。他又懒又怕麻烦,若不是麻烦自动撞上来,他才不会理会! 只是有人欺到头上来了,陈毓然不介意反击一下!免得有些人当他是软柿子任意欺负。 引来注目但毫无自觉的陈毓然正站在长长的自助餐桌前,拿着小碟挑食物。虽然他有向技术宅靠拢的趋势,但他的作息还算规律,肚子开始觉得饿了,之前吃的小小块的起司蛋糕果然不够。 没有人来挑衅,陈毓然又回复无害自得其乐模式,专注地研究着外表精致的甜点,暗自猜测哪一件比较好吃。 “大哥。”陈璟然走到陈毓然身边,见他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甜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于是开口唤道。 陈毓然最终决定先尝试一块芝士蛋糕,小巧的漂亮的金黄色,顶部简单地缀着一颗樱桃,看起来很诱人。 听到陈璟然的声音,他一边拿夹子夹起蛋糕放在小碟上,一边转过头看他。认出陈璟然是双胞胎之一,他挑挑眉:“有事?” “爸爸看到你在。”陈璟然仿佛提醒似的。 “是吗?”陈毓然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边吃边朝陈璟然示意的方向望去,正正和一个轮廓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俊朗中年男人的视线对上。 他应该就是陈毓然的爸爸陈辉。一身凌人的气势,看到他时,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嫌弃与警告。挨着他站着的宁清清,带着文弱温柔的笑容不着痕迹地观察丈夫的表情。 陈毓然事不关己地转回视线,唇角因为口中美妙的口感明显上扬。 这时陈珀然已经走到陈璟然身边,与双胞胎哥哥并肩站着。两人近180公分的个子,身材结实纤长,玉树临风,一模一样的脸孔像画一样精致。 “还有其他事吗?”陈毓然问。这对双胞胎很引人注目,陈毓然不想因此连带自己也引人注目。 “你一点都不担心?爸爸根本不想看到你在这里。”陈珀然突然插口问。他听到刚刚陈璟然和陈毓然的对话。以往只要陈辉在场,哪怕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陈毓然,陈毓然都不自觉又畏缩又渴望地注视着陈辉,一脸矛盾纠结。现在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冷淡。 “但我已经在了。你们要赶我离开吗?”陈毓然问。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看不出担心的神色。 “如果我说是呢?”没有理会陈璟然看过来的不赞同目光,陈珀然双手环胸说。 陈毓然轻轻一笑:“我为什么要如你所愿?而且,叫我大哥的你们,又以什么身份赶我离开呢,小弟弟?” “那是爸爸的意思。”陈珀然凤眼眯起,挑衅地抬起下巴。 陈毓然又叉了一块小蛋糕含入口中,口吃有些不清说:“行了,小弟弟。你爸爸才不会这样做,最多就是警告我让我安分一点,别丢他的脸。不然我泪汪汪喊一声‘爸爸’,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你爸爸? 陈珀然为这有趣的称呼扑哧一笑,连陈毓然叫了他两次“小弟弟”都没有放在心上。 陈璟然静静地深思地看着陈毓然。 “陈毓然,你变了很多!我都快怀疑你被人掉包了。”陈珀然戏谑道。 陈毓然脸不红气不喘,撇撇嘴:“问问你的好姐姐干了什么事,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吧!你们是她弟弟,也好不到哪里去?”低声嘀咕。 “她是她,我们是我们。”陈珀然拍向陈毓然的肩,“如果你有方法,可以尽情教训教训她!一个丫头片子,被纵得太过分了……” “珀然。”陈璟然沉声阻止陈珀然继续说下去。陈玉蓉是他们的亲姐姐,无论如何,都比陈毓然与他们更亲。 陈毓然很自然地向后一退,让陈珀然的手落了空。 他慢悠悠说:“我们不熟,别动手动脚的。” 陈珀然脸上闪过一抹不愉。他在陈家也是被纵惯了的人。他的主动示好陈毓然居然拒绝?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珀然,有人在看。”陈璟然拉住非要讨个说法的陈珀然。他们三个人围在一起,旁边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陈珀然一愣,对着陈毓然轻哼一声:“好,你好……” 陈璟然说:“大哥,父亲让我们提醒你,注意你的身份。你还是一个学生。”言下之意,陈毓然还只是一个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学生,若他有什么异动,陈辉断绝他的经济来源,他只能就范? 陈毓然不置可否:“你们想太多了。” “但愿如此。”陈璟然说,拉着不高兴的陈珀然,“我们先失陪。” ******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自双胞胎走开后,陈毓然渐渐退到一角,此时也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有三个人缓步走进来,客人们不自觉让出一条道,让他们走过。 为首的男人穿着纯手工制的黑色西装,深蓝色的眼睛温熙迷人,轮廓清俊深邃,薄唇线条完美,优雅内敛,别具贵族气质。他的臂弯处挂着一个温婉可人的女郎。男人的半步之后跟着一个眼睛含笑,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邻家男孩的男人。 “哦,亚圣的霍总……” “果然名不虚传……” “看这作派……” 陈毓然摸摸下巴。居然是认识的人,这个世界真小呀! 这个所谓的亚圣的霍总,就是前不久赖着他让他当了一天保姆的霍廷的爸爸霍行染! 经过舍友们近期的科普,陈毓然对千溪市的商界终于有了一点了解。这亚圣集团在国外非常有名。集团以投资起家,主要的方向还是股票、基金,在经济如此低迷的情况,硬是创造了市盈率百分之二百的投资奇迹。后来开始涉足电子商务、珠宝、建筑等行业,均由不俗的表现。创造这么多成就的集团总裁霍行染,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贵气、低调温和。这次亚圣集团在国内设立分公司,第一站就是千溪市。在千溪市本土商界大腕又是警惕又是欣赏的心态下,霍行染的行事依然低调,轻易不现身。物以稀为贵,千溪市上流社会的宴会,以霍行染的出席为荣。 怪不得他会出手阔绰,还有一身久居上位的气势! 霍行染带着人直直走向上席的陈勇。一向眼高于顶的陈勇居然亲自站起来,略显严苛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霍行染从容开口:“您好,陈董。”率先伸出修长贵气的手。 陈勇笑呵呵地和他握手:“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行染。你能来,很好、很好。也不要董来董去的,叫我这个老头子一声陈伯伯吧!” “陈老您太客气了。”霍行染笑容温熙。 陈勇听到他话里委婉的拒绝,本来要着恼的,但对着他的彬彬有礼实在不好发作。他的亲切反而显得有些越轨。 “爷爷,这位先生是?”陈玉蓉在旁边察觉到气氛的凝滞,轻轻摇着陈勇的手臂问道。 其实自霍行染走过来,陈玉蓉的一双明媚的眼睛就粘在他身上。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有这么出色的气质,让人觉得温和的同时又贵气得让人自惭形愧。即使是富二代中出色如她的男朋友张君逸,都一下子被比下去。陈玉蓉看着霍行染,眼睛几乎移不开。 陈玉蓉的插话正是时机,陈勇拍拍她的手,向霍行染介绍道:“这是孙女玉蓉,今天的寿星主角。蓉蓉,这位是亚圣集团的总裁霍行染先生。” 霍行染优雅颔首,一一介绍道:“陈小姐,生日快乐。这位是我的女伴李凝小姐,这位是我的助理薛驰瑞先生。”然后绅士地率先伸出手与陈玉蓉交握。 陈玉蓉伸出手与霍行染匆匆一握,就不得不抽回手和温婉可人的李凝以及娃娃脸的薛驰瑞握手,互相简短地自我介绍。 “这是我们霍总为陈小姐准备的生日礼物。” 薛驰瑞递上礼物盒子。 “谢谢霍先生。”陈玉蓉亲手接过,摩挲了一下精致的礼物盒子表面,才递给佣人放到一边。 霍行染淡淡一笑:“不客气,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我们先失陪。” “等等,霍先生!”陈玉蓉以为他要走,低呼一声。 霍行染顿了顿,看着她:“请问有什么事呢?” 陈玉蓉脸一红,娇俏的脸煞是动人:“待会儿我会开舞,可以厚颜请霍先生陪我跳第一支舞吗?”明媚的眼睛微微湿润地注视霍行染,羞怯又勇敢热情。 霍行染缓缓了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臂弯的李凝,目光才落在陈玉蓉身上:“嗯。” 虽然霍行染是答应了,但陈玉蓉脸色微微一白,本来应该有的喜悦却一丝不剩。她可以感觉到霍行染的冷淡。毕竟李凝的身份未明,陈玉蓉贸然开口邀舞确实有些不礼貌。而且她说到这个份上,霍行染出于风度,不可能不答应。这种类型威逼的行为,恐怕是个男人都不会太喜欢。 陈玉蓉发热的脑袋冷却下来,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太操之过急。 “我们先失陪。”霍行染优雅地朝陈玉蓉和一直沉默不语旁观着的陈勇点点头,带着李凝和薛辉走开。 “……蓉蓉很喜欢这个姓霍的?”陈勇重新坐下,沉声问。 “爷爷,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他姓霍,又是行字辈的,和明皇集团的霍家有关吗?”陈玉蓉弯身在陈勇耳边低语。她刚才的表现有些失了大家闺秀的水准,陈玉蓉很清楚怎样转开陈勇的注意力。 “曾经有人这样猜测过。但这个霍行染明显有外国血统,霍家家大排外,不可能有外国人能当媳妇。另外,亚圣和明皇有些业务重叠,互相争抢得厉害。明皇新生代的主事霍行骏和霍行染交恶,而且亚圣接收了被逐出霍家的霍正业,还加以重用。因为这件事明皇曾经刻意和亚圣争抢生意。这并不是秘密。”陈勇缓缓说。这么一个不容忽视的年轻人来到千溪市,所有本土富商的神经都得绷上一绷,私底下的调查必不可少。 “他不像白手起家的人呢,爷爷……”陈玉蓉还是有着疑惑。她的记忆里隐约有些印象……不是她短短二十年的记忆,而是…… 陈勇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忽视她的意见。事实上,陈玉蓉已经有时间向他证明她能在陈家占一席之位。 “待会儿再说。要开宴了。”陈勇挥挥手。 “是,爷爷。” 第十四章 “这个陈家小姐真是热情如火……” 薛驰瑞低声咋舌。 李凝闻言瞪了他一眼。事实上,李凝是霍行染的秘书。霍行染介绍她称她为女伴就是不希望有女人借机缠上来。只是遇到个不知真听不懂还是假装听不懂暗示的陈玉蓉,惹得一向不愠不火的霍行染微微有点恼怒,眼神越发冷淡起来。 “什么嘛,我们霍总魅力惊人呀……” 薛驰瑞赞叹一句。 “是这个陈小姐不识时务,与霍总无关。”李凝维护霍行染说。李凝外表温婉,实际上性格火爆,不过在霍行染面前,她会比较收敛而已。 “反正在你眼中,霍总永远是对的。如果霍总错了,参照上一条。” 薛驰瑞深觉没趣地摇头晃脑。 “你……” “……” 霍行染没有在意下属的打趣。 台上,陈勇带着陈辉、宁清清、陈玉蓉以及双胞胎正在说话,一字一句完全没有提到陈家的剩下的那一个家人。仿佛那一个人是不存在似的,是家里羞于提起的污点。 类似的情景,他在十六岁之前经常遇到。当时的他却远没有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豁达自在。 霍行染看着不远处缩在角落里自得其乐吃着蛋糕的陈家大少爷陈毓然,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原本以为是个内向怯懦,只会忍气吞声的人,却出乎意料地有些小通透、小狡猾,理所当然地真实着,无论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 不过一次短时间的相遇,明明把霍廷这个聪明的孩子身上的现金都“讹诈”了,还“出卖”他让他被爸爸找到,还“为了钱”不告而别……偏偏让霍廷念念不忘,捧着那廉价的模型爱不释手。连他的爷爷霍廷的太爷都妒忌起来,许诺给霍廷买一个新的更好的模型,但要霍廷用廉价的那个来换。要是平时,霍廷已经大大方方答应换了,但这次他却没有撒手,只是摇头拒绝,抱着那模型不放。 “这是我和哥哥努力了很久,才挣够卡纸换的。”霍廷振振有词。这是劳动成果哦,不是不劳而获的!意义不同!霍廷乌溜溜的大眼睛如此说。 霍行染一次性给了陈毓然十万块,就是不想他借霍廷的事黏上来。即使陈毓然是千溪陈家的大少爷——不说他是个不受重视的,就算他像陈家的双胞胎一样前途无量,是陈家内定的继承人,他一样不放在眼内。 陈毓然拿走钱用了,然后果真没有再出现在霍行染或者霍廷面前,很干脆利落,很好。 霍行染再见陈毓然,心有浮上一丝淡淡的奇异的情绪。霍行染相信陈毓然已经看到他,也从旁人或者陈勇的举动中察觉到他的地位。作为一个不受重视长年被欺压的富家子,如果心里有不甘,本该汲汲营营,抓住每一个可以令自己翻身的机会…… 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陈毓然抬起沉浸在美食中的头,准确地对上霍行染的视线。他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点点头当打招呼,又突然想到什么,头不继续点下去了,眼里闪过陌生茫然,一副“我不认识你你是谁”的表情。 跟真一样似的。 薛驰瑞和李凝斗嘴,被打趣的霍行染却一脸置身事外。见霍行染望着一个方向,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心情不错,薛驰瑞觉得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Boss,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霍行染从容自若地转过脸,看向台上。 站在台上的陈勇正要结束发言:“……今晚,希望各位过得愉快。现在由我的孙女,今晚的寿星女,陈玉蓉,为各位开舞。有请霍行染霍先生!” ****** 陈毓然没有想到他会与张君逸面对面。 陈家的宴会不怎么样,食物却非常不错,尤其是各式各样的精致小巧的甜点。 一不小心,陈毓然吃多了一点。宴会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投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霍行染和陈玉蓉,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所以陈毓然悄悄摸到阳台上,吹吹晚风消食。 张君逸就这么匆匆走过来,浑身充满压抑的怒气与酒气。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杯满满的威士忌。 “……蓉蓉,为什么?”他恶狠狠地瞪着舞池上仿佛一对璧人似的他的女朋友陈玉蓉和霍行染。陈玉蓉脸上娇羞妩媚的表情刺痛了他的眼睛。在张君逸面前,陈玉蓉从来都是娇俏高傲的,对他若即若离让他放不开手。陈玉蓉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这么娇羞妩媚的表情! 张君逸仰头,大口大口灌下威士忌,心里酸涩难当。他也是个天之骄子,一直活得肆意张扬。对陈玉蓉,他是动了真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浪费时间接近戏弄陈毓然,只为讨陈玉蓉开心。其实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陈毓然和陈玉蓉的兄妹关系。这种异母兄妹相斗的事在豪门世家中司空见惯。陈毓然无能被陈玉蓉耍着玩,一点也不奇怪。张君逸喜欢陈玉蓉讨厌陈毓然,更加觉得陈毓然的下场是活该! 只是,他费尽心机得到的女朋友,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内? 陈玉蓉明明承诺过,今晚他会是她的舞伴。她会在家人面前公开他是她男朋友的身份。在张君逸心里,他已经把陈玉蓉放在未来妻子的位置上了。陈家和张家实力相当,原来以为自己要娶一个不喜欢但家世好的妻子的张君逸,曾经很庆幸陈玉蓉的合适。他们彼此门当户对并且互相喜欢!这在习惯联婚的上流社会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 张君逸自顾自在阳台上迷茫失神,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陈毓然站在旁边。 陈毓然摸摸鼻子,想着不着痕迹从他身边溜走的可能。他可没有兴趣瞪着眼看这个害得以前的陈毓然伤心欲绝的男孩子在那里伤春悲秋。看张君逸的表情,陈毓然已经猜到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借酒消愁。对此,陈毓然心里只有两个字:活该! 陈玉蓉这个女孩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点都不好驾驭。 这时,音乐一变,第一支舞已经结束。 张君逸霍地回头,正好看到陈毓然站在一旁,他一愣,皱起眉,但没有说话直接看向舞池中央。 那边霍行染已经绅士地退开一步,没有再拥着陈玉蓉。反而是陈玉蓉身体向前倾,明媚的大眼专注地看着霍行染,轻轻说着什么。从肢体语言来判断,她是想邀霍行染和她继续跳第二支舞的意思。 张君逸眼里闪过怒火。在酒精的影响下,他沉着脸色就向陈玉蓉走过去,刚踏出一步,他伸手一拉,粗鲁地把猝不及防的陈毓然拉住,一同走过去。 “喂,你在……干什么?”陈毓然低呼,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可是张君逸太用力,陈毓然只觉得手腕剧痛。 两人的动静引来注目。张君逸却是不管不顾,他站定在有些错愕的陈玉蓉面前,似笑非笑地伸出手:“蓉蓉,既然陪霍先生跳过舞了,那第二支舞,该赏给我这个男朋友了吧?”他着重说着“男朋友”三个字。 陈玉蓉一愣,向霍行染抱歉一笑,把手交到张君逸手上,安抚说:“阿逸你喝酒了?喝酒伤身,不要喝太多。你想跳舞,我陪你跳,不要生气。” 张君逸眼里的怒气一缓,握紧她的手:“……舍得你的霍先生?” “阿逸,你醉了……”陈玉蓉伸手抱住他的腰,摆出跳舞的姿势。 “好吧,你陪我跳。陈毓然是你大哥,让他陪着霍先生吧,这样蓉蓉你就不算失礼了。”张君逸搂紧她,霸道说。 陈玉蓉脸色微微一变,抿着唇撇开头,不着痕迹瞪了陈毓然一眼,口上温柔说道:“阿逸,我听你的。”又趁机看向霍行染,再一次露出抱歉为难的笑。 霍行染温和地微微一笑,优雅地退开。见陈毓然还在一边,蹙着眉揉手腕,轻轻说:“陈先生?” 陈毓然看向他。这一个称呼让他想起霍行染在酒店时的温和、疏远、冷淡。虽然理解霍行染当时拿钱打发他的做法,他亦从中受益,但不可否认,陈毓然的自尊心有一咪咪的受伤。 “不介意和我谈谈?” 陈毓然眼光一闪,淡淡说:“当然。霍先生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舞池。 “……陈小姐的大哥?陈家的长子?” “听说性格不好,人又无能……看着还好吧……” “有后妈和这么出色的弟妹压着,能好才怪……” “……” 张君逸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陈毓然的身份还是曝光了。听着隐隐约约的一些窃窃私语,相携着招呼客人的陈辉和宁清清,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若不是陈毓然正和霍行染走在一起,陈辉已经让人把陈毓然带下去了。 若他把霍行染开罪了,他一定会狠狠教训他!陈辉神色阴沉地想。 第十五章 薛驰瑞和李凝见霍行染走下舞池,一起迎上去,却离远就看到霍行染朝他们摆摆手,径自带着陈毓然走到屋外。 陈毓然只想远离酒醉粗暴的张君逸以及看着就不顺眼的陈玉蓉,跟着并不熟而且似乎不乐意和他来往的霍行染走到屋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言地半阖眼帘,等着霍行染说话。 霍行染对陈毓然有所改观,但这种改观不足以让霍行染主动和他交流。说一句不好听的,以霍行染的身份地位,陈毓然还没有那个资格让他这么看重。不过有时机缘这种东西很难说。这不,两人在一种意料之外的状况下,再次面对面。 霍行染见陈毓然就这样不言不语、悠闲地站着,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陈先生没有想说的话吗?” 陈毓然耸耸肩:“说什么呢?初次见面,how do you do?”态度随意散漫。 霍行染知道这是陈毓然隐晦地表示着一点不满。但陈毓然轻松又带着一点自嘲的态度让人难以生恼。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了,陈先生。”霍行染尔雅说,“上一次见面可能有些不愉快。希望这一次,我们可以相处得更好些。” 陈毓然神色一缓。这是上一次的事就此揭过的意思。他没想到一看就知出身不凡,带着内敛的高傲冷淡的霍行染会对他说出这种近似于解释的话。陈毓然本来就理解他当时拿钱打发他的做法,又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霍行染主动说和,心里的那丝不满也随之散去。 “陈先生还是没有想说的话吗?”霍行染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再问一次的语气里含着一丝莞尔。 迟疑了一下,陈毓然问:“……他,还好吗?”含糊含糊的,觉得不应该问又止不住好奇。 “他”指的是霍廷。霍廷对陈毓然这个哥哥念念不忘,陈毓然同样对他有小小的愧疚和挂念。新生后一无所依,或者勉强还算自在悠闲,但总免不了保留三分小心应付对他的改变有疑惑的人。霍廷是他第一个真正接触的陌生人,虽然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 “他很好,就是抱着你们一起换来的模型不放手。”霍行染早有准备,自然知道陈毓然问的是谁。陈毓然提及霍廷时,态度真挚,让霍行染的心里又升上一层淡淡的好感。 陈毓然的唇角上扬,轻轻一哼笑而不语,仿佛在说“那就好”。 “……陈玉蓉她,似乎很喜欢你。若她知道你已经结婚生子,不知是什么表情?”陈毓然突然说。关于霍廷的话题就此打住,再说下去可就要涉及一些隐私方面的事情,就目前他和霍行染的交情来说,大可不必交浅言深。 陈毓然开的这个话题有点揶揄的味道。陈玉蓉看霍行染的眼神简直像要扑过去一样,难怪张君逸大发雷霆。这无异于凌空甩了高傲自负的张君逸一巴掌!陈玉蓉似乎不知道霍行染已经结婚生子了。为了一个已婚男人神魂颠倒,却大大得罪了张君逸,不知她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觉得得不偿失?或者,她会不顾霍行染的已婚身份,学她的母亲一样,做婚姻的第三者,破坏人家家庭? 不得不说,陈毓然虽然对千溪市的商界有了一定的了解,但这了解还是不够深入。起码他不知道霍行染早已经和妻子离婚,目前是单身,带着霍廷这个小拖油瓶。 霍行染听到他这么说,神色不动,并没有开口纠正他的认知。 “……陈先生似乎不喜欢陈小姐,而陈小姐同样不喜欢你。”霍行染没有接下他的揶揄,点出一个事实。 “我相信霍先生很清楚这一点。”陈毓然懒懒一哂。能在短时间内把他查出来并准备好他无法拒绝的好处的人,当然不会漏了这一点。 “你的其他家人……也比较忽视你。”霍行染接着说,温和地看着他。“忽视”已经是一个比较含蓄的词,事实上,“无视”、“厌恶”或者更加贴切。 陈毓然斜了他一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可不能压着他们重视我。” “不会不甘心吗?没有想过报复吗?”霍行染低沉磁性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诱惑。 陈毓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霍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霍行染优雅从容道。 陈毓然眨眨眼,表情无辜:“我以为霍先生并不想和我有牵扯的……” “我不能改变主意?” 霍行染温和反问。 陈毓然哑然,不由自主摸摸鼻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是个会因为不甘心而选择报复的人呢?” 霍行染示意他看看里面被众星拱月的陈家人:“你是陈家和丁家联婚所得的孩子。论身份地位,你在陈家的新生代中本就是最高的。你的母亲被你的父亲陈辉轻慢,抑郁早逝。你的继母宁清清是你父母婚姻的第三者,破坏了你的家庭。她所生的孩子,剥夺了你该拥有的一切。你不喜欢的陈玉蓉,却是陈家最受宠的公主。陈家甚至坐视她对你的打压戏弄……难道你就甘心忍气吞声、仰人鼻息过一辈子?……陈毓然,你有报复的理由。”霍行染定定看着陈毓然,深蓝色的眼眸温熙柔和,却像漩涡一样,含着神秘致命的诱惑。 陈毓然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无法直视霍行染的眼睛。 报复的理由,“他”是有,但问题是:他不是“他”呀! “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陈毓然颇有些状况外的叹为观止。 对于他的无动于衷,霍行染眼里,探究一闪而过。 “哦?” “听你这么说,似乎我不选择报复都不正常了。”陈毓然懒懒挑眉,又有些认真说,“姑且不论我有没有报复的能力。有些人,当你在乎的时候,他们能伤人,当你不在乎的时候……他们就什么都不是。”最后一句,冷漠薄情表露无遗。 我又怎么会为了一些什么都不是的人,浪费自己的精力和时间去报复? 霍行染仿佛听到陈毓然的潜台词。 有人说过,比仇恨更让难受的,是冷漠无视。 霍行染深深看着陈毓然,不能否认,这个男孩子让他颇为惊讶。 但他真的有他所说的那么满不在乎吗? “既然这样,我拭目以待。”霍行染不以为忤,一笑置之。 ****** 陈玉蓉在宴会上四处找不着霍行染,不得不求助于霍行染的助理薛驰瑞。一眼却对上温婉可人的李凝,两个对霍行染都别有心思的女人,下意识地挺直腰背,给了对方一个隐含蔑视的眼神。 薛驰瑞暗笑在心,在李凝看似温柔实在凶恶的瞪视下,没有为难陈玉蓉,给她指了指霍行染所在的方位。 陈玉蓉走到屋外,看见霍行染和陈毓然状似亲密地站在一起。霍行染的表情温熙雅然,陈毓然垂首懒懒地侧耳聆听,画面和谐安然。她的脸色沉了沉。 她好不容易摆脱酒醉痴缠的张君逸,让张家伯父看着酒醉的他,装作看不见张家伯父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想却给了陈毓然一个机会,接近她一见钟情的亚圣集团总裁霍行染。 不要脸的贱人!勾引完一个,又勾引另外一个!陈玉蓉心里咒骂。霍行染可是她看中的男人!这么优秀的男人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对象! “霍先生……大哥……”陈玉蓉扬起娇俏的笑容,妩媚动人的眼睛盈盈地看着霍行染,“怎么躲在这里,不进去玩?” “陈小姐。”霍行染优雅地颔首。 “哎,叫我蓉蓉就好!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像霍先生一样出色的大哥,可以叫你霍大哥吗?”陈玉蓉天真地眨眨眼,俏皮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陈小姐的大哥同样非常出色。”霍行染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见陈玉蓉就闭嘴不想说话的陈毓然。 这喜恶可挺分明的。 “霍大哥人真好!”陈玉蓉仿佛没有听到霍行染仍然叫她“陈小姐”中隐含的拒绝,用一种感叹崇拜地语气说。 “陈小姐过奖了。”霍行染微笑说。 “我说的是事实。”陈玉蓉笑道,“我快要切蛋糕了,霍大哥一起来?” 霍行染顿了顿,望了陈毓然一眼,意思不语自明。陈毓然是陈玉蓉的大哥。她怎么只邀请作为外客的他而不邀请陈毓然这个亲人? “霍大哥,看我大哥做什么?他是我大哥,当然是和我们一起进去的。”陈玉蓉嗔道,目光一扫陈毓然,警告意味十足。 陈毓然听到陈玉蓉用做作的声音一而再地叫他“大哥”,手上的鸡皮疙瘩都不由自主起了一层。 后来又看到陈玉蓉警告的目光,不禁眯了眯眼,平缓道:“安顿好你的男朋友了?” 陈玉蓉一噎。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的双手握紧,故作轻松说:“大哥你在胡说什么?阿逸是你我的好朋友。他喝醉了才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陈毓然施施然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随意地摆弄着。 前车之鉴。陈玉蓉还真怕他又录音。如果他把录音给张君逸,张君逸一定会跟她没完! 陈玉蓉涨红脸,咬着下唇。她想恶狠狠地瞪向陈毓然,或者冲上去像上一次那样给他一巴掌,但霍行染在旁边看着,她一动都不能动。 “好啦,大哥,时间快到了,我们一起进去切蛋糕吧!”陈玉蓉勉强对着陈毓然露出笑脸。 陈毓然挑挑眉,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机,点点头。 陈玉蓉马上看向霍行染,期待他的答复。 霍行染对他们两兄妹的互动保持沉默,不变的平静从容。见陈玉蓉看向他,他温和说:“陈小姐,请。” 陈玉蓉闻言,灿烂一笑,娇俏地挽起裙摆向霍行染行了一个淑女礼,翩然地走到陈毓然身边,亲密地勾住愕然的他的手臂。 “大哥,我们过去。” 陈毓然浑身不自在。不过陈玉蓉的手臂像蛇一样缠得他紧紧的。 “好啊……”挣不开,陈毓然只能听之任之,平平说,“我正和霍先生聊他的妻儿,刚聊完。” 陈玉蓉僵了僵,脑里飞快闪过一些片段。她霎时想起为什么她会觉得霍行染眼熟了!这个认知让她得知霍行染已经结婚生子的震惊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眼里绽放异彩!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霍先生可是单身的!他独立照顾儿子,是个负责人的好男人……”陈玉蓉斥道。 陈毓然微一愣,看向霍行染,却见他看着陈玉蓉,眼里的锐利飞快划过。 这是什么状况? “想不到陈小姐对我这么了解。”霍行染微笑,眼底却凝结一丝冷然。他初到千溪市,行事一向低调隐秘,他的手下绝对不敢泄露他的私事。即使意外让霍廷遇到陈毓然,陈毓然也只知道霍廷是他的儿子而不知道他早已离婚恢复单身。这个女人从哪里得到这些信息? 陈玉蓉充满感情的明媚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见过霍大哥的人,一定会对霍大哥印象极好……我从爷爷那里知道霍大哥,一直期待和你见一面。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呢!” 说谎。 霍行染温和说:“陈小姐太夸奖了。不耽误陈小姐的时间了,一起进去吧。” 第十六章 霍行染在一边,似乎刚才和陈毓然相谈甚欢,对他印象不错,陈玉蓉不想给霍行染留下坏印象,只能强忍下甩开陈毓然手臂的冲动,笑容满脸和他一起走向上席。 见到陈毓然在,陈勇脸色不变,陈辉和宁清清却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又想到现在场合不对,勉强按捺下来,双胞胎兄弟陈璟然和陈珀然一个不动声色微带深思,一个双手环胸,又是惊讶又是兴味。 生日歌响起,精致漂亮的蛋糕车被推出来,陈玉蓉放开陈毓然的手臂,柔柔看了一眼已经绅士退开,站在客人中间的霍行染,就像只蝴蝶一样,翩然站到插着蜡烛的蛋糕前。 “蓉蓉,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陈小姐,生日快乐!” “……许愿许愿!” “快许愿!” “许愿了要大声说出来哦!” “……” 此起彼伏的祝贺声让陈玉蓉喜笑颜开。 她沉吟着闭上眼,嘴微微动着。 “我许愿了!”她宣布! “说出来哦!” “说出来才会灵验! “说!说!”与陈家相熟、与陈玉蓉关系好的客人起哄道。 陈玉蓉深深一笑,欢快地在陈勇脸上亲了亲,把严肃略带刻板的老人逗笑了。然后她一手拉着陈辉,一手拉着宁清清,看了一眼双胞胎弟弟陈璟然和陈珀然,娇俏又认真说:“我的生日愿望是,我们一家人,可以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永远在一起!” 这个愿望充满了天真却挚诚的感情。陈勇听着,脸色缓和,慈祥隐现,陈辉伸手疼爱地拍拍她的肩,宁清清直接把女儿揽在怀里,亲亲她光洁的额头。连对陈玉蓉有些意见的陈璟然和陈珀然,眼里也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六人站在一起,赫然成了一个似乎不可分割的整体。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互相关心、互相爱护…… 相比之下,与他们离得近的,刚被认出的陈家的大儿子陈毓然,倒像一个局外人,被彻底排斥在外。 霍行染打量陈毓然不为所动的侧脸,突然想起他看过的资料,他过目不忘,今天……不单是陈玉蓉的生日,同样也是陈毓然的生日……看着陈玉蓉众星拱月而自己孑然一身,不知他的心里是不是和表情一样平静,有没有后悔刚才拒绝他提出的关于报复的建议…… 许愿、切蛋糕后,陈家人一一为陈家的公主送上礼物。 陈勇最古意,送的是一套名贵的景德镇瓷器茶具。洁白晶莹的茶杯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极具收藏价值。 陈玉蓉举着漂亮的茶杯,故作苦恼皱眉:“我明白爷爷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多给您泡茶吗?孙女晓得!”说着,模仿古代的仕女,向陈勇聘婷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陈辉和宁清清合送了一整套钻石首饰,璀璨的光芒美丽夺目。两人亲自为陈玉蓉戴上,让她美丽娇俏的脸更加光彩夺目。 陈玉蓉摸着颈间的钻石项链,惊喜地在父母的脸颊上各亲了一记。 陈璟然和陈珀然送的是一个纯手工制的镶钻音乐盒,《献给爱丽丝》的钢琴曲是陈玉蓉最喜欢的音乐。 “算你们过关!”陈玉蓉摸着音乐盒爱不释手,很姐姐风范地评判说。 陈璟然微微一笑,陈珀然不正经地撇撇唇。 收完礼物,陈玉蓉很自然而然地转向陈毓然,娇嗔问:“大哥的礼物呢?” 陈毓然突然被问到,微微一愣。 陈玉蓉马上接着说:“大哥,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呢?不要告诉我你忘了哦!我可是不依的!” ****** 众人一愣,然后又觉得合情合理。 确实,既然是来参加生日宴会的,自然要准备祝贺寿星女的生日礼物。而陈家人当众高调张扬地为陈玉蓉送上礼物,既是表示他们对陈玉蓉的重视宠爱,又是展露他们的权势实力与内部团结。 作为陈家的一员,陈玉蓉唯一的哥哥,给陈玉蓉准备礼物很理所当然! 心里有异的,只有知道真相的宁清清、双胞胎,隐约有察觉的陈勇,以及蒙在鼓里但偏爱陈玉蓉讨厌陈毓然的陈辉…… 陈毓然本来不想参加陈玉蓉的生日宴会,后来被陈树“请”过来,连礼服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礼物。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准备礼物送给陈玉蓉…… 陈玉蓉很清楚这一点。她在挖坑让陈毓然跳。如果陈毓然拿不出一份礼物来,众人会觉得他这个做哥哥的对异母妹妹不上心,会觉得他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 陈毓然定定看着陈玉蓉,她看似温情无辜的眼里藏着恶意和得意。 “大哥?”陈玉蓉故作不解地催促。 陈毓然安静着,似乎很为难。 陈玉蓉心里浮上胜利解气的感觉,仿佛这段日子在陈毓然这里受的气都一口气释放了。她见陈毓然为难,露出明明很受伤又充满体谅的宽容大度表情:“呵呵,大哥能来,我这个做妹妹的已经很高兴,大哥没有准备……你想干什么?” 陈玉蓉失声叫道,因为陈毓然直直地向她走过来,步子懒懒的没有攻击性,但陈玉蓉依然如临大敌。 “不是想要生日礼物吗?”陈毓然无辜地耸耸肩,洒脱散漫。说完,他越过陈玉蓉,走向放在一旁的钢琴。 像陈家宴会这种场合,用的音乐一般都是真人现场弹奏的。现在音乐稍停,钢琴师和其他演奏者都待在乐器旁边,等候下一轮的指示。 陈毓然对钢琴师说:“借用一下。” 钢琴师从刚才的动静已经知道他是陈家人之一,没有异议站起来让位给他。 在陈玉蓉和其他人的诧异的注视下,陈毓然慢条斯理坐下,手指搭在黑白的琴键上。他的姿势让旁边的钢琴师和一些学过钢琴的客人不由自主皱起眉。 不过陈毓然纤白修长的手指很好看,非常适合弹钢琴。钢琴师想,这让他对这个弹琴姿势不标准的年轻公子哥儿回复了一些信心。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响起,却是一些杂乱无章的音符。音符响起一会儿,又停下来,只留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余音。 不自觉死死盯着陈毓然的陈玉蓉心里一松,眼里闪过讥嘲。 “大哥,你坐在钢琴前面干什么?你从来没有学过钢琴……” 陈玉蓉话音刚落,《献给爱丽丝》的旋律和缓而清晰地响起。陈毓然纤白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的琴键上优雅悠然地跳动,节奏从缓慢渐渐转入佳境,透着慵懒自在的感情,令人不由会心一笑。 指法不熟练,开头有些迟缓艰涩,旋律也没有太出彩的地方,但胜在感情真实,清晰、舒畅、安然,而且确实是整首曲子都弹下来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陈毓然略带羞涩一笑,对着陈玉蓉慢慢说:“时间不充裕,只能练到这种程度,希望妹妹不要嫌弃……” 装无辜天真,谁不会呢? 陈玉蓉被噎得脸色通红,不过在其他人看来更容易理解为激动得满脸通红。 想不到陈家兄妹虽然同父异母,感情却这么好呀!一些客人恍然。从来没有学过钢琴的大哥,竟然秘密练习钢琴,就为了在妹妹生日宴会上弹给她听,作为生日礼物! 这一下,什么指法不熟练,开头迟缓艰涩,旋律不出彩等等缺点,全部有了解释。连想讥笑他的演奏不登大雅之堂的人,都无法开口,反而要称赞他疼爱妹妹,肯为妹妹的生日礼物花足心思…… “妹妹不喜欢吗?”陈毓然的笑容没有了,迟疑又伤心失落地问。 宁清清悄悄拉拉胸口急剧起伏,说不出话的陈玉蓉。陈玉蓉深吸一口气,咬咬舌尖,灿烂笑道:“我当然喜欢!谢谢大哥!” “弹得不好,妹妹不要嫌弃。”陈毓然瞬间转哀为喜,笑眯眯说。 “怎么会?大哥费心了。”陈玉蓉努力维持脸上的惊喜、真诚。 陈毓然大大松一口气,庆幸说:“妹妹喜欢就好……”那模样,仿佛陈玉蓉不喜欢,他就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 陈玉蓉手握成拳,继续挤出笑:“大哥快来吃蛋糕。” “好的,妹妹。”陈毓然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顺得很。 陈玉蓉简直想一巴掌甩过去,打掉他装模作样的表情。他一个做大哥的,众目睽睽之下对妹妹这么诚惶诚恐、顺从听话,其他人会怎么想她?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话的时候他却刻意表现听话! 陈玉蓉终于清晰地意识到:陈毓然,变了! 第十七章 陈玉蓉的生日宴会后,陈毓然迎来水深火热的考试月。这让无暇去深思那晚他坐霍行染的车离开陈家时,陈玉蓉那可怕的眼神。 霍行染也是个奇怪的人。那晚鼓动陈毓然报复陈家未果后,霍行染似乎一点也不以为忤,对陈毓然的态度不曾有变化。但如果说他对陈毓然友善吧,他确实对他颇为和颜悦色,当陈玉蓉出言阻止陈毓然在生日宴会后离开陈家时,霍行染不但给他解围,还让他坐他的车回学校,令陈玉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说他对他再没有兴趣吧,自那天起,霍行染又再没有出现在陈毓然面前。 当然,陈毓然本身是巴不得他不出现的。他总有预感霍行染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大麻烦,而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考试月对陈毓然和同宿舍的冯涛来说是个噩梦。陈毓然是因为以前基础太差,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把基础彻底补回来,只能见一步走一步,最起码不要挂科。冯涛则是偏科极严重。除了计算机专业课程,他的其他功课就是一地渣渣,每次都是沉默寡言气场强大的简兆丰压着他补习,成绩才低空飞过,很幸运地没有挂过科。 这一次有了陈毓然作伴,冯涛终于不用一个人单独面对化身牢头的简兆丰,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陈毓然也表示,如果简兆丰不读金融而改读师范,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极为出色的训导主任,因为没有学生敢在他眼皮底下偷懒。 度过了苦哈哈的一个月,陈毓然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时,不禁大大松一口气。勤奋读书对于懒散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很劳累的事! 考完试就可以放假。不过陈毓然完全没有回陈家的意思。宿舍里的人已经走光。比他早两天考完的冯涛被简兆丰和程原朗一起打包去西藏。再见面时估计要到九月。 陈毓然手上拿着冯涛给他的实习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联系人是冯涛的师兄何少军。这个何少军是实习单位的正式员工,一开始也是通过实习进的公司,后来表现良好得到转正。单位人事部的同事从中得到灵感,让员工推荐优秀的实习生,但名额只有一个,并且若实习生表现太差,会影响推荐人的绩效考评。因此员工推荐实习生无不慎之又慎。何少军对自己师弟冯涛的水平非常了解,若不是冯涛拍胸膛给陈毓然作保,他也不会点头让陈毓然代替冯涛进来。 考完试,陈毓然也不耽搁,直接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直奔实习的单位。实习的单位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单位提供临时宿舍给实习生入住,福利非常不错。 不过今天他似乎有些出师不利。刚走到宿舍楼的门口,他就看见拉拉扯扯的陈玉蓉和张君逸。 “……陈玉蓉,你休想!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一句‘分手’就打发我?你当我张君逸是你的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啊?”张君逸的脸色狰狞扭曲。 “阿逸,你冷静一点。我不是说要分手,而是我找到实习,要去工作,暂时不能和你见面……”陈玉蓉似乎没想到张君逸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心里有些害怕,软着声音安抚说。 自从陈玉蓉的生日宴会后,两人之间就出现了裂痕。陈玉蓉有了新的目标,想渐渐疏远张君逸,想着以张君逸的骄傲以及以往的情史,一定不会纠缠着她不放。岂料,张君逸察觉到后很生气,把她看得更紧了,对分手的事一直不松口。陈玉蓉一方面骄傲自己的魅力连校草张君逸都无法抵挡,不顾风度对她死缠烂打,一方面又厌烦张君逸不肯干脆分手,让她为难。 这件事一直拖到考试结束的今天。为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陈玉蓉终于和张君逸摊牌,以外出实习为借口,提出分手。 想不到张君逸会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陈玉蓉不由得想起张家背后有些黑道势力,心生怯意,又临时改口:“……一个多月不能陪你,你也需要其他的伴吧……” “你还真大方!不介意我一脚踏几船!”张君逸讽刺道。当他是傻子吗?他一交另外的女朋友,陈玉蓉不就更理直气壮提出分手?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陈玉蓉委委屈屈反驳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想委屈你。”陈玉蓉揪着他的衣袖,难得的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我知道你……很厉害……需求旺……”最后几个字充满暧昧诱惑的暗示。 两人确立男女朋友的关系后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枕边人对自己男性能力的肯定,令张君逸的怒气缓和下来。 “即使实习,我也可以去找你。”陈玉蓉难得伏低做小,张君逸口气一缓,没有逼得太紧。 那还得了?! 陈玉蓉撒娇说:“我那实习单位很严,都是住实习生宿舍的,要和人合住,不方便。而且你一来,我还哪有心思工作呢?”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爱恋和似真似假的抱怨。 “什么破单位!不如去我家的公司。”原本怒气冲冲的张君逸被彻底安抚下来,口气依然有些不好,但已经没有之前的狠意。 “这是我爷爷定下来的,我也没办法。”陈玉蓉无奈说。 在千溪的上流社会,陈勇这陈家老爷子的名声,还是威力十足的。即使是张君逸的爸爸都要在陈勇面前行子侄礼。桀骜的张君逸远远看见陈勇威严刻板的脸心里就发怵。 “那你早去早回。”张君逸只能道,“每天打电话给我。”心里还是对陈玉蓉有些不信任。 “嗯。”陈玉蓉应下,“那我先回家。” 张君逸拉住她:“今晚陪我。” “……好。”陈玉蓉不能让之前的安抚功亏一篑,点点头答应。 张君逸和陈玉蓉各怀心思,一起走开,没有注意站在宿舍门口一角的陈毓然。 陈毓然不是故意偷听。只是陈玉蓉和张君逸两个人对于他来说都是麻烦。他很不喜欢陈玉蓉总是找他麻烦让他不自在,也不喜欢以前的陈毓然深深喜欢着的人在他脸前晃,时时刻刻表现着他和陈玉蓉的“恩爱”。现在的陈毓然对以前的陈毓然还是有一点护着的心理。陈玉蓉和张君逸在一起的画面只会不断提醒他以前的陈毓然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痛苦,有多傻多可怜。 不过看着他们明明站在一起却已经隐隐产生隔阂的背影,陈毓然拍拍心口:“……你会等到他们遭报应的……” 说完,他一甩不大的行李,一手插兜,懒懒闲闲地离开校园。 ****** 实习单位距离学校有三个小时的车程。陈毓然跳下车,四处张望一下,就看见靠在站牌旁边打电玩的壮硕男人。他穿着何少军在电话里形容的红色T恤,五分大肥裤,理着平头,衣着像70年代的,举止像00年代的。 “何师兄?”陈毓然打招呼。 打电玩的男人纹丝不动。 陈毓然走近,直接拍拍他的肩:“何师兄!” 那男人受惊地跳起,脱口道:“搞什么?吓死个人啦!” ……好吧,说话像90年代的,长相像人猿泰山,神经像电线杆。 “何师兄你好,我是陈毓然。”陈毓然不受影响地自我介绍。 “哦,哦,你就是毓然师弟呀!”恍然大悟的男人——何少军回过神,颇不好意思地收起电玩,挠着脸说,“Sorry,sorry,我一玩起来就容易忘形……刚刚才过第九关……”说着可惜地摇摇头,有一点“若不是被你打断了肯定能打爆机”的遗憾。 陈毓然看着他做着冯涛类似的动作,听着他说着和冯涛类似的脱线语言,顿时觉得又熟悉又好笑。 “我们可以找时间切磋切磋。”陈毓然说。 “那是肯定的。你以为你跑得掉吗?”何少军扬起粗粗的眉毛,不可一世扬言,“我会让你连裤子都输掉。” “走着瞧!”陈毓然懒懒应战,同样自信满满。 两人相视一笑。 “我带你去实习生宿舍。”何少军看了看陈毓然细瘦的胳膊,过分白皙细腻的皮肤,很哥哥式地不由分说拧过他的行李,甩到肩上。 陈毓然微动,又耸耸肩随他去了。他一身怎样也晒不黑的白皙粉嫩皮肤,确实给人一种弱小好欺负的感觉。 陈毓然跟着何少军,两人抄小路前往实习单位的宿舍。 “亚圣集团员工楼”六个大字出现在陈毓然眼前时,他不由微微一愣。出于对冯涛的信任,他一直没有留意实习单位的名字。猝不及防之下,知道自己未来一个多月要待的地方居然是霍行染的亚圣集团,陈毓然不得不感叹他的运气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即使他早就知道实习单位是亚圣集团,他也照样会来。他并没有做任何需要避讳他人的亏心事,而他需要一份收入,以此渐渐脱离陈家的掌控。不论是亚圣还是其他公司,只要能给他提供一份可靠的工作,他都不会推辞。 实习生宿舍是三人合住的一个房间,每个房间有独立的浴室和厕所。陈毓然所在的房间,暂时只有他这个实习生抵达。 “这是钥匙,拿好。楼下有生活超市,你可以买到生活用品。明天总经理助理沈先生会和你见一面,好好表现。他会决定你是不是留你下来实习。”何少军的外表看着粗犷,心思却细腻,“这是注意事项。好好记住。”他递给陈毓然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陈毓然接过,一一点头:“明白的,何师兄,谢谢。” 何少军咧嘴一笑:“不用客气!你是小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好了,你先整理一下,今晚再一起吃饭!有问题打电话给我,或者到楼上找我,我在十七楼1725。” “亚圣集团员工楼”一共25层。陈毓然所在的实习生宿舍在第五层526房。何少军则住第十七层1725房。 陈毓然比了个“OK”的手势。 何少军带着他的电玩先行离开。 陈毓然打开他给的纸条一看,题目是《在亚圣实习的注意事项(何版)》,第一条写着:总公司的总经理霍正业先生和总经理助理沈北村先生是一对情人,千万不要因此大惊小怪! 第十八章 总公司的总经理霍正业先生和总经理助理沈北村先生是一对情人?男人喜欢男人?还是公开的? 果然像李洛所说的,现在的社会果然越来越开放。 ——这是晚饭的时候,陈毓然在何少军这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心里唯一的想法。 “是呀!”何少军见陈毓然脸上没有吃惊鄙视的情绪,放心了,“霍总经理是京城霍家的子弟。因为出柜被赶出霍家,是总裁顶着压力,招揽他出任总经理的。”他进一步解释。这件事在业界也不是什么新闻。 京城霍家一向行事低调,不为人知。但霍家控制的跨国集团——明皇集团,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明皇集团横跨银行、珠宝、地产、航空等行业,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是全球有名的家族企业之一。 亚圣集团和明皇集团相比,就是一个小孩和一个巨人的差别。然而小孩在不断成长,已经引起巨人的警惕和打压。霍行染身为亚圣的总裁,一向温熙沉着,带领着亚圣在明皇的夹击中,温和而坚定地维持着不断前进的步伐。 认同亚圣的理念的亚圣员工,无不鞠躬尽瘁地为亚圣工作,一展所长,并且视霍行染的每一个决策与出格的行为是理所当然。比如,空降一个是喜欢男人并且公开出柜的总经理。 事实证明霍行染是对的。他的这次识人之明让亚圣顺利渡过近一年亚圣集团出现的瓶颈。每一个大企业在高速扩张的时候都会出现瓶颈期,瓶颈期过后,企业要么稳步发展,要么一蹶不振……霍正业已经在这个问题上展现了他卓越的能力。 何少军是亚圣总部信息中心的信息2部的技术员。和冯涛一样同是技术宅,他非常崇拜霍正业,因为霍正业曾经在信息中心向所有技术员露过一手,镇住全场。连带对霍正业的情人沈北村,何少军也十分尊重。 在何少军看来,霍正业是一个非常好的总经理,不摆架子、平易近人,唯一的爆点就是沈北村。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公司内部有人对沈北村出言不逊而被霍正业辞退,哪怕那人是十分有能力的人才。公司的总裁霍行染的态度很宽容,从来没有因此而对霍正业有意见。 既然陈毓然想在亚圣集团实习,何少军自然热心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以免陈毓然一不小心着了道。明天陈毓然就要面对总经理助理沈北村! 陈毓然认为一个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他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更与他陈毓然无关。他又怎么会多管闲事招惹麻烦? 何少军放心了。 第二天,何少军领着陈毓然来到沈北村的办公室,他让陈毓然自己敲门进去。 “你好,我是陈毓然。”陈毓然自我介绍。 “你好,陈先生,我是沈北村。” 沈北村站起来和他握手,很友善地微笑。和霍行染那种带着冷淡尊贵的温和不同,沈北村是个真真切切的非常温柔善良的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长相只能说是普通,平顺的眉毛,带着些许笑纹的眼睛,笑起来斯文腼腆。一看就是很好相处,也很好欺负的人。怪不得会有人敢对他这个总经理助理兼情人出言不逊。恐怕针对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霍正业…… 不过沈北村显然被很好地教导过。虽然人很温柔善良,但该做的事该问的问题,他依然做得很到位,非常认真细心。他甚至就计算机方面提出几个非常专业的问题。问的时候信手拈来,流畅自然,可以看出他在计算机方面颇有功底。 陈毓然一一作答。 沈北村认真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记录。 “……作为一名非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你让我惊讶,陈先生。”沈北村赞叹道,“我不想卖关子。若不能留下你,信息部一定不会放过我。”他幽默地眨眨眼。 陈毓然睁着清澈明净的眼睛一笑,摸摸鼻子:“谢谢。我需要这份工作。” “毫无疑问,你得到它。”沈北村笑。 两人的气质有某一程度上的相似,沈北村对陈毓然的印象很好,同样地,陈毓然对沈北村的态度也自然中带着欣赏。两人可谓一见如故。 对视间,不禁相互会心一笑。 这时,沈北村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把软软糯糯的声音客气道:“谢阿姨,谢谢你送我来,我自己进去就好……” “这,小廷,我……”一把娇柔的女声呐呐不知所云。 沈北村和陈毓然一同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约五岁的小男孩一脸理所当然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抹着精致淡妆,穿着端庄雍容,秀雅矜持的女人。 “沈叔叔,我来了!”小男孩叫道,抬起头突然看到有些愕然的陈毓然,顿时惊讶地小嘴大张! 这个小男孩正是霍行染的儿子,让陈毓然成为临时保姆陪了一天一夜的小霍廷! 沈北村对霍廷宠溺一笑,客气地对谢姓女人说:“谢小姐,谢谢你送小廷过来。” 谢姓女人一见沈北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勉强一笑:“沈先生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妈妈!”霍廷突然低叫一声,打断谢姓女人的话,然后迈开小短腿,飞快扑向陈毓然! 霍廷的称呼和动作令人错愕,连陈毓然在内,三个大人都呆愣当场! 陈毓然下意识地接住霍廷扑过来的小身子。 “妈妈!”霍廷又叫了一声,抱着陈毓然的胳膊不放手。 “小廷,你怎么乱叫人……”谢姓女人结巴说,声音都变形了。 霍廷居然叫一个男孩子作“妈妈”?!难道他的爸爸是…… 谢姓女人明显受惊了! 陈毓然这时已经回过神,微微眯起眼,低头看着像牛皮糖一样黏在手臂上的霍廷。 “他是我的妈妈。我才不要认别人做我妈妈。”霍廷任性说,讨好朝又看穿自己把戏的陈毓然可爱一笑。 “小廷,这位先生是男的,不可能是你的妈妈……” 谢姓女人细声细气解释说。 “为什么男的不可能是我的妈妈?”霍廷歪头问。 “男的不可能生下你的……” 谢姓女人又说。 “除了我的亲生妈妈,其他人也不可能生下我呀!不可能生下我的就不可能是我的妈妈吗?”霍廷很认真问。 谢姓女人瞬间哑口,说对也不是说错也不是。毕竟她就是一个没有生下霍廷但想霍廷叫妈妈的女人! “谢阿姨,是不是这样的?”霍廷追问。 谢姓女人答不出,只好匆匆说:“阿姨还有事,下次再找小廷玩哦!”说完也不顾失礼了,直接走开,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哼!”霍廷轻哼一声,小大人似地重重说,“看你还敢不敢缠着我爸爸!” “嗯?”一直冷眼旁观的陈毓然见那个女人走了,说了一个字,提醒得意洋洋的霍廷,不要忘了他还在等着解释。 一段时间不见,霍廷的脸皮似乎又厚了一点,仿佛看不见陈毓然的质问似的,兴奋地摇着陈毓然的手臂:“哥哥,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好想你!” 沈北村也从霍廷对陈毓然的熟稔中看出一些端倪,从那声振聋发聩的“妈妈”中回神,轻咳一声表示存在。 “沈叔叔,对不起,打扰您工作了。那个阿姨太烦人了,除了爸爸和小叔公那里,只有您这里她不敢跟来。”霍廷口齿清晰向沈北村道歉,先一步堵住大人可能会有的责备,只是手还抱着陈毓然的手臂,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沈北村没有生气,看看陈毓然又看看霍廷:“你们认识?” “认识。”霍廷。 “不认识。”陈毓然。 “哥哥!”霍廷泫然若泣,可怜兮兮叫着陈毓然。 可惜见过霍廷这一把戏的陈毓然已经免疫,懒懒说:“你以为我会忘记刚才你对我的称呼吗?” “哥哥,我只是不喜欢那个阿姨……”霍廷软软解释。 “这不是理由。不喜欢她就要牵连到我吗?”陈毓然拒绝上当。他堂堂一个男子汉,被一个小不点当众叫“妈妈”,这算个什么事儿? “那哥哥要怎样才原谅我?”霍廷见装可怜不奏效,直接问,又很期待地看着陈毓然低声提议,“不如罚我偷偷跟着你出去吃麦当劳……” 陈毓然对他微微一笑,开始拨他的手。 “哥哥说条件,我照做就是。”霍廷飞快说,缠得更紧。 “……先欠着,我想起要怎样做你就怎样做。”陈毓然说。 霍廷想了想,小脸肉痛地皱成一个小包,点点头。 “拉钩。”陈毓然伸出尾指。 霍廷新奇地看着陈毓然的尾指,有样学样地伸出小尾指。陈毓然勾起他的小尾指,说:“拉过钩后,撒谎的就是小狗!” 霍廷一听,惊恐地摇摇头,脱口说:“我不说谎,我不要做小狗!” “嗯。”陈毓然安抚地拍拍他的脑袋。 “那哥哥你原谅我了吗?”霍廷问。 “勉强吧,不准有下一次。”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偷偷跟着你出去吃麦当劳?”霍廷又问,声音小小的像耳语。 沈北村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十分有趣。霍廷是最近才开始出入亚圣的,却很快成为一个小霸王,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霸王。除了他的爸爸霍行染没有能压得住他。什么时候见过霍廷这么“低声下气”对一个人?甚至为了得到原谅而签下“不平等条约”? 又看到霍廷小小声地和陈毓然说悄悄话,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做了霍廷小叔公的情人后,还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好好先生沈北村,都不禁有一丝妒忌和好奇。 “你们在说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吗?”沈北村问。 陈毓然眼睛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霍廷。霍廷着急大叫:“哥哥!” 陈毓然慢悠悠伸出一根手指,又伸出一根手指。 霍廷苦着小脸,很有骨气抿着小嘴不松口。 “霍廷是说,我们悄悄……” “哥哥!我答应啦我答应啦!”霍廷摇着陈毓然的手臂,立刻说。 陈毓然朝他伸出尾指。霍廷这次知道怎么做,也伸出小尾指,和陈毓然的尾指勾住。 “知道怎么说吗?” “……拉过钩后,撒谎的就是小狗。”霍廷鼓鼓腮,像只可爱的小青蛙,不甘不愿用软糯的嗓音说。 “小廷……”沈北村被无视,无奈说。 “沈叔叔不要问啦!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霍廷挺挺胸膛,朝沈北村挥挥小手。 沈北村哭笑不得。他才三十来岁,已经成为老人家了? “陈先生?”他尝试找另一个突破口。 霍廷定定看着陈毓然,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抱歉,沈先生,我不可以言而无信。”陈毓然微微一笑,很诚恳。 霍廷满意了,挨着陈毓然高兴地蹭蹭他的手臂:“哥哥,哥哥,你是第一次来爸爸的公司吗?我带你去参观!” 陈毓然询问地看向沈北村。 “去吧。陈先生,你明天才正式上班。”沈北村见霍廷不肯说,只黏着陈毓然,也不以为忤,很大方地放行。 “谢谢沈叔叔!”霍廷朝沈北村可爱一笑。 “我还以为你彻底忘记你沈叔叔的存在呢!”沈北村装出生气的模样,可是眉眼带笑,没有什么说服力。 霍廷咯咯笑,拖着陈毓然往外走。 第十九章 说是参观“爸爸的公司”,霍廷是把陈毓然直直带到38楼,拉着他走进一个类似视听室的房间。 这个房间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有液晶电视、游戏机、书桌、电脑、冰箱、沙发等等各种设备。 除了液晶电视上定格着一个游戏画面以及扔在地上的游戏手柄,房间里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这是我的房间,怎么样?”霍廷期待地看着陈毓然,有些羞涩。他重遇陈毓然后一直觉得很高兴。平时也算早熟狡黠的他仿佛一下子回到这个年纪应有的童真活泼。 他就是喜欢这个哥哥,没有理由地! “你的意思是,你布置的?”陈毓然问。 霍廷骄傲点头:“我告诉爸爸我要什么,爸爸给我准备的东西。” “你爸爸准你玩游戏?”陈毓然好奇了。霍行染一看就知是出身极好修养极佳的贵族公子,一定接受过正统的教育,应该对诸如麦当劳、电动游戏之类的东西很排斥,嗤之以鼻才对。 “爸爸不会管我的。他总是说只要我能承担后果就好。”霍廷字正腔圆说。霍行染没有管他,但他同样从小在家接受英才教育,思维清晰,非常聪明,比同龄人要出色得多。他仅仅五岁就能入读明皇学院的小学部,可见他的天赋有多好。 “所以你迷上游戏了?”陈毓然随口问。 “才没有!”霍廷抗议,“我都是玩一个小时游戏,休息二十分钟,再读书二个小时的。”他挺挺小胸脯:“我都有做到的!” 陈毓然的笑容一敛,他很清楚,这一点对一个成人来说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小孩子的控制力本来就差,而且又是刚刚开始感受到游戏的吸引力——陈毓然清楚记得那晚他和霍廷离开游戏机室的时候,霍廷有多不舍……霍廷能自控到这种程度,实在难能可贵,但同时,又令人有些不忍。 五岁的年纪,正是该尽情玩乐,爱哭爱闹,享受童年的年纪。但霍廷已经接受这么严苛克制的教育,并且自律地遵守贯彻! 陈毓然不禁摸摸他的头:“你很棒!” 霍廷瞪大眼睛,茫然地张了张嘴,似乎反应不过来。 也难怪霍廷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他从小就被定为大集团的继承人,要学的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几乎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他天生就该出类拔萃,稍微表现出一点不尽人意,就会招来严厉的教导。即使曾经被人称赞过,不是看在他爷爷的份上就是看在他爸爸的份上,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随意又认真地称赞他! 而他喜欢他,相信他! 霍廷呵呵傻笑,不好意思地蹭着陈毓然的手臂,脸上浮出健康的红晕,连白玉般的小耳朵也红通通的! “你拉我过来,就为了低着头不说话脸红吗?”陈毓然打趣。 “才不是!“霍廷“喝”地抬起头,迫不及待说,“哥哥陪我玩游戏!其他人都不会玩,逊毙了!” 陈毓然对霍廷很有好感,又多了一份耐心。既然今天不用上班,闲着也是闲着,对霍廷的提议,陈毓然可无可有地答应了。 霍廷马上掏出另一个游戏手柄给陈毓然。他很熟练地操作着遥控,让游戏重新开始。 这款游戏不是那晚陈毓然和霍廷在游戏机室用小卡纸换来的五盒正版的游戏碟的其中之一,而是一款陈毓然也没有见过的游戏。全英文版,是一款既要求有快速思维能力又要求敏捷的反应能力的游戏,不容易玩得好。 霍廷年纪小小已经玩得似模似样。陈毓然这一方面是强项,虽然第一次玩,却能和霍廷坚强地对战,甚至在适应节奏后占了上风! “哥哥,你好厉害!”霍廷惊呼,崇拜地看着陈毓然!一边密切注意陈毓然的神情,看他有没有被他夸得飘飘然,让他有机会想反败为胜。 对霍廷这人小鬼大的小心眼,陈毓然的回答是伸出手指,一弯,弹在霍廷额心! “嗯!”霍廷小小闷哼一声,一闪神,他在液晶电视屏幕上的进度一下子落后陈毓然很多! 霍廷惊呼一声,不敢再放松,小手操作着游戏手柄,全神贯注玩起来! 一大一小挨在一起,酣战正热,乒乒乓乓的游戏音乐好不激烈! 有人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个画面。来人脸上的亲切笑容在看到陈毓然的侧脸时硬生生僵住! “陈毓然,你怎么会在这里?”失声尖叫! 这叫声太过尖锐刺耳,一大一小两个沉迷游戏的人齐齐抖了抖,手上一滑,液晶屏幕上的人物光荣阵亡!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遗憾的叹息,然后一同脸带恼意瞪向打扰他们的人!两个人曾经剪过一模一样的发型,现在过了一段时间,头发同时长长,给一大一小带了一些相似的感觉。 两人一起不高兴,气势格外盛,那瞪视,直把进来的人瞪得后退一步不自知! 陈毓然的眼里浮上惊讶,因为这个冒冒失失打扰他们打游戏的人,居然是陈玉蓉! 她穿着贴身的高级套装,玲珑的身体曲线毕露,头发挽成一个正式又不失俏丽的髻,单手抱着一个大文件夹,颇有几分精英OL的味道。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毓然,你在这里干什么?”察觉到自己不自觉的退却,陈玉蓉心里恼怒,一时忘了要在外人面前保持形象,厉声对陈毓然喝道。 自从上次在生日宴会上,终于意识到陈毓然的变化,陈玉蓉本想过调整对陈毓然的态度,但曾经深植在记忆深处的忌惮,在看到陈毓然出现在亚圣集团时,全部爆发出来!陈玉蓉只觉得陈毓然的存在就是为了和她作对的!不然怎么会这么阴魂不散,总是出现在她眼前? 上一世也是一样! 不错,就像以前的陈毓然离奇死亡,现在的陈毓然奇迹般地重生、取而代之一样,陈玉蓉同样是重生的!上一世,她在三十岁时历尽人生的艰难困苦,以极不名誉的方式死去,不想却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在她的婴儿期重生。从那时起,陈玉蓉就发誓要过一个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人生! 陈玉蓉费尽无数心思才有今天的成绩,陈毓然却像一个诅咒一样,始终出现在她左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都带着各种各样的隐患,随时可能爆发!老天爷随时可以收回她所拥有的一切,让她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所以陈玉蓉才一直一直不停地打压陈毓然,让前世处处压着她一头的陈毓然,变得卑微无能,只能匍匐在她的脚下。曾经,她以为她做到了,她成功了! 但仿佛才一眨眼,陈毓然又变回来了!变得很不一样,变得和前世的他一样,越来越引人注目,越来越出色…… 陈毓然越出色,她陈玉蓉就越黯淡! 她没有办法容忍这一点!今世,她绝对绝对不会再重滔覆辙!绝对绝对不会允许陈毓然再夺走她的一切!陈家最耀眼的子女,只能是她陈玉蓉! 陈玉蓉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但她对陈毓然的疾言厉色让喜欢陈毓然的小霍廷很不高兴! 霍廷一看陈玉蓉的打扮以及她面对自己的讨好的故作亲切的笑脸,就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这本来就让霍廷对陈玉蓉的好感不多,更何况她当着他的面,还一副主人模样质问他的哥哥在他的房间里干什么? “阿姨!”霍廷软软糯糯的声音吐字清晰,“这是我的房间,请问你为什么进来?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敲门?即使敲门了,有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才开门进来?”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条理清晰,几乎把可以辩驳的理由堵死,只差没有大声呵斥陈玉蓉为什么不请自来。 陈玉蓉被霍廷的质问惊得回过神,张张嘴瞪着霍廷说不出话。等消化完霍廷话里的意思,她一张美丽的脸乍白乍青。 亚圣集团在大陆建分公司,第一站就是千溪市。陈家的枫叶集团在千溪市很有影响力,是亚圣集团选择合作的候选人之一。在千溪市的其他商界大佬还在迟疑观望的时候,陈玉蓉已经说服爷爷陈勇答应和亚圣的合作,因为陈玉蓉很清楚亚圣集团的霍行染的真实身份。这一次,她就是作为两家合作的桥梁,以实习生的身份担任霍行染的临时秘书助理,为期一个半月。说是秘书助理,但她并不归霍行染的秘书李凝管辖,直接上司是霍行染的助理薛驰瑞。 今天,她精心打扮一番,在司机的护送下抵达亚圣集团新落成的办公大楼。想不到霍行染另有公事不在公司,只交代另一个总裁助理霍陶接待她,不要怠慢。甚至连陈玉蓉名义上的上司薛驰瑞都不在。霍陶客客气气地向陈玉蓉讲了一些流程及注意事项,然后给了她一本亚圣集团的员工册子让她看。 霍行染和两个助理、一个秘书的办公室在38楼。陈玉蓉的办公地点同样是38楼。她和秘书李凝早在陈家的宴会上见面时就互相看不顺眼,只保留表面上的客气。霍陶一走,陈玉蓉不想对着李凝,就移步在38楼逛着熟悉环境。走到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意外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游戏的声音!谁能在办公时间内,在亚圣集团的办公大楼光明正大地玩游戏?这样一想,陈玉蓉已经猜到里面的人是谁!里面的人恐怕就是霍行染唯一的儿子,五岁的霍廷! 既然她的目标是霍行染,那么,他的儿子霍廷自然是她关注的对象之一。得到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的喜欢,陈玉蓉觉得不是一件难事,所以她毫无顾忌地拧开门闯进去。可是一切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此时面对霍廷振振有词的质问,陈玉蓉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不管怎么说,她的行为在别人看来都非常失礼。如果这事捅到霍行染面前,她会很丢脸! 但她又不想在陈毓然面前示弱! 第二十章 “小廷,阿姨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其他意思……”陈玉蓉压住心里的不悦,认下“阿姨”这个让她堵得慌的称呼,“阿姨没有恶意。很抱歉打扰到你了。” 霍廷的脸色稍微变好一点。他是个很“懂事乖巧”的孩子。既然陈玉蓉这个大人诚心道歉,霍廷自然没有揪着她不放的道理,得“小人不计大人过”——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我看到你房里有陌生人,太担心你,才会忍不住问一问这位先生怎么会在这里……”陈玉蓉意有所指说,“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容易上当受骗。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来往的。” 霍廷俊秀的小剑眉蹙了蹙,大眼睛飞快在陈玉蓉身上遛了一圈,又看向陈毓然:“哥哥,你认识阿姨?”很自然地挨过去,小手揪着陈毓然的衣袖。 “嗯,算是吧,不熟。”陈毓然含糊地说。 哥哥,你当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吗?这个阿姨只差没有指着你叫坏人哦!霍廷在陈玉蓉看不见的角度朝陈毓然眨眨眼。 陈毓然淡定自若,仿佛没有听见陈玉蓉的含沙射影,安静地听着下文。 “阿姨,你说的是谁?是哥哥吗?你的意思是,哥哥是坏人,不能来往吗?”霍廷歪歪头,天真地看着陈玉蓉,求证问。 陈玉蓉觉得霍廷和陈毓然的亲近碍眼极了,抿抿唇:“坏人的脸上不会刻着‘坏人’两个字。小廷,这里是你爸爸的办公室范围,除了你爸爸、你,我、李秘书、霍助理、薛助理,其他‘闲杂’人等不应该待在这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陪着你玩游戏呢?”陈玉蓉弯下腰,认真地问霍廷,纤指指向陈毓然。 “阿姨,是我请哥哥上来陪我的呀!”霍廷解释说。 “现在是上班时间。该工作的人都在认真工作。若他是亚圣的员工,就该在楼下认真工作。若他不是,他又用了什么方法让你带他上来呢?小廷,你这么聪明,想过没有?”陈玉蓉循循善诱。小孩子都不喜欢被大人当小孩子,尤其是聪明的小孩子。所以陈玉蓉很快改用对待大人的方法和霍廷说话,和他讲道理,引导他的想法。 “可我爸爸是这里的老板,我是我爸爸的儿子。即使他是亚圣的员工,我喜欢让他陪我,他就得陪我。”霍廷理直气壮说,一脸被宠坏的小孩特有的霸道跋扈。 陈玉蓉想不到她和霍廷讲道理,霍廷却和她讲歪理,不禁一噎:“这是不对的……难道你爸爸没有告诉你不可以这样吗?” “阿姨,我爸爸怎么教我的,我要告诉你吗?”霍廷困惑无辜地眨眨眼,“你是我爸爸的什么人?” “我、我只是关心你,好心提醒你……”陈玉蓉被问得措手不及,期期艾艾说。即使她想成为霍廷爸爸的什么人,也不可能在现在这种八字还没有一撇的时候说破的。若在霍廷心里留下坏印象,极有可能影响她在霍行染心目中的形象…… 霍廷想了想,恍然大悟:“哦,阿姨你是爸爸公司的员工!” “是呀,我是你爸爸的秘书助理……”陈玉蓉脱口说。 她正被霍廷上一个问题问得慌乱,听到霍廷恍然大悟的话——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借口吗?她是霍行染的员工,也应该关心霍行染的儿子,不是吗? 霍廷蹙起眉头,奇怪地看着陈玉蓉:“但阿姨刚才不是说,现在是上班时间。该工作的人都在认真工作。若你是亚圣的员工,就该在楼下认真工作啊!阿姨你怎么会这么空闲,来‘关心’我呢?难道‘关心’我是你的工作?你是我的保姆吗?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保姆了呀!” 陈玉蓉被霍廷用她说过的话完全堵回去,当场哑口无言! 霍廷还嫌打击她不够彻底,接着说:“哥哥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这是沈叔叔说的。所以在今天,哥哥只是我请过来的客人。他有理由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但是这位阿姨,你不觉得你该做的是回去好好工作,而不是对我的客人说三道四吗?” “我、我……你、你……”陈玉蓉张口结舌,对着明明才五岁,却把她挤兑得无言以对的霍廷。他甚至一直挨着陈毓然坐着,只是扬起带着婴儿肥的可爱的脸,看起来天真无邪极了! 但在陈玉蓉眼里,他的脸简直可恶又可怕! “阿姨,请回去吧,不要再打扰我们。”霍廷很有礼貌补充一句。 “我……哼,陈毓然,你给我记住!”不能对霍廷怎么样,陈玉蓉把一切怪到陈毓然头上,恨恨甩下一句,怒气冲冲走出去! 无辜中枪的陈毓然从头到尾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陈玉蓉记恨上了! “真没有礼貌,还没有关门……”霍廷咕噜咕噜,然后又向陈毓然邀功,“哥哥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边说边滚到陈毓然怀里,得意地咯咯笑! 陈毓然哭笑不得。但他又不能责备霍廷什么,这小孩可是满腔正义为他出头来着! “是呀!霍小廷,你快厉害得连我都要怕怕啦!”一把带笑的声音夸张地说! 陈毓然和霍廷不约而同仰头看向门口,只见长着一张娃娃脸的薛驰瑞正滑稽地向他们挤眉弄眼,他的身边,是清俊优雅、挺拔卓然的霍行染。 “爸爸,小薛子叔叔!”霍廷连忙站起来,乖乖打招呼,与刚才见到陈玉蓉的态度有天渊之别。 听到“小薛子叔叔”这个称呼,薛驰瑞的娃娃脸瘪了瘪:“哦,霍小廷,说过不要叫我这个名字的!” “小薛子叔叔,叫你哪个名字?”霍廷一脸无辜。 薛驰瑞抹抹脸,喃喃自语:“算吧,起码除了名字,这个小孩在其他方面暂时还斗不过我……” 霍廷闻言,婴儿肥的脸微微一鼓,很傲娇地别开脸。 “怎么了?这就生气了?居然没有像对刚才那个阿姨一样,拐弯抹角堵得我说不出话?”薛驰瑞啧啧摇头,又对霍行染说,“Boss,你的这个儿子,将来可不得了呀!” 霍行染和薛驰瑞刚回公司,快要经过霍廷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就略停了停,细听了一会儿。陈玉蓉怒气冲冲走出来时,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从薛驰瑞的话里知道爸爸霍行染竟在外边听着,霍廷略有些不安又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沉默从容的霍行染。在霍家的教育里,可没有对女人出言不逊这一条。 “霍小廷,她可是陈家的大小姐,你爸爸未来的生意合作伙伴的女儿……”薛驰瑞说,“惹火了她,你爸爸损失可大罗!” 听到自己闯祸了,霍廷瞪大眼睛看了看霍行染,不过却不是认错,而是抿着唇,有些倔强说:“……是她先凶哥哥的!”言下之意:我没有错! 薛驰瑞颇为意外地瞥了没有说话的陈毓然一眼,似乎想不到霍廷会这么维护他! “不要责怪他。”陈毓然站起来,站到霍廷背后,一手按在他小小的肩上,“陈玉蓉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和你们翻脸。” 薛驰瑞看了霍行染一眼,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又转头看着胸有成竹的陈毓然:“哦?陈大少爷……这么自信?”“陈大少爷”四个字语调略重。 “嗯。”陈毓然肯定点头,“她另有……目标。”最后两个字,有意无意瞟了瞟霍行染。 薛驰瑞把他的眼神收在眼底,马上扑哧一笑:“哈哈!我们懂的!我们懂的!” “是吗?既然你懂了。那好好安抚陈小姐的任务,就交给你。”一直没有开口的霍行染突然说,声音低沉。 薛驰瑞瞬间惊叫:“嘿,Boss,不是吧?我已经被逼成为她的上司了!” 霍行染温和地轻轻看了他一眼,薛驰瑞脸色一变,马上闭嘴。 “陈先生,又见面了。”霍行染对陈毓然说。 “呃,霍先……总,你好。从明天开始,我是亚圣的实习生。霍总你,不用这么客气。”陈毓然有些不自然说。 这种讨好上司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口。 “原来是实习生。还好你是男的,如果你是女的,我还以为你又是一个想追我们……OK,OK,Boss,我闭嘴!我闭嘴!”薛驰瑞见霍行染的眸光又瞥过来,连忙说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欢迎你,陈先生。希望你多多努力。”霍行染温熙鼓励,像对待自己的员工一样。 虽然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似乎很得当,完全没有陈玉蓉生日宴会那晚,莫名的靠近与试探,但陈毓然还是感觉一丝怪异,心里有些毛毛的。 “我会努力的。”陈毓然不明所以,点点头说。他没有看见,薛驰瑞和霍廷不约而同悄悄给了他同情的一眼。 “犬子似乎非常喜欢你。既然今天陈先生还没有开始工作,他就麻烦你照顾了。”霍行染客气有礼说。 “呃,好的。我也喜欢他。”陈毓然摸摸霍廷的头,并没有推辞。 霍廷侧着脸仰头看他,高兴地笑了。 “为表谢意,今晚由我做东,请陈先生吃顿饭。陈先生务必赏光。”霍行染说,深蓝色的眼眸仿佛带笑,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第二十一章 这是一队非常奇怪的吃饭组合。 成员包括:霍行染、霍廷这对父子,陈毓然、陈玉蓉这对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兄妹,薛驰瑞、霍陶这两个总裁特助,以及一个叫谢安莹的女人。她就是之前在沈北村办公室被小霍廷软软赶走的谢姓女人。 陈玉蓉已经换下一身高级套装,穿回符合自己年纪的青春亮丽的衣服,脸上也只涂了浅浅的一层裸妆粉底,肤色自然匀称,娇俏可人,嫩如花蕊。 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陈毓然时敛了敛,在看到谢安莹时更是淡得几乎不留痕迹。至于她名义上的上司薛驰瑞和另一个总裁特助霍陶,陈玉蓉直接无视。 今日霍行染回到公司后,主动提出请陈玉蓉吃饭,她简直喜出望外!还以为霍行染终于注意到她,对她有所行动了!当时陈玉蓉不但答应了吃饭的邀请,还建议到附近一家有名的日本菜馆吃饭——她早已经把公司附近的环境设施记住心里,想在霍行染心目中建立活泼大方又不失贴心贤惠的形象。霍行染欣然遵从了她的意见,陈玉蓉更高兴了! 她还以为会和霍行染单独吃饭的!没想到除了多了一个令人讨厌的陈毓然,还有一个觊觎霍行染的女人…… 陈玉蓉看着谢安莹,客气疏远地弯弯嘴唇,心里充满不屑。 谢安莹眼带审视地打量陈玉蓉一番,对她年轻娇俏、青春洋溢的脸从心底里哼出四字评价:乳臭未干。她扬起精致成熟的脸,矜持冷淡地向陈玉蓉点点头,注意力又放在霍行染身上。 这种高傲无视的态度让陈玉蓉眯了眯眼睛。 “爸爸,我们到哪里吃饭?”霍廷在征求霍行染的同意后,一直牵着陈毓然的手走路。他可爱地仰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天真无邪的样子。 不过同时领教过他的“天真无邪”的谢安莹和陈玉蓉的神经都不觉微微一绷。 霍行染优雅地看向陈玉蓉:“陈小姐有过提议。” 陈玉蓉的脸微微一红,点点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非常不错的日本菜馆,味道正宗,不如我们去尝尝?” 谢安莹说:“陈小姐似乎对附近很熟悉。听说,今天是你实习的第一天?” 陈玉蓉自信一笑:“我习惯以最快的速度熟悉、适应环境,这样才能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谢安莹细声细气说:“陈小姐真能干,不愧出身千溪陈家。像我就比不上了。在我们这种家庭里,规矩大,家教严,不允许我们抛头露脸。” 陈玉蓉似笑非笑:“谢小姐一看就是适合待在家里操持家务的女人。不过如今时代不同,女人做得了贤内助,还得做得了解语花。”话虽然这么说,陈玉蓉心里却暗暗一凛。 她会对霍行染如此积极,主要原因是她记起上一世,霍行染同样来到千溪市建立分公司,并取得极大的成功。而且霍行染还有一个了不得的身份——他是京城霍家二房唯一的儿子,他的儿子霍廷后来被霍家老爷子选定为继承人!这个消息意外曝光,还引起极大的风波! 陈玉蓉能说服陈勇积极和亚圣集团合作,凭恃的就是霍行染的真实身份!陈勇比陈玉蓉更清楚京城霍家到底意味着什么!陈玉蓉对霍行染有意,陈勇直接给她最大的支持! 但事实上,除了霍行染的身份以及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关于京城霍家的事情,陈玉蓉了解不多,她只记得其中几件大事,尤其是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这件事的发生让陈玉蓉有信心赢得霍家的认可! 不过如果在那件大事发生之前,霍行染被其他女人打动,或者接受家里的其他关于联婚的安排,陈玉蓉可就错失良机了! 听谢安莹的意思,她的背景很可能不比她差,而且,她以大家的女儿自居。陈玉蓉是知道京城那边有些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教育子女或者选择媳妇依然维持着古老的传统,要求女人不能抛头露脸,结婚后待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个谢安莹恐怕是知道霍行染的真实身份,甚至可能是霍家安排过来的让霍行染再娶的妻子人选! 想到这里,陈玉蓉不禁收起心里的不屑,严阵以待! “大家赞成陈小姐的提议吗?”霍行染温熙问,仿佛没有看见谢安莹和陈玉蓉为了他针锋相对,深蓝色的眼眸定定看着陈毓然。 陈毓然正难得清静,没有被陈玉蓉揪着不放,霍行染这一问一看,其他人的目光立刻投在他身上。 见陈玉蓉眼里全是警告,讨厌麻烦的陈毓然说:“随便。” 其他人也没有特别意见。因为日本菜馆在附近,他们一行人步行过去。 陈玉蓉介绍的这个日本菜馆清雅别致,宽敞又不失格调。因为陈玉蓉事先订了最好的包厢,店的负责人亲自迎了出来,带他们进入预订的包厢。 女士优先。男人男孩们让谢安莹和陈玉蓉先坐。两个女人相互攀比,都变得举止斯文,行为含蓄,慢慢地坐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 霍廷拉着陈毓然一起坐,尽量远离两个女人。 霍行染是霍廷的爸爸,坐在霍廷的另一边。霍行染的另一边是陈玉蓉。 薛驰瑞和霍陶在霍行染三人对面坐下。对着眼前着诡异的场面,薛驰瑞眼里一直带笑,霍陶面无表情。 陈玉蓉正因为霍行染坐在身边满心欢喜。她温柔地把餐单递给霍行染,让他做主点菜。 “陈小姐对这里比较熟,还是由陈小姐点吧!”霍行染说。 “霍大哥,你叫我蓉蓉就好。我们相识这么久了你还这么客气……”陈玉蓉娇嗔说。生日宴会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次被霍行染委婉拒绝的经历。不过她不是个容易妥协放弃的人,假装不记得上次的被拒一样,笑咪咪地再次表示想拉近彼此的距离。 “行染,没想到陈小姐居然是你的妹妹,这是新认的?霍伯父知道吗?”谢安莹冷不丁轻声问。 “阿莹,陈小姐只是开玩笑。”霍行染从容说。 从谢安莹和霍行染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他们的熟稔,陈玉蓉心里泛酸。谢安莹满意一笑。 不过谢安莹的高兴只维持了几秒,然后她听到霍行染尔雅提议:“陈小姐的话很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叫陈小姐‘阿蓉’,和阿莹一样的叫法,可以吗?” 陈玉蓉想不到形势急转直下,自然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当然可以,霍大哥!” “先点餐吧。”霍行染把餐单放在陈玉蓉面前。 这次陈玉蓉没有拒绝。她打开餐单,认真看了一会儿,巧笑倩兮问霍廷:“小廷喜欢吃三文鱼和鲜虾刺身寿司吗?这里的海鲜都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非常新鲜……”她再接再厉,希望得到霍廷的喜欢。 “他不吃生的。” “小廷不吃生的。” 霍行染和陈毓然同时说。 所有人诡异地静了十秒。 陈玉蓉不着痕迹看了陈毓然一眼,视线仿佛淬了毒,咻咻地朝他发射。 谢安莹想起霍廷那声振聋发聩的“妈妈”,心里一突,盯着陈毓然的眼神带了狐疑。 霍行染很自然地伸手拂了拂陈毓然额前的碎刘海,浅浅笑了。没有说话,但淡淡的亲昵之意表露无疑。 陈玉蓉和谢安莹不由自主瞪大眼睛! 陈毓然被霍行染的亲昵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皱眉茫然地看向霍行染。他这是干什么?他们有这么熟吗? “行染,你这是……”谢安莹曾见识过霍行染的儿子霍廷对陈毓然的熟稔喜爱,有些沉不住气。 不得不说陈玉蓉还是有几分敏锐。谢安莹确实如她所料的,是霍家给霍行染选定的再婚妻子人选。原本谢安莹还不是很愿意的,因为霍行染有外国血统,据说不是很得霍家老爷子喜欢,而且还曾经结婚生子,儿子还已经五岁!谢安莹好歹是谢家嫡出的天之骄女,又是未婚,她觉得霍行染根本配不上她!但见过霍行染后,谢安莹几乎马上改变主意,变得非常积极主动。 但霍行染喜欢的是男人?没有人提过这个! 谢安莹急切想向霍行染求证这一点!这个问题很严重! “嗯?”霍行染镇定自若,微微抬眼询问,温润如玉。 不知怎的,谢安莹的问题卡在喉间,突然说不出口。 陈玉蓉却想到陈毓然喜欢张君逸的前科,手不自觉捏紧餐单不自知。 ……陈毓然,你又想抢走我的东西吗? 霍廷的心思没有两个女人那么复杂。霍行染和陈毓然都记得他不吃生的让他很高兴,脸上不禁露出小孩子特有的得意笑容,难得孩子气,小腿在餐桌下一晃一晃的,不小心就蹭到霍行染和陈毓然。 两人不约而同低头看着他,在他乱晃的腿上轻轻一拍! “啊!”霍廷低呼,仰起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抱歉,爸爸、哥哥!” 霍行染看了看霍廷,霍廷马上正襟危坐,不敢再乱动。 然后他微带纵容地看着陈毓然,温和笑说:“回家后再玩,先吃饭。” 啊?回家后再玩?什么跟什么的?他们什么时候回家再玩?回什么家? 陈毓然愕然,更加迷惑不解。目光一转,对上谢安莹不自在的表情,以及陈玉蓉恨不得把他生吃了的恐怖眼神,陈毓然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十二章 一顿气氛怪异的饭就在所有人心思各异中散席。谢安莹、陈玉蓉没有住在亚圣公司的附近,由霍陶、薛驰瑞分别开车送回住处。她们倒想让霍行染亲自送。但霍廷年纪小,熬不了夜,今天又和陈毓然玩了好一会儿游戏,费了心思想把两个对爸爸有企图的女人赶走,运动量很大,散席时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谢安莹、陈玉蓉见状,也不好意思开口让霍行染送,毕竟他有儿子要照顾。 在日本菜馆门口分别后,只剩下霍行染、霍廷和陈毓然三人。 陈毓然对霍行染有满腔的不满疑惑。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问。 陈毓然要回实习生宿舍,霍行染和霍廷要到公司取车回家,三人一起往公司的方向回去。 一路上,霍廷紧紧攥着陈毓然的手,眼皮打架,走着走着差点跌倒,陈毓然连忙把他扶住。 “我来抱他。”霍行染轻声说。 陈毓然点点头,协助霍行染抱起霍廷。 霍廷迷迷糊糊,趴在霍行染肩上有点不安歪着头,向陈毓然伸手,嘟嚷道:“哥哥?”一副要抓住他的小模样。 陈毓然定了定,只好慢腾腾伸手给他继续攥着。 霍廷抓到人了,安心不再闹腾。 “他很喜欢你。”霍行染温声说,语气肯定。事实上霍廷不是一个容易对人敞开心扉的孩子。在对他的教育中,对人保持适度的距离,有礼冷淡,才符合霍家这种大家族待人接物的风格。但很奇妙地,不过短短时间的相处,霍廷已经对陈毓然非常认可信任,甚至称得上依赖。 这句话里面有没有为人父亲看到儿子更亲近外人的醋意呢? 陈毓然觉得他带领霍廷背着霍行染吃麦当劳、进游戏机室打游戏的事,还是不要告诉霍行染比较好。虽然他不一定不知道。 但他和霍廷就是这样产生革命友谊的呢! “他很好。”陈毓然看着霍廷可爱稚嫩的脸,很想伸手戳一下。 “他是我的儿子。”霍行染说。似乎这一点足以解释霍廷的优秀。他从容沉着的脸上有着淡淡为人父的骄傲。 陈毓然耸耸肩。说实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真看不出霍行染和霍廷有多亲密。从霍廷偶尔透露的只字片语中,陈毓然也察觉到这对父子见面相处的时间不多。霍廷对霍行染这个爸爸又是崇拜又是畏惧。 “明天开始,他会回到家里,不再来公司。”霍行染说,突然回头看着陈毓然。 陈毓然有些惊讶:“啊?这样呀……他不是在放暑假吗?” 和霍廷才刚刚熟悉起来,又不能见面了。他觉得有点可惜。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太喜欢你了。”霍行染深蓝色的眼眸在夜里看不出黑色以外的色彩,他依然尔雅温熙,说的话却透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陈毓然停下脚步,皱着眉看着他。怎么说得好像霍廷和他亲近了,太喜欢他了,就要分开他们似的?陈毓然刚开始成为“打工仔”,讨好Boss的业务意识薄弱,不知不觉语带质问。 “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霍行染对他微微一笑。 陈毓然略带一些不满:“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敷衍。” “毓然要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霍行染似乎有些无奈。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唤人的时候仿佛带着一丝淡淡惑意,令人心头一颤。 “不要这样叫我。”陈毓然浑身不自在。霍行染根本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不是陈玉蓉,手段百出只为吸引霍行染的注意。霍行染这么亲近的称呼会让陈玉蓉欣喜若狂,却让他觉得很难适应,总有一种麻烦向他招手的感觉。他又想起吃饭时霍行染对他做出的那些奇怪的举止。 霍行染看着他,又一副很温柔很迁就的模样。就像他真的对他有什么似的…… “霍行染,你在玩我。”陈毓然突然恍然,惊讶说! 吃饭的时候,霍行染故意在谢安莹和陈玉蓉面前对他亲近亲昵,引起两个女人对他的关注!尤其是陈玉蓉,散席时她看陈毓然的目光,明明确切表明了她不会善摆甘休!这就是霍行染的目的! 他想看到陈毓然和陈玉蓉矛盾加深!他想看到他们两兄妹相争相斗!霍行染,还是对陈毓然想不想报复这个问题,没有死心…… 见霍行染但笑不语,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陈毓然懂了,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恼怒! 他压低声音:“为什么?霍行染,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霍行染轻轻拍着已经闭上眼睛入睡的霍廷的背:“……谁让你和她,撞到我手上呢?”他原本已经打算不追究陈毓然拒绝他的行为了。谁料到,陈玉蓉和陈毓然会同时来到亚圣实习呢?从天下掉下两个玩具,不玩白不玩! 这是什么话?陈毓然瞪着他!他就知道!这个霍行染只是表面上温文尔雅,内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霍行染看他瞪着清澈明净的大眼睛,不高兴的样子和平时的散漫慵懒大相径庭,眼里闪过笑意。 ……确实很有趣。 “你还是想激我报复陈家?”陈毓然只想到这个理由。他和霍行染唯一的交杂除了霍廷就是生日宴会那晚,霍行染莫名其妙的提出“若他想报复陈家,他提供协助”的暗示。那时他拒绝了,霍行染没有特别反应,他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难道霍行染还不死心?陈毓然想到刚刚吃饭的时候,霍行染一对他亲近,陈玉蓉的脸色就难看得跟什么似的。他是故意引导陈玉蓉更讨厌他,然后使出手段刁难他或者侮辱他,让他不得不愤而反抗? 霍行染对陈毓然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微笑,温和俊雅极了。 虽然陈毓然努力把他的笑容想象成青面獠牙,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长得很好看。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想趁陈家内斗好吞并枫叶集团?那霍行染实在太看得起他了…… 陈毓然一脸的敬谢不敏加不敢苟同。 “对你又有什么坏处呢?”霍行染反问。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抗拒?陈家的确苛待了他,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精力?”陈毓然再次重申他的懒散理论,疑惑地看着霍行染,“你觉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很有趣吗?” 霍行染伸手,轻轻一碰陈毓然的脸。本来只打算一触而过,不想指尖下的皮肤意外的细腻软滑,没有任何人工成分的粘腻粗糙,不觉整只手碰上去,勾起猝不及防的陈毓然的下巴,很温柔说:“……你猜对了。” 况且我只是个看戏的。霍行染的眼睛透着这样的意思。 气煞陈毓然! “我要辞职!”简直乌云罩顶!陈毓然只觉得眼前一团一团写着“麻烦”的雾状物体欢快地向他飞过来!他懒散的心受惊了!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和霍行染的姿势有些暧昧。 霍行染若无其事放开手,从容沉静说:“给你的十万,还剩下多少?下学期开学,需要交学费。千溪大学一年的学费是多少?大概是八万?” 陈毓然立刻哑火。他的银行卡里只剩下五万多一点…… “亚圣的实习生都是通过不公开招聘的方式招的。一个月的薪金达到一万元,一个半月即是一万五元。实习期间成绩优异或者有特殊贡献的,另外有奖励。”霍行染微笑,“毓然,你确定你要辞职?” ……然后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交学费而去求陈玉蓉? 陈毓然那颗善于权衡利弊的懒散心几乎立刻有了答案。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霍行染一下子把他的七寸给捉住了…… 陈毓然的脸色微微涨红,愣是没有斩钉截铁说出一个“是”字。 我没有骨气,我是个孬种……陈毓然暗暗唾弃自己的不思进取,拉耸了下脑袋。他就是一个亲娘去世多年,爹不亲后母不爱的普通人,生活比一般人还要憋屈。短时间内,他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钱的问题。亚圣能够给他提供一份待遇优厚的实习工作,正是他所需要的,对他的意义和雪中送炭没多大区别。在他没有更好的挣钱计划之前,在亚圣的实习是最好的选择。 起码绝对比回头求陈家人好! 想着想着,陈毓然突然光棍起来,开始不觉得霍行染“玩”他到底对他有什么害处。他想玩,他不能躲吗?信息部的办公室在20楼,他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应该不会和38楼的总裁办有什么公务往来。霍行染又不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就爱逮着人戏弄的奇怪人士。他打不过,还不能躲得起吗? 至于激怒陈玉蓉引来麻烦? 好吧!陈毓然只是懒,讨厌麻烦,能避则避,但不代表他真的软弱可欺。真惹他动脑子了,最后谁吃亏还不一定! 陈毓然很随遇而安地叹了口气,很认真对霍行染说:“霍总,请你离我远一点。” 第二十三章 霍行染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蛋! 陈毓然看着一叠一叠足以把他埋掉的财务报表,突然深刻认识到这一个事实。 这是陈毓然在亚圣的实习生涯的第一天。作为一个新人,他安逸平静的实习生涯只维持了一个上午。 据说38楼总裁办突然下了一道指令,让信息部整理录入亚圣集团建立之初五年内的财务报表。这道指令很是莫名其妙。亚圣建立之初规模小,制度管理各方面都不完善,但因为是在国外建立的公司,在财务方面还是相对完善的。在计算机技术发达的现代,亚圣的财务数据维护得相当好。如果总裁办真想调用财务数据,直接向总裁霍行染提出申请即可。哪里需要重新整理呢? 信息部的总监亲自和总裁办沟通,得出的结论是这道指令不急,由实习生完成即可,不会增加信息部正式员工的工作量。跟着信息部总监下来的还有一叠一叠陈旧但保存得整齐的财务报表。 信息部总监是个技术过硬性格正直的老好人,一点也不摆架子,拍着初来乍到的陈毓然的肩头:“辛苦你了。因为有个潜在的公司合作伙伴想查阅我们财务报表,但又担心短时间内看不过来,就让我们给他们整理一份,让他们看着一目了然。你细心整理一下,对着数据输入就是。” 说着自己都皱起眉,咕噜了一句:“……他们这种人真闲……” 陈毓然几乎一听就知道是谁在捣乱。肯定是陈玉蓉借着陈家和亚圣合作的可能性向霍行染提的要求。她倒是聪明!一家公司的财务数据涉及公司机密,怎么可能随便任她一个外人查阅?但陈玉蓉代表陈家而来,她想对亚圣作一番了解,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她又只提到查阅亚圣建立之初五年内的财务数据,是原始的、不是整理好的早已经录入电子数据库的那种数据。由她自行翻阅,得到的信息很有限。霍行染没有拒绝她的这个要求,并不奇怪。 但陈玉蓉几乎马上把整理这些数据的工作指派给陈毓然! 一叠一叠的财务报表被搬到信息部空置的办公室。最后一小叠报表是陈玉蓉亲自拿下来的。 她扬起下巴,施施然走进办公室,随手关上门,当着陈毓然的面,把报表重重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陈毓然,我跟霍大哥说,我需要一个助手协助我了解亚圣的运作。我选了你。” 陈毓然坐在椅子上,转着手中的笔,面无表情。 “我跟霍大哥说,你,陈毓然,虽然是亚圣的实习生,但始终姓陈。有你协助我,我放心。霍大哥也相信你不敢让亚圣的资料外泄。”陈玉蓉说,带着一丝恶意。 她的这一番话其实非常有破坏力。换了任何一个公司的负责人,都不会想听到有人提醒他,他属下的某个员工是潜在的合作对象那边的人,尤其是这个潜在的合作对象还不知道是敌还是友。陈玉蓉是在离间陈毓然和亚圣和霍行染的关系。 另一个方面,无论陈玉蓉能从这些原始的财务数据中得到什么信息,陈毓然都将会是“共犯”。因为他姓陈,他是和陈玉蓉一伙的。若陈毓然被打上陈家的标签,他在亚圣的同事会怎样看待他?毕业了之后,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千溪市又有哪一家公司会毫无芥蒂地用他? 陈玉蓉的目的,是趁陈毓然在商界初露面之时,曝光他陈家人的身份,封杀他未来的路……那样的话,除非陈毓然往毫无根基的外地发展,否则他毕业后只能留在陈家或者入枫叶集团。陈玉蓉不会给陈毓然踏入枫叶集团的机会。一旦陈毓然留在陈家,陈玉蓉有的是办法把他打压得永不翻身! 陈玉蓉会以女子的身份,彻底踩陈毓然在脚下!她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因为无法改变的性别而永远排在陈毓然之后! 陈毓然对陈玉蓉这么坚持不懈找他麻烦的执着实在无语。她进来耀武扬威一通,在陈毓然眼中就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在张牙舞爪,模样太蠢了。 他心里不是不恼怒的。不过他恼怒的另有其人。陈玉蓉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品性不太好的女人,还没有达到惹怒他的地步。他恼的是霍行染,他居然任陈玉蓉这样胡搅蛮缠! 以霍行染的手段,他有一万种方法把陈玉蓉忽悠搪塞过去。他却双手一推,放陈玉蓉走到他面前! 不就是昨晚一不小心地说了一句“霍总,请你离我远一点”吗?犯得着第二天就给他送“报应”来吗? 霍总你的心眼儿到底有多小? 陈毓然无语想。 若是熟悉霍行染的性格的人比如薛驰瑞,知道陈毓然这时的想法,他一定会大呼陈毓然为勇士。霍总的记仇小心眼可是不分亲疏。某个人就因为曾经得罪过霍行染而后悔不迭,多年来想方设法弥补至今依然收效甚微。 “我在和你说话,陈毓然!你到底听到没有?”陈玉蓉见陈毓然一脸平静,完全没有一点吃惊慌张或者害怕愤怒的迹象,不禁提高声音喝道。 “知道了,我会做好。”陈毓然懒懒说,“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吧,陈玉蓉。外面的人在看着呢。” 陈玉蓉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透过磨砂玻璃橱,的确有人在对这边探头探脑。她轻吸一口气,瞪着陈毓然:“两天内做好!”原本她想给的时间是三天,现在改变主意了! 还真当自己是亚圣的总裁夫人吗?陈毓然摇摇头,拿起一份报表:“我要开始工作,请你出去。” 陈玉蓉狠狠一跺脚,哼了一声,沉着俏脸走出去。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毓然随手丢下手中的报表,拿出手机发短信—— 【冯涛,黑进一家公司的财务数据库,需要多长时间?】 ****** 晚上八点多,霍行染走进信息部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 陈毓然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手极快地在键盘上按了一个键。霍行染深蓝色的眼睛温润迷人,仿若未见。 “霍总!”陈毓然很恭敬地站起来打招呼。 “还没有下班?”霍行染问。 陈毓然拿起几分报表翻着,耸耸肩:“公司派给我的新任务,因为要得急,我在努力完成。”一副尽职尽责的好员工模样。 “是吗?”霍行染饶有意味停顿了一下。 “是的。”陈毓然脸不红气不喘,连眼睛也不眨,“霍总怎么下来了?”纡尊降贵下来干什么?还不快快滚回去…… “我正准备回去。”霍行染微笑,“突然想起新来的秘书助理提到的一件事,于是过来看看。” 新来的秘书助理?那不是陈玉蓉吗? 陈毓然不动声色,木木地看着霍行染:“是吗?”很兴趣缺缺。 霍行染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雅然沉稳地继续说:“她提到她的大哥陈毓然,也就是你,从来没有接受过计算机专业培训,没有考过计算机等级。她很担心你是不是能胜任亚圣信息部的实习生工作。” 还真不放过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呀!如果陈玉蓉打击的对象不是他,陈毓然都要对她的坚持不懈感到佩服了。 “毓然想要解释一下吗?”霍行染见陈毓然没有惊讶愤怒只有安静淡然,问他。 短短一天时间,霍行染已经见识到陈玉蓉有能耐的一面,以及她对陈毓然见缝插针一般的打击手段。若不是霍行染手上有陈毓然的资料,很清楚他在陈家过的是什么生活,恐怕霍行染也有可能会被陈玉蓉对陈毓然的评价影响到。 陈毓然摸摸鼻子,并不在乎:“诚如你知道的,诚如你见到的。或者霍总你要质疑你的总经理助理的处事能力?沈先生亲口肯定过我的能力。” “但你的妹妹质疑你的能力。”霍行染指出。 “她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陈毓然说,“还是说,霍总宁可相信一个新来的秘书助理,而不相信你的其他下属?” “你偷换概念了。单实习生而言,她的位置更接近高层,会比你有发言的机会。如果再加上背景,毓然,你会被毫不犹豫放弃的。”霍行染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陈毓然挑眉:“前提是,霍总你是一个没有脑子是非不分的人。”如果单凭一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开除另一个人,霍行染的亚圣集团就不会扩大到这样的规模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恭维我?”霍行染微微讶然。 “霍总要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陈毓然把霍行染对他说的话换了个称呼还回去。霍行染纵容陈玉蓉乱来,陈毓然对他还是有点恼的。 “为什么?”霍行染想不到陈毓然会服软。他以为陈毓然心里一定很埋怨他推波助澜恶化他和陈玉蓉的兄妹关系。 但就像那一次霍行染用钱打发掉他一样。陈毓然心里不是不生气的,但霍行染委婉揭过了,陈毓然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不然呢?”陈毓然奇怪地看着他。他是总裁他是小小的实习生,胳膊拧不过大腿,难道他还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要死要活,无时无刻对霍行染横眉冷对吗? 而且,霍行染说的话里,带着一点警醒的味道。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陈毓然对他突然气不起来。 两人之间刚刚产生的一点矛盾虚伪突然间消失了。 这对霍行染来说是一个新鲜的经历。他第一次遇到陈毓然这种凡事不放在心上的散漫男孩子。但不得不承认,他很难让人讨厌。 “……吃饭了吗?”霍行染深深看了陈毓然一眼,突然问。 陈毓然摸摸扁扁的肚子,眨眨眼:“……霍总请?”他要省钱交学费的。 “一起去。”霍行染点点头。 陈毓然“哦”了一声,慢腾腾关电脑关灯。 “不加班……两天内能完成吗?”霍行染温和问,语气里怎么听怎么带着一丝揶揄。 “不能。”陈毓然干脆利落摇头,认真严肃地看着霍行染,“霍总可以作证,我已经很努力了,还加班呢!不能完成任务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 “……” 第二十四章 单独和霍行染吃饭,气氛出乎意料的平和。 在一家干净整洁的中餐馆,菜的味道偏向清淡养生。霍行染优雅的吃相和霍廷如出一辙,习惯食不言寝不语。陈毓然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饭,没有任何适应不良,也没有任何冷场的尴尬不安。 陈毓然夹着菜一入口,就喜欢上这偏淡的味道,胃口大开。霍行染看着他不疾不徐吃下大半食物,觉得自己的胃口也变得好了一点。 到最后,不知不觉地,虽然两人都没有特别开口说什么,相处的气氛却变得像老朋友一样自然放松。 和霍行染道别后,陈毓然回到宿舍,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有种“居然和霍行染这种人单独吃饭了气氛还平和”的惊悚感。不过惊悚完后他很快就淡定了,甚至乐观地想:看着今天的友好气氛份上,霍行染不会再对陈玉蓉“欺负”他的事这么纵容了……吧? 回到宿舍,冯涛的电话才姗姗来迟。自冯涛跟着简兆丰、程原朗到西藏旅游,三人可谓音信全无,不知是乐不思蜀还是什么。陈毓然之前给冯涛发过一个信息,告诉他顺利得到实习岗位的事,不过没有收到回复。 早上发信息问冯涛一件事,依然没有收到问题,陈毓然已经准备作罢了。不想却接到冯涛的电话。 “喂,我是陈毓然。”陈毓然接起电话。 “喂,陈毓然,我是冯涛……”冯涛一向有些脱线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不过能听出他在强打精神,“我收到你的信息。这么晚才打给你,不好意思……呃,你想黑进什么公司的数据库?如果是大公司的,网关会厉害一点。待会儿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冯涛自顾自说着,一点也没有自觉自己的舍友想黑进人家公司的数据库这种事有什么不对,很热心地提供“作案”帮助。 陈毓然听得心里一暖,又觉得啼笑皆非。 “冯涛,你……还好吗?”陈毓然有些不习惯地问。他很不擅长交际,但他想试试回馈朋友的付出。 冯涛的声音一下子停顿了。 陈毓然耐心地等着。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冯涛在电话那头迟疑地弱弱地问:“……陈毓然,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的是男人……你、你……” “是简兆丰还是程原朗?” “你怎么知道?!”那边冯涛明显吓了一大跳。陈毓然仿佛可以看见他瞪大眼跳起来。 陈毓然轻笑:“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简兆丰和程原朗,一个外冷内冷,一个外热内冷,却同时对冯涛这么维护这么纵容……以前的陈毓然内向怯懦,两人像护着小鸡一样护着冯涛,把冯涛和以前的陈毓然彻底隔离。现在看他明显变了,也看出他们对冯涛的心思,他们才改变策略,默许冯涛和他接触。但即便如此,整个宿舍聚会时,冯涛和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容不得人插入的气氛,陈毓然感觉最强烈。也就冯涛这个小白看不出,却依然乐得当他们的跟班,一切听从他们的指挥。现在看来,他们向冯涛摊牌了? 三人行呢……这也太厉害了…… “等等,你说阿丰也、也……我?”冯涛突然反应过来,提高声音惊讶问。 ……他是不是无意中说了什么? 陈毓然一顿,想了想:“……是谁跟你说喜欢了?” “阿朗啊……”冯涛脱口而出。 “简兆丰什么都没有说?”陈毓然确认。 “没有啊……”冯涛答,很不确定问,“你说的是真的?阿丰他……” “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陈毓然想起简兆丰板起来很像训导主任的不怒而威的脸,心里掠过一丝寒意。他果断翻供。 “啊?”冯涛傻了,“哪、哪有这样的?” “冯涛,麻烦你把你朋友的电话和名字发到我手机上,谢谢。”陈毓然说,又加了一句,“我支持你的任何择偶决定。” “嗯,谢谢……”冯涛的思维跟不上,呆呆回了一句。 “再见。在西藏玩得开心。”陈毓然趁冯涛没有反应过来,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 ****** 两天后,陈玉蓉趾高气扬来到信息部找陈毓然要整理好的财务数据。 陈玉蓉已经心里有数。若陈毓然真的能交出成果,那这两天他肯定是不眠不休地在整理,一定变得脸色憔悴、蓬头垢面,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让她看不顺眼的安然慵懒的感觉。若他交不出,“办事不力”“能力有限”“消极怠工”……她有大把的话等着说。反正就是一定不会让陈毓然好过! 原本她以为霍行染对陈毓然的印象很好,甚至有一些令人怀疑的暧昧。但当日她试探性向霍行染提出查阅财务数据的要求,并不经意提到让陈毓然协助她。这要求带着一丝为难的意味,霍行染却没有反对,陈玉蓉因此心里大定。没有霍行染的维护,陈玉蓉可以在亚圣狠狠地整陈毓然。 可惜今天她注定要失望了。 她进入信息部的时候,陈毓然已经没有待在那间空置的办公室整理财务报表,只是坐在信息部的大办公室。他的推荐人何少军正在教他怎样处理亚圣信息部的日常事务。 陈毓然依然是那副有点散漫慵懒的模样,但眼神很专注,看得出他在认真工作。他的脸色也与憔悴、蓬头垢面沾不上边,皮肤似乎比以前还好,神情舒缓淡然,沉静从容。 看到这样的陈毓然,陈玉蓉又觉得一口气哽在心口。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按捺着某种冲动,沉着俏脸,走到陈毓然面前,敲敲他的桌面。 “陈毓然,资料呢?整理好就给我!” 何少军坐在陈毓然身边,听到陈玉蓉的问题,眉头皱了起来。他听说过总裁办让信息部整理财务报表的事。后来这个任务落在实习生陈毓然身上,还规定两天内完成。 亚圣的员工对亚圣很忠心,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亚圣的企业文化是非常珍惜爱护员工,同时又有足够的空间给他们一展所长。但整理财务报表这件事,处处透着苛刻和为难,根本不像总裁办一贯的作风。 而且每次都是陈玉蓉这个女人下来,对着陈毓然不依不饶,一脸的针对。连信息部的一群有交际障碍的技术宅都看得出端倪。 陈毓然虽然话不多,模样也似乎懒懒的有点不靠谱,但他做事认真,对着高层下达的过分的命令,都一个人默默加班在做,没有一句抱怨。对陈玉蓉这个新来的总裁办秘书助理的刁难,一直很低调忍让…… 信息部所有人的心里都不自觉偏向同部门的与他们有着相似气质的陈毓然。 何少军这个陈毓然的推荐人就更不用说。他对陈毓然的印象好得不得了。现在见陈玉蓉的态度这么不客气,脾气直的他有点看不过眼。 陈毓然抬起眼,说:“已经做好交给总裁办。” “什么?”陈玉蓉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没有收到。” “财务数据涉及亚圣的公司机密。非亚圣人员不得任意查阅。陈小姐以陈家枫叶集团代表的身份要求查阅亚圣财务数据,必须经得霍总的亲自审批。”陈毓然一板一眼说,补充最后一句,“这是总裁办李秘书的原话。” 陈毓然只是在整理好数据后打了个内线电话到总裁办。他的原意是作为亚圣的实习生,这种事不该由他单方面交给陈玉蓉,必须先得到霍行染的同意。 电话是李凝李秘书接的。她非常爽快地对陈毓然的行为给予肯定,并强调以上的一番话。 陈玉蓉脸色铁青:“这件事我已经得到霍总的允许!你直接交接给我就是,找李凝干什么?”李凝和她关系不好,陈玉蓉一点也不怀疑李凝会出手阻挠她的事! 陈毓然说:“这一点我管不着。总裁办给信息部的指令是,整理录入亚圣集团建立之初五年内的财务报表。你们交给我整理,我已经整理好。其他的事我不管。李秘书比你的级别高,我当然听她的不听你的。” 李秘书比你的级别高,我当然听她的不听你的……这一句话陈毓然说得理直气壮,表情无辜。偏偏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陈玉蓉登时气得说不出话,指着陈毓然:“你!你!” 何少军在一边听着,几乎没笑出声。他插口说:“陈小姐,陈毓然已经做好了他的工作。至于其他事,那是你们内部交接的问题。我们也没办法。” “你、你们……”陈玉蓉极不甘心。但她知道陈毓然的做法并没有错,尤其能讨管理高层的欢心。她完全没有理由因此而指责他。 “如果没有其他事,陈秘书……嗯,助理请自便吧。我还得工作。”陈毓然慢慢说。 第二十五章 陈玉蓉怒气冲冲走了。看她的架势,应该是直奔38楼告状去了。 不知她和霍行染说了什么,直至下班,陈玉蓉都没有再到信息部“兴师问罪”。陈毓然耳根清净到下班前十分钟,正想心情舒畅结束这一天的工作,突然接到霍行染的秘书李凝的内线电话,让他到38楼的总裁办公室,霍总要见他。 何少军在旁边听着,安慰地拍拍霍行染的肩:“放心,霍总是个讲道理的人。”在亚圣全体技术宅的心目中,霍总就是一个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存在。 陈毓然想起霍行染某些行径,略带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盲目崇拜的何少军。 他慢条斯理地听从指示,乘坐电梯到达38楼。 他在38楼最好的回忆就是和霍廷一起打游戏。可惜正如霍行染所说,自几天前的那一次再见,霍廷再没有出现在亚圣。对此,陈毓然微微有些失望。 到了38楼,陈毓然马上看到迎面以来的陈玉蓉。她的脸上飞快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她压低声音说:“我等着你滚出亚圣,陈毓然……” 陈毓然的回应是目不斜视,直直走向霍行染的办公室。 被无视的陈玉蓉转过身,恨恨瞪着他的背影。 秘书李凝依然是一脸温婉可人,她对陈毓然的态度比陈玉蓉好得多:“陈大少爷,霍总在里面。” 她称陈毓然为“陈大少爷”,显然已经知道陈毓然的身份。不过看陈玉蓉绞尽脑汁找陈毓然的麻烦,聪明的李凝已经察觉到他们的不和。她不喜欢陈玉蓉,能打击陈玉蓉的事她不介意不动声色插一脚。所以她对陈毓然的态度很友好。 尤其是这次的事涉及到她和陈毓然、陈玉蓉。李凝自然要拉一个盟友。想起之前陈玉蓉向霍行染告状,拐弯抹角说她多管闲事,阻挠亚圣和陈家的合作……李凝唇边出现一抹冷笑。 陈毓然对李凝点点头:“好的,我进去。” “霍总,陈大少爷已经到了。”李凝按住内线。 “让他进来。”霍行染低沉磁性的声音温和好听。 陈玉蓉走过来,想跟着陈毓然一起进去。 “陈小姐,霍总只让陈大少爷进去。”李凝阻止她。 “我……”陈玉蓉正要反驳。 “阿蓉,我有事和毓然单独谈谈。”霍行染说,从容中带着不容置疑。 毓然?这称呼…… 陈玉蓉咬着下唇看了一眼陈毓然,不甘不愿地止步。她不能违抗霍行染的意思。 陈毓然敲门,得到允许后拧开门柄走进霍行染的办公室,把陈玉蓉的脸关在门外。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霍行染的办公室。 霍行染的办公室很大,设备很现代化,又显出低调大气。沉重的原木办公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雅致怡然。 霍行染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菲薄的笔记本电脑。他端坐在巨大贵重的转椅上,抬起眼深思地看着走进来的陈毓然。 “毓然,坐。”霍行染摆摆手。 陈毓然在霍行染对面的转椅上坐下,背马上陷在舒适的靠背中。这让他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放松。 “霍总,请问找我什么事?”这句话含着一丝不善。陈毓然以为经过他们和平共处的那一次晚饭,霍行染不会再纵容陈玉蓉找他麻烦的。 现在这是替陈玉蓉出头?难道霍行染真的这么没眼光看上陈玉蓉?陈毓然怀疑想。说起来,会在亚圣看到陈玉蓉,陈毓然本来就非常惊讶。在生日宴会那次,他可是隐约感觉到霍行染对陈玉蓉的不喜。即使陈玉蓉来亚圣实习的理由似乎合情合理,他相信霍行染还是有办法拒绝的。但霍行染没有拒绝,为什么? 霍行染淡淡道:“毓然觉得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陈毓然不解地挑眉:“霍总,我有做错什么事吗?” “嗯,毓然不知道?”霍行染微微一笑。 陈毓然却不知怎地,微微打了个寒颤。他的懒人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惹霍行染。 “是关于陈玉蓉指责我不该向总裁办交接工作的事?”陈毓然问。他很狡猾地把陈玉蓉和总裁办分开。 “毓然觉得这件事你做错了?”霍行染自然听出陈毓然话里的暗示,他反问。 陈毓然脸一淡:“我没错。”只准她出招不准我还击吗?作梦! 霍行染觉得他这幅表情和某个才五岁的小男孩很像,心微微一动,倒没有一开始的严厉肃然了。办公室里的气氛小小缓了缓。 陈毓然微松一口气,随即又莫名其妙自己怎么觉得松一口气。 “既然你觉得没错,那就没错。”霍行染淡淡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陈毓然有点诧异。就这样揭过? 霍行染看穿他的心思,深蓝色的眼眸里闪过笑意:“我可不想做一个没有脑子是非不分的人……”拿陈毓然上次说过的话回答他。 但霍行染的话,同样表示他对陈毓然的信任要超过他对陈玉蓉的信任。 虽然陈毓然不太在意,但每次在学校在家里面对的都是一些完全倒向陈玉蓉的嘴脸,陈毓然也觉得有点厌烦。认真算起来,真正在陈毓然和陈玉蓉之间选择相信和支持陈毓然的,第一个是小霍廷,然后就是霍行染。 想到这里,陈毓然突然觉得霍行染眼里的笑意令人难以直视,他撇开脸,耳尖不为人知地红了红。 陈毓然的样貌只是清秀,但他的皮肤白皙细腻,几乎看不出毛孔。此时耳尖红着,耳垂圆润可爱,晶莹剔透,十分诱人。 霍行染的视线正对着他的耳朵,不禁微微一怔,想起之前握住他的下巴那种极好的手感。 不过他自制力极强,晃神不过一瞬间的事,随即回复平常,只是眼眸里的深蓝色浅浅地深了一点。 “那,你到底想我解释什么?”陈毓然认真问。既然不关陈玉蓉告状的事,他一时真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向霍行染解释。 霍行染没有卖关子,他转动他的手提电脑,把屏幕对着陈毓然。 陈毓然倾身向前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些井然有序的数据,细看之下能发现,这些都是公司的财务数据。 “……里面有错误吗?”陈毓然的脸上出现一个问号。 霍行染轻轻道:“真的是你做的吗?亲自做。”两天内录入五年的财务数据,并整理得这么让人耳目一新,还附带一些简短的分析。 “我以为总裁办只问结果不问过程。”陈毓然一怔,马上意识到霍行染问的到底是什么。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这个态度已经说明问题,但他的脸上有着坦然。 “这是公司机密。”霍行染平静提醒,看不出有没有因此生气。 陈毓然耸耸肩:“既然工作交给我做,就只能相信我。而且,这并不是我主动要求承担的工作。我也没有得到公司的任何权限可以查阅公司的……嗯,‘机密’。”他一笑,眼里带着狡黠。 “毓然,你很肯定我不会因此开除你?或者向警方知会一声?”霍行染轻轻敲着桌面,深蓝色的眼睛定定看着陈毓然,带着严厉与警告,气势逼人。 陈毓然这次没有退缩,他直直迎上霍行染的视线:“我没有任何危害公司的意思。我相信霍总能理解我的‘事急从权’。如果不能,你要开除我,我没有意见。至于警方……任何事都讲求证据。” 不知怎的,陈毓然觉得霍行染不会因此而追究他。这种笃定无从深究,但陈毓然就是觉得霍行染对他没有恶意,即使他曾经鼓动他向陈家报复,还曾经小小戏弄过他一番。而且,如果真的要追究他,今天见他就是亚圣的总经理霍正业而不是霍行染这个日理万机的总裁。此外,陈毓然也有自信,他“整理”的数据不会留下把柄让人捉住。 这叫“承认错误死不悔改”吗? 作为一个集团的掌舵人,面对陈毓然这种初生之犊不畏虎又别具实力的年轻人,他应该狠狠教导他一番,打一棒给一个糖,恩威并重,收买人心。 但对着陈毓然,霍行染心底深处有一抹很隐秘的纵容,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看着陈毓然平时慵懒散漫的眼里显出生机勃勃的神气,霍行染摇摇头,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下不为例。” 陈毓然笑了,眨眨眼:“如果没有人再刻意刁难我的话……我会愿意为亚圣努力的……” 这次霍行染只相信他的前半句。 “我拭目以待。”霍行染低沉说。 “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陈毓然解决一个小麻烦,很轻松愉快,准备站起来离开。 霍行染顿了顿,却没有立刻放他走,而是微微沉吟。 “还有事?”陈毓然好奇,很意外看到霍行染这种估计极罕见的犹豫。 “……霍廷邀请你周末到家里玩……”霍行染微微皱眉,最后还是开口,“你,有时间吗?” 第二十六章 霍行染并不想霍廷和陈毓然接触太频繁。不过见过两次面,霍廷已经出乎意料地喜欢陈毓然,对他真心信任与依赖,仿佛彼此已经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不单霍廷的太爷爷妒忌,霍行染心里也有一丝复杂。 不过更多的是因为霍家的教育。冷静自持、有礼疏远才是霍家人待人接物的正常态度。霍廷不能过分喜欢信赖一个人。这会给他带来很多不确定因素。 所以霍行染果断把霍廷送回他太爷那边。一直以来,霍行染和霍廷的关系都不算亲密,霍廷对他是尊敬,更多的是畏惧。直到上一次霍廷在他太爷爷的睁一眼闭一眼的协助下“离家出走”以吸引他的注意,他又正好要在国内建立分公司,才会点头允许霍廷在暑假期间到亚圣玩。后来霍廷更是打包住进他在千溪市的别墅,光明正大占据霍行染生活空间的一角。 霍行染和霍廷之间的父子关系因此有所改善,但霍行染同样觉得有些困扰。虽然他厌恶霍廷的生母,但他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挺喜欢的。霍廷值得每一个父亲因他而骄傲。不过也仅此而已。他认为对的事,依然有足够的铁石心肠贯彻到底,即使他的脸上从来都是温和的。 霍廷离开霍行染的别墅时那副倔强又委屈的表情,没有动摇他分毫。 不过霍廷果真是他的儿子。才回到他太爷家一天,又被送回霍行染的别墅。只是他被送回来后,板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坚决不和爸爸说话,偏偏又“乖”得不得了。比如缠着外籍管家催霍行染回家吃饭,比如趁霍行染在书房里加班,送宵夜等等。年过半百的管家查理一颗老心已经完全偏到霍廷身上,对霍行染的冷淡不会哄小孩子给予强烈的谴责,强调小霍廷今年只有五岁,让他不要那么严格。 霍行染决定和霍廷谈谈。 霍廷不等他说话,已经嘟着嘴很委屈很指控地说:“爸爸又要送我回太爷爷那里吗?”活脱脱霍行染是个万恶的奴隶主,要把他这个小奴隶给卖了。 ……这种撒娇的招数倒是新鲜。 “你到底想要什么?”霍行染可不是好糊弄的,直指问题中心。 “爸爸不陪我玩,我要哥哥陪我玩。”霍廷也干脆,用行动告诉霍行染什么是“小孩子的叛逆”。霍行染越阻止他和陈毓然接触,霍廷就越记住陈毓然的好,越想靠近陈毓然。 “玩?”霍行染挑眉。 “老师说的,劳逸结合!”霍廷神气说,“该做的功课我都做完了!”所以非常得瑟,理直气壮要求玩乐。 ……这个要求,似乎非常合情合理。 “你很清楚,爸爸不希望你和陈毓然走太近。”即使他觉得陈毓然是个不错的孩子,依然没有改变这一看法。 霍行染的话没有很严厉,霍廷还是微微一抖。他知道爸爸是认真的。 “但是……他真心对我好。”霍廷低下头,小肩膀塌下,有些可怜兮兮的,“不像爸爸的那些谢阿姨、陈阿姨……”不忘小小地告状。 霍行染沉默不语。 霍廷拉拉他的袖子:“爸爸,我会做一个很优秀的继承人……我不想拒绝真心对我好的人……” 霍行染定定看着自己才五岁已经早慧懂事的儿子,不禁伸手揉揉他的头。他始终如一地拒绝一些人,并不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承担所有后果。 “好吧。”他最后还是点头应承。 霍廷双眼一亮,趁热打铁:“那周末爸爸邀请哥哥来我们家玩!” 霍行染微微一顿:“你不去爸爸公司了?” “爸爸公司有谢阿姨、陈阿姨……”霍廷撇撇嘴,很小大人状地看着他,“好烦人。” ……这是家里的小孩表示拒绝继母的意思? ****** 不管怎样,最终霍行染还是答应了霍廷的请求,开口邀请陈毓然到别墅陪他玩。 被邀请的陈毓然隐隐察觉到霍行染不乐见自己和霍廷走得太近。不过陈毓然觉得这是疼爱自家小孩的家长的瞎操心。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答应,假装没有发觉霍行染那一丝“希望他拒绝”的意思。 陈毓然对自己认定的小朋友还是很有义气,选择性遗忘掉无意中坑了冯涛和简兆丰的事。 对拜访朋友这种事毫无经验,已经越来越有技术宅倾向的陈毓然很是苦恼了一阵子,还特地上网查了拜访朋友的各种步骤,好不容易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周末到了。一大早,霍行染家的司机就在公司附近等候。 陈毓然提着一个温热的小包,鬼鬼祟祟溜出员工宿舍——他还不想被人发现他和霍总的儿子关系匪浅,徒增麻烦,一个陈玉蓉已经够陈毓然无语了。 本来陈毓然是不赞同霍行染派车来接他的,他可以自己过去。但霍行染的别墅建在半山,地方偏僻,完全没有公共汽车能到,而且还要经过几重关卡。陈毓然一边暗暗咂舌,一边不得不同意霍行染派车来接。 一个小时后,司机很安全地把陈毓然送到别墅。 霍行染的别墅比陈辉的别墅要简约大气得多,没有太多金碧辉煌的装饰,以舒适为主。 陈毓然被领到门口,精神奕奕的霍廷已经高兴地笑着扑过来! 同时扑过来的还有两只黑白相间的小藏獒,毛茸茸的圆滚小身躯极为可爱,可已经懂得对陌生人咧齿低咆,在霍廷的低喝声中凑到陈毓然脚边,鼻子一耸一耸地闻着他的味道,然后开始向着陈毓然带来的小包扑棱…… 陈毓然接住霍廷,也忍不住笑,对两只嗷呜着不停扑棱着的小藏獒很感兴趣。 “这是我买的!叫奥巴马和希拉里!”霍廷得意道,“他们可听话了!” 奥巴马、希拉里?陈毓然依稀记得这是国外一男一女政要的名字,顿时觉得有趣又好笑。 摆脱了奥巴马和希拉里的纠缠,霍廷挽着陈毓然的手,迫不及待把陈毓然拉进去。 年过半百的外籍管家查理已经等在那里,为陈毓然送上茶点。这是小少爷霍廷的第一个朋友客人,查理非常郑重其事。 陈毓然对明显是外国人长相的查理有些好奇。但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接过查理递过来的茶点,很有礼貌地道谢,然后就安之若素了。 查理看着一双干净明澈眼睛、一身慵懒安然气质的陈毓然,颇有好感。 “少爷在书房,待会儿会下来。”查理说。他说的是中文,腔调有些怪异,但吐字清晰,优雅严谨。 既然来做客,自然要向主人打一个招呼再和霍廷玩。不过陈毓然拿着手中的小包,有些犹豫。 “抱歉,但还要等多久?”陈毓然想了想,还是开口问。 “哥哥,你很急?”霍廷挨着陈毓然问,“我以为你可以和我玩一天。”他有点失望地抽抽鼻子。 “冷了不好吃……”陈毓然含糊地说了一句。 霍廷却听到了,心思一转,眼睛黏在陈毓然带来的小包上,开始发亮:“我去叫爸爸下来!”马上积极主动得多! “我来了,不用叫。”霍行染低沉磁性的声音道。 陈毓然转过头,只见霍行染一身舒适的休闲装,优雅从容地走过来。没有着正式的服装,霍行染显得年轻又温润如玉,风度翩翩,英俊至极。 “欢迎你,毓然。”霍行染温和说。 “呃,打扰了。”陈毓然知道当初霍行染是为了捉弄他才叫他“毓然”的,他一直想纠正他,也以为他玩腻了会改掉这个称呼。不过看来这段时间下来,霍行染是叫习惯了,没有改过来的意思。陈毓然只能听之任之了。 “你们好好玩,毓然不要拘束。小廷,记住你是主人。”霍行染看了看陈毓然,又看着霍廷说。 “是,谢谢爸爸。”霍廷欢快答道。 “霍总,你忙你的!”陈毓然也说。不知怎的,今天对着霍行染,他有点紧张。 霍行染勾起唇,点点头。之后他回到书房,继续忙其他事,放陈毓然和霍廷去玩。 霍廷马上扯着陈毓然去他的视听室。他对陈毓然小包里的东西好奇极了。 陈毓然先神神秘秘示意霍廷把门锁上,关掉空调打开窗。霍廷兴奋地一一照办,小腿蹬蹬的跑到起劲。 陈毓然拿出小包,缓缓打开,竟是——一个肯德基的全家桶!打开塑料盖子,一股炸鸡的香味扑面而来!霍廷吸着气探头看,猛地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陈毓然脸上! “哇,哥哥你真……”惊喜的“好”字因为猛地被陈毓然捂住嘴而发不出来。 陈毓然双颊被霍廷亲了,有些红,他很认真地伸出食指放在嘴边,让霍廷噤声:“你想让你爸爸发现打你屁股吗?” 爸爸从来不会打人……霍廷心想,但他还是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大声说话。 两人眼睛溜溜地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把手伸向炸鸡! “……要先洗手。”教养极好的霍廷停住,依依不舍地提醒! 还好视听室有配套的盥洗间,不用到房间外面去。 两人一同走过去。霍廷人小腿短胜在灵活,很快越过四体不勤的陈毓然飞奔过去先洗好,奔回肯德基全家桶后,眼巴巴看着看起来很诱人的炸鸡吞口水…… “哥哥,你快一点!”霍廷催促。他很想快点大快朵颐,但良好的家教像刻在骨子里的,他要等陈毓然过来才一起吃。 陈毓然看到他这样,素来慢吞吞的动作也快了一点。 “开吃吧!”陈毓然重新坐下,宣布! 两人左手一块鸡翅右手一块鸡腿,像蝗虫过境一般,以高速又不难看的吃相扫荡整个全家桶……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第二十七章 两人的脸颊吃得鼓鼓的,听到敲门声,齐齐一僵,像一对仓鼠一样你瞪我我瞪你,面面相觑,一脸被捉包的不知所措。 陈毓然首先回过神,加快速度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手上的炸鸡,又夺过霍廷手上的炸鸡,一同扔到全家桶的盒子里,拿出附送的纸巾飞快擦干净霍廷的嘴和手。 霍廷也机灵,小嘴动着把口中的食物吞下,拿起纸巾有点笨拙地帮陈毓然擦嘴。 确定两人的嘴边没有食物残余,陈毓然拿起全家桶,向霍廷无声比了个手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藏东西,你开门! 霍廷大大点头。见陈毓然轻轻拉开柜子藏好了全家桶,他拧开门,往外看。 敲门的是管家查理。查理笔直地站在门外,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精致的茶点。 查理有些无语地看着只开了一条缝,刚好露出霍廷半边小脸的门:“……小少爷,我给您和陈少爷送茶点,请您开门。”这种诡异的做贼心虚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精明的老管家默默想。 “我来拿就好。”霍廷仰着脸说,把门推开一点,伸出一双小手。 “……小少爷想老查理失业吗?”查理看看霍廷,又看看手上的托盘,一脸老人不被年轻人接纳的沉重哀伤。 霍廷很尊重这个很慈祥忠心的老管家,被他的表情唬了一下,不自觉说:“好吧,查理爷爷,您进来。”说完,他的小脸皱了皱,像包子一样,反应过来是上当了。 查理脸上的沉重哀伤瞬间消失,回复恭敬慈祥,他怀着不错的心情,在霍廷略带紧张的瞪视下,拿着托盘稳稳走进视听室。 陈毓然懒懒靠在沙发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手机在按,抬头看到查理以及他手上的茶点,悠然一笑:“辛苦您了。” 这泰然自若的模样令人安心。 霍廷挨过去,觉得胆子又大了不少,大眼睛转了一圈:“查理爷爷,您可以放下茶点了。”看来也回复一贯的聪明,没有刚刚的紧张失措。 “……两位慢用。”查理放下托盘,摆好茶点,眼睛不着痕迹扫了视听室一圈,没有发现异象,心里有些狐疑。 “嗯嗯,谢谢查理爷爷。”霍廷很有礼貌说。 “有劳您了。”陈毓然也说。 “这是我的荣幸。”查理微微躬身。 “……查理爷爷还有其他事?”霍廷见查理站着不动,歪着头问。 “天气炎热,小少爷怎么不开空调?”查理问,“似乎有股奇怪的味道……”他盯着霍廷的表情。 霍廷一愣,看向陈毓然。 ……陈毓然早有先见之明打开窗散味儿。 陈毓然不着痕迹捏了捏霍廷,对查理说:“是我的要求。进来的时候觉得有点闷,就打开窗散气。” 查理闻言,很认真严肃地看着陈毓然。 陈毓然很坦然地看回去。 两人对峙了大约十秒。查理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很慈祥地对霍廷说:“小少爷和陈少爷好好玩,有任何吩咐,请告诉查理。” 终于能送走查理,霍廷很高兴:“没问题,查理爷爷。哥哥是我的朋友,我会好好和他相处。” 查理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霍廷一眼,礼貌地退了出去。 这次不用陈毓然提醒,霍廷自动自觉走过去关门落锁,回过头崇拜地看着陈毓然。 “我们继续。”陈毓然揉揉他的头。 ……所以损友什么的,就是这样结成的。 ****** 一个上午的时间,陈毓然和霍廷消灭了一个肯德基全家桶,还有查理拿上来的茶点,然后打开电视游戏设备玩了好一会儿游戏。 不过玩游戏的运动量显然不利于消食。午饭的时候,两人对着一桌子菜,都没有什么胃口。 菜式是霍家一贯的养生式样,口味偏淡,但味道极好,比上一次霍行染带着陈毓然吃饭的那些菜式味道更好。 上一次陈毓然吃饭的时候胃口很好,让霍行染都觉得有他陪着吃饭,胃口会变得好一点。 这一次陈毓然却和霍廷一样,吃得不多。 依然是食不言寝不语,但霍行染审视的目光间或落在陈毓然和霍廷身上。一大一小两孩子心里一抖,不约而同抬起头回他一个纯洁无辜的眼神。 霍行染微眯眼。 陈毓然和霍廷开始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吃完午饭,见霍行染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陈毓然和霍廷松了一口气,想趁机溜走,霍行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个小时后,到泳池来。”没有指名道姓,那就是说两个人都逃不掉。 “……霍总不忙其他事吗?”霍廷是大气不敢喘一口。陈毓然想着他又不是霍行染的儿子,总得试着反抗一下吧!由此可见,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转过身就忘了他上次还对霍行染的小心眼怨念不已。 “你们比较重要。”霍行染说得亲昵。 陈毓然却觉得毛毛的,不敢再吱声。他没有带洗换衣物过来,更别说泳裤。最好到时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能逃过一劫。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在陈家宁清清和陈玉蓉都能在短时间里给陈毓然拿出合身的礼服,更何况在亚圣集团总裁家拿出区区一条泳裤? 霍行染家的泳池很大,水深可以自动调节,更有活动天顶可以随心所欲选择游泳时间。 陈毓然换好泳裤,满心不情愿地慢吞吞被霍廷拖到泳池边。他身材瘦削骨架略小,身高比陈家那对双胞胎还不如,清秀的脸配上干净明澈的眼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他最惹眼的一点就是一身白皙细嫩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弹指可破,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霍行染高大修长,略显瘦削的外表下,他的身材比例却极好,肌肉不是夸张纠结的那种,但强健结实,优雅的一举一动像豹子一样充满力与美。 陈毓然的心跳漏了一拍,扫过霍行染某一处的鼓起,同为男人的陈毓然感到森森的妒忌了,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霍行染看到陈毓然,眼光似乎闪了一下,带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温度。不过他站在背光处,陈毓然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错。 “哥哥,你会游泳吗?”霍廷问。他三岁开始学会游泳。来到爸爸霍行染的别墅后发现这个大泳池,一直想下水玩。可是管家查理不准。因为这个游泳池是专为水性极好的霍行染而设的,不适合他这么小的孩子玩。这还是霍行染开口,禁令才解除。虽然要戴着连霍廷都厌弃的游泳圈,但能和爸爸一起游泳,霍廷还是一脸跃跃欲试。 陈毓然不确定地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清澈干净的水:“呃,我也不知道……”他一向懒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心里真的没底。但水很漂亮,他又有点想试试。 连自己会不会游泳都不知道? 霍廷不解地歪歪头,眼里突然闪过顽皮的色彩,拖着陈毓然走到池边:“哥哥,你试试就知道啦!”然后双手用力一推! 陈毓然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掉进池里,溅起大朵水花! 果然是试试就知道!试试的结果是——他不会游泳! 在池边看着浅的水,起码有两米半深,陈毓然呛了好几口水,只觉得窒息,双眼被水刺得发涩,完全睁不开!灭顶的恐惧一下子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使劲扑腾着浮出水面呼吸,又沉下去,细瘦的手臂胡乱划着,拍着水不顾形象喊叫! 这时,他的脚传来一阵麻痹的抽痛!脚掌完全动不了,一个劲地往下沉!陈毓然更慌,张开嘴又呛了水,无助又徒劳地挥着手臂…… 一个温热的人体突然靠近陈毓然,他如获至宝,想也不想四肢并用像八爪章鱼一样缠上去! “放松!没事的!放松!”低沉的声音在陈毓然耳边安抚道,试图掰开他几乎要勒死他的双手! 陈毓然理也不理,求生本能让他使出吃奶的力捉住唯一的浮木,闭着眼扭身蹬腿不松开! 两个人的重量只能往下沉,陈毓然觉得呼吸困难,手脚开始有些松动……一道温热的触感突然抵着他的唇,灵活温厚的舌强势地掰开他的唇舌,一股空气从中渡过来! 陈毓然本能地开始吸,很积极地缠着对方的唇舌不让对方离开! 对方微微一顿,任他吮吸,开始慢慢抓开他缠过来的手脚,带着他浮出水面! 完全没有听到霍廷在池边惊呼的声音,陈毓然只来得及张开眼,对上一双深邃的深蓝眼睛,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 陈毓然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霍廷抽抽噎噎哭花的小脸! “哥哥,你醒了!呜啊!”霍廷一颗小炮弹一样死命扎进陈毓然怀里,抽抽噎噎变成放声大哭,“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呜啊……” 陈毓然被撞得险些岔气,然后被霍廷震耳欲聋的哭声给哭懵了,脑袋里才渐渐回想起在泳池发生的一切。 先是对霍廷的恶作剧有点抱怨,无论怎么样,他差点溺死的起因都在于霍廷那一推,接着他开始回忆起落水后他丢脸至极的表现——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反应这么大,那种灭顶的感觉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令他觉得恐惧,隐约中似乎有人想救他,但被他剧烈的反应给拖累了,还…… 陈毓然不自觉抿抿唇,猛地打住! 他掩饰似地开始拍着霍廷的背,既不安慰也不责备。霍廷的这个玩笑确实开得过分了,但他同样吓坏了。这作为一种惩罚,也是件好事。 霍廷确实是吓坏了!他没想到陈毓然的水性会这么差,光看着他落水后那狼狈的模样霍廷已经吓到了,惊慌失措喊着爸爸霍行染过去救!霍行染的动作很快,但一碰到陈毓然,却被他八爪章鱼一样缠住,两人一起往下沉! 霍廷看到霍行染和陈毓然一同沉下去,骇得险些倒栽进水里!还是查理察觉到不对,飞奔过来险险接住他,迅速组织人过来救援! 不过片刻后,霍行染就带着陈毓然浮出水面。霍行染的脸色并不好——任哪一个水性出色的“救生员”遇到一个很会拖后腿的笨蛋溺水者,脸色都不会太好。 人救上来了马上就晕过去。之后是叫医生的叫医生,哭的人哭,霍行染见陈毓然软软的,白着一张清秀的脸昏迷着,他打横抱起他,转移到室内的客房。 医生很快过来了,诊断结果为无大碍,只是呛了水,吓着了,很快会醒。 “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哭没有用,好好照顾你哥哥,等他醒了,要道歉。”霍行染看着哭成泪人儿的霍廷,温和中带着严厉说。 霍廷含泪点头,眼里带着惊悸。他毕竟才五岁,即使再早熟,这件事也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他一直守在昏迷的陈毓然身边,眼泪汪汪地不错一眼看着他,等着他醒来。 还好陈毓然只是昏过去十来分钟就醒过来。 见霍廷哭得打嗝,陈毓然终于开口:“好了,这次我原谅你。下次再犯,我就和你绝交。”因为被水呛到,他的声音沙哑无力。 霍廷顶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害怕地点头:“对不起,哥哥,我以后不会了。你不要讨厌我……” 陈毓然捏捏他的鼻尖:“我口渴……” “我给你倒水喝!”霍廷急急道,飞快走出房间去。 不一会儿,霍廷小心翼翼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后面跟着从容优雅的霍行染。 霍行染的表情沉静,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陈毓然的视线与他深蓝色的眼睛一对上,陈毓然苍白的脸上突然浮上两片红晕,他微微一僵,撇开脸。 霍行染挑起眉,眼里闪过一抹了悟与笑意。 “哥哥,喝水。”霍廷靠近陈毓然,体贴地把水端到他嘴边,一副要喂他喝的姿势。 陈毓然道谢,伸手接过水杯,一点点喝完。 期间,霍行染和霍廷这对父子,都专注看着他。 “哥哥,还要吗?”霍廷问。 “不用了,谢谢。”陈毓然说。 “哦,我先把杯子拿出去。爸爸,你陪哥哥聊聊。”霍廷认真交代。 陈毓然有一种他变成受保护动物的感觉。 霍行染似笑非笑,看着霍廷交代完就像逃跑一样蹬蹬蹬地又飞快走出去。 “好些了吗?”他转向陈毓然。 陈毓然没有抬头,似乎被客房的某一处吸引住目光:“好多了。谢谢你……救我。”脸颊的热度升温,这次是觉得自己溺水后的反应实在丢人。 “是霍廷过分了……”霍行染说,“很抱歉令你受惊了。” 陈毓然惊讶地扭过头。这是,道歉? 虽然霍行染看起来很温和,但陈毓然还真不曾把他和“道歉”这种行为联系在一起。 “呃,小廷已经道歉了。我也原谅他了……”陈毓然摸摸鼻子,不自然说,心里还是为霍行染的郑重其事感到一丝动容。 “那就好。他很担心你。”霍行染微微一笑,顿了顿,“为表歉意,我教毓然游泳好吗?” 陈毓然背上的毛瞬间竖起来,干笑:“不太好吧……我真不是这块料,啊!” 他猛地地闭嘴,因为霍行染很自然地伸出修长的食指有意无意擦过唇,看着他若有所思。陈毓然想起水中那模糊的触感,舌头像被猫给吃掉了…… “我不希望如果毓然再一次溺水,又拖累救助你的人……”霍行染温和含蓄说。 ……他这是又开始小心眼在报复他“拖累”他是吧?还是报复他慌乱之下占了他的便宜?是吧?是吧? 陈毓然努力鼓起气势,瞪着他! 这时霍廷放好杯子又回来了,看到爸爸霍行染在微笑,似乎很愉快,而陈毓然像只虚张声势的考拉熊一样,瞪着眼不自觉向后缩,快要贴在墙上了…… “……爸爸,您和哥哥在聊什么?”霍廷好奇问。 霍行染说:“在聊你哥哥得学会游泳的事。” 对于这个,霍廷非常赞成:“对哦!哥哥,你一定要学会游泳,那么下次再有人推你下水,你就不用怕了。”想了想有些得意地扬起脑袋补充:“我三岁就学会游泳了!” “……我会自己去学的,放心。”两票对一票,陈毓然依然不放弃挣扎。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就在这里学吧,你周末过来,我可以教你。顺便陪陪小廷。小廷在放暑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过。”霍行染说。 霍廷双眼一亮:“那真的太好了,哥哥!爸爸很厉害的!”重点是还能陪他玩! ……这一大一小都不是好人…… 霍总,要不是这么善变?不知是谁之前还表示不喜欢霍廷和他太亲近!陈毓然盯着霍行染,无声说。 我改变主意了。霍行染优雅含笑。 “哥哥……不想来吗?”见陈毓然没有答应,霍廷的脸失望地垮下来,可怜兮兮的。 ……我才不会上当……陈毓然坚定想。 “哥哥是不是还怪我推你下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哥哥……不要讨厌我……”霍廷大眼睛含泪,摇着陈毓然的手臂,似乎只要陈毓然继续沉默着默认,他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我没有讨厌你。”陈毓然无奈说。 “那哥哥不想来和我玩?”霍廷又问。 “……没有……” “所以哥哥答应周末来学游泳,对吧?”霍廷期盼地问。 “……”陈毓然很坚强地不松口。 “好了,小廷,或者你哥哥工作太忙了,连周末都要加班,你不要太烦着他。对吧,毓然?”霍行染很体谅地对陈毓然淡笑。 陈毓然的表情空白了两秒,从牙缝里挤出话:“怎么会?我周末很有空,会来的。” ……果然太过懒散不想因为得罪老板而被迫加班的人伤不起呀! ****** 签下一条不平等条约,霍行染和霍廷两父子终于放过陈毓然,让他休息。陈毓然受了些惊吓,松懈下来精神确实觉得疲累,顺势躺下休息了一会儿,不料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本来陈毓然打算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告辞的,这时走已经有些晚了。更糟糕的是,原本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天色完全暗下来,一副即将要下倾盆大雨夹杂电闪雷鸣的架势。霍行染的别墅在半山,即使上山的路修得宽阔整齐,冒着大雨上下山依然不是个好主意。 查理传达霍行染的意思,请陈毓然在别墅留宿一晚。反正明天是周日,还在放假。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带过来。”陈毓然委婉拒绝,“或者我等雨停再走,可能还来得及……” “洗换的衣物不是问题。”查理一副“交给我处理,保管办好”的万能管家模样,见陈毓然依然磨叽着不肯答应,很善解人意道,“不过如果陈少爷坚持,当然是按陈少爷的意思办。” 陈毓然慢慢点头。 果然,雨过了一会儿开始下,有时是倾盆大雨有时又转中雨或者小雨,可是直到五点多,都没有停雨的迹象。 “哥哥,你今晚只能留下来了。”霍廷努力控制口气中的高兴,移动手中的棋子,“还有,因为哥哥的不专心,我要将军了。” 因为下大雨,伴着闪电打雷,别墅内的电脑电视等等都不能用,霍廷拉着陈毓然下国际象棋。陈毓然没有下过国际象棋,被霍廷略略一教,懂了规矩,玩过两盘后已经下得似模似样,还能偶尔胜过霍廷。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毓然看着外面的雨幕,觉得回去的可能性渺茫,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被霍廷点破今晚只能在霍家留宿,陈毓然舒了口气,倒放开了,恢复懒洋洋的样子,轻轻一弹指:“再来一盘!你洗干净脖子等着。” 霍廷咯咯笑。 不过晚饭的时候,霍廷就笑不出了。陈毓然也笑不出了。 晚饭的菜款式小,分量更小,不说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子,连一个大人的分量都勉强。 陈毓然和霍廷有志一同看向查理。查理眼观鼻鼻观心,花白的脑袋往正向饭厅走来的霍行染的方向微微一侧。 陈毓然和霍廷悟了,眨巴着眼看着霍行染。 霍行染优雅从容坐下,深蓝色的眼睛温柔,微笑迷人:“看你们中午食量不大,本来想让你们做些运动促进消化的。不过后来运动没有做成,想来你们晚饭的食量也有限。所以我吩咐查理让厨房减少菜式分量。不能浪费,不是吗?” 陈毓然和霍廷对视一眼,拿不准霍行染是不是知道他们偷偷吃肯德基全家桶的事,还是借机惩罚霍廷过分的恶作剧以及陈毓然溺水后的丢人反应。看着一定不足以吃饱的饭菜,两人的脸色都微微扭曲起来,不敢作声。 “吃饭吧。”霍行染见状,笑容微深。 结果可想而知,还不到八点,陈毓然和霍廷就抱着肚子饿得你瞪我我瞪你。最后决定由陈毓然到厨房觅食。因为陈毓然始终是客人,查理不会那么不给他面子。 事实上他们是对的。陈毓然一进厨房,查理就把已经准备的温热的宵夜递给他,然后说:“少爷说,请陈少爷吃完后,到他书房一趟。” 陈毓然愣愣地答应了。 和霍廷一起解决了宵夜,陈毓然在霍廷“祝你好运”的目光中走到霍行染的书房,他敲门,一边想着一旦霍行染责问他为什么买肯德基这种垃圾食品给霍廷,他要怎么回答。 “进来。”霍行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过来。 陈毓然推开门,看见霍行染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膝上放着一本似乎刚合上的书。 “过来一下。”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温声说。 陈毓然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是喜是怒,站着不太想过去。 霍行染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书站起来,一步一步向陈毓然走过去:“我很可怕吗?” 陈毓然没有动,不敢点头,又不想摇头。 霍行染轻笑,在陈毓然面前停住。他比陈毓然高一个头,陈毓然仰起头看他,还没有看清,突然感到自己的下巴被固定住,霍行染深蓝色的眼睛迅速靠近,唇上传来一股温热与压力!极富技巧的辗转缠绵…… 陈毓然瞪大眼,全身僵硬! 然后他看着霍行染平静离开他的唇,低声问:“陈毓然,要做我的情人吗?” 第二十九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后来陈毓然回想起来完全没有印象他是怎样混过去的。 在霍行染书房里发生的事却像强力胶水一样黏在他的脑里挥之不去。 在那无比突兀,陈毓然难以置信得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的一吻后,霍行染问他要不要做他的情人。 陈毓然彻底傻住了。他作梦也想不到霍行染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和霍行染甚至还称不上是朋友。 “霍、霍总,您在开玩笑吗?”陈毓然结结巴巴问,连敬语都出来了,可见惊吓程度,比他差点溺毙在泳池里更恐怖。 “为什么不呢?你讨厌我吻你?”霍行染很镇定,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你、你喜欢我?”陈毓然继续结巴。 “我不讨厌你。”霍行染认真说,“你很适合。” “我是个男的。你是同性恋?”不会吧?那霍廷从哪里来的? “我不在意。至于你,据说你之前喜欢的是张家的继承人。”霍行染指出一个事实。相比于他,陈毓然有喜欢男人的证据。 陈毓然语塞,摇摇头:“我看不出我哪里合适……” “霍廷喜欢你。你对他的正面影响比负面影响多。而且,我不讨厌你。哪里不合适?”霍行染温文尔雅说。 陈毓然的脑袋清醒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想找一个能被霍廷接受的情人,既能帮你照顾儿子又能满足你的需要,男女不限?而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不讨厌我。”他眯起眼,条理分明地分析,说到最后,声音轻柔起来。 霍行染眸光一闪,微笑:“毓然要这样理解,也没有错。”对他的理解能力感到满意。 “……你离我远一点!”陈毓然怒了!他转身就走! “这是你第二次说这个话。”霍行染不以为忤,冷静从容的嗓音没有任何变化,“你单身,不讨厌我的吻,喜欢霍廷,需要钱和势力脱离陈家。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一条便捷的路?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可以认真考虑。” 陈毓然给他的回应是关门声。 次日一早陈毓然就坚持离开霍行染的别墅,之后一直下意识的避开霍行染,远远看到一眼都转身绕道。 奇怪的是一向爱找陈毓然麻烦的陈玉蓉这一个星期内也没有找过他。不过他从同事口中听到总裁办来了一位姓谢的美丽女客人,她还带来了一个合作方案。陈毓然马上明白了。 这个姓谢的女客人估计就是之前出现过的谢安莹。谢安莹对霍行染有企图并且似乎背景雄厚,陈玉蓉同样垂涎亚圣总裁夫人的位置,自然要集中火力对付她,以免霍行染被捷足先登。 想到谢安莹和陈玉蓉争抢霍行染的画面,总觉得和两条母狗在争一块肉骨头有惊人的相似。 陈毓然在幸灾乐祸的同时心里又有一丝怪异。毕竟这块肉骨头不久前刚对他说“要做我的情人吗”…… 因为霍行染没有任何后续动作,陈毓然渐渐把霍行染的那个问题抛到脑后,觉得这可能是霍行染小心眼发作,逗着他玩的另一个信手拈来的新招式。至于书房里那个短暂的唇碰唇动作,陈毓然自认是一个男人,没有少一块肉就不需要计较了,当是被霍廷的小藏獒奥巴马或者希拉里舔一口算了。 周末到了,陈毓然已经能很坦然地坐上霍行染派来的车,来到他的半山别墅,并决定对学游泳这件事抵死不从。 不过陈毓然的思想准备全部落空。霍行染不在别墅,只有霍廷在等他。一瞬间陈毓然觉得空气变得清新起来,身心舒畅,连霍廷和他玩了一天后约他下个周末一起去动物园,他都想也不想答应了。 但乐极生悲形容的可能就是乐观得太早的人。陈毓然这一次没有在霍行染的别墅留宿,傍晚时分已经回到员工宿舍。但他才打开宿舍的门,他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 来电的是个陌生的号码。陈毓然没有多想,等铃响超过三声,接起来:“喂?” “我在楼下,你下来。”霍行染低沉磁性的声音简单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 陈毓然第一个想法是逃,假装没有听到。 那边的霍行染像很明白他的想法,低笑:“你敢装听不到试试看,嗯?” 陈毓然有点悻悻然地又走出员工宿舍。楼下果然停着一辆纯黑色的宾利,线条流畅大气,气质高贵。后座的窗缓缓下了一截,露出霍行染深蓝色的眼睛。他用眼神示意陈毓然上车。 陈毓然怕和霍行染僵在宿舍楼门口会引起注意,慢吞吞地坐进车内。车窗重新关好,他扭过头看着霍行染问:“有什么……唔!” ——霍行染一手揽住他的腰,俯身给他一个吻,把他的问题完全堵住! 陈毓然僵住,完全反应不过来。等他想起挣扎时,霍行染已经放开他:“考虑得怎么样?” “考虑什么?”陈毓然直觉问。 霍行染似笑非笑看着他。陈毓然才慢慢想起他是指做他情人的事。那时霍行染说让他考虑。 “不要。”陈毓然很明确地说。鼓起勇气拒绝霍行染,他觉得有点自豪。 “是吗?那你再接着考虑。”霍行染脸上没有丝毫恼意,很绅士地放开陈毓然——他才发觉自己一直被霍行染抱着。 陈毓然的脸微微一窘,挪到离霍行染最远的位置,紧绷着瞪着他。见霍行染神情自若的望向窗外,没有再靠近的意思,陈毓然心一松,习惯性软软地靠在座椅上,浑身透着散漫慵懒的劲儿。 ……其实在车内的同一排座位上,两人能离得有多远?但既然逃不掉,陈毓然也只能接受这一点自我安慰了。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陈毓然慢半拍地想到霍行染“再接着考虑”的话,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是,他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陪我参加一个宴会。”霍行染看着皱眉思考着什么的陈毓然,眼里闪过笑意,淡淡说明来意。 “为什么我要陪你?”陈毓然诧异。他不过是一个实习生,又不是霍行染的助理或者秘书,怎么会是他陪霍行染参加宴会呢? “准确来说,是陪你的妹妹陈玉蓉小姐。”霍行染微笑,“李家举行的晚宴,陈玉蓉作为陈家的代表参加。李家又单独给你发了请帖。作为兄妹,你们结伴一起前去很理所当然。” “请帖?什么时候的事?”他根本没有收到任何请帖。 “陈小姐代你收下了,还请求我代劳给你安排礼服的事。”霍行染简单说。 ……陈玉蓉会这么好心?那是不可能的事。事实上他事先完全没有听到半丝风声。 陈毓然有些不解:“李家为什么会给我请帖?”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对什么李家完全没有印象。 “这原因,毓然只能问李家人。”霍行染表示他只是完成陈玉蓉委托的事。 陈毓然对霍行染的话很怀疑。不过已经确定逃不掉了,他只能跟过去看看到底又发生什么事。 ****** 陈毓然容貌清秀,皮肤白皙细嫩,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霍行染把他带到一家看不出品牌的服装店,造型师没有给他配正经八百的西装,而是给他配假两件的短袖上衣,只有领口处是衬衫模样,看起来年轻又不失稳重。陈毓然的气质带了点天然的漫不经心,安然慵懒,穿上合身的衣服,清秀的脸平添几分俊逸,看久了会越来越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陈毓然从来没有为穿衣服花过心思,被造型师折腾得又累又无语,霍行染很快已经穿戴整齐,在一边饶有意味地看着他,理所当然袖手旁观。 霍行染的穿着简约低调,西装只是普通的款式,但极合身,完全无法遮挡他温和尊贵的气度。 造型师Simon对陈毓然很感兴趣,一直用意大利语混合英语和霍行染说话,霍行染偶尔含笑点头,用意大利语回应几句。 走出服装店,陈毓然难得迫不及待钻进宾利里,连Simon想拥抱他道别但被霍行染阻止都没有注意。 “他在说什么?”陈毓然有些好奇。他只听到几个类似“年轻(young)”“可爱(adorable)”“味道好(delicious)”的词,其他的是有听没有懂。他总觉得那个Simon在说他,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诡异。 “他说你是璞玉,很值得培养。”做情人。后三个字霍行染没有说出来。事实上Simon一开始就以为陈毓然是霍行染的情人,毕竟这是第一次霍行染带人来。霍行染并没有否认,Simon的话题理所当然偏了,到后来已经开始开玩笑警告霍行染不要欺负这么可口单纯的孩子。 陈毓然将信将疑。 ****** 宾利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酒店前。 陈毓然跟着霍行染下车,缓缓走进去。 温婉可人的李凝看到霍行染,双眼晶亮,绽放美丽的笑容。她穿着一身典雅的礼服,摇曳生姿走过来。 “霍总,您来了!” 陈毓然感觉出一丝怪异。 “毓然,李秘书是李家的千金。”霍行染解释说。 “呵,陈大少爷也来了。”李凝这才看到陈毓然,她点点宴会场内的某个方向,“你的妹妹已经到了。你们好好玩。霍总,我爸爸在那边,不如去打个招呼?”她的目光只放在霍行染身上。 霍行染淡淡点头。 陈毓然看着他们的背影,被丢在原地。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他还没有跟霍行染算他又吻他这笔账! 第三十章 陈毓然自然不会听李凝的意思去找陈玉蓉。他和陈玉蓉互相看不顺眼,他又不是受虐狂,怎么会送上去自讨苦吃?陈玉蓉表面上接受了这个,但实际上根本不打算告诉陈毓然让他来。 陈毓然不明白霍行染为什么一定要压着他来。 看着霍行染和李凝走远,他考虑着悄悄溜走的可能性。但又觉得这不太可行,万一霍行染回头找他找不到,不知道又会想到什么方法教训他。在别人手下做事,果然会失去一点自主权。陈毓然无奈想。溜走的想法只能作罢,陈毓然做起他在宴会上唯一觉得有意思的事——找好吃的! “……陈毓然?”一道惊讶迟疑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陈毓然眨眨眼侧头一看,只见一个个子与自己差不多高,眼睛水汪汪的分外秀美的男孩子瞪大眼看着他。这个男孩子一身正式的西装,打扮得体面老成,右手拿着一杯金黄色的酒液,一副主人的模样。 陈毓然一时认不出这个男孩子是谁,想了半天,有些疑惑扬起眉毛:“李洛?”自张君逸生日派对“他”摔下山坡被李洛救了后,虽然陈毓然对李洛有一点感激,还曾经想过和他交好,但李洛都是若有似无地回避着,无声拒绝了,只戴着自己又土又厚的黑框眼镜,继续当陈玉蓉身后不起眼的跟班。于是陈毓然极为难得的主动就此打住,无所谓地过回自己在班上独来独往的日子。当然,摔伤的医药费,陈毓然已经还给李洛。两人基本上互不相欠了。 陈毓然曾经以为他和李洛这一辈子就只能保持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了。想不到会突然再见面,李洛还除掉那一副又土又厚的眼镜,还原自己秀气的容貌。 “不错,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洛觉得能在这里见到陈毓然实在太奇怪了,疑惑问。 陈毓然耸肩:“收到请帖进来的。” “你是我姐姐的朋友?” “你姐姐?” “李凝。我姐姐叫李凝。今天是她的生日。今晚请来的客人大都是她的朋友。” 原来所谓的李家就是李洛他家。这个世界真小! “哦!”陈毓然恍然状,总算弄明白今晚这个宴会的主题了。上流社会的人一向习惯以生日、订婚等等日子举办宴会。不过还真没有想到李凝和李洛会是姐弟。两人不单只长相不像,性格上更像是两个极端的。李凝长得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可人模样,性格却火爆,能力很强,行事也颇为张扬。李洛却总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引人注目。那一次受伤坐李洛家的车已经觉得李家实力不俗,现在看来,岂止不俗,和陈家都能拼上一拼…… “所以也不是姐姐邀请你的?” “不知道。据说我是陈玉蓉的男伴。”陈毓然摸摸鼻子。 “啊?”李洛以为自己听错了。陈毓然和陈玉蓉?陈玉蓉讨厌陈毓然几乎人尽皆知。 “我在亚圣实习。你姐姐是霍总的秘书。”陈毓然简单解释,其他就只能由李洛脑补了。 “难怪!”李洛说,“姐姐说过,她早邀请霍总当男伴了。可是有个女同事缠着霍总要他改当她的男伴。原来那个不要脸的女同事是陈玉蓉!咦?陈玉蓉不是张君逸的女朋友吗?怎么会缠上霍总?又怎么会同意你当她男伴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李洛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 这么多问题,回答起来恐怕有老太婆的裹脚布那么长,陈毓然随意地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无可奉告。 李洛失望地看着他,冷不丁问了句:“难道传闻是真的?你和陈玉蓉真的是两兄妹?” 这个可以答。陈毓然不太想承认地点点头。 “我之前就觉得你们长得有点像。但陈玉蓉这么排斥你,我还以为自己想差了……”李洛咕嘟,“你是陈家的大少爷,难怪会有我们家的请帖。” “我可没有这个面子……你和我靠近,不怕惹怒陈玉蓉了?”陈毓然问。 李洛一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她应该认不出我。” 确实,眼角高于顶的陈玉蓉什么时候注意过李洛这个土包子似的跟班?陈毓然撇撇嘴。 “在学校我不想引人注目。很抱歉呀,陈毓然。”李洛诚恳说。他不是看不到陈毓然的示好,但他不能回应。这句抱歉他藏在心里很久了。 其实这件事陈毓然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他不在意地摆摆手。 李洛释然一笑。 “其实陈家的代表是陈玉蓉,与我无关。”他不过是个可怜的被推出来挡陈玉蓉,让李凝可以放心和霍行染“双宿双飞”的倒霉蛋。终于想通的陈毓然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李洛觉得陈毓然突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不自觉抖了抖:“好啦,不管怎样,祝你今晚过得愉快。有机会再聊。”他朝陈毓然举举酒杯,转身走开,继续招呼其他宾客。 ****** 李洛走后,陈毓然拿起碟子夹了几块看起来很漂亮的点心,又拿起一杯有点甜的饮品窝在角落填肚子。他时不时会注意一下霍行染那边的动向。后来见李凝、陈玉蓉,还有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谢安莹都围在霍行染身边,陈毓然突然对霍行染有点同情。最难消受美人恩呀!不过同情归同情,他更坚定地往更隐秘的角落缩。 “你在躲霍行染?” 一道硕长的阴影挡在陈毓然面前。 陈毓然下意思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晃着酒杯,审视地看着自己。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衬衫的领口开了一半,露出平滑强壮的肌理,上面散布着几条淡淡的极为暧昧的红痕,透出一股浪荡倜傥的味道。不过他居高临下的目光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陈毓然叉着点心上那半颗草莓,送入口中,慢慢嚼着,暂时没有空闲开口。 男人见他只顾着吃东西理也不理他,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坏坏的光,劈手夺去陈毓然装着食物的碟子。 陈毓然愣了愣,也不恼,耸耸肩拿起那杯有点甜的饮品喝了一口,双颊浮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其实他不是故意不说话的。只是和霍廷霍行染一起吃饭的次数多了,染上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没有吃完食物就不开口说话。 “谢谢。”他认真说,“放脏碟子的盆子在那边。”反正已经吃得差不多,有人帮忙拿走脏碟子不用劳动他真的太好了。 男人一怔,脸上露出一丝啼笑皆非,眼底却没有笑意,而是被冒犯的不悦,即使是他先失礼在前。 这是一个外表风流放荡,内里充满自负自律、高傲睥睨的男人。还……很不好惹。 陈毓然心里叹息。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果然事关霍行染就没有好事? “请问你是?”吃完了,陈毓然问。 “回答我的问题。”男人的声音阴沉轻佻,带着命令。 “这似乎与你无关。”陈毓然微微沉下脸,“我没有回答的义务。”他很少会这么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但男人的态度让人打心底不喜欢。 “那就是Yes。”男人下判断,“你是阿莹提到的,霍行染的小情人?” 陈毓然眨眨眼,觉得自己出现幻听。霍行染的小情人?——他? “你认错人了。”陈毓然慢吞吞否认道,“先生,我还有事,先失陪。”不想听到他提起霍行染和“小情人”什么的,那会让他又想起霍行染的那个问题,然后有些着恼。 “你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男人定定看着他,不耐说。 “不是。请让开。”陈毓然见他有意无意阻止他走开,不高兴说。 “我不相信。”男人喝了一口酒,幽幽说。 陈毓然想翻白眼,勉强忍住:“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但如果你是他的小情人,我会对你感兴趣。”男人以一般人难及的敏捷把陈毓然压在墙上。 “我对你没有兴趣。”陈毓然背上被撞痛,露出小兽一样咬牙切齿的表情,开始觉得他选的这个角落太隐秘。 “你会有的。”男人俯视他,没有笑意地笑,危险而性感。 陈毓然见他一副随时会吻过来的架势,觉得头皮发麻。怎么他最近的男人缘会变得这么好?他想了想,突然露出一抹温顺的笑:“也许。” 不得不说他清秀慵懒的模样配上干净的笑容很容易给人好感。 男人一开始就不把瘦弱纤细的陈毓然放在眼内,见他笑了,以为他服软,不禁微微松懈,然后他马上感觉到危险,反射性放开陈毓然后退一步,正好看见他屈膝向上撞的动作!那力度显然是用尽全力的,连带陈毓然也整个人向前倾!男人想着若这一击若真的落在他某个部位……他不善阴沉地看着陈毓然。 陈毓然借着这一错身顺势走出角落,停在一些宾客旁边,皱着眉看了男人一眼,然后毫不犹豫扭头钻进热闹的宾客中。 他的脑袋有点晕乎,一心避开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走没几步直直撞入一个人怀里! 第三十一章 霍行染一点也不意外看到陈玉蓉单独迎上来。当初李凝极力推荐陈毓然作陈玉蓉的男伴,以免她继续纠缠下去要霍行染作男伴。虽然霍行染推波助澜让陈玉蓉不甘不愿答应了,但他有预感行不通。陈毓然这个恨不得躲开所有麻烦的小家伙不会那么听话。 挽着他手臂的李凝,一张婉柔的脸已经微微板起来。 其实连霍行染都不太明白陈玉蓉的执着。他待人温和实质疏淡,当初会同意陈玉蓉到亚圣实习,最主要是想知道她从哪里得到关于他的资料,其次才是亚圣与陈家可能有的合作。即便如此,霍行染确信他并没有对陈玉蓉发出任何引人遐思的暗示。曾经对陈毓然说过的那些逗弄的话,也只是对陈毓然一个人说过。起因还是想借由陈毓然引开陈玉蓉等几个女人的注意力。 但陈玉蓉对他隐晦的拒绝恍若未见。各种饱含明示暗示的邀约从未间断,尽全力向他展示自己所有良好的面貌。 或者其他男人会因为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这么勇敢、不屈不饶的追求而骄傲,或者因此而折服,但霍行染恰好不欣赏这一种。他习惯掌控全局的,能引起他兴趣的必须是很特别的人或者事。 而不是那种让他有被勉强感觉的。上一个令他产生这种感觉的女人,正是他前妻何敏。所以他离婚,把那个女人驱逐得远远的。 而且看陈毓然就知道,陈玉蓉这个女人也没有她所表现的那么美好。在霍行染、李凝这些经历过不少风浪的人,都能隐约看出她性格上上不了台面的一些缺点。 但她似乎并无自觉。 “霍大哥,你也来了!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陈玉蓉红着脸,双眼亮晶晶的,羞怯问。 挽着霍行染手臂的李凝希望他拒绝,但以霍行染一贯的绅士风度,他一般不会拒绝,尤其还有陈家的合约还在商议中。 霍行染心里却生出一丝厌烦,深蓝色眼睛的深处极为冷淡。 “很抱歉,陈小姐,我累了。”以霍行染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并不需要为其他人勉强自己,平时的温和有礼只是一种风度。 陈玉蓉娇俏的脸上闪过一抹愕然,她很快反应过来,温柔说:“那太可惜了。霍大哥你好好歇一会儿,我帮你拿些吃的。” “不,谢谢。”霍行染冷淡有礼说。 陈玉蓉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她还是第一次被霍行染这么不客气地拒绝。从小到大她都不乏追求者。对着那些年纪差不多的追求者,她只要若即若离已经让他们神魂颠倒,连高傲惯的张君逸也不例外。而对那些成熟的男人,她一个崇拜仰慕的眼神就能令他们沾沾自喜。对着霍行染,陈玉蓉已经使出很多她平时都不需要用的手段,可是成效依然甚微。她知道像霍行染这种男人,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很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她记得上一世,当她听到霍行染的名字时,他依然没有再婚。评论都说是因为他还深深爱着他的前妻,若不是他的前妻一些不名誉的行为伤得他太深,两人很有可能会复合。因此陈玉蓉早有心理准备,要走进霍行染的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是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对霍行染的拒绝是一回事。一向众星拱月的她心里到底有些着恼。不过她还有底牌,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陈小姐去找陈大少爷跳舞吧,我和霍总另有事要谈。”李凝听到霍行染拒绝已经十分惊喜,顺着他的话对陈玉蓉下逐客令。 “我也正想和霍大哥谈谈和枫叶合作的事。”李凝一开口,陈玉蓉的战斗力又回来了。她毫不相让说。 “今天是我的生日,难道陈小姐不觉得应该给我这个主人一点面子吗?”李凝恼怒,挑明说。 “作为主人,不是应该多照顾一下其他客人吗?”陈玉蓉反问。 正当两个女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一把雍容的女声突然唤道:“行染。” 谢安莹一身黑色的贴身礼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成熟身材,摇曳生姿走过来。 李凝和陈玉蓉的脸都黑了。对于她们两人来说,得到霍家授意而来的谢安莹是她们最大的劲敌。李凝还皱起眉,因为她明明没有邀请谢安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莹。”霍行染淡淡点头,半垂眼帘问,“是谁陪你过来的?”他知道李凝没有给谢安莹请帖。 “是行骏陪我来的。”谢安莹微昂下巴。她的本意是暗示霍行染,即使他没有对她另眼相看,她依然不乏护花使者。对于霍行染迟迟不对霍家内定的他和她的婚事表态,谢安莹已经非常不满。 “他呢?”霍行染从容问。 谢安莹一愣:“他刚刚还在……不过,我要过来找你,所以……”她对霍行染还没有死心,自然不会真的当着他的脸和其他男人形容亲密。 “失陪一下。”霍行染对李凝说,让她放手,“你们慢聊。”他点点头,走出三个女人的包围圈。 谢安莹口中的“行骏”,全名霍行骏,三十岁,是京城霍家的明皇集团总经理,霍家第三代的内定继承人。霍行染出现在千溪市,不少人猜测过他和京城霍家的关系,原因之一就是霍行骏和霍行染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霍行染很有可能是霍家第三代的子孙之一。但霍家一直没有表示,霍行骏从来不掩饰他对霍行染的不喜,明皇和亚圣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渐渐让真相变得扑朔迷离。 其实他们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霍行骏和霍行染的确是兄弟,不过是堂兄弟。霍行骏的父亲是霍行染的大伯霍继业,霍家第二代的继承人。因为出身的原因,霍行染和霍家、霍继业的关系淡薄,后来他展露出众的才能,更与堂兄霍行骏互相看不顺眼。能力不错但性格恶劣风流的霍行骏的一大爱好就是抢霍行染的东西,然后弄坏了再扔回给霍行染。为此,霍行染曾经设计过好几个陷阱,狠狠回击回去。霍行染的前妻何敏,婚后的情人之一就是霍行骏。所以霍行染和何敏离婚时,完全没有半分留恋迟疑。 其他人并不清楚霍行染和霍行骏之间的争斗。谢安莹还为霍行骏主动带她来而沾沾自喜。但若不是谢安莹是霍家内定给霍行染的妻子还真的喜欢上霍行染,恐怕霍行骏对她不会多看一眼。按一般的惯例,霍行骏一定会带着谢安莹走到霍行染面前,得意示威,但他没有,反而放谢安莹来见他,那么很有可能,霍行骏发现更有趣的东西了。 霍行染远远看见陈毓然被霍行骏压在墙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暧昧,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 他的脸色微微一沉,直直走过去。 中途却迎来一个自投罗网的小懒散鬼。 陈毓然撞入他的怀里,抬起头用干净明澈又含着水润的眼睛不满看着他:“你从哪里招来的疯子?” ****** 霍行染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他看着陈毓然酌红的脸颊,问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你喝酒了?” “哪有?”陈毓然在他怀里扭动,小小踢了他一脚,“回答我的问题。” 霍行染挑眉,揽着他低调地走进一个休息室。 一进休息室,陈毓然挣开霍行染的怀抱,有点歪歪扭扭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还踢掉鞋子,脚放到沙发上,懒洋洋地舒展身躯。 “他是霍行骏。”霍行染俯下身,撑在陈毓然的两边,静静问,“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陈毓然仰起头想了想,又想了想,“他说,如果我是你的小情人,他会有兴趣……”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是。然后……”陈毓然伸手推推霍行染的肩,有些危险说,“差点顶爆他的蛋蛋……哼哼!”眯起眼,意有所指看着霍行染。 霍行染一怔,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霍行骏是从军队出来的,那身手和气势能让一般人颤抖。他敢打赌陈毓然这个懒惰怕麻烦的,在完全清醒时绝对不敢对霍行骏做什么。不过他明显有些醉了,胆子居然肥起来。 霍行染摸摸陈毓然光洁细滑的脸颊,因为酒精更多了暖暖的温度:“你会是的。”他看中的东西,怎会让他从手中溜走?所谓的给陈毓然时间考虑,不过是不想逼得他太紧,温水煮青蛙而已。陈毓然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最适合潜移默化。 “你就是想玩我,我才不要是。”陈毓然抓住霍行染修长的手指,放入口中咬,一副咬牙切齿的小兽模样。 霍行染微微一震,低沉笑:“我没有要玩你。”指尖微动,慢慢地搅着他软软温热的舌头。 “不喜欢我,却要我做情人,不是玩是什么?”陈毓然用力咬住他乱动的指尖,表示“我不是好惹的”。 “你喜欢我?”霍行染问。 陈毓然顿了顿,认真想了一下,老实摇头:“……不知道。”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吐出霍行染的手指,一手撑着脸颊,有些恹恹的趴在沙发上。 “我才不要喜欢你。”他补充一句,蹙着眉头露出世界末日一样悲壮的表情,“你那么坏……” 霍行染微眯眼,心里突然升起一把邪火,他轻柔扳正陈毓然的脸:“你可以,试试看……”尾音消失在交叠的唇舌间。 陈毓然大大地愣了下,然后开始手脚并用踢打他,发现打不过后使出吃奶的力,勒住霍行染的颈项狠狠吻回去! “哼,你以为只有你……会接吻呀……”换气的空档,陈毓然不甘示弱咕噜道。 这种不明智的挑衅引来的只有更激烈的镇压…… 第三十二章 陈毓然在一间不算陌生的房间里醒过来,然后他呻吟一声把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恨不得从此不再醒来。 这个房间是霍行染的半山别墅的一个客房,之前陈毓然曾在这里留宿一夜。在昨天,陈毓然斩钉截铁拒绝了霍廷邀请他留宿的提议,却在晚上被霍行染重新带回来。更不幸的是,陈毓然清醒后自然而然记起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其中最可怕的莫过于他被霍行染带回别墅的原因是——他被霍行染吻晕了! 陈毓然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酒后会变成那么一副德行!他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醉,和霍行染好好地说着话,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吻成一团。若不是他被吻晕过去了,都不知道会不会糊里糊涂和霍行染在那个小小的休息室做起来——从这一点看,他晕过去实在晕得恰到好处。这可能是陈毓然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不过他觉得自己酒后的行为让之前自己对霍行染那个关于情人的提议的拒绝和反抗变得摇摇欲坠。 ——他又不想出去见人了。 可惜其他人显然不这样想。 小霍廷起床后被告知他的哥哥又回来了。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他几乎马上扬起笑,穿着睡衣就这样小跑到客房,准备叫陈毓然起床。 “哥哥,哥哥!你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吗?”霍廷高兴又礼貌地敲着门。 如果来的是霍行染,隔着一扇门,陈毓然还有胆子让他走开,不准他进来。但敲门的是他最要好的小朋友,陈毓然挣扎了下,有点自暴自弃地懒懒说:“进来吧……” 霍廷飞快推开门走进来。见陈毓然依然赖在床上,脸上还带着一些睡意和小纠结,他歪着脑袋扯扯他的被子:“哥哥,起床哦!太阳要晒到你的PP了。我们一起吃早餐吧!” 陈毓然任他扯被子,翻了个身:“……你爸爸在吗?” “不知道。我一起床就来看哥哥你啦。”霍廷欢快说,突然伸手点点陈毓然因为翻身而微微敞开的睡衣襟口,“哥哥,你被蚊子咬了吗?” 陈毓然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只见白皙的胸膛上,零零星星分布着几个微微青紫的痕迹。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自然知道这些是什么!陈毓然马上拉好襟口,清秀白皙的脸蛋涨红,含糊说:“嗯……”心里开始问候霍行染这个“趁人之危”的坏人。 ——果然昨晚晕倒是对的! 霍廷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托着腮趴在床边:“哥哥,你真的以为我是小孩子不懂吗?这叫吻痕。昨晚是不是有位热情的大姐姐对哥哥你表白了?” 陈毓然正为霍廷的人小鬼大感到震惊与别扭,但很快被“热情的大姐姐”六个字给转移了重点,脸色古怪地变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哈哈,热情的大姐姐……噗,大姐姐……”霍行染没有一丝女气的英俊的脸配上“热情的大姐姐”这个称呼,陈毓然觉得他绷不住! “难道是大哥哥?”霍廷又问。不得不说小霍廷拥有一个颇前卫的脑袋。不过他的问题让陈毓然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乱说什么呢?”陈毓然有些心虚地捏捏小孩子挺挺的鼻尖。他才不要告诉霍廷这个“热情的大姐姐/大哥哥”就是他的爸爸。虽然他是被半强迫的,但他是霍廷的朋友,和霍廷的爸爸莫名其妙发展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似乎非常奇怪。不过霍廷的下一句直接把陈毓然震木了。 小霍廷说:“真的是大哥哥?哼,哥哥你太过分了!既然你喜欢男的,为什么不先挑我爸爸?我爸爸比那些什么大哥哥强多了!”最后一句很是忿忿不平。 ——现在的五岁小男孩都这么凶残的吗? 陈毓然对着霍廷非常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脸,有点目瞪口呆。所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哦,哥哥,不要大惊小怪。爸爸的朋友乔治叔叔就只喜欢男人。他还说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岁,他会追求我。”霍廷摇头晃脑,“即使他年轻二十岁,我也不会接受。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好吧!霍行染深蓝色的眼珠代表着他的外国血统,霍廷是他的儿子,似乎思想开放一点也没什么。但是…… “你怎么会觉得你爸爸和我……”陈毓然困惑了,“你知道你爸爸喜欢男人?” “但爸爸也没说过他不喜欢啊!”霍廷很理所当然地说,“哥哥比那些什么谢阿姨、陈阿姨好多了!” “……”陈毓然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哥哥真的对我爸爸没有兴趣吗?”霍廷问,仿佛只要陈毓然说有兴趣,他会动手把霍行染打包送给他。 “我该起床了……”陈毓然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他游魂一般开始梳洗、换衣服,当做没看到小尾巴霍廷不死心地跟着他走来走去,试图继续游说他对霍行染产生兴趣。 “哥哥,我爸爸高大、英俊、有钱,还有洁癖,一般人无法接近,出轨可能性很低blablabla……你真的不认真考虑一下吗?”霍廷被陈毓然带回他的儿童房梳洗、换衣服,然后带到饭厅准备吃早餐,依然喋喋不休。 “霍廷,闭嘴。” “哈哈!” 陈毓然的声音和一个陌生的笑声同时响起。 “啊,早安,小叔公!沈叔叔!”霍廷扭过头低呼,礼貌地问好。 饭厅里走进两个人。一个是斯文腼腆的亚圣总经理助理沈北村,另一个人约莫三十五岁左右,容貌略现粗犷,身材高大。他用一种保护的姿势揽住沈北村的腰,笑看着霍廷。 陈毓然猜他就是他入亚圣以来一直无缘得见的亚圣总经理,京城霍家第二代年纪最轻的男人——霍正业。而霍廷,叫这个男人——小叔公? “小霍廷,你这是打算把你爸爸推销出去吗?”粗犷的男人戏谑道,然后正色朝陈毓然伸出手,“我听说过你,陈家的大少爷,在信息部实习那个。我是霍正业。” 果然。 陈毓然握住他的手说:“你好,霍总经理,我是陈毓然。”正经八百的声音,一点也没有面对霍廷时的懒散放松。霍正业气势逼人,可不是好说话的沈北村。他很快放开与霍正业交握的手,向沈北村点点头:“沈先生,早安。” “早安。”沈北村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察觉到陈毓然的不自在,他安抚道,“我和阿正只是过来找行染。你们随意,不用管我们。” “小叔公、沈叔叔,您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餐?”霍廷提出邀请,不过他补充的另一句让陈毓然瞬间窘了窘,“哥哥,可以吧?”他在征求陈毓然的意见,居然是无意识地把他放在霍正业和沈北村这对亲人之前。 霍正业的眼光一下子变得不同,不动声色打量清秀瘦弱的陈毓然。 “当然可以。”陈毓然微微瞪了霍廷一眼,客气道。 “所以,这个陈哥哥真的是你爸爸的新情人?”霍正业摸着下巴问。 “总经理,你误会了……” “暂时还不是,小叔公没看到我在努力吗?” 陈毓然和霍廷同时说。一说完,陈毓然马上瞪着霍廷,后者吐吐舌。 霍正业摆摆手:“不用否认。即使你有霍行染这个靠山,我还是只会看重你的工作成绩。达不到亚圣的要求,你让他直接养着你好了,放在家里不要出去丢人现眼。”大咧咧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 沈北村蹙眉,暗暗拉拉他的衣服,使着眼色让他客气点。霍行染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可不能让霍正业把人给吓跑了。 “放心,从小到大那小子看中的东西,哪一次失过手。”沈北村的心思很透明好懂。霍正业毫不忌讳吻吻情人的脸,安慰道。 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却让陈毓然的脸色慢慢涨红。他都否认了,这些姓霍的都是听不懂人话只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的吗?昨晚那个奇奇怪怪的霍行骏是这样,这个霍正业也是这样,霍行染和霍廷就不用提了! 霍廷从一开始的摸不着头脑到眼睛一亮。他偷瞄陈毓然的脸,见他满脸通红,于是捂住嘴神秘笑了。他就说爸爸和哥哥有些不对劲。那次陈毓然溺水,爸爸带着他浮出水面,两人的唇可是贴在一起的!当时霍廷因为害怕担心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听说昨晚也是爸爸带哥哥回家的,那么…… 霍廷在心里面默默为霍行染加油。他一点也不介意哥哥成为他的“妈妈”。 “在说什么?”霍行染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陈毓然背后响起。 陈毓然正为姓霍的感到无语,听到罪魁祸首的声音,没好气地转过脸想瞪他。 霍行染的手轻轻碰在陈毓然脸上:“脸怎么这么红?昨晚着凉了?”动作亲昵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于是在场除了陈毓然以外的人都悟了。 陈毓然木了。 ……这个世界玄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