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桩似是而非的自杀事件。 几个心怀鬼胎的嫌疑人。 然而,死亡游戏只是刚刚开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仅,沈亦 ┃ 配角:俞邵堂,黎元默,时飞 ┃ 其它: Chapter 1 金 繁华街段,老旧茶馆。只有老板的朋友才能踏进的地下一层。蜡黄色的灯光,摇曳,斑斓。大红袍的茶香,肆意,散乱。秦五爷抽着前清古董水烟枪,吐云吐雾的卧在明黄色的锦绣缎子铺垫的小软塌上,左手打着京曲儿的节奏。 一丝不苟的戏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请那个有名的老师傅一笔一划勾出的栏杆花纹,飞鸟虫鱼梅竹兰,西厢水浒落牡丹。 台上的旦角唱腔圆润,长相极好,身段也极好,一板一眼,步步都是艺术。 秦五爷吸了一口水烟:老金也快五十了吧? 旁边的贵妇婆娑着祖母绿的戒指,拿出一旁有一道裂痕的汉代铜镜,酒红色的唇配上苍白的脸上,长期注射肉毒素而有些僵硬的表情,她想展露给自己用一个微笑,但又觉得这个自己的今天冷艳的妆容不搭,于是冷着脸点了头算是回复。 秦五爷貌似也不指望得到回答,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道:别说,这虞姬唱的,风采不减当年。 一双雪白而又苍老的手抚摸着毫无皱纹的脸庞,汉代帝王陵里的物什儿总是把人照的有点寂寞。 戏台上的旦角用厚厚的妆容遮住了自己年过半百的事实,年轻的嗓音,有力的腰身,金老板难得上台,上台只唱刀马旦,但,除了虞姬。 金老板对虞姬有种过分的执着,这是他的老朋友都明白的,所以听他唱了百遍霸王别姬也不觉得厌烦,他总能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不同,阶段不同,在声音中传递不一样的感觉。这次的霸王别姬也很不同,金老板唱的时候有些过分的忧伤,但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戏。 虞姬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项羽上前相阻:哇呀呀……使不得,使不得,不可行此短见! 虞姬道:大王,汉兵他……杀进来了! 项羽回身:待孤看来。 虞姬趁势拔出项羽佩剑,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半圆,一声罢字断了生意。 鼓点和胡弦响了半晌突然顿住,项羽转身惊得坐在了地上。金老板僵硬的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睁的老大,凸出的仿佛要掉出来,脖子后面一摊鲜血正在慢慢铺展开来。 秦五爷放下了烟枪,贵妇放下了铜镜。 故事,才刚刚开始。 Chapter 2 仅 阿仅活动了一下不太灵活的小指,吹着口哨掂着自己老旧的手提袋子,闭上眼掌心对准太阳,感受了一下监狱以外的温暖然后顺势伸了个懒腰,把过轻的背包甩到肩后,一面欣喜一面迷茫,欣喜是终于不用再尼玛劳动改造了,大老爷们磨饰品珠子成何体统,迷茫是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对待他这样一个死缓翻案的囚犯。 背包里装着三年前十分流行的几件衣服,还有一个电话簿。 电话簿里是他三年前入狱时留下的唯一财富,300多页满满的关系网,首页写着妻子的名,亦或者,应该叫前妻——岚岚:130****1892。随便找了个电话亭给这个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打电话,结果回答他的不是妻子的温婉似水而是一句冷冰冰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阿仅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向自己原来的家走去。 当年结婚的时候自己一个大男子主义十足的人陪着她几乎逛遍了整个D城,就差钉子都亲力亲为了,也就是这份事事巨细的心意造成了他对这个居住地的执念,所以当他看到原来住的地方已经住了别人,当他看到屋子里的一家三口笑得如花灿烂,他除了沉默和发愣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但即使这样,即使这样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希望岚岚只是被那些该死的债务人逼得换了地方,只是因为一切都太匆忙才没通知自己,天知道,他是多想见她。 所幸换联系方式的只有妻子一个人,原来一起做项目做金融的那帮哥们儿还都在,听到他得以昭雪的提前释放吵着嚷着要给他洗尘,阿仅说这事儿不急,他想知道岚岚去了哪里。一部分人是真的不知道,一部分人知道了却支支吾吾不愿透露,最后还是一个关系不远也不近的哥们儿告诉了自己岚岚现在的地址。他不知道见面的结果是不是会更失望,却知道没有不见的道理。 从原来的黄金地段的顶层换到一个普通的小户型公寓,阿仅说不出的心疼,不知道岚岚有没有受苦,儿子有没有长大,长到不认识自己该怎么办。一阵忐忑之后还是果断的按了门铃。 “妈妈,门外有人。”儿子已经会说话了么,甜到心尖的声音,隔着门却依旧清晰嘹亮。 “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门开了。 开门的女人短碎的头发,半长的斜刘海,阳光下才看得见的酒红还略带淡淡的紫色,恰到好处的波浪尽显干练,阿仅舌头似打了结一般,“岚岚,你,你把头发剪了?” 岚岚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会拽着自己胳膊浅浅的微笑偶尔不经意间撒娇的小女生了,也不再是那个温柔的能把一切捂化的俏新娘了,原来软软的过肩黑发总是很好摸,现在的她严肃冷静却也决绝。 “你?提前出来了?”她甚至都不惊讶,语气平缓的让人心凉。 “恩,翻案了。原来陷害我的那个人前一段出了车祸,警方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到那本帐了。” “要进来坐坐么?” “不,还是不了。儿子,儿子还好么?” “挺好的,”女人换了个温柔的语气回头,“又林。”四岁的小男孩走起来也有模有样了,但是见到生人还是有点害羞,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儿子还不到一岁,还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猴子,现在长得圆润可爱,眉眼间像极了自己,儿子拉着岚岚的衣角怯生的叫自己叔叔。喉头一阵梗塞,极力控制才没让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才没让眼泪丢人的落下来。 尴尬地站了许久,儿子看看自己妈妈又看看对面帅气的叔叔,不知所措了起来。 阿仅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板寸,半晌蹦出来几个字:“那个,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你刚出来还没地方住吧,要不……” “不了不了,我去找以前的弟兄挤挤,我这样,被你现在那位看见不好。”说完就迅速转身逃离。 岚岚叹了口气,抱起儿子锁了门,轻轻拍着儿子的背问,“宝贝,你不是一直问爸爸什么样吗?” “恩呐~妈妈说爸爸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啊。” “快了,很快就见到了。” “妈妈,你怎么哭了。”肉肉的小手帮岚岚擦着眼泪。 “妈妈只是想爸爸了。” “妈妈不要哭了,我陪你一起想,两个人一起想爸爸就会加倍快快地回来的。” “恩。” 有些伤害造成了,就难以弥补了。所以无论儿子变成什么样,岚岚变成什么样,阿仅都会坦然接受。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是蒙冤入狱,也是错了。 Chapter 3 亦 “声音脆,虽然瓷器黝亮,但是上面的纹饰毫无神韵,也省了我用弱酸检验的事儿了。”暗纹的白色衬衫随意的搭配一条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运动裤,男人睡眼惺忪的单指敲着桌上刚从金色绸子里拿出来的一个青花双耳瓶,看着对面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男子面部表情极其搞笑,绷着整张脸装着不在意但是右嘴角却在不停地抽动。 “Evan,你确定……这可是我二十万外加一幅潘天寿的荷花换的。”男人欲哭无泪,眼神不停的暗示自己这瓶子来的真是不易,本来嘛,作为一个中型金融公司的股东,自己倒不是特别心疼那些钱,文物投资有风险只当是交学费了,他主要是担心Evan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啊。 不出中年男子所料,那个叫Evan的男人拿着青花瓷瓶掂量了几下,每掂一下男人的心就跟着揪一下,掂了半晌,Evan开口了,“本来嘛,仿品要是仿得好了,倒是有些升值价值,这可惜这个近代仿的次品工艺太差,你知道我的规矩啊。”Evan打了个哈欠,眼睛微眯着像是要睡着了似的。 “Evan啊,宋叔和你也是老交情了,真是老交情了。” “恩,好吧。”Evan笑得一脸诚恳,两只手指捏着双耳瓶的一个耳朵,突然松了手,宋老板扑上去抱着瓶子的心都有了,只可惜为了面子还是忍住了。二十万外加一幅潘天寿的近代仿明代官窑青花瓶子就这么碎成渣渣了。 “沈亦!你不是看交情的么?” “看交情就不收你这次的咨询费了,再说了,宋叔,你大早上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的时候,或者你下定决心来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规矩,真品您拿走好好珍藏,仿品我是一个也不会放出我家大门的,早就定好的规矩,我这人就这么点毛病,还请您多担待,好了,我去补个眠,大门回身直走,不送。”烦躁的抓了两下后脑的碎发,塌着肩膀一脸疲惫的向主卧走去。 宋老板无奈的耸耸肩,叫了秘书开车来接。心下一口气憋着但也没什么办法,这个沈亦年纪轻轻就被业界一位十分高端的古董鉴定大师收到门下。基本上大学以后都是在研究这些东西,30岁出山到现在,从来没有他看走眼的古董,也没有他分不出来的真假,估价保守合理,今年刚刚32岁就小有成就,不过他倒是有个极度让收藏者反感的规矩:凡是遇到仿品一律破坏,前几天他一个很好的朋友拿着号称战国诸侯墓里掘出来的青铜剑给他看,一看是现仿做旧的东西,二话不说竟然跑到附近炼钢厂给熔了,行事果决不给人留颜面也不看半分情面,不过经他估过价的藏品自然是品质保证,一般只要出手就会翻上3倍左右,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做着这么不让人待见的事儿却依旧还没有被那些被他砸过瓷器熔过铜器摔过玉器的藏家大手给做掉的主要原因。当然某些人还有点小私心,少年有才华,长得又不是丑得突破天际的货色,各位高端收藏爱好者怎么能放弃了择婿的良机,于是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托这些利益至上者的福,沈亦活的很好。 倒头便睡,毫无生活作息规律可言。 所以他错过了娱乐版财经版以及刑事版的头条消息,金老板的离奇死亡,也错过了今早热腾腾的新消息——本来被判定为自杀的金老板的尸体突然在停尸房着起来的有趣事件。32岁的沈亦是个不折不扣的推理小说狂人,不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离奇而又惊险刺激的未知故事中。 更没有想到,自己这次也勉强算得上一个主角。 Chapter 4 遇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阿仅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的监狱。 现实果然残忍,人情也日渐冷漠。不愿接受熟人施舍的阿仅,已经在外游荡待业很久了,过硬的学历丰富的工作经验也没能刷洗掉曾因金融诈骗罪加过失杀人入狱的污点,百口莫辩,冤屈也懒得去诉说了,反正人们是只看结局的,过程如何又有谁能在乎。零零散散的做着些兼职,而立之年的他沦落至此,寂寞而又迷茫,放佛自己的人生颠倒了似的,二十多岁的时候做着三十多岁的事情,三十多岁了受着二十多岁的迷茫。从小到大都太一帆风顺了,念书,上高等学府,专业的佼佼者,出来就是业界精英,法国七日,遇到了一生挚爱,结婚,生子,本应该一直单纯而又美好的生活下去,老天却突然和他开了个玩笑。 走到今天,阿仅突然想念监狱的生活了,枯燥却又危险,一面忍受着无聊的劳改,一面和监狱中那些高智商犯罪的货色们斗智斗勇,那时候,一天一天也是过,却总比现在毫无目的的一通瞎撞好得多。 阿仅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会有更多闲居无聊的时间胡思乱想,也许想着想着,就不想活了也说不定。 但是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却会为你开一扇窗。 距离金老板死后的一年,案子悬而未解,却在一年后的今天有了新的进展。 四月一号。 平常而又带着些许戏谑的日子,然而就是这一天,对D市的重案七组的组长俞卲堂,资深古玩估价师沈亦,待业在家的曾经的金融界精英阿仅,都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节点。 四月一号。愚人节。 距离金老板的尸身被烧毁整整一年,局长每每施压都被俞卲堂圆滑的化解,不能怪他不努力啊,主要是当时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是自杀,本来就快立案了尸体突然就着了,在场的几个嫌疑人本来就个个不好惹,当时放走了又不好在抓回来,难度系数太高,俞卲堂也是力不从心。没事儿就抽出点时间看看少得可怜的线索,一头雾水毫无线索。 俞卲堂。二十八岁的重案七组组长,手下小弟们总喜欢叫他卲哥,年轻有为破案有方,很早以前在部队做过试枪员,试枪员是什么?就是找个枪法极准的人试验新造的枪支,基本上如果试枪员打不准靶,就是枪不够好。所以他的能力可见一斑,后来考了司法,分到了重案组,几年摸爬滚打下来混得也算不错了。人不错又会说话,哄领导比哄媳妇儿更有一套。仪表堂堂至今单身,常常被队里的姑娘们觊觎,有时还会收到饥不择食小伙的告白,对此俞卲堂只能一笑置之。不是他没有遇到合适的姑娘,也不是自己性向有问题,只是这工作风里来雨里去,没时间哄媳妇儿还有可能给爱人带来危险,所以一直游戏人生偶尔找个和他一样游戏人生的人来一场天亮说再见的一夜情,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安定下来。 昨夜玩的太疯狂,本着对人民负责的心态,俞警官请了一整天的带薪假,从酒店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昨夜进出夜店的装束,随意解开的两个扣子,漂亮的肤色和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宿醉的感觉还未散去,太阳穴似有似无的在跳动,阳光肆意绚烂,不太强烈却晃得他有些眼晕,眼前一黑一白让他不得不找个支点靠着休息一会。 人生轨迹就在你停下等待的转瞬转向偏移,那时候,俞卲堂的世界是静止的,黎元默的世界却在运动。所以当俞卲堂平复呼吸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穿着5cm高跟鞋的美腿从面前飘过,粉紫色的雪纺短裙,袖口镂空可爱又有点淑女,不施脂粉的漂亮脸蛋儿,瞬间定格就是风景画,动起来就……略显诡异。怎么说呢,一个全身妆容都淑女的美人儿,左手抓着一束褐色的假发霸气侧漏的走过,任谁也会哭笑不得。 于是俞卲堂真就笑出声来了。 黎元默侧目,见到一个野性十足的男子依靠在一辆路虎V8旁边,浑身散发着我要泡妞的荷尔蒙。于是径直走到男人对面,单手撑着车窗,小黎笑得戏谑而又讽刺,脱口就是一句:“怎么?帅哥,想泡我?” 未来的魅力有一部分归结于它的不可预知性,就比如三天前俞警官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么恋爱了,每天上班如沐春风,走路就跟脚下有祥云似的,这倒不是因为他和C—Cup美女谈恋爱了,主要是最憋屈的案件终于有了进展。也许是由于性格原因,也许是由于开始接近彼此的目的不纯,不同于一般情侣的热恋,两人一开始就进入和谐共处模式,见面不多也不天天腻歪,黎元默是D市知名杂志记者,每天也是深入虎穴调查些不为人知的隐情。两人遇见的时候,她正在调查一个毒品交易,恰巧其中有一个人是以前金老板的助手,由于自己从来怕条子加上金老板死的时候自己在外地就索性没回来,毒品交易案件已破基本上没有爆点价值,各大报纸杂志早就把新闻抢的差不多了,连贩毒老大的情史都给挖了出来,黎元默觉得这个切入点不错就转入了对一年前的悬案调查。经过十二万分的努力,那个助理终于告诉黎元默一个关键性的事件,金老板死前一天曾经去见过一个叫沈亦的人,后来回来就性格大变。先别管这个沈亦到底是不是凶手,怎么也算个关键性人物,黎元默努力了大半个星期也就只查出来这是个怪癖颇多的古文物鉴定家,个人信息什么的就毫无线索可言了。 俞警官一面送花送项链给小美女,一面自己也在暗暗的查找这个叫沈亦的人,结果令其惊讶的是,警局里他的信息虽然还算完备,但是住址一栏的两处房产全部都是五年内没有人居住的,所以要想找到他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等下一次大型的文物拍卖会,二是找出业界人士打听一下,前者理论可行但是时间上要拖很久,多年从警的经验告诉俞卲堂,线索已经有了一秒都不能干坐着,对于这种犯罪一分一秒都可能会影响最后的大局,所以只能采取后者。但是自己一个两袖清风的普通警察认识的罪犯毒枭倒是一把抓,搞文物的文化人倒真是没有。一番苦恼之后,俞卲堂灵光一现,貌似有个人还欠他一个不是人情的人情。 Chapter 5 擒 本来俞卲堂是不涉及金融犯罪的,不过过失杀人到栽赃嫁祸的翻案他倒是做过一个,因而和阿仅还算有些交情,听说这人以前人脉极广,说不定有门。 找沈亦不容易,但是找到无业游民阿仅倒是不难。阿仅是个爽快人,立即答应转头就着手办理了,三天之后沈亦的详细居住地就被曝了出来,但也就是在一天前,D市的某知名杂志却多了一整个版面在描写这个案件的新进展,所以阿仅接到的住址条上还付了一句话,沈亦已经听到风声,已经买好了今天下午到法国的机票让阿仅如果找人的话尽快。 四月二十三日早上十点阿仅收到的消息,连俞警官都没有通知就一个人打了个车狂奔至远郊,付了钱以后竟然还爬了小半个山坡才找到一处洋房,阿仅一面唾弃资本主义的腐败,一面满身戾气的上前。 所以就有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就在沈亦愉快地拿着自己的小包哼着小曲儿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站在自己门口正在找门铃,他好心的告诉男人门铃在他的左脚边,结果男人不识好歹上来就给了自己一拳然后右肩一阵疼痛,等沈亦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放倒在地,男人一手反掰着自己右手,一手掏出手机开始给俞警官打电话。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靠着自己一点小本事慢慢开始自负的沈亦,天天拽的二五八万的定点无伤大雅的小规矩,每天找点有钱人的小不痛快,这回轮到自己不痛快了。 趴在地上又不想求人放手又拼不过力气挣脱,等到俞警官来的时候,就看见阿仅坐在男人背上一脸愤怒,躺在地上的男人——睡着了。 “真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的时间了。”俞卲堂赔笑。 “我对警方毫无意见,但是我对这个人……”沈亦抱臂用下巴指了指阿仅“这个编制外的人!很,有,意,见!” “你要是不心虚你跑什么。”翘着二郎腿,阿仅把沈亦家当自己家一样。 “陆仅,你少说一句。” “证据我都拿出来了,你还想我怎么样?要我再说一遍么,他那天找我的时候我在法国,证人证物都有,还不够么?” “不够。”阿仅自己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此刻正喝得惬意。俞警官扶额擦汗,这个看来不是警察能管辖的范围了。 “那你想怎么样!” “案子结之前你都有嫌疑。”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亦暴走,跟这个人说话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言谈之间和刚才强硬出击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人。 “俞警官。”阿仅突然叫道,俞卲堂一阵惊悚,差点就喊“到”了,“这案子我也出一份力吧,反正闲得都要长草。” “啊?” “我个人认为这个货,”阿仅拿咖啡杯指了指沈亦,“很有嫌疑。”还没等沈亦张嘴,阿仅又继续道,“所以为了案件早日侦破,我决定对其进行贴身监视。” “啊?”俞警官有点跟不上阿仅的逻辑和节奏了。 “喂,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我不答应!”沈亦拍案而起。 “阿仅,”阿仅慢悠悠的晃着被子里的咖啡,“沈先生,你也希望早点破案洗脱冤屈吧,请你配合警方工作。” 俞警官汗颜:我才是警方吧。 “……”沈亦狠狠地瞪了阿仅一眼,随即冷静下来,“随便你吧,我现在要赶飞机,你愿意来跟上,不愿意来请自便。”拿了行李向门外走去,末了回头说一句,“悠着点你手里的杯子,明代出口青花,曾经和无数死去的英国老女人唇齿相‘依’。” 阿仅一口咖啡喷出来,内心一阵恶心。 俞警官拿了新车钥匙跟上,拍拍阿仅肩膀丢下一句,“我先走一步,你自求多福。”就追上沈亦自告奋勇送他去机场了。 咔的一声,门锁了。 阿仅一脸平静但是颤抖的茶杯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内心问候了沈亦祖宗,然后狠狠抬手轻轻放下该死的英国老女人杯具,一拳打在玉质的八仙桌上:爷就不信你心里没鬼!爷还就真跟你耗定了! 不经意间抬头,愣神之后桀桀地笑了出来。 沈亦很领情的没有自驾选择乘坐人民警察的私家车赶往机场。虽然刚见到路虎V8出现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什么时候人民警察待遇这么好了? “俞警官,生活有滋有味啊。”沈亦微笑。 “啊,这个啊?是借我哥的了,为了公务嘛。”俞卲堂摸摸鼻子解释道。 “为了泡妞吧。”沈亦耸肩,就那么一说,然后就听见俞警官被自己呛到的声音,恩,看来是不小心猜对了。 俞卲堂心里叫苦,在大美人面前装富二代套线索他是多不容易。 荒唐的,闹剧一般的相遇。很久以后沈亦挑着眉问阿仅,“你当时怎么知道我撒谎了。” “我若说我不知道你撒谎了你信么。”阿仅笑得莫测。 “不信。” “那就不信吧。” “不然你怎么就死皮赖脸的不走了?” “我说你们家的咖啡好喝你信吗?” “还有好杯具。”沈亦笑得要多贱有多贱。果然,对面男人的拳头又抡过来了。 Chapter 6 转 命运之轮齿与齿之间胶着咬合,环环相扣,看似风平浪静,只不过是在等待触动机关的那一霎那。 阿仅利用了沈亦离开中国的一个星期时间分析了整个案情的脉络,去年三月二十八号,D市最有名的会员制茶楼金老板在唱霸王别姬的时候突然死亡,死亡原因就是颈动脉大出血,凶器是金老板手里那把演出道具,说是道具也并不是很恰当,因为这把佩剑是货真价实的家伙,但是很明显伤处刀口很深,金老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是会员制,又是人烟稀少的下午茶时间,再加上茶楼地下一层的戏台只有金老板的老朋友或者熟客才能入内,所以当时在场的除了吹拉弹唱的师傅,唱霸王的李某,就只有秦五爷和易水泠二人,二人在金老板暴毙的时候距离戏台起码有二十米,杀人的可能性不大,李某当时正好转身,师傅们的角度偏,所以谁也没看真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时警方根据现场的多处迹象判断金老板是自杀。然后同年四月一日,停尸间里金老板的尸体着了起来。此案两个很大的疑点,一,如果他是自杀,为什么?一个物质生活富足感情生活简单的五十岁男子,没病没灾一帆风顺为什么要自杀。二,为什么尸体会被焚烧。 关于第一点,需要找到对的人才能得到答案,沈亦虽然那天不在中国,但并不能排除他知道内幕的可能,找不到人难道不会打电话么?所以这个问题暂且不用担心,等他回来,严刑逼供即可。第二点,目前他能想到的可能是真凶为了掩盖什么,而不得不冒险烧掉他的尸体。不过这只是猜测之一,真的原因还要等新的线索出来才行。 他把沈亦暂且标记为关键人物一号,那么二号三号,很自然的就是当时闹得很厉害动用各种关系完全不配合警方的秦五爷和易水泠。秦五爷好找,靠着出口贸易获得第一桶金,而后眼光独到地杀入投资领域,分利息吃分红,最近迷上了古董,所以基本沈亦跑不了他也跑不了,易水泠就难找一些,貌似是某个高官的前妻,离婚以后闲居无聊,一直经营地下色情场所,阿仅通过三层关系才打听到她的老巢在哪里,于是准备今晚就夜探醉月楼,会会这个易老板。 忘记交代了,阿仅现在的住址安定明确,沈亦的深山老宅,阿仅住的那叫一个逍遥自在而且完全摆脱了房租压力,每天哼着小曲儿自己做饭自己采购,偶尔还会有打扫的保姆前来,虽然保姆刚见自己惊悚地差点坐到地上,不过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优秀员工,秉持不问不好奇的原则默默地打扫完立刻就走。 不得不说阿仅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一天就破解了房门密码找到了车库钥匙。洗了个通透的澡,换上沈亦衣柜里还未穿过的明骚类军旅装备,随手抓了一个金边的复古墨镜,开着沈亦的白色路虎极光一路狂飙在凌晨零点的D市公路上,二十分钟以后泊车进店。 醉月楼还真是个楼,白天供应点免费茶水,让附近匆忙的人歇歇脚,偶尔还有小学生来这里做个作业,八角小楼每个翘檐端头还挂着精致的铃铛,从外面看真有点什么岳阳楼啊之类楼的感觉,不过也就骗骗阿仅这些看热闹的人了,内行一看便知其做工拙劣,和古人比起来差远了。 几乎把耳膜震爆的强劲DJ乐混杂着喧嚣的嘶吼尖叫,越过肢体横流的酒吧,形形色色的男女,没玩没了的搭讪,阿仅径直上了二楼,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这么吵,真他妈对不起醉月楼这仨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是何必呢。 上了二楼,阿仅差点没吐出来,二楼是个魔窟一般的存在,群P的,乱交的,还有人体盛的,浓烈的化妆品以及香水味道混杂,腐烂的心灵。阿仅快步走过,憋着气上了三楼。 醉月楼的隔音效果做的异常好,进门出门,转瞬间就是另一片天地。 三楼异常的静谧,偶尔有歌手浅唱不知名的外文歌,背景音是慵懒的爵士乐,淡蓝色的灯光渲染着在平凡不过的吧台,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各自的角落里低声谈天,吧台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眼神若隔世,迷离间带着点忧伤。纯黑色的西裤,深紫色的衬衫,右肩别着一束白狐毛,白皙的手里举着一杯蓝色的鸡尾酒,只看不喝。阿仅接到的线报是上三楼找一个独自坐着的男人,能不能见到泠姐就靠他自己了。 这个故作神秘的线报虽然扯淡,他却不得不照做,毕竟没有付钱,能得到这个程度的线报已经不错了。 阿仅挑了离男人隔着一个吧台椅的位置坐下,随便叫了一杯东西却不敢喝,一面敲打着桌子,一面思考怎么开场。长相过于秀气的男人侧首看他,最后干脆拿左手撑着头看阿仅,阿仅忽略余光所看到的一切,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男人玩味的笑着,最后向右平移了一个位置,坐在阿仅旁边,开口便是:“一个人?”。 “恩。”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多说话,多说多错。 “你学过音乐?”。 “诶?”一头雾水。 “我猜错了么,”男人装着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你刚才敲得不是么?” 阿仅一阵汗颜,以前是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小提琴,不过怎么就无意识的敲起来,于是咳嗽了两声,“算是吧。”。 “你学没学过我倒真是猜得不真切,”男人说着手就向阿仅胸口摸过来,撩拨之意赤裸裸,“但我知道你不该来这。”。 阿仅勾了勾嘴角按住在自己胸前游移的手:啧,跟女人一样软。“你怎么知道我不该来。” 男人猛地上前,距离阿仅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因为你不喜欢男人。” 阿仅内心叫嚣:我靠,坑爹的线报怎么没告诉我这里有GayBar,不过还是轻装镇定,顺着男人柔弱无骨的手向上摸,到肩停下,“你又怎知我不爱男人。”。 “是不是,我一看便知。”男人贴着阿仅的耳朵,呼了一口热气。 这回阿仅可绷不住了,一把推开男人,扶额苦笑,“算了算了,我是来找泠姐的。” “泠姐?”。 “你找她做什么?”。 “他一个朋友的朋友,有句话让我带给她。”。 “能问问这个朋友的朋友是谁么?”。 “沈亦。”这俩个字刚出口,阿仅就看到对面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被掩饰过去。 “若是以前,泠姐可能还在,不过这几日他来的不多了,你告诉沈亦,想找泠姐还是去她家吧,不过记得提前预约,泠姐这一段加了十多个万分凶残的保镖,可不要被打残了哟~”男人笑得邪魅,刚想开口便被从后面走来的一个墨镜全黑男拍了拍肩膀,阿仅听到那个人管男人叫老板,不过具体交代的什么就完全听不清了。 男人脸上微微一变,放下杯子就匆匆离去了。再看那个杯子竟然碎了,蓝色液体撒了一桌子,莫非有人砸场么?。 确实有人砸场,不过是抢了黎老板的男人而已。 黎元默换了女装,一路小跑愤怒地踹开自己名下一家情侣酒店的大门,俞警官此时正和一位赤裸的美女在的KINGSIZE圆床上调笑,抬头看见来人俞警官瞬间立正站好,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默默,不是……你看到的……不是……”。 “你不是真心?”黎元默斜倚在门框上,嘲笑意味十足。 “不是,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对我的爱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不是……”。 “不是?”。 “是。”。 “是?”。 “默默,冷静,你先回去我改天一定原原本本的跟你解释。”俞警官上前企图安抚。 “我回去?你们继续?”黎元默明显对这个处理方式不满意。 “我这也是工作。”俞卲堂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工作?你不是总经理么?总经理还要负责陪睡?”。 “咳。”俞警官现在完全体会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苦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黎元默的愤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其临界点的表达方式就是冷笑,冷笑之后,俞警官感到尾骨有一股寒气直窜上后颈,直觉告诉自己危险将至,下意识要抱头,但一瞬间还是被什么东西甩脸了。火辣辣的疼痛之后,便听见一声,“俞卲堂,本来还想让你过几天清闲日子的,这是你逼我的。” 等反应过来,他的C-CUP大美人已经离去了。 俞警官弯腰捡起刚才带给自己伤痛的凶器,回头问床上那个,“这是什么。” 下身耸耸肩,“隐形胸垫。”。 数以千万计的草泥马呼啸而过,俞警官的世界末日真的来临了。 被警告了!被捉奸在床的女友警告了!被其实是男人的女友警告了!!。 Chapter 7 泠 他妈的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惨的人了。俞卲堂内心叫嚣了100遍左右。然后打了9个10环1个脱靶。 脱靶。听到电脑报这个数据的时候,俞警官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裂破碎了。 每星期来练练手,1年都没打过9.8环以下了。甩开护目镜,然后把靶子想象成黎元默,连开了10枪,然后全部命中靶心。如此愤怒已经是人类难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了。自从被黎某人警告以后,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确保自己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然而第二天上班以后,他知道自己的防御方案完全错了。每天中午,定时定点,黎元默会以每日一套新鲜可爱洋装出现,然后贤良淑德地送上盒饭,而且还给同事送了水果,水果你们懂么!就是那种会让手下所有的男人都叫他嫂子女人都叫他默默姐的东西,天知道听到那个“姐”字他都快吐出来了。关于午饭,如果他不吃的话就会被男人分抢女人骂负心人啊,可是吃的时候他又是怀抱着怎样一种视死如归的情绪啊。好在饭里没毒,可是有泻药啊,泻药啊!泻药是什么,没拉过脱水的人都不能理解俞警官的悲哀啊!下完泻药还送泻立停啊!又被同事看见夸她了啊!有苦不能言是什么,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求饶么?绝不能。不是自己高风亮节,主要是他知道求饶以后尊严被踩在脚下对方肆意大笑以后明天还会收到一日份的“爱心”午餐的。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沈亦呐喊。 说他矫情?不不不,这绝对不是矫情。如果你从美好的弗兰西刚回来,一开门就发现自己家东西都在但是多了一种气味——陌生人的气味,如果你想要洗个热水澡却发现浴室里面很多东西变成了双人份,如果你洗完澡想去睡个回笼觉却发现有个裸着的一辈子都不想见第二面的男人躺在你的床上,而且他奶奶的被子只勉强遮住了重要部位,你不会抓狂吗? 最重要的是,这个始作俑者,完全赶不走了。 什么招数都试过了,但是禁不住他完全不理睬你。 不过这个同居人还是有一定好处的,沈亦是一个常常忘记自己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的人,而恰巧阿仅擅长找东西,而且省时省力全靠逻辑推理,就比如昨天自己要给一个很重要客户的报告找不到了,阿仅只问了三个问题就轻松帮他找了出来,当然,如果他没有跟他要30万咨询费的话就更完美了。 30万,对于有些人不过是眨眼一瞬的零头,对于沈亦不过是要权衡利弊的思考结果(当然如果阿仅没有捏着他的报告淫荡着说,“不给钱就撕掉哟~”的话他心里会更舒服一点),对于阿仅,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在沈亦还没回来之前,自己偶尔在D市自已还念高中时候的一条路上转,转着转着就到了以前常来的D市很有名的一家琴行,一架很漂亮很古朴的小提琴摆在橱窗里最显眼的位置,29.8万元,这架琴原来的主人是自己。29.8万元,高于自己买这把琴的价格,低于它本身的价值,琴身上落满了灰尘,看样子放了许久也没有人愿意花这样的价钱来买一把小提琴。阿仅不禁有些悲伤,隔着橱窗的玻璃,他仿佛看见那些过去的影像倒映在上面,看见巴黎街头奇怪而又落魄的中年男子,看见那些来资产清查的人在自己家里每一件东西上面打着的封条,渐渐的,听觉铺展开来,他听见自己站在拉雪兹神父公墓里拉琴的声音,儿子哭着要他抱的声音,岚岚求警察的声音,听见世界崩塌的声音。 然而今天,这把琴终于又回到自己手里了。虽然光阴不再,经年荏苒,但能再触到琴身的温度,失而复得后是一种寂寞到淡然的平静。 然而平静是短暂的,在自己刚把琴安置好出来准备出去买食材的时候,沈亦收到了易水泠的邀请,接电话的时候那家伙白了自己一眼,然后嘴角晕开一抹坏笑,“泠姐,我要带个人去……没谁,最近新找了一个……恩,比较黏我。” 梁子,还在不断地结着。 易水泠家也在远郊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地儿虽然偏,房子里的装潢却正得要命。阿仅换了一件极度骚包的红衬衫被世上最恶心的生物搂着,由两个保镖带领越过一个顶大的室外游泳池才进了洋房,见到了传说中的易水泠。 那女人四十岁左右,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满脸倦容看来是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不过身材确实好的没话说,墨绿色的旗袍穿得古香古色,旗袍上的手工绣珍珠白丝线的梅花也很是讲究,才见了5分钟,阿仅就深刻体会到这是一个多么谨慎而又神经质的女人。刚见的时候,易水泠正拿着一把铜镜给自己上了一个正红色的口红,企图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点,不过明显其结果她自己都不甚满意。 看见沈亦到来,她便扯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站起来抱了抱沈亦,表示欢迎。 “泠姐你找我有事么?”沈亦倒是看门见山。 “不是Evan你找我吗?”易水泠狐疑地问道,顿时满脸戒备。 “哦,那是我去法国之前的事儿了,这么久了都快忘了。”沈亦一把搂过阿仅,一面赔笑一面狠狠地掐着男人后腰。 天知道阿仅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把沈亦的牙全部敲掉的冲动。 易水泠如释负重的呼出一口气,“你看,我现在年纪大了也忘事儿多了,元默早就跟我说了,这不,又拖到现在。” “没事儿,没事儿,泠姐你是大忙人嘛。”沈亦赔笑,顺带着找了位置拉着阿仅坐下。 “诶,你瞧我,怎么就忘记要你介绍了,这……是?” “我男朋友,陆仅。” 男朋友?阿仅把这三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到胃里消化了两秒,品味之间有种被带入怪圈的错觉,而且看易水泠见怪不怪的表情,沈亦应该是惯犯了。 事物本身存在但是你不注意就往往觉得世界上是没有或者存在极少数这样的事物,就比如这两天,一旦陷入Gay的怪圈,阿仅觉得周围都没有异性恋了,深入浅出的思考哲学道理的时候,阿仅突然反应过来:那些日子里裸睡开门洗澡的自己,真的……不要紧么? Chapter 8 耳 很无聊,真的很无聊。饿且很无聊的过了1个小时。 1个小时,听一个弯男和一个老女人谈了谈人生和古董,无关紧要人的人生阿仅从来漠不关心,古董什么的更是听天书一般的充斥着各种专业术语。 1个小时,弯男和老女人不饿么? 期间弯男若有似无地瞟了自己大概7眼,老女人摸了自己那个镂空包金珍珠耳环15下,无聊的话题依旧无聊,猜不透的还是猜不透。 话题终于终止了,主要是易水泠的手机响了,惨白而修长的五指,再简单不过的手机铃声,一条短信过后易水泠脸色惨白敷衍地聊了两句就送客了,阿仅一面奇怪一面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跟在沈亦后面,希望走得慢一点,好试着看看能不能看见短信的内容。 意料之中的没有。易水泠太过谨慎,即便双手颤抖也把手机捂得严严实实,不过她明显不是在防与自己毫无交集的阿仅,她不想让看到短信内容的那个人,明显是沈亦。 沈亦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了然地道别,扯着阿仅离去。 好奇心,就像猫爪,就要抓破阿仅的心脏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涉及的人,都太神秘了,亦或者不是神秘,而是,这些人都来自一个自己并未认知通透的世界而已。那沈亦呢?阿仅突然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沈亦在这个案子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亦或者,沈亦在不在这个案子中有所牵扯,这都是问题,不过明显都没有答案。 对于阿仅来说,没有可供推理的线索,是最痛苦的事情。 释放压力的方法有很多,也因人而异。对于没什么可以奢侈的资本,没多少可以放肆的闲情的阿仅来说,泡在浴缸里思考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好在沈亦家的按摩浴缸足够宽敞,足够舒适,稀薄的白色泡沫上是线条感极强的手臂,修长的手指,以及右手小指上一条细长浅淡的疤痕,刚进监狱的时候,总是要吃些张扬气盛的苦头,小指当时被砸断以后虽然及时治疗但现在还是不太能使得上力气,也就是那时起,阿仅开始忘掉自己光鲜的过去,忘掉被冤的不忿,忘掉也许自己不能再拉琴,不能再见妻儿,慢慢地沉淀下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计划监狱生存法则,一步一步地在另一个世界里安稳下来。 任何监狱里都大致有两种人,一种人和你可以做朋友,一种人不可以,做朋友的不论有期无期阿仅都相处的极度融洽,这些在监狱里完全不能得以自由的人,却在追查秦五爷和易水泠身份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至于另一种,阿仅不与之为敌,只是让他们害怕自己而已。那个时候,监狱私底下总是把他传得很神很不好惹,甚至原来监狱里几大势力的头目也从不招惹他,原因嘛,只有阿仅自己知道。 那时候,阿仅在监狱里有很多或亲或疏的伙伴,但是,你看到的永远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他不爱说话,也懒得说话了,多数时候,脑子里是空白。 甩掉沾在头发上的水珠,阿仅渐渐全身放松,开始思考,这回他换了种方式,不再想悬案怎么样,而是再想下一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从易水泠口中套点有用的信息,很快,计生心头。 正在他计生心头无比兴奋准备实施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沈亦。刚洗完澡的沈亦。满脸阴暗看不到表情的沈亦。 阿仅下意识的在胸前比了个叉“喂,我锁了门的。” 对方语气不善:“我有钥匙。” “艹,你不是洗完澡了么。”就是看到他洗完自己才敢洗,和Gay同居的日子真是如履薄冰。 “心烦,来泡个脚。” “……” 每个人释放压力的方式不一样,沈亦也算另类中的另类,他喜欢泡脚。 阿仅不愿意出来,因为他还没有泡爽呢,万一继续下去又有妙招怎么办。沈亦也不妥协,他已经烦到极点了,必须放松一下。 于是,情景壮观了。 “沈亦你TM把水温别调那么高!” “不烫不舒服。”沈亦鄙视他。 然后一阵唇枪舌战以后,水温略微降低,阿仅的皮肤也适应了高温,一瞬间皮肤通红,不过确实解乏,浴缸一头的阿仅躺着苦笑:“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怪人。” “泡脚就是怪人么?”坐在浴缸另一头侧边的沈亦的眉头展开了一些,心情也渐渐的好了一些。 “泡脚不是怪人,拿浴缸泡就是怪人。” “师父家的盆都是文物我不敢用。” “诶?这不是你家。”阿仅惊得坐了起来。 “不是,我家在市中心。” “不是?你住这儿你师父住哪?” 沈亦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两年前,老爷子向我坦承了他以前做过的一件很不地道的事情,估计自己也觉得见到我尴尬,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到底我这毛病还是他惯得,以前他总是说头凉脚热头凉脚热的,养生之道灌输了我一大堆,临了,连个去处也没留下。” 阿仅看了对面的男人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最后只能继续躺下,任水汽氤氲,毛孔舒缓,时间流淌,思绪萦绕。 Chapter 9 梦 易水泠吃了两片安眠药,躺在床上手指反复的摩挲着耳垂,还是睡不着。卸了妆的脸色更加暗沉,嘴唇煞白煞白,一有声响就全神戒备,门口尽职尽责一夜真的不睡的两个保镖也被她搞得有点不耐烦了,一个跟另一个打了声招呼,说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抽根烟,没办法,新主顾太有钱也太麻烦,半点烟味儿都闻不了。 辗转反侧之后,也许是药力开始慢慢见效了,一阵困意袭来。 似梦非梦的场景,似梦因为自己明明睡着了,非梦是感官太过真实,或者,现实才是梦境,梦境才是现实? 为什么自己站在院子里的游泳池边?月光暗淡,但是水却发出莹莹的光芒。 水面微漾池底清晰可见,渐渐地池底更亮了,然后有什么影子在池底走过,全身发抖的走过去看,却看见池底有一群人走过,那群人低着头,穿着形形色色的衣服,有的走得缓慢有的走得匆忙,突然,所有的人好像知道她走近似的,全部停了下来,时间静止在那群人或疑惑或愤怒或悲伤地抬头看她的那一瞬,那些脸,那些脸,都是一样的!都是那张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脸,折磨了她小半辈子的脸,一泳池的人就那么看着她,突然她就崩溃了,不停地尖叫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她希望自己快点醒来,但是……这好像不是个梦。 如果是梦,怎么会这么清晰地感到痛感,周边的事物怎么这么真实。而且为什么,就是醒不了。头皮发麻,全身都痛了起来,易水泠突然笑了,如果勉强地扯动嘴唇也算笑的话,她突然明白了,完全明白了,这真的不是梦。 俞卲堂狠命地咬着咖啡勺,对面的阿仅敲敲桌面以示自己还存在,俞警官你快些回魂。 “恩,我在听,你继续。”俞警官答得草草而又敷衍。 “我还没开始讲呢。” “诶?你不是说你去见了易水泠么?”俞警官惊悚万分莫非真的被折磨的神经衰弱幻听了么? “看来你也不全是在走神。” “完全没有好吧。”俞卲堂白了阿仅一眼,示意他继续。然后就是简单而又明晰的陈述事实,以及说出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听完之后俞警官骂了句你这招太损了,随后欣然接受。 于是又是午夜十分,不过这回换了个路虎V8——原因是沈亦没收了阿仅身上的车钥匙,而且实在这个计划不宜牵扯到很有可能会破坏计划的沈亦,所以二人就穿着再休闲不过的衣服,隐匿在鱼龙混杂的醉月楼一楼,一样的搭讪,一样的吵闹,另一批男男女女而已。 阿仅压低声音,让俞警官准备好设备,准备见机行事,如果可以拍一点二楼猥琐至极的场景,见好就收离开就直奔易水泠的家威胁之,如果被发现就亮警察身份以扫黄名义直接硬着来闹到易水泠那里走一步算一步,最差就是碰见不要命的,就只能各凭本事能撂倒几个就几个杀出条血路来出去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俞警官摸了摸怀里的当年还和女性默默好的时候顺他的针孔摄像机以及腰间的配枪,心里踏实了许多。阿仅活动了一下手指,也是全身戒备准备开打的样子。 大义凛然地打开了二楼的门,然后,完全傻掉了。 二楼,变成了三楼。 一样的蓝色暧昧灯光,一样慵懒的环境,一样嗓音低沉的歌手,甚至还是那首不知名的爵士乐。阿仅愣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二楼变成了三楼,那三楼是什么?二楼又去了哪里?心里骂了句娘,准备拉俞卲堂上三楼看个究竟,却发现身边的男人全身僵硬的目视前方仿佛被贴了什么定身符咒,顺着俞卲堂目光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一样的吧台,一样的右肩白色狐毛,不过换了一件丝质的酒红色衬衫,解了胸前三个扣子,头发全部后梳,露出端正而又立体的五官,刻意把原本白皙的脸妆成了微微的古铜色,上挑粉钻蓝色眼线将原本时而明亮时而迷离的大眼修饰的极致魅惑,左手端着一杯血红色的液体,牛饮见底之后,轻舔右嘴角流出的一滴,看到这一幕,阿仅喉头一阵干燥,眼前的男人一面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面又让你觉得欲罢不能想要一探虎穴龙窟。所以就有胆大的男人,仗着自己各方面条件全优,坐在那男人身边开始搭讪。一开始只是细语调情,后来看男人不迎合也不拒绝就要上手了,阿仅这才想起来对俞警官解释,“哦,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三楼老板……” 结果一扭头俞警官哪里还在身边,再一扭头俞卲堂已经健步如飞地冲到对面吧台一拳把“全优男”打飞了出去,真的是打飞了,阿仅不知道俞卲堂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是看男人在两米以外爬起来嘴里还吐着血和一颗牙以后,就知道多大力气不重要,现在计划完全被打乱了,于是阿仅找了个隔断隐藏了自己,环视四周,大概有四个彪形大汉已经准备起来保护老板了。 “全优男”捂着嘴巴骂骂咧咧地各种爆粗口,其实啰嗦了半天总结起来就是你TM是谁啊? 然后俞卲堂一身完全泯然众人矣死弱气的格子衬衫,顺手霸气侧漏地搂过三楼的老板,字正腔圆声音洪亮地吼了一句,“我他妈是谁,我他妈是他男人。” 冲动是魔鬼,这是俞卲堂事后自己清醒过来后悔万分总结的句子。 俞警官也是GAY?!阿仅瞬间觉得世界猛地倾斜了一下,脚下一软,环视四周,彪形大汉和自己相比也好不了哪去。 随后阿仅端正心态,计划搞糟也只能再谋新计,而今能做的就只有两手环抱,倚着身边拐角的墙壁,戏谑地看着俞卲堂:傻缺人民警察,看你怎么收场。 黎元默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挣开了身边的男人,心里好气又好笑,走过去让被无缘无故打得男人消消气,男人不忿地还要闹,黎元默只能冷哼一声淡淡地说,“这么大的醉月楼开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要么现在我给你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你拿了钱滚,以后门常开您来不来看您心情,要不就继续这么耗着,结局我不说您也能猜到,不管是那种都没有现在这么处理划算,好好想想看着办吧。” 男人心里权衡了半晌,最后还是拿了钱由一位彪形大汉送了出去,黎元默回身看已经平复心情,正看着自己右手发呆的俞警官,一阵好笑地走过去,故意地黏在俞警官右臂上一脸的风情万种,“怎么?吃醋了?” 俞警官结舌,大脑死机中。 阿仅耸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么看来俞警官好歹也是醉月楼三楼老板的男人,好歹也是自己人,这样一来也许事情会变容易也说不定。正消化着这场大乌龙余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当年来向老板打小报告的墨镜全黑男,此时正鬼鬼祟祟的往三楼的入口走去。 自然而然的,阿仅跟上。 一面调戏满脸涨红的俞警官,一面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邪笑,黎老板收起笑意:一切,开始按照他安排好的方向发展了。 Chapter 10 三(上) 然而黎元默没想到的是,有些人看似是你手中的棋子,却不知不觉做了你对面的对手,看似被你捏在手中随意摆布,其实却已经开始翻盘给你致命的一击。 他没想到的是,阿仅实在不是专业的跟踪人员,5分钟后在一片漆黑的三楼,他,跟丢了。 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后面的电筒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看见地面落着薄薄的灰尘,宽阔而无一物的三楼,死一般的寂静。阿仅摸黑行进好不容易找到了壁灯按钮,空无一物的三楼窗户还开着,夜风灌进来,疑惑渐散。 俞卲堂退到不能再退以后,黎元默就干脆坐他腿上。暧昧的灯光,诱惑的音乐,温香在怀,俞警官背挺得很直,四处寻找着阿仅,全身冒汗。 手机震动如临大赦,轻推黎某人从胸口掏出手机说了句抱歉然后找个地方装着接电话,走到拐角擦擦早就干了的冷汗,开始看短信。 发件人:阿仅 最开始是谁告诉你要查到沈亦身上的? 虽然疑惑还是回了[黎元默]三个字过去,然后觉得不妥又补发一条:[就是刚才对面那个酒红衬衫的男人。] 很快手机再次震动,字里行间尽是调侃:[哦,是嫂子啊。] shit!俞卲堂愤恨地收起手机,准备撂下阿仅先行离去,结果刚到楼梯口就被一个黑西装黑墨镜横向是自己1.5倍的人给拦了下来,壮汉长得倒是憨厚老实,出口也不俗,张口一句,“老板娘。”差点没让人民警察背过气去。他估计自己也觉得不妥,挠挠头憨憨地笑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半天才说:“内什么,大哥,我们老板说让你等他一起走。” 一起走,开玩笑!俞警官心想,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正思考着是智取还是强攻的关头,壮汉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胖,跑挺快啊。”壮汉明显身体一僵,回身看去,阿仅站在楼梯口抱臂微笑,衬衫的袖子已经撸到小臂以上,胸前的扣子也被拽掉两颗,“别害怕小胖,你朋友在上面晕着呢,叫你们老板三楼借一步说话,如果他非要自己难堪的话,我也不介意在这儿说,不过我嗓门太大怕吓着你们老板的客人。”阿仅耸肩然后示意俞卲堂跟自己上三楼,壮汉转身飞快奔向老板。 二楼到三楼总共一个弯折,26级台阶。俞警官用了26级台阶的时间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这个案件和黎元默还有沈亦的关系,阿仅在前面走的很慢,看得出来是在思考。 虽然刚才听说了,但真正到了三楼,看见墙角躺着的两名黑衣男子还是吃了一惊,两人身上毫无外伤,也没有太大的打斗和挣扎的痕迹,基本可以判断为一招制服,俞卲堂回身打量着阿仅,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不是刚入狱前的那个只会耍耍把式的职场精英了,监狱,果然可以重塑一个人。 2分钟以后,黎元默推门进来。带了四个保镖,不过任务只是为了把地上那两个抬走而已。 黎元默笑着走上前,右手轻抚阿仅的下巴,捏着声音妖里妖气地说,“哟,小哥,怎么又来了,又是来找泠姐的么?” 阿仅余光瞟到黎元默身后俞警官脸色微变眉头轻皱,一阵好笑,恶作剧一般的把黎元默拉的离自己近得不能再近,然后突然眯眼,等黎元默反应过来不对要抽手的时候,已经被反拧在地了。 眯着眼睛的阿仅与平常总是一副淡淡然的那个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身上透出的狠劲儿让俞卲堂顿感陌生,阿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你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阿仅心里也很没底儿,对于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推测出了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不是短期之内能想明白的,所以速战速决,他受够了这一段总是被人牵着走的感觉,这次一定要抢了先机扳回一局。 不过黎元默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也不是吃素的,一面呲着牙让阿仅轻点,一面装傻说不知道阿仅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阿仅轻笑,手下力气使得更重了一些“不知道,你那天轻易就让我上了醉月楼二层,亦或者是说,故意做了个二层给我?” 黎元默脸色微变,不过还能保持镇定,“小哥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什么二层三层,我只是租泠姐的地盘儿开个小酒吧,一直在二楼做生意。” “不死心是吧。”阿仅叹气,让警官关了吊顶的灯,只留了一盏暗暗的壁灯,合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阿仅指了指东北角的一个地方,斜着看去,灰尘勾勒出一个吧台的形状,“东北角的吧台,对面的舞台,一排十字形的吧台椅的痕迹,我真感谢你们不是特别爱扫地的习惯,不过即使没有这些,那些刚拆走的钉子孔还在。” 阿仅松开拧着黎元默的手腕儿,“一开始,你接近俞卲堂就是有目的的。目的八成是为了泠姐,你想通过沈亦把警方的视线再转回金老板这个案子上,我和沈亦都是刚好出现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黎元默活动活动右肩,“小哥你怎么能是棋子呢?哪有长得如此英俊的棋子。” “收起你那套油腔滑调,我只想知道易水泠和金老板的死有什么关系?” 黎元默笑得诡秘极了,不过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阿仅口中的小胖几乎是摔进来的,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进来就喊,“老板,不好了,泠姐那边出事儿了!” Chapter 11 三(中) 易水泠死了。 死亡时间不定,因为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已经被水泡的不成样子了,这种技术活儿显然不是俞警官的职业范畴,阿仅他们赶来的时候,打电话报告消息的易水泠的几个保镖早就不见了身影,天色微亮,郊外的别墅一片肃杀,易水泠已经被人从游泳池里拉了出来,平躺在池边,整个人极其恐怖。 周围偶尔有几声乌鸦在叫,黎元默快走几步,扑通一声就跪在易水泠的尸体边上,五官浮肿已经看不出来她原来的风采,阿仅偏过头去,毕竟死人他见得还少,俞卲堂上前,拉起黎元默,一来是怕他失控破坏犯罪现场,二来也有想安慰的意思在里面。但是真的拉起他来,便知道了安慰毫无用处,黎元默虽然目前面无表情,但眼睛里透着一触即发的情绪,压抑着的,只需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推向崩溃。 三人无话,只能默默地等待警方到来。 凌晨4点32分,D市重案七组的成员陆续赶来,同行的还有相关的负责人员,年轻的闫法医按程序检查着尸体,表示尸体被水泡的太很了,要知道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还要回去借助仪器。 “她不是淹死的么?”俞卲堂一阵奇怪。 “不好说,有可能是药物中毒,不过至于真正的原因还要等我解剖以后……”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揪住了领子,俞卲堂按住正要揍人的黎元默,却被他回身揍了一拳,情绪失控的男人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指着闫法医的鼻子就开始骂,“那是个人,你他妈不要说得好像个动物一样。” 闫法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倒也毫不在意,言语间没有一丝感情,“死者已逝,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节你大爷……”说着黎元默又要上前揍人,几次被打断思路的阿仅终于不耐烦了,一声暴喝“都他妈给我安静点”,看黎元默还是不服直接上前拽着扔到泳池里,回身继续思考。 不对,总有那个环节不太对。环视四周,但是阿仅就是想不起来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黎元默喝了几口水,站在冰冷到刺骨的水里渐渐安静下来,力气被抽离之后,莫大的悲痛便生发出来,胸口憋闷的已经到了极致,却找不出一个口来宣泄。俞卲堂单膝跪在池边朝他伸了个手,眉眼之间有些自己都未察觉怜惜之意,半晌见他还没反应便开口叫了句,“默默,来,我拉你上来。” 黎元默看着俞卲堂的眼神有些恍惚,手脚不听使唤的任对方拽出了池子,然后趴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这时候阿仅刚以俞警官助手的身份向警方借了手套直奔进主卧,满世界的开始寻找易水泠的手机。 她的手机被随意地放在梳妆台上,最新一条信息来自三天前沈亦和阿仅走的那个时间,不在联系人中的陌生号码,信息内容只有一个字:叁。 叁,不是三。 阿仅有些讶异,脑子里的猜测是易水泠也许是共谋,短信也许是不为人知的内幕,或着别的什么,可不论什么,都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繁体数字,他不认为这个数字有什么极大的威慑力可以让易水泠看后变了脸色。 警察们取样,拍照,做记号,在思考的阿仅周围来来去去,最后还是请他离开,毕竟站在那里实在妨碍公务。阿仅说了声抱歉,出来开始给沈亦打电话,易水泠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俞警官和黎元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具体内容请参见各种番外各种梗——Era】,天彻底亮了,但阳光还是微凉。 “喂。”电话那头的人明显还没睡醒。 “易水泠死了。”阿仅不会绕着大弯说话,也不喜欢在这种时候铺垫什么,良久,对方没有回音。“沈亦,你在听吗?” “恩。”又是半晌的停顿,“挂了,见面说吧。” 明显,沈亦和黎元默的反应都是非正常的,沈亦太过冷静,黎元默又太过疯狂,看来想要破案,还要从这两个关键人物入手,顺藤摸瓜。 挂了电话,阿仅赶回沈亦家,沈亦却不在。等到下午,阿仅有些不耐烦,加上昨夜一夜没睡一直思考,无聊而又漫长的等待过后,倦意袭来就睡了过去。 5月11日,午夜。 D市刑侦支队法医鉴定室,试管仪器和新运来的尸体整齐的安放着,门紧锁,夜,静得可怕。静,所以脚步声显得突兀。 一步,十步,一百步……停下,刷卡的声音,解锁的声音,黑暗中的暗影脚步沉着稳健,一步一步,不快也不慢,然后是寻找,拉开袋子拉链的声音,流水的声音,擦,火柴划燃。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出男人没有被棒球帽遮盖的下巴,薄唇轻抿,最后勾了勾右嘴角,火柴落,火光迅速蔓延。回身,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调,离去。 闫锐开了车正从鉴定室出来往家赶,一路心跳的很快,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恰巧遇到一个红灯,二十六秒的等待却让他整个人发起毛来,敲了十秒左右的方向盘,猛地将车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加速开往鉴定室。 火放得很有技术,单单只烧了易水泠的尸体,还有因为离得太近而爆掉的烧瓶,闫锐赶到得时间也很尴尬,足够保护周围的物品不被烧完,但是没有足够时间保护已经烧成焦炭的尸体,冷静地控制了已经在渐渐熄灭的火势,打电话给了俞卲堂。 “卲哥……”闫锐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不善,有种被打扰什么好事的感觉,把老家的话都给激了出来,“嘛事!” “确定是连环杀人案了。” “嘛玩意儿?” “易水泠的尸体也被烧了。” “你现在在哪儿?” “尸体旁边。” “等着,我马上过去!” 俞卲堂飞快的穿好衣服,想摸摸身边男人的后背聊以安慰却被狠狠地打开了,叹了口气去玄关穿鞋,黎元默操着沙哑的声音轻描淡写的问:“两个晚上你都没睡了,没关系么?”俞警官如释负重地笑了起来,丢了句“习惯了”匆忙赶去现场。 期间想很久决定还是通知阿仅。所以阿仅一觉醒来就接到了俞警官的电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沈亦刚刚开门进来,一身蓝色的运动装,白色的棒球帽。“衣服别换了。”阿仅拍了拍沈亦的肩膀,扯着他就出了门开车。 “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阿仅斜眼看着身边副驾驶的男人。沈亦狠命地搓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却还是难掩倦意,“心情不好,去跑了跑步,对了,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易水泠,尸体被烧了,和金老板一样……你在发抖?”阿仅把车停在路边,“没事吧?”沈亦把脸埋在手掌里,摇了摇头,然后听见身边男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男人还是摇头。“我也毫无头绪,你开车吧,让我自己静静。” 阿仅看也问不出什么,加上心思还被俞警官那边的事儿吊着,无言之后还是发动了车子。 Chapter 12 三(下) 凌晨四点。 陆仅,沈亦,俞卲堂,闫锐以及易水泠的焦尸。 沈亦看见尸体的第一眼一阵反胃就去吐了,阿仅也感到一阵阵眩晕选择避开了目光,俞卲堂揉着太阳穴,闫锐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尸体,企图找出什么线索了。 十五分钟过后,阿仅递了杯水给脸色苍白的沈亦,闫锐停下了动作摘手套,俞卲堂过去询问情况,闫锐摇头,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沈亦。 “今天本来我应该下班回家的,我总觉得尸体有点蹊跷,所以回来看看,”闫锐仍是目光不离沈亦,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结果发现尸体突然七窍流血了,所以我做了个简单的化验,发现他是中毒而死的,至于中的什么毒目前基本可以确定是三氧化二砷。” “三氧化二砷?”阿仅愣了一下,“那不是……” “是的,很古老的中国毒药,砒霜。” “我靠,现在还有这玩意儿?”俞警官插了句嘴。“决心寻找自然有办法搞到。估计是中毒以后精神紊乱不小心掉到游泳池里的,我得到结论准备回家休息,12点一刻左右回去,开车到了一半总觉得不太对又拐了回来,进警局大门的时候隐约见到有人出来,不过那人带着一个白色的棒球帽,我看不太真切。” 沈亦停下把玩帽子的手,抬头却见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死死地盯着自己,那表情就像你是凶手。 “你怀疑我么?”沈亦笑得无力。 “只是怀疑,毕竟身材很像。而且都是白色棒球帽,但愿只是巧合,那么沈先生,你十二点半左右在哪里。” “心情不好在别墅附近的山里跑步。” “有人能证明么?” “没有。” “那你确实有嫌疑。” 气氛瞬间僵住,阿仅轻咳,“先别忙着怀疑他,我有几点疑惑。” “说。”俞卲堂示意他继续。 “易水泠最近半年都在加强身边的保护措施,说明他在金老板死后就预感到这一天到来,而她死的时候保镖竟然没有立刻发现,我进了他的卧室,被子有睡过的痕迹,安眠药的盖子都没盖,说明她当时精神不太好,很有可能是某些原因导致的失眠,她很害怕想快点入睡,又貌似在逃避什么,平时一丝不苟的女人连地上掉的安眠药都没管,盖子也没盖,后来不知为什么被凶手下了毒,保镖没有发现,恍恍惚惚出来自己掉到了游泳池里,保镖竟然也没发现,这难道正常么?” “所以我们下一步该去问候一下她那些不打招呼就离开的保镖们?” “除了这个,还要提一点,她死之前我和沈亦去见过她,那时候她收到一条短信就匆匆忙忙地送客了,还好凶手没有删除她手机里的短信,我看了看那时候他收到的是一个未知号码的一个字:叁,大写的叁。也许凶手常用这个字,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我去叫人查查手机号,看看有什么线索。”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以金老板和易水泠二人和你的交情,”阿仅把脸转向沈亦,“你不会一点点线索都无法提供吧。一般这种连环杀人案被害人之间总要有什么联系吧。” 沈亦叹了口气,伸手想去那杯水喝,却发现自己手抖的根本拿不起来杯子了,于是放弃,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易水泠和金老板有什么共同的仇人么,或者他们俩个有什么联系么?” “没有。” “没有?!”阿仅握拳,“沈亦,易水泠跟你的关系也不错吧,你忍心看她就这么惨死么!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死后还被烧得没了尊严,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么,金老板死前找过你不是么,就算你那时候在法国他不会打电话么,而且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去巴黎的飞机明明是下午5点的,为什么你中午12点就要出发,你家离飞机场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你在躲我对不对,你为什么自始自终的都要撇清和这个案子的关系,难道真的像闫法医说的,今天凌晨烧尸体的是你!!” 一连串的话爆发出来,安静得就只剩阿仅用力喘息的声音。 沈亦转头看了看易水泠的尸体,眉头紧锁,“金老板,死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他那时候听语气有些慌张,却又不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只是问我有没有给他发过短信,我说没有,他就把电话挂了。仅此而已,至于第一次见面,我确实接到消息说有人要来,当时我是怕麻烦,怕被牵扯进来,有些先入为主的怀疑一旦成立,就很难辩解了,就像现在,我说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你们会信吗?” 俞卲堂和闫锐不语,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 “金老板有说过短信的内容吗?”阿仅不说信也不说不信而是继续追问。“事隔一年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不过刚才听你说泠姐手机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他当时有意无意的提了一下,应该是个繁体的肆字。也就是因为是繁体的,他以为是我的恶作剧。” “为什么?” “那段时间金老板拿着朋友的一副碑拓要我鉴定,正好看见我写日程表的时候习惯用繁体,不过发短信却没这个习惯。” 阿仅点头,沈亦怪癖颇多,习惯写繁体数字多一条也不多,于是继续分析,“去年四月一日凶手烧了金老板的尸体,假设死者死前收到的肆是凶手发的,再假设杀泠姐和杀金老板的是一个人,那么那个叁也是凶手发的,莫非……这是倒数么?” 俞卲堂后背一阵发寒,“看来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抓凶手了,而是要抢在凶手杀第三个人之前,先找到这第三个人。沈亦,你再好好想想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没有丝毫的联系么?” 沉吟思考了很久,沈亦才说,“我认识他们是在九年前法国的一场拍卖会上,那时候我跟师傅出去见识见识世面,不过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直到两年前我开始做Valuer,才又见到了金老板,至于泠姐也是三年前偶尔在酒吧见到的。” “法国,那时候他们两个就很熟悉了么?” “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对了,那个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他们三个常常在一起进出。” “谁?” “秦五爷。” Chapter 13 16327 “秦五爷?”俞卲堂一惊,上次查案的时候易水泠是有上头施压让尽早放人,而这个秦五爷,却是黑白通吃荤素不忌,先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买通了顶上的官员,接着又用黑道势力对自己各种威胁,恐吓电话还有面对面的言语警告,一度让俞卲堂好奇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很有可能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要抢在凶手之前把他找出来,俞警官,你有办法么?” 俞卲堂摇头,一脸为难,“这家伙身份太敏感,我觉得不等我开查又会有黑衣人到我门口围堵我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也许……”沈亦敲了敲桌子示意已经进入双人讨论模式的两个人自己有话要说“也许我能帮忙,我想,我想泠姐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和她一样,毕竟她那么善良。” “善良?”俞卲堂轻笑,“善良经营色情场所,善良把自己打扮成那个德行?” “她善不善良你回去问问黎元默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元默!”俞警官敏锐地嗅到了什么,这个沈亦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点。 “泠姐的死讯是他第一个告诉我的,我没有说过吗,我和黎元默原来就认识的。” “好了,别纠结这些了。”阿仅拉住还要上去问个究竟的俞卲堂,“你刚才说能帮忙是怎么回事儿?” “明天下午,他请我去他家帮他看东西。”沈亦话说的很慢,字斟句酌。 “到时候,我可以带几个助手过去。” 阿仅明了,“行,那明天我和卲堂和你过去。”俞警官点头,然后开始打电话让人去查金老板的遗物里有没有手机以及易水泠保镖的线索,然后转身向闫锐,“小闫,虽然我知道烧毁的尸体很难在查出什么来,但还是拜托你尽力吧。” 闫锐点头,送走三人,心中还是有个结难以解开,那个叫沈亦的,嫌疑大不说,还总是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去短暂的修整,沈亦嘱咐了二人几句要注意的事项,第二天中午饭过后,便有人按门铃。开门的是俞卲堂,这一开门,他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 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SUV,一身户外运动爱好者装扮的男人站在门前,外衣内的黑色紧身背心也掩盖不了胸口一道延伸至锁骨的伤疤,低着头把玩着手里漆黑的蝴蝶刀,抬头正要请沈亦上车,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吞了回去,俞警官心中大喊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了,然后把头埋得低低的,努力绷紧面部肌肉。 男人愣神,倒是身后的阿仅先开口,“是你?16327?”,蝴蝶刀在指间翻转了两下,收刀,男人开口,“恩。”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鼻腔里又挤出一个转音,“恩?” “哦,我翻案了,提前出来了。” 男人这回连音也不发了,点头表示了解。俞卲堂和沈亦难得默契的面面相觑,表示对二人沟通的方式接受不能。不过很快二人也就习惯了这种模式,毕竟和话不多的人说话,自己也会被影响,被他气场压制的,俞警官收起了嘻嘻哈哈,沈亦的刻薄也稍有收敛,反观阿仅,完全没有被低气压男影响,独自blabla自说自话,但能看出来男人还是有认真在听,虽然每次回的都是单字,但语调却丰富多彩。 十五分钟的闲话家常过后,16327拍了拍阿仅的肩膀示意以后有日子说,然后转向沈亦,“沈亦?” “是。” “上车。” “好。” 一行四人上车,16327驾驶,阿仅副驾。沈亦右手撑在车窗旁边有意无意地看着四周的风景,俞卲堂仍旧埋着头思绪飘回到一年前。 那时候金老板的尸体刚刚被焚烧,全警局都处于错愕状态,俞卲堂忙得焦头烂额,没白天没黑夜的,难得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说实话他有点小小的兴奋,带着一个队的弟兄地毯式的搜索,但是越行进越艰难,越想往深处调查阻碍就越多。一个星期,案子才刚刚理出头绪,易水泠和秦五爷却被提前解除了监视。俞卲堂不想放弃,但是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自己,直到连局长都劝他放弃,直到那个晚上,遇见这个叫16327的男人…… 【←这货是回忆的意思】 回家的步伐略显沉重,俞卲堂抬头,家里仍是一片漆黑,空无一人,今日却最寒冷。局长的话还在耳边不停地循环播放,他不想让上头为难,也不想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矛盾到快要崩溃的地步。 心里装着一团乱麻也没看清对面的来人,感觉不小心撞了谁,敷衍地道了声抱歉,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被一把漆黑的弹簧刀横在面前阻了去路,俞卲堂停下脚步这才细细的打量来人。密密麻麻的细小刀伤盘踞在男人的左手手腕,黑色工字背心,一身紧实的肌肉和青筋,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 男人开口:“秦五爷的事儿,你少插手管,不然……” “不然什么?”刀横在脖子上,俞卲堂反而心里不乱了,几天的全身心投入换来的竹篮打水,积累的烦躁和郁闷全部涌上来,左手徒手握住了男人的刀刃,右手按住男人手臂内侧,一瞬间就夺了对方的刀。 16327,28岁,刀龄15年。从小有些叛逆有些自闭的16327,对任何事情都少了些关心,也少了些欲望,若非说他有什么爱好,恐怕就只有收集刀和玩儿刀了。16327,是陆仅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胸前的编号,因为寻衅滋事进来的,时间不长却让阿仅记忆深刻。放风的时候,他喜欢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坐着,不说话手里却总是不闲着,硬币勺子书,一切能玩儿的东西,都被他操控的游刃有余。阿仅上前搭话,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沉默,有的时候,没有回应阿仅反而聊得自在,渐渐的,阿仅觉得自己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不记得说了多久,突然有了回应,就这样二人熟络了起来。 那时候,阿仅才知道,那些用在硬币笔勺子书上的花式手法,不过是他玩儿刀惯了的排遣。 15年的刀龄,初学的时候伤过自己无数次,自认为用刀之熟练鲜少有人能及,却没见过这样不要命夺刀的人,愣神之间只觉得手腕一软刀已脱手,本来五爷的指示也是威胁不伤人,自己投了五分的精力进去,但还是对被对方夺了刀这件事耿耿于怀。 俞卲堂的左手还在隐隐作痛,但还来不及处理伤口,对方又从腰间掏了一把枪出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但这回男人出手很快,拔枪上膛开保险一气呵成,尽管俞卲堂反应及时,也只是按在了男人的手腕上。漆黑的枪口,指向眉心。 16327皱眉,一字一顿地威胁,“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你,识相点。” 话音刚落,俞卲堂却笑了。“柯尔特M1911A1,全长215毫米,枪管127毫米,全重1.36公斤,射程50米,容量7+1,不过很可惜,这把枪里没有子弹,要不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你扭送进局子里。” 16327面部还是波澜不惊,淡定地卸了保险收枪,“那时你还有命在?” 看对方收起了敌意和杀气,俞警官便将刀还了回去,“刀我是外行,枪嘛,倒还懂些皮毛。” 16327轻笑,“何必谦虚。” “哪里哪里。”俞卲堂眯着眼睛,全身又戒备了起来。 “我还是劝你离这案子远点,不然下次可就没这么好命了。”细细的擦着被鲜血沾染的刀刃,16327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去。 掌心的伤口,明明已经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淡去,此时却又隐隐作痛起来。 一个回忆的时间,不长不短,车停在了东郊的一处跑马场外。 沈亦和俞卲堂相继下车,进门之前俞警官却被16327拦了下来,“俞卲堂?”仍是简短有力内涵丰富的三个字。 “是。” “我见过你。” “对。” “你来做什么?” “你放心。”俞警官拨开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说不定这次,你我要站在一边了。”径直跟上沈亦他们,背后隐约飘来四个字,“最好不过。” Chapter 14 秦 东郊的赛马场,傍山而建。一半是自然风景区,一半就是这赛马场。阿仅第一次见到活体的秦五爷便是这样一番情景:49岁的秦五爷一身英伦贵族味儿十足的骑装,看样子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跑了几圈了,此时正骑着马缓步向他们行来,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身材也保持的很好,完全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状态,一脸的神清气爽,周身散发着飒爽风流。 一开口便是中气十足,自带低音炮,“小亦,你来了。” “五爷好。” “上马。”说着便把小拇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百米开外原本牵着马向这边走的手下松了手,一匹棕的发亮的Dutch Warmblood奔驰而来,几天以来沈亦难得展露了微笑,叫了一声“Victor!”就迎了上去,连头盔都没带就直接跨上了马背,Victor也算是马里的帅哥了,尤其是额上的那道白毛,形状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从山体里奔腾而来忽略掉马鞍的话,倒有点像是神话里的异兽。 就这样,沈亦随着秦五爷奔驰去了。 阿仅和16327开始了新一轮的闲话家常。俞警官闲得发慌,只好掏出手机发短信给自家黎老板。 [醒了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一个人别想太多,注意身体。] 半晌对方丢了一个字过来。 [滚。] 俞警官对着手机傻笑起来,能骂人就是好的,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不过易水泠的死确实给了黎元默几近致命的一击,看来秦五爷的事情过后有必要好好和黎老板促膝长谈,越深入越好。 沈亦和秦五爷绕过了不远处的山坡,确定没有人能听见二人说话以后,秦五爷开口,“小亦,说吧,约我出来干什么?” 沈亦收紧缰绳,让Victor减速,“五爷,泠姐她……” “我都知道了,不过你到这儿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报个丧吧。” “泠姐死之前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大写的三,我的那几个朋友说这可能是凶手的倒数警告,我……” “你以为老子怕了?且不说这些都是你那些什么朋友的臆想毫无证据可言,就算有证据,我秦泽坤一生活的光明磊落,也不记得有什么足以把我碎尸万段的仇人,水泠那女人天天活的且谨慎,下场不照样是死,不说我不记得有什么仇人,就算有,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五爷,”沈亦想开口再说什么,不过犹豫了半天还是咽了回去,“若是我找到那个凶手下一个目标是你的证据,你会不会听我一句劝。” 秦五爷大笑着夹了一下马肚子,调转马头回跑,一路踏青而去,只留下一句,“那你先找出能说服我的证据吧。” 沈亦熟知秦五爷这天生反骨的性格,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但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什么事情都势在必得。知道自己说了这些都无用,但又不能不提醒,叹口口气顺了顺Victor的鬃毛,“Victor,你说,是不是只有我还记得。” 小V甩了甩头,哼唧了几声,眼睛里竟然流露出迷茫的神情,沈亦笑了笑,引导着Victor跟上五爷,“跑吧,Victor,把这些该死的烦心事,苦闷的模糊的回忆,都甩在身后。”Victor听到“跑”字,顿时来了精神,嘶鸣了一声便狂奔回去。 虽然16327不爱说话,在五爷手下做事有些事情也不便多说,不过阿仅还是套出来点有价值的信息,比如,金老板和易水泠确实和秦五爷是旧交,比如,秦五爷最近还没有收到奇怪的短信。 话题进行到一半,秦五爷和沈亦先后回来了。俞警官看着沈亦下身坐骑甚是帅气,一时心痒便要上前去牵,结果差点被Victor前蹄所伤,猛地躲闪开来,惊魂未定便听见秦五爷那边爽朗的笑声,“哈哈,小伙子,我劝你还是离Victor远一点,这畜生除了从小喂大他的老王,就只跟小亦亲了,一般人要是想骑一下准保被甩下来。” Victor听到“畜生”貌似有些不快,要不是沈亦拉他拉得及时,他还想上前给秦五爷一蹄子。 阿仅笑了,“Victor是吧?这暴脾气跟某些人还真是像啊。” 沈亦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指桑骂槐,五爷在场也不好意思直接上去和他打架,只好下马,松了缰绳开玩笑似地拍了拍Victor的头,“Victor,去去去,踩死它。” 本来只是戏谑的一说,没想到小V听懂了,向着阿仅就狂奔而去。 本来二人也就距离个20米左右,小V的速度在马场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20米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阿仅本来是躲不过这一劫的,可没想到Victor突然在阿仅面前停了下来,围着阿仅饶了几圈嗅了几下,侧头看了一眼沈亦,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阿仅。 沈亦结舌,16327难得的右嘴角抽动了一下,俞警官心中忿忿不平,秦五爷笑道,“看来,凡事啊,都有那么点意外。” 阿仅倒是乐呵了,先是试探的顺了顺Victor的毛,然后就以便装上马溜了一圈。一阵安静,安静的能听见沈亦咬牙的声音。五爷上前拍拍沈亦的肩膀,也不拐弯就直接问道,“你男朋友?” 沈亦连忙辩解说只是普通朋友,回头看见俞警官笑得诡秘,一脸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喜悦感。 阿仅策马奔驰,沈亦正和周围几个人相谈甚欢,突然感觉一阵阴风,还未张口就被人用胳膊勒住了喉咙,一口气喘不上来还有种要吐的的冲动,缺氧胸闷激发了他的求生本能,一向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沈亦竟也嘶吼一声,扣住身后袭击者的左手手腕,一个不算标准但足够帅气的过肩摔将来人按倒在地,那人虽然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脸上却也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躺在地上就着沈亦摔他辅助用的右手一阵发力,生生把沈亦的右臂从肩部卸了下来。 秦五爷听到动静回头,这才看见这些许变故,还好为了防止意外五爷随身带的有私家医生,面对如此场景,五爷也是满脸的无奈,一面呵斥偷袭沈亦的男人,一面尴尬地向着沈亦赔笑。 “阿K,你也适可而止吧。” “待亦死,吾方休。”阿K摇头晃脑一脸不正经地咬文嚼字,16327皱眉,给他上药的手故意加重几分警告他闭嘴,但是男人天生痛感神经不发达,大大咧咧的还在那里指着沈亦鼻子骂,“五爷别的事儿我能听你的,但对于这个跟我有深仇大恨的猥琐至极的死男人,断不能放过。” 沈亦扶着断了的右臂,咬牙挤出一句话,“你太吵了。” “嫌吵啊,那敢情好,我非要吵死你!”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陈医生今天怎么来这么慢。”五爷打断要激情昂扬开始骂人的阿K,企图岔开话题。 沈亦摆了摆左手,在肩关节处摸了摸,一咬牙自己给接上了。 “怪人就是怪人,全身上下都可拆卸,”阿K活动活动手指,“不如我把你两个手臂都卸了,你试试运功自行恢复?” 沈亦扫视周围,看看有什么足够结实的东西可以扔过去让这个男人闭嘴,16327似也受不了这张太过聒噪的嘴,终于开口丢了四个字,“适可而止。” 阿K像个孩子似地瘪了瘪嘴,不再继续。 而后就是五爷客套了几句,建议沈亦回去休息,最后还是让16327开车送他们回去,并嘱咐沈亦过几天有一件物什要请他看看,至于具体时间和物品也不说明,只是笑得得意,“反正是件宝贝就对了。” 阿仅完全不明白自己就溜了一圈回来,这不仅突然多了一个男人,而且沈亦脸色明显比来时更加阴沉,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明了,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敢越距,只好带着一肚子疑问坐上了返程的车。 Chapter 15 K 手臂上挂了点小彩的男人与他们顺路同行,难得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线装书,书虽然被主人保存得很仔细但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俞卲堂窝在自己左边不停地发短信,沈亦靠在右车窗闭目休息,阿仅无聊的紧,只能以努力看清阿K手上书页的内容聊以解闷,书页的材质貌似是宣纸,顺畅的行书密密麻麻的竖着排列,阿仅本来看繁体就头疼,加上古体书没有标点,心中更是烦躁,怎么断句都貌似不太对,越是不对还越要坚持,拧劲上来一时控制不住身体越来越往前倾,最后竟然念出声来。 “那一天,我闭目在怎么怎么着?” 沈亦闭着眼睛开口,“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阿K的声音正经起来低沉而悦耳,在狭窄的车厢里,虔诚地诉说着泛黄书页上隽永的情感。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念到最后沈亦也不由自主的附和;“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不为修来世。”阿仅轻咳,显然不太适应这么文艺的气氛,阿K讽刺,“蜥蜴也懂诗?” “蜥蜴?”阿仅疑惑。 “断掉的手臂说接回去就接回去,不是蜥蜴是什么。” “也许比你懂。” “哈?你这夜郎自大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诗因懂得而美好,你……未必有我懂得。”沈亦叹了口气,揉揉眉心,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阿K耸耸肩,似也习惯了沈亦这种欠揍的说话方式,从16327车上的储物箱里熟练地摸出了一盒巧克力棒,叼着缓缓的说,“有些诗不见得怎么好,可是总是能触及某些人心中的共鸣,有些人不见得怎么好,却总叫某些人轻易地爱上,沈亦,不要爱得太自私。” 阿仅一头雾水,满脸迷茫,这什么跟什么,跳跃性也太大了点吧。 沈亦冷笑,“我爱爱谁就爱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阿K刚想还嘴,突然一阵颠簸,车停了。16327轻咳一声,“车子貌似出了点问题,你,你,你,还有你”指尖轻点俞卲堂,沈亦,阿仅,阿K四人,“都给我下去推车。” 于是两人只好暂时停战,四人悻悻下去推车,可没料想,推了没几步车子就好的跟什么似的飞也似的奔驰起来,狠狠的把四人甩下在了身后,只留下一句,“市区到了,你们太吵,自行回家。” 阿K狠狠地踹了路边地垃圾桶一脚,呸了一句,“我就知道每次遇到你这个鸟人总没好事儿!”然后愤愤得掏出手机联系人来接。 俞卲堂环顾了一下四周嘿嘿两声道,“各位,对不住了,这儿离我家太近了,先走一步。” 沈亦拉了阿仅,嫌弃地白了阿K一眼道,“走走走,我是一刻也不想见到这人了。”阿仅应了一声,反正他怎样都无所谓,既然沈亦不叫人来接,偶尔倒个公交也是为环保事业做贡献。 两人缓缓地向车站走去,为了避免尴尬,阿仅首先开口,“话说,你和那个什么K的以前到底结了什么梁子?” “哎,年少无知,当时别人请我鉴定一本古书,我一看是现仿就给撕了。” “这,这不是很正常么。” “本来很正常,谁承想那本书拿错了,我把阿K同志临摹了一个月的成果给撕了,也怪我,当时做事不谨慎,但是也没想到这货一直记仇记到现在。” “临摹?他,不是五爷手下么?” “NONONO~”沈亦摇了摇食指,“他的真实身份是五爷重金聘的翻译,据说是会8种语言,五爷生意逐渐做大,也开始拓展海外市场了,那时候他因为特立独行刚被单位排挤出来,穷困潦倒一身邋遢地毛遂自荐,这也就是五爷,换了别人谁敢要他。” “听你这么说五爷手下都很牛了。”阿仅试探性地问。 “怎么说,包括你说的那个16327,还有阿K以及一些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跟着五爷混的大半是受了他的知遇之恩,或者是让人家绝处逢生,一班兄弟跟着他我这个不懂门道的看来也是义气十足,有点武侠小说里那些什么堂主的感觉”似是想到什么,沈亦随即苦笑,“五爷很多时候都令我钦佩,只是他太过硬气了,有时候就是不信邪,认准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算了,不说了,还是说阿K吧,这货也算有两把刷子,不过就是嘴太欠,几个拿他没办法的老爷子叫他‘贱儒’,你别看他嘴贱,有时候舞文弄墨起来真叫人大跌眼镜,不过话说回来,五爷旗下不养怂人,他这样也在意料之中。” “五爷旗下不养怂人”,阿仅重复“这我倒信。”开玩笑,16327出刀的速度他就见识过一次便毕生难忘。 “哦?”沈亦戏谑地笑着扭头正想让阿仅说出个所以然来,结果却看到身边的男人全身一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短发的美人儿一身职业靓装,左手拿着一杯冰激凌,眼神宠溺地看着前方的小男孩,不时地嘱咐着让他慢点。 小家伙正是对所有事物好奇的时候,四岁的又林跑得还不利索,但是近期爱上了踩影子,踩树的影子云的影子小狗小猫的影子。 阿仅像是失了魂儿似的一言不发直勾勾的向前走,沈亦虽然不知道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也能猜出个大概,很识相地住了脚步,倚靠在一旁最近的墙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夜半昏灯自明,小又独自开心地玩儿着踩影子游戏,蹦着蹦着一脚就踩到了迎面走来叔叔的影子,像是真的怕踩疼了叔叔一般,吓得躲在岚岚身后,扯着妈妈的衣角缩着脑袋怕被责怪,阿仅愣了下神,半响叫了一句:“岚岚。” 林岚摸着身后儿子的小脑袋微笑,抬头对上男人不知所措的眼眸,上前帮他整了整衣领,叹了口气道,“以前说了多少遍,你却总是不记得。”然后手僵在半空,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阿仅也只能挠着后脑嘿嘿干笑。 身后拐角的阴影里,沈亦默默地拿出一支烟,叼着未点燃。心中某处突然被牵扯,别扭而又憋闷,伸手随意扯开自己的领带,深呼吸两口气,只当刚才的感觉是错觉而已,既然阿仅有佳人相伴,一会儿必不同行,于是走了两步随手打了个车回家。 岚岚安慰似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儿子叫人,小又软软糯糯的叫了句,“叔叔。”阿仅心中打翻了百味坛,苦涩而已甜蜜,清了清嗓子微笑地搓着儿子软软的头发,语气也变得幼稚起来,“真乖”随后又抬头小心地问着前妻,“额,我,我送你们回家吧。” 林岚微笑,不作答,也不拒绝。 Chapter 16 吻 于是小又继续他踩影子的游戏,阿仅和岚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话题平淡却又透着些物是人非的意味,像是岚岚换了工作,在一家知名的企业做平面设计,像是岚岚最近总是太忙难得有时间陪儿子出来玩儿,像是阿仅至今还是无业游民一个,做着自己都不太能说出来意义的事情,说着说着便开始回忆以前的日子,两人尽量小心不碰触敏感话题,说来说去重心就落到了小又林身上。 “我记得当初你给儿子起名字的时候随意的紧,不过是你的名字去了个偏旁加了我的姓而已。” 阿仅不作答,只是淡淡地微笑,有些事情自己总是说不出口,就比如陆又林的意义不仅是陆仅加上林岚那么简单,仅字本来是个略显孤单的汉字,当时给儿子取名字,只是想告诉妻子,因为你我不再孤单一人,因为儿子,你我也不再孤单,只是当时想到这点以后自己都觉得肉麻没好意思说出口,事到如今,想说也失去了机会。 很多事情,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比如去掉一个单立人的仅,比如复婚。 时代正好,世界和平,没有外人的阻止伦理的束缚,但你我二人,仍是难在一起。心中感慨万千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游移着目光分散注意力,偶然扫到道路一旁巨大的广告牌上印着新上映的电影。 阿仅试探性地询问:“那个,岚岚,你明天晚上有空么?” “明天晚上?不出意外应该是有空。怎么?” “咳,我手里有两张朋友送的电影票……” “什么电影?” 阿仅心中一阵窃喜,却还是努力保持平静地指了指一旁的广告牌,“泰坦尼克。” 岚岚停住了脚步,“那个,我到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啊?哦。”乐极果然生悲,阿仅一下子垮了肩膀,抬头看看眼前的公寓楼,简单地和岚岚以及儿子告了个别,转身要走,却听见后面有人噗嗤笑出声来,“喂,喂,就算真的那么想和我看电影也不用现在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吧。” 自知被耍了以后,阿仅也不生气,回头果断定下了约会。笑话,事关儿子和老婆的问题,马虎不得,马虎不得。 5月17号晚上9点整【咦?时间架空了】,某电影院门口。沈亦拿着俞卲堂塞给自己的两张电影票苦笑,半个小时前来市区办事,正欲回家时遇到苦瓜脸俞警官,俞卲堂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嘴角还挂着彩,见到沈亦二话不说塞给他两张泰坦尼克全价首映票,让他爱看看不看扔了。铁达尼之于沈亦,尴尬而又特别,他想去,可偏偏讽刺似的有两张票,两张票似在嘲笑:你看,15年了。从三个人到两个人,现如今你竟沦落至此,孤家寡人一个,连同去看电影的人都找不到。 不然,就不看了。沈亦看表,时间还早,不如在附近转转再下决定吧。 5月17号晚上11点半,仍旧某电影院门口。最近气温异常诡异,春天还没过,温度就直逼夏天,虽然已经很晚了,阿仅穿的倒也不多,米色和墨绿的拼色薄款开衫,搭了一条休闲的米色短裤,人字拖。无聊地看看表,烦躁地想去掏烟却又发现出狱后就没抽过身上自然没有,想去踢个石子儿解解闷却又发现大街上干净的一塌糊涂。30秒后,一通电话将心情降到冰点,本来约好和岚岚一起来看泰坦尼克的首映,结果前妻临时要出差,走得匆忙不仅连电影都没得看,儿子也临时找不到照顾的人,所以塞给了自己,本来能和儿子独处是好消息,一件好事一件坏事抵消了,但是马上又想到自己貌似还寄住在沈亦家里,万分无奈之下只能先礼后兵,拨了通电话过去,云淡风轻地问,“喂,我这儿有两张铁达尼的首映票你要来么。” 听声音对方还没有入睡,连续爆了五句粗口之后,就撂了电话。 不过不出所料,十五分钟后沈亦还是气喘嘘嘘的赶来,上来就踹了阿仅一脚道,“算你走运,我恰巧在附近,我要在家就算坐飞机也赶不过来。” 阿仅痞里痞气地笑着揽过男人学着俞警官的口吻道,“介揍死缘分。”沈亦甩开他的胳膊白了一眼道,“两个大男人凌晨来看3D爱情故事,真是有瘾。” 阿仅拽着他往电影院里走,“那有什么,两个大男人来看3D灾难片很正常。” “对对对,您总是有理。”沈亦无奈,一面向前走着,一面趁阿仅不注意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丢进了垃圾桶。 一场电影毕。 凌晨三点半,沈亦搓了一把脸想驱散倦意,走着走着就就着路边的马路牙子坐下,也不顾路人好奇的眼光,径自掏出一根烟点燃,叼着没抽,精致的打火机在指间明灭,整个人泄了气似的发愣,阿仅在前面走了一段发现少了个人,折回来就看见他坐着发愣,一阵好笑后又发现有什么不对,走过去把烟从他嘴里拽出来抢了他手里的火机自己点燃抽起来解乏,“困了?”对方不回话,“看的感动了?”对方仍是不说话,阿仅烦躁地掐了烟,用肘关节顶他,“艹,说句话,别跟个娘们儿似的。”沈亦回头轻道,“陆仅。”阿仅转头满脸不耐烦,接着就迎来一个湿热而又疼痛的吻,等反应过来推开对方一脸涨红四顾有无闲杂人等后,沈亦还在回味着另一个男人血液的味道。 “艹,你属狗的么?”说着拳头就招呼过去,沈亦闪过之后顺势制住阿仅的右手,淡淡地问,“死亡,是什么感觉?痛还是不痛?”阿仅一愣,下意识松了力气反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怕是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罢。” 十五年前,二十岁的沈亦和父母去看铁达尼的首映,那时候整个世界还不浮躁,经典层出不穷。从电影院走出来他一时没忍住坦白了自己的性向,结果换来的十五年的有家不能回。 九年前,他在巴黎的一家怀旧音像店里找到了当年铁达尼的DVD,拿去找丛琰的途中丢了手机,回身便是一片火海,燃烧着的,带着血腥和焦糊味儿的钢琴曲,嘶吼,不顾一切,失去理智,直到师父用拐杖敲晕了他为止,不,直到失去意识之前,他都觉得自己可以救他出来。 1分钟前,同样的片子,为什么每次看完他都会失控呢? 十五年了,父母生了新的孩子,九年了,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爱人葬在哪里? 陆仅,你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脱离死生羁绊的爱情吗? 陆仅,你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脱离性别羁绊的爱情吗? 我知道,你不信。 Whatever。 唇齿间流连忘返的,是另一个人的血腥,像一根导火索,引燃了所有的感官,淡淡的茶香在虽刻意保持但仍旧很近的距离间往返,脑间不想再忆起的部分炸开来。亲人,爱人,失去的人,在炸开来的碎片间一点点显露,父母牵着胞弟在街对面走过的情景,火光中那人的琴声。 丛琰,丛琰,丛琰。 我是否还要继续爱你? 如果真的可以轻易忘记,为什么上天弄人,要让阿仅出现,要让你的味道和另一个人重合,但明明,你们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脆弱,敏感,温暖,才华横溢却又落魄。 而他,似有用不完的一切,在阿仅那里,阳光永远明媚,天永远不会塌下。 阿仅本想把这个该死疯子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你同性恋我不反对可我不是阿!但是看了看沈亦那张脸还是作罢,一张脸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透出以前他没有见过的绝望和痛苦。 阿仅拍拍那人的脸要他回神,“喂,这事儿翻篇儿了,我就当你喝醉了犯浑,你也快给我正常点。” 沈亦回神,眼神里突然多了一抹异样的神色,“可我没醉,而且,陆仅。”阿仅从未听过沈亦叫他全名,心下预感到貌似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正要极力阻止却听见那人怔忡地说道,“我貌似有些爱上你了。” 爱?阿仅没爱过男人,也不知道男人之间要如何相爱。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表白,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也许他很多时候做的是错的,不该裸睡,不该大大咧咧的洗澡不关门,不该给他做饭吃,不该在别人怀疑他的时候替他辩解,不该在他脆弱的时候安慰。 可真的不该么?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会这么做,对于阿仅来说,这么与兄弟相处再合适不过,但他忘了,沈亦和自己不同,过多的照顾可能会在这个男人心中生发出别样的情愫。 沈亦见阿仅脸色阴沉,却还是继续,“也许是你某些方面真的很像他,也许我只是寂寞了想找个人来爱而你恰好出现了。” “可你我不是同类人。” “我知道,但感情却不因此而止,你是你,我是我,你总管不到我想要谁。” “大爷的”,阿仅扒抓着今天梳了许久的约会发型,“怎么就跟你说不通了。” “没必要劝我,我生来就这样了,从今天起,我追你,直到有一天你和别的女人和男人在一起。” “艹啊,丫别诅咒我跟男人行么?!” 沈亦耸肩,转身给阿仅留一个背影。 丛琰,丛琰,丛琰。我不能再想你,否则只会再次陷入最坏的循环,最痛的深渊,我要找个人,来忘记你。 九年前那种不是人的日子,我不想再重演。 Chapter 17 又 再怪诞,再诡异再荒谬的事情,阿仅睡一觉也能忘个大概其。于是当早起一阵慌乱过后,完全清醒的时候就已经拉着带了一堆行李的儿子站在了沈亦家门口。 去求一个昨天晚上刚表明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男人真的无所谓么?阿仅此时有些犯难,沈亦那家伙不会落井下石以此威胁自己怎样吧。 正在阿仅做着激烈心理斗争的时候,一旁的小又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叔叔,我们不进去吗?我好困,想睡午觉。” 小祖宗啊,我知道沈亦家地处偏僻离市区太远七点多就把你叫醒是我不对,可是现在才九点你要睡午觉也未免太内什么了点吧,不过,儿子最大,儿子最大。 阿仅一咬牙,开了门。 沈亦刚睡醒,正坐在早餐旁边看报纸。刚拿起一杯牛奶准备喝,抬头就见到一大一小站在门口,阿仅笑得跟白痴一样,“那个,朋友的孩子,我带几天。” 沈亦不喜欢孩子,或者说并不太会和小孩子相处,从小到大唯一深入接触的孩子就是父母新生的胞弟,那孩子头一次正式见面就拿玩具砸自己脑袋,着实令人头疼,惨痛的教训过后,就使他或多或少的对孩子有了偏见,偶尔看见陌生人的孩子哄哄还可以,但是要一起相处便有一百二十万分不愿意,所以他把这份不愿意很自然地写在了脸上。 陆又林小朋友,今年四岁,第一次离开妈妈,来到两个怪蜀黍的家里。一手拉着硕大的行李箱,一手拿着自己心爱的日记本,抬头看见那个头发很少的叔叔灿烂地笑着抱起自己,身后不远处安静地坐着个脸臭臭的叔叔,奶声奶气地叫了句叔叔好。结果脸臭臭的叔叔一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上了楼,沮丧地低头问抱着自己的叔叔:“那个叔叔是不喜欢我么?” 阿仅揉了揉儿子的头说,“安了,小子,Evan叔叔只是不善于和小朋友交流而已。” 又林小朋友偏着头看向沈亦离开的方向,心下奇怪:这个叔叔名字好怪,为什么要叫二万呢? 沈亦家老爷子这房子华而不实很多时候用起来并不方便,不过好在够大。安顿好了自家儿子以后,阿仅想了想还是要和“同居人”交代一下,于是上楼敲开了主卧的门,沈亦的脸色仍是不好,早饭没吃又被自己摆了一道。 阿仅主动请缨包了今天的午饭,然后简单地交代了儿子的情况,对面的男人摸摸下巴上下打量自己,“想不到,你还结过婚。” 阿仅摊手,“真不巧,我还真就结过,而且儿子都生了,不过是出了意外现在出了狱,复婚的几率那是大大的有。”言下之意是老兄我是直的你还是知难而退吧。 可惜沈亦仍旧波澜不惊,“我不介意你离过一次婚,再说了,未来的事谁说的准,不过既然是你儿子我就迁就迁就吧。” 阿仅白了他一眼又不好再说什么,丢了一句“随你”便下楼准备做顿大餐贿赂儿子。 即使不追求这个男人,沈亦也一样觉得他是个好物。起码比自己活得像个样子,可以大汗淋漓的运动一场,也可以很耐心的静下心来思考,最重要的是做菜实在是一绝,该爷们的时候像个爷们儿,却又不以温柔为耻,望着在厨房的男人怡然自得的背影,沈亦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暖意,在机械化堆砌的冷漠空旷里,偶尔也能透出点家的味道来。 八菜一汤,早期国宴的标准。 沈亦看着一桌子香气四溢的菜吃了一惊,果然老子宠儿子,这营养均衡荤素搭配,适合广大儿童口味的午餐,而且还有饭后甜点红豆布丁,这,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点吧。 阿仅可不管沈亦异样的眼光,仍是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家儿子,恨不得一瞬间把四年来亏欠的父爱全部补上。 一顿饭吃的好好地,却被一通电话打断,阿仅恩了几声皱了皱眉,一脸不舍地看了看儿子,然后匆忙的离开了——儿子固然重要,但是责任却不能轻易卸下。 留下沈亦和小又林大眼瞪小眼,最后沈亦实在是受不了那小子天真无邪的眼光,随便扒了几口饭扭头上楼工作,临走丢下一句,“小子,吃完饭自己好好玩儿,不要随便乱动家里东西。” 小又林叼着粉蓝色的勺子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继续吃饭。 阿仅匆忙地赶到警局,俞警官旁边坐着闫锐,两人对着电脑已经开始讨论起来。俞卲堂想想自己也是奇怪,早就说过这家伙是编制外的人,却还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通知了他。看他来了随手拽了个凳子叫他坐下,阿仅也心照不宣地凑过去直接进入主题。 案子到现在终于有些像样的进展,不过还是要感谢沈亦在关键时候给了明确的方向,九年前的巴黎,金老板、易水泠以及秦五爷为数不多的三聚首,事情的起因是一次在业界人士眼中评价极高的拍卖会。那时候进口贸易正处于如日中天的阶段,中国的全球化进程也在加剧,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在全国人民一窝蜂的奔向海外市场的同时,一些珍贵的文物也被一群不法分子带出了国门,虽然这种现象早已有之,但是那时更甚。 金老板参加这次拍卖会的原因很显然,他外祖父家是世代的文官,据说清朝还做过翰林,不过到他外祖父的父亲这一辈家道中落,他外祖父的父亲变卖了家产,就连那一方珍贵的祖传砚台也难逃被变卖的命运,砚是上好的端砚,既是一种传承与寄托,也是他家祖上与一位大文豪交好时文豪相赠的纪念,由于文化价值显著,这个砚台被拍卖会炒的也小有名气,金老板此去带了全部家当,势在必得。 不过好在砚台再好也毕竟炒不到天价,到底也没叫他倾家荡产,拍卖之余结识了两位同道中人,冲着一方汉朝铜镜来的某政府官员的妻子,易水泠那时候一脸清靓的淡妆,高雅气质中偶尔带着些初为人妇的娇羞,整个展会她不是最美,却特立独行不问旁它,别有一番韵味,挽着丈夫的手臂笑得仿佛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看到那时易水泠的照片,三人直呼:我去,这不是那个老女人,不是那个老女人! 秦五爷是出口贸易的第一批淘金者,此次来法国是做生意,跟着几个生意伙伴偶然撞进拍卖会,他来的最突然也没有明确目的,但是却最为人乐道,他进了展会扫到第一眼最爱就势在必得,天造就的性格给了他敢放下“没有得不到只有遇不到”的狂言。不过不要误会,他看上的可不是什么珍稀孤品,而是个美丽的女人,从小在法国长大的华人美女Claire,当时小负盛名的音乐家。 古有周幽王为搏佳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九年前的巴黎秦五爷也浪漫而又奢侈了一把,为了搏得美人一笑,要高价收一架中世纪名家的私家钢琴做生日礼物,那股子劲头,让周遭有点苗头想得琴的富商都止步。 “这不算进展吧?”阿仅看着屏幕兴致缺缺。 “问题就出在这架钢琴上。”俞警官有条不紊地道。 “恩?”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架钢琴最后卖给了一文不名的无名小卒,你猜价格是多少?”俞警官挑眉。 “多少?” “一美元。” “不是吧。” “多亏了这事儿特殊,到现在打听起来也比较容易。” “然后呢?”阿仅忙问。 “那架琴和无名小卒在拍卖会结束的三天离奇死亡了。”闫锐补充。 “秦五爷干的?” “意外的一场大火。”闫锐沉吟半晌,“起码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沈亦家的门铃是诡异的鸟叫,小又林放下写日记的铅笔,疑惑的看着门口,按了许久门铃无果,来人选择了敲门。小又林扯着嗓子大叫,“二万叔叔,二万叔叔,有人敲门。” 沈亦扶额——这是什么名字。 下楼,开门。 门外的黎元默脸色仍旧苍白,强装微笑,“亦哥,电话里说不清楚,我……” “你不是跟俞卲堂在一起?”沈亦轻抿下唇。 “我来这他不知道。” “进来吧。” Chapter 18私 “说吧,什么事儿?”沈亦端了杯茶放在黎元默面前,黎老板的面色并不太好,企图让自己镇静下来,“亦哥,有酒么?” 沈亦沉默了一刻,下楼拿了瓶茅台,“我师父不比你,洋酒没有,你凑合吧。” 黎元默点头,直接把茶杯清空倒酒,一杯过后,全身血液又重新开始流动了,慢慢心绪也开始平复。 “这段时间睡不好也吃不好”黎元默干笑,“让你见笑了。” “看来你知道了。”沈亦捧着没被倒掉的另一杯红茶道。 “其实金老板死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沈亦话落苦笑道,“我说的倒轻巧,真要是我也会受不了的。” “果然是这样,”黎元默声音有些哽咽,“亦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沈亦没说话,同样也没否认。 “哈,原来我的恩人竟是最开始抛弃我的人。” “我本无意为泠姐辩解,但她确实有自己的苦衷。” “所以她就把她自己的错误强加在我身上?”黎元默不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那你让她怎么办?带着你和金老板私奔?这于你于金老板都不是好事,他原来的那个丈夫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是那样,你还有命在?” “那她为什么一开始不杀了我?!为什么要生下我!”元默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嗓子以后,又觉得疼痛无以复加,把脸埋在手掌里企图掩饰自己的悲伤和泪水,但真的做了,才发现,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沈亦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也得到了报应不是。” 话是这么说,也只有经历了一切的沈亦知道易水泠的苦衷,一次错误,半生代价,终于熬到了前夫自己放手,却也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再聚首,终也没和所爱之人携手,能做的也只有满世界地寻找自己遗弃的儿子,加倍的补偿。却不知道,有些心灵的缺口,到死也是缺口。伤害,已定型,错误,已铸成,光阴不再,欠下的债却深深的留了下来。 “我恨她。”终于平复心情后黎元默喃喃道,“但她确实救了我,也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所以,”他猛地抬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看向沈亦,“亦哥,我要你帮我。” “帮?怎么帮?” “帮我找出凶手,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沈亦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强装镇定的坐下。许久过后,久到黎元默以为沈亦不再会回答时,他突然开口,“好,我答应你。” 虽然沈亦应承下来,但黎元默总觉得他有些答非所问的意味,黎元默潜意识里觉得,沈亦是知道凶手是谁的,但是他此刻不说,但是却又答应了自己要帮忙,必定有自己的主张。 “不管如何,亦哥……我听卲堂说,这是个连环杀人案,因为这个凶手,我相继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如果你有什么线索就告诉我,我不想再看到惨剧发生了。” 沈亦这次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相对无话,黎元默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等沈亦反应过来,偌大一个房间,只剩下自己和一杯凉了个通透的茶。 金老板,泠姐,下一个应该是秦老板。 沈亦握拳,这次不行,我不能,不能。 “丛诺?”阿仅指着屏幕里的一个男人说。 “Bingo~”俞警官显得有些兴奋,“目前的嫌疑人首位。” “不过只是嫌疑人。”闫锐补充。 “怎么?你们俩意见还不一致了?”阿仅眼光在二人中游移,笑得耐人寻味。 “这只不过是卲哥的全猜想,半点证据都没有。”闫锐斜了俞警官一眼。 “拜托,我这是基于人性的推理好吧,你同父同母的哥哥被这几个老男人老女人撺掇着害了你不要报仇么?” “不好意思,你的前提假设也是猜想,并没有任何佐证证明丛琰是他杀。” “你这是包庇校友!”俞警官表示忿儿忿儿的。 “啊?等等等等!”阿仅拦住就要上牙咬的二人,“具体什么情况你俩慢慢说,别直接过渡到吵啊,我还在呢。” 虽然争论的有些大发,本质还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俞卲堂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丝突破,而且是这个战线拉了一年之久的案子,未免有些兴奋,偏偏闫锐不停地浇他冷水,不互相损几句实在是过不去。 俞卲堂也没真想动手,阿仅来拦也就顺台阶下了,坐下以后撇了撇嘴,“你要他说。” 闫锐还是一脸的波澜不惊,摊摊手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个丛诺,和我一起上过课。” “恩。”阿仅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是T校和我们学校进行学术交流派来的交换生的一员,和我一起上过建筑风水学的选修课。” “建筑风水学?”阿仅感到一股惊悚油然而生。 “这种蛋疼的学科也就闫锐会选了。”俞卲堂朝天翻了个白眼表示鄙视。 闫锐也没理他,继续回忆,“我记得,当时他就挺特别的,和我一样对风水学很痴迷,他从小在外国长大,但是难得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整天独来独往,也不爱说话,不过真的很出色,也很聪明,不过,”闫锐皱眉,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太过完美主义。” “完美主义?”阿仅对这个点突然提起了兴趣。 “好多事儿吧,包括一些小的习惯,不过闹的最大的应该是因为一个细节问题和我们教授吵起来了,本来这事儿就可小可大,但是他非要追出个所以然来,所以闹得不欢而散,挺尴尬的。” “哟,哟,哟,这种小细节你都能记这么多年,不会是暗恋人家吧。”俞卲堂笑得要多贱有多贱。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我又不是同性恋。”闫锐随口那么一说,俞警官似被戳中软肋,涨红脸辩解道,“什么同性恋!老子爱的是大藏腿美眉好吧!”【俞警官天津话教学时间~】 闫法医耸肩,无奈地补充,“也是,也是,卲哥你性向正常,嫂子作证,你急什么?” 俞警官瞬间恢复了以往的玩世不恭,邪笑着看闫锐。 闫锐被他看得全身发毛,没话找话,“话说回来,这一段怎么也不见嫂子来了,你俩不会吵架了吧,嫂子的手艺我还是挺怀念的。” 俞警官笑得更欢了,“你嫂子的手艺只应天上有,尔等凡人休要妄想。” “笃笃笃”阿仅不耐烦的敲着桌子,“喂喂喂,你俩没完了是吧,不要在这儿浪费爷的时间,这不讨论案子的么,怎么就跑偏到姥姥家了?” 两人尴尬地笑笑,俞卲堂轻咳正色道,“接着说,接着说,既然咱们大概其知道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了,事情不也就变得好办了许多么?” “你是说?” “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俞卲堂提了提右边的嘴角,和阿仅交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仅完全同意这种守株待兔的策略,不过对于俞警官的俗语功底实在不敢恭维。本来自己也曾闪过这方面的灵感,不过要真正的实施起来确实困难,这不比易水泠的醉月楼,秦五爷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角色,况且身边还有个能力者16327,与正主不在,副主是俞警官男人的醉月楼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又不得不做。 所以只能谨慎再谨慎,周密再周密。还好这次不是去上去就抓人,而是伺机而动,敌在明我在暗。 Chapter 19 潜(上) 谨慎再谨慎,周密再周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仅对于热血人民警察的冲动程度不是一星半点的鄙视,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也颠儿颠儿地跟来了啊! 人类嘛,总有那么些时刻是行动快于大脑的。 阿仅双拳抵在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上,愚蠢的人类,这么做迟早会出事儿的。 相比之下,闫法医就明智的多,他选择了利用人际关系网去找课程结束后就断了联系的丛诺同志这条相对来说安全系数较高的道路。 阿仅则是舍命陪君子的进行着极其不专业的所谓的“专业潜伏行动”,诶,说白了就是“蹲点”。如果采取上策的闫锐的方法行不通,这种土鳖而又冒险的下下策也不失为一条可行方案,换言之,先凶手一步把他的下一步动作扼杀在摇篮里固然好,实在行不通蹲点在他的下一个目标附近抓现行也是好的,无论是以上那一点,都比这一年里憋屈地蹲在办公室里毫无头绪的翻案底,亦或是受迫于各界压力不得不停止调查好得多,起码这次,俞卲堂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不过不得不说,秦五爷的反侦察措施做得可比易水泠严密的多,首先是他的行踪很难调查到,花了三天时间,还是阿仅利用俞警官的关系进了监狱找到了狄鹰才把他最近的日程翻了出来,一想到这里,阿仅还是不免一阵寒意。 狄鹰,第四监狱的重点看护对象,曾经黑道叱咤风云的一号人物,发起脾气来完全不顾后果,恨不得把你撕碎的个性,说他没杀过人没贩过毒没干过丧尽天良的事情恐怕没人会相信,但是他却不是以这其中任何一项罪名进的监狱,他的罪名不足以让他判死刑,但是却足以让他终身监禁,所以他还活着,虽然是终身监禁,但他还活着。 阿仅刚进监狱的时候没少挨他打,有时候一言不合他按着你脑袋就往墙上撞,有时候滚烫的开水就往你身上泼,监狱里被他玩儿成重伤的人可以论打儿计,但他就是还完好无损的活在监狱里,刑上加刑都加到70年了,可就是判不了他死刑。至于为什么判不了,众说纷纭但仍旧是个迷。每次被打以后阿仅都满身血腥的被隔离在小黑屋里几天,放出来隔几天照样被欺负,有些人是躲都躲不开的。 狄鹰是第四监狱的诅咒,是第四监狱的无妄之灾,但是他下手很有技术含量,从不出人命,就是要你足够痛苦。狱警们对他头疼但是毫无办法 不过聪明人总有聪明人的一套生存法则,阿仅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只在进去一个月被整而在今后的三年里都相安无事的人。 任何一种力量都会被另一种力量制衡。从此监狱里又出了个谜一样的人物,就像大家猜不透狄鹰这种败类为什么就是死不了,他们同样也猜不透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动这个看起来毫无身家背景的小子。 出狱之后,如果真的不是被逼到这种份儿上了——自己所有的关系网络全部失效——打死阿仅也不想再见他。 坐在探视房间的桌子的一端,阿仅难得显得有些局促。 随着一阵阵铁门开心落下的声音,他的心反而平静了许多,最后一道门开关以后,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出现在他面前,狄鹰仍然一脸全天下和他无关的欠扁德行,拇指插在裤腰带上吊儿郎当地走出来,一偏头吐出嘴里叼着的牙签,开场就是戏谑到让你想捅他两刀的语气,“哟~仅美人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用马桶刷子刷牙。”阿仅语气很冷淡。 狄鹰也不恼,拿手摸了摸下巴,用脚勾了个凳子坐下,“小甜心~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出去了还念着要来看我。” 阿仅抬头淡淡的瞥了一眼狄鹰,随手扔给他一包烟。 狄鹰嘿嘿的笑着,大拇指轻轻撬开了烟盒盖子,两排没有过滤嘴的骆驼烟整齐的排列在里面,他合了盖子随手装了起来,笑得仍旧痞里痞气,“还是你心疼哥哥,还记得哥哥好哪儿口。” 接着就是阿仅随口和他闲聊了一会儿,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到了,一个年轻的狱警进来领人,后面跟着一脸不爽的俞卲堂。狱警貌似看见阿仅给他递烟这档子事儿了,非要搜身,狄鹰难得的脾气好,主动高举双手给他搜,嘴里也不闲着,“美人儿,新来的长官手法不太好,摸得我全身痒兮兮的,不然你给哥哥摸摸。” 年轻的狱警脸瞬间涨红,但还是硬着头皮叫他转身继续搜,可是就这么来来回回搜了很多遍也没搜出个所以然来。狄鹰戏谑地努努嘴,仍旧朝着阿仅说话,“美人儿,长官估计是看上我了,这一个劲儿没完没了的摸,就是手法再不好爷也会起反应的。” 阿仅冷笑,“摸死你才好。” 小狱警看搜查无果,只得领人回去,临走前狄鹰朝阿仅飞了个吻道,“美人儿~有事儿没事儿多来看看哥哥,监狱里好久没有你这么有趣的美人儿了,憋也给憋死。” 阿仅自然知道他的下流含义,没接茬拉着脸黑的跟锅底似的脸和俞卲堂离开警局。 刚出来俞警官就连珠炮似的开始轰炸他,“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让你俩见一面下了多少工夫你怎么什么就没干就出来了,不知道时不我待查案要趁早!” 阿仅耸肩答非所问,“事情办妥了,回去等消息就行了。” “可是……” “我要他办的事儿都在那盒烟里,他本来就是重点看护对象,如果要你们的人知道我是来找他帮忙的,他做起事来就不容易了。” “烟?可是他身上没烟啊老大。” “你没看见么?我都看见了他完好无损的带回去了。” “我艹你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要是被你们条子知道了,道上的兄弟们会鄙视我的。”阿仅伸了个懒腰,故作神秘,心中嘀咕:废话,要是被你们知道了,老子以后就不要混了。 俞卲堂知道他不愿意说也不强求,这本不是他要调查的事情,于是开玩笑似地揽过阿仅挤眉弄眼,“小心我以你不配合人民警察工作把你抓起来。” “你不会的。” “哟,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人民警察爱人民嘛。” 而后就是一阵胡侃。 狄鹰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称颂的,不消两天,阿仅就收到一条短信,上面有秦五爷近期比较详细的日程。 最近的,便是在金陵会所泡温泉。 于是二人就拿着俞警官从他老哥那里骗来的VIP金卡同来这里烧钱,秦五爷预定的是8点,结果8点30才来,虽然俞警官坚决鄙视这种形式主义而又资本主义兼具享乐主义的室内装潢,但是和式的木质构造确实给他省了不少力气,一个一个的和式房间里都有一个小型的泡汤池,周围的硬件配备也风雅齐全。 两人7点50就包了秦泽坤旁边的房间进去,了解到周围的隔音系统实在差得很表示十分满意,结果等了很久五爷不来,耐不住性子的二人决定边泡边等。直到半点人来,二人才简单的围了块浴巾从池子里上来听墙角。 秦五爷周围仍是16327和阿K等人跟着,不同的是,这回貌似还多了个女人。交代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过后,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就只剩下他和那个女人。 Chapter 20 潜(下) 阿仅低声骂了句洋文:“shit!跟着你我迟早耳朵会烂的。” 俞警官难得表示赞同,果不其然,5分钟过后便有窸窸窣窣的衣料声和暧昧的另一种声音传来。 阿仅继续低声骂:“那你还听,我看就撤了吧。” “不不不,你不觉得这是防备最弱的时候,最容易出事,说不定凶手买通了那个女的。” 秦五爷虽然年近五十,但是身材还是好的不像话,仰靠在水池边缘,身上是一位娇小玲珑的女人,女人气质出众虽然不再年轻却也风韵犹存,唇齿间正溢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旋律,突然她伸出手按住在她颈间流连的秦五爷,“泽坤,好像……” “没有好像……你专心点。”秦五爷勾勾嘴角,手指顺着女人脊背上优美的弧线向上,然后将女人的身体与自己贴得更紧密,呼吸更急促,身边的温泉水也波动得更厉害。 阿仅从来没这么后悔过自己做的决定,靠啊,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血气方刚一大好青年非要和人民警察在这听靡靡之声,简直是蛋疼的直逼天际了。 俞警官明显也不好受,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准备叫上阿仅改日再盯梢今日先撤退。随着诱惑而又旖旎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阿仅实在是身心上熬不住了,于是压低声音对俞卲堂道,“你要继续你就自己继续吧,爷要走先。” 没有得到俞警官的回答,他转头准备直接离开,结果脑袋还没完成九十度转体,一个漆黑冰冷的枪口就抵了过来。 拿枪的男人带着一个骚包的银紫色墨镜,赫然是明明已经走远的阿K。一个阿K式的经典笑容过后,变冷了一张脸开口,“小伙,又见面了,五爷让我来请你们喝杯茶。” 喝茶,有时候真是倒霉的代名词,比如,上学的时候被老师拽到办公室狂骂一顿,比如,被蒙上眼睛压上了车最后被推进小黑屋。 阿仅毕竟没有福尔摩斯对伦敦路线的熟悉程度那样熟悉D市,所以他即便可以根据车子的惯性判断由金陵会所到小黑屋的路线,也还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里。等能看见周围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和自已一样被五花大绑却难得安静的俞卲堂,然后对面翘着二郎腿把玩紫色墨镜的阿K以及倚墙站着一言不发低着头的16327。 阿K难得收起了不正经,“你们俩个真是……让我说什么好,惹谁不好非惹我们五爷,当他是吃素的么?干什么时候不好非要赶在我们五爷办事儿的时候来插一脚。” 阿仅自知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因而也就没回应他。 阿K仍是一个人不停地说,“好歹五爷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你们当他好糊弄啊,这要是别人直接就废了扔出去,不过还好你们是死变态的朋友,我看看能求个情放了你们不。” 话说到一半,小黑屋的门开了,进来的人和阿K耳语几句就出去了,阿K脸色一变,猛地凑过去咬牙对阿仅道,“这回事情可麻烦了,你怎么就……”然后转头向俞卲堂道,“带了个条子来呢。托你这位条子兄弟的福,我们五爷有理由怀疑你们目的不纯,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阿K意欲拍拍16327的肩,然后不出所料被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16327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是我。” 阿K打了个哈欠,捏着嗓音道,“因为人家是文人嘛,见不得血腥的。”随后便随后带了门出去。 阿仅心下奇怪:这个五爷莫非在干什么亏心事吗?为什么怕警察查他,难道,杀死丛琰的真是他。 不过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不大却空旷的房间里,16327收刀出刀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他叹息的声音显得也异常突兀。 阿仅心下道不好,看16327的表情是要照章办事了。反观身边的俞警官,仍是安静的不正常,整个人埋在阴影里让阿仅以为他晕死了过去。 良久过后,16327停了手上的动作,刀刃朝外,起身向俞卲堂走过去。 阿仅告诉自己要冷静,开始奋力地想解决办法,怎么办?怎么办? 16327走得很慢,但是也不足以让阿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最优的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冲上去撞开他再说。 16327向前迈一步,阿仅整个人的神经就绷紧一分,最后他停下,就在他抬手阿仅已经准备起身的刹那,三人的头顶突然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五爷,我不请自来你不会怪我吧。”沈亦的声音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显得穿透力极强。 16327皱眉,出刀的手收了回去,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和阿仅他们一样疑惑。 沈亦掂着个天鹅绒包装的长方体礼品盒不请自来。秦五爷仍然笑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本来嘛,他未必知道阿仅已经被自己抓了。 “五爷,我不请自来你不会怪我吧。”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他洪亮的声音。 秦五爷依旧笑得一脸慈祥,“怎么会,小亦你来看我我怎么还能怪你。”他扫了一眼沈亦手里的盒子,心下稍微放松了一分,“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沈亦此次表现的很礼貌,声音仍然比平时放大了一倍,“上个月不是五爷您的生日么,我在法国没顾得上回来,寿礼还是要补上的。” 秦五爷接过他递过来的贺礼,“人都说老了耳朵不好使,我怎么反倒听你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 “哦,可能我最近耳朵发炎听力有些弱,反倒不觉得了。”沈亦抱歉地笑了笑,降低了声音。 秦五爷打开盒子,一个温润的玉质鼻烟壶呈现在他面前,看起来他对这份礼物十分满意,拿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这玉料是上乘的,而且有些年头了。” “五爷好眼力,确实是康熙年间的物件,我看这上面雕的纹路寓意福寿就给五爷留下了。” 秦五爷婆娑着鼻烟壶上的蝙蝠和仙鹤,心里叹着他的精致和手感,赞道,“你费心了。” “那里,那里,我这些年也多亏五爷的照顾。” 客套话说全,沈亦趁对方不注意四下扫了一圈,“怎么不见16327?” 秦五爷愣了一下,“你说时飞?” 沈亦点头。 “额。你找他有事?” “恩,有点事儿,他……应该是他前女友托我找他有点急事。” 秦五爷轻笑,“我倒不知道你们这么熟。” “本来也不是找我的,可是阿仅不在,人家就找到我头上了,我都答应人家了,五爷你看……” “好吧。”秦五爷叫门外的人进来,“去叫时飞来。” 门外的人显然吃了一惊,“可是……” 秦五爷打断他下面的话,“叫你去你就去。” 来人连连点头去叫人了。 阿仅本来听见沈亦的声音一阵窃喜,以为他是来救自己于危难的,结果越听越不靠谱,越听越觉得指望不上他什么,结果好巧不巧他来找16327,把威胁他和俞警官生命的人给支开了,值得记一功。 令他想不到的是,16327前脚刚出去,俞卲堂就站了起来,还没等阿仅反应过来俞警官已经开始给他解绳子了。 “和着你刚才跟个雕像似的是在那解绳子呢。”阿仅看了一眼,地上那根绳子并没有断开,看来俞卲堂还有两把刷子。 俞警官没理他的废话,解开绳子就向黑暗处走去。 阿仅也意识到情况危急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识相地闭了嘴跟上。 Chapter 21 击 根据刚才沈亦的声音判断,两人所处的地方应该是秦五爷家的地下室,阿仅跟在俞卲堂身后在黑暗中走了很久,俞卲堂指尖时不时地碰触着四周的墙壁,不知是个人习惯,还是另有深意。 四周潮气很重,看来是地下无误,除了黏腻的潮气,阿仅还闻到一股子新土的味道,如果这是地下室,怎么会有新土的味道?心下一分神,脚下自然就不留神,猛地被什么东西绊倒正好撞在前面的俞警官背上,鼻腔里一阵腥热。阿仅捂着鼻子低吼了一声,随即弯下腰去摸,俞卲堂显然被吓了一跳,只是碍于地点又不好发作,随即问了句,“怎么了?” 阿仅仰头止血,手里拿着一把铁器晃了晃苦笑道,“不知道那个不开眼的把东西乱丢。” 周围光线太暗,俞卲堂看不清阿仅到底手里是什么东西也就作罢,继续往前摸,不过两三分钟时间就能看见前方有月光透下来,两人加快脚步,便看见头顶上方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排小天窗,估计是用来通气的,俞卲堂试着蹦了几下完全够不到窗户,转身看见阿仅正对着手里的铁器出神。 阿仅自然不认识这是什么。一脸疑惑,铁器有一个成年男子的手臂长度,顶端是像是削掉一半的细长铁筒,俞卲堂打断他,“嘿,别研究了,那是洛阳铲,过来帮把手。” 阿仅知道人民警察说的对,此地不宜久留。随即抬头扫了一眼道,“你蹲下我踩着你肩膀上去。” “我靠为什么。”俞卲堂明显对如此分工不满。 阿仅亮亮手中的洛阳铲痞笑道,“我有武器你没有。” 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俞警官也懒得和他吵下去,干脆地弯下腰,阿仅动作倒是麻利,两下就骑在俞警官脖子上,拿着洛阳铲试探性的去撞天窗的铁栏杆,只是撞了一下就皱眉低语,“这个角度不好发力啊,你再高点。” “你以为我是垂直升降的啊,让你骑在人民警察头上就已经很够意思了,不行就换我来。” “你来也不行,这个铲子太窄了,不好用,而且动静太大,估计还没撞开就被发现了。” 俞卲堂感觉脖子越来越酸,有些支持不住了,而且真被阿仅那个乌鸦嘴说准了,隐隐听见身后门锁转动的声音,别是16327回来了。 俞卲堂把阿仅放下来,两人隐在黑暗里准备打来人个措手不及。 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没底儿,这毕竟是秦五爷的地头,逃得过16327也未必能活着出去,正全身神经紧绷,一门心思听门外动静的时候,上方突然传来熟悉不过的声音,“你们两个,给我站远点。” 两人猛抬头,沈亦的脸出现在天窗上,条件反射似地闪开,沈亦刚好开脚把有些生锈的其中一个天窗栏杆踹地整个飞了出去,随后急道,“快上来。” 两人身后的门这时开了,阿仅甚至没听见进来的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大概是看见关的人逃跑向这边追了过来,顾不得管太多,阿仅突然躬下腰对俞卲堂道,“快上去。” 俞警官自然也没有思考的时间,身后地咒骂声越来越近,他踩着阿仅的背向上一蹬正好够到沈亦伸下来的手,右脚借着墙壁的力很容易就被拉了上去。 “在这!”阿仅正想往上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向自己跑来,侧身回防,踹翻一个刚追上来的喽啰,自己也被另一个一脸煞气的高个儿拿匕首划伤了手臂,几乎是受伤的同时右手已经轮着著名倒斗神器——洛阳铲招呼了过去,趁高个儿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的空挡,阿仅后退两步加速跑了两步,踩着刚被自己踹翻的喽啰一号跳了起来,沈亦难得默契地伸手接住了他举高的洛阳铲,探了小半个身子勉强把他拉上来。 三人顾不得喘息,就起身准备跑,这时阿仅才偶然扫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16327难得被打晕在地上,回身正准备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沈亦表达吃惊之情,就被沈亦和俞卲堂两人连拉带爬地起身向着五爷家的偏门跑。 五分钟过后,阿K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了空空如也的地下室,被踹开的一个天窗,以及左侧脸被人打得青紫晕过去的16327,阿K叹气,回身对一起来的小弟道,“回去跟五爷说,有人漏了消息沈亦把人劫跑了。” 趁着人都走远,才拿脚尖轻轻踢了踢16327的大腿,“别装了,人都走了。” 16327果然睁眼,抚着被沈亦打肿的一半脸冷道,“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想我玉树临风,天资聪颖,一猜便知,你念及旧情不肯伤害牢友……” 虽然16327即使避开要害,不至于被沈亦抡晕过去,但是说不疼是假的,毕竟那一拳沈亦使了全力,16327摇晃着回身向五爷主卧的方向走去请罪,临走低声道,“彼此彼此。” 阿K一愣,随即笑道,“时飞啊时飞,我有时候真想给你一拳。” 16327脚下没停,忍着一阵阵的眩晕道,“记得赶在我出刀前。” 阿仅三人奋力的跑了将近半个小时,不知道跑出秦泽坤家多远,看身后迟迟没有人追出来,便知道差不多已经安全了,稍稍松了口气,周围也不再荒凉好歹上了主干道,虽然折腾到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路上的车不多,但是三人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毕竟没有人会在众目睽睽下来杀人的。 阿仅此时才赶到左臂疼得厉害,不看还好,一看发现整个小臂全是血,沈亦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也才注意到这恐怖的景象,皱眉道,“不行,我还是回去开车,这儿离市区太远了,你伤的太重了。” “你他妈疯了么,以为大家都傻的,回去找死还是怎样,”阿仅咬牙骂道,把拿了一路的洛阳铲丢给俞卲堂,上前对着沈亦的一顿发火,等回过神来手里就已经莫名地拿着沈亦的半个袖子开始做简易包扎,沈亦虽然从一开始就习惯了阿仅针对自己的暴力倾向,但是直接上来暴怒撕衣服还是第一次,不过看到他还有这么大力气骂人撕衣服,加上熟练的手法,估计没什么大碍。 俞卲堂此时才开口插话,“你怎么来了。” 沈亦耸肩,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想不救你们都难。” 自从那顿午饭过后,阿仅连续三天夜不归宿。倒是扔了个大麻烦在家里,自从陆又林小朋友来了以后,沈亦不能熬夜不能晚起,只能说岚岚把儿子教的太好了,每天晚上九点半小朋友会敲门来求讲故事,十点就自然的睡在了沈亦身边,早上7点准时起床摇晃二万叔叔给刷牙洗脸,嚷嚷着肚子饿要吃早餐,在吃了一次沈亦做的早餐以后,拿起电话准备告诉麻麻自己受到虐待,还好被沈亦抢过,从此每餐只能叫外卖,早上画个画,看个电视,玩儿个切水果,午觉以后就精神百倍拉着沈亦玩儿一些诡异的游戏,沈亦是真心怕这小子一没看着就翻天了,折腾的也弃了工作,晚餐过后小家伙给妈妈通个电话就又到了该死的故事时间。 折腾了三天沈亦终于扛不住九点就爬上床睡了,陆又林小朋友来敲门见没人应就小心翼翼地开门探头探脑,看见沈亦还在便开心地奔了过去,小又林今年才四岁腿还很短,爬上沈亦的床还很困难,短腿蹬了半天失败五次之后终于爬上了床,奋力地拍着已经睡熟的男人的脸道:“二万叔叔醒来,快醒来。” 沈亦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一下子惊醒,结果死小子只是想按例来要听故事而已。 自从第一次打发他去找阿仅,看见孩子疯狂摇头一脸惊恐后,这头疼的事儿就摊在了自己头上。沈亦一面皱眉腹诽阿仅这货到底曾经讲了什么限制级内容给孩子,一面表示自己的故事已经在昨天和前天全部倾情奉献了。结果前一秒还乖巧的孩子突然炸毛,翻滚着抗议着还挤出两滴泪水,完全没辙的沈亦只能随便在枕边摸了本考古杂志指着里面的插图编起故事来:咳,就从西周开始吧。 孩子毕竟是孩子,开始满脸好奇的问这问那,褒姒到底有多漂亮,有我妈妈漂亮么?刘备为什么要摔自己的孩子啊?苏武被抓了以后吃什么?杜牧和杜甫是亲戚么?问着问着孩子就累了,沈亦把他抱回自己床上,盖了被子自己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沈亦家附近九点半就已经静的可怕,睡不着的沈亦脑子里纷繁的闪过一些片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没被小又林关好的门,起身想倒杯水喝,走到阿仅的房间才忽然发现阿仅出去了三天现在还没有回来。 沈亦心里涌起一丝不该有的担心,低声咒道,“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孩子也不要了么?” 正骂着,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沈亦去看时已经有两条未读短信了。 发件人:阿K 内容:五爷新居,速来领人。 发件人:未知 内容:秦泽坤抓了你朋友,速去救人。 只用了五分钟,沈亦就收拾妥当拿了礼物开车径直到五爷家救人。 Chapter 22 秘 “于是你就来了?”俞卲堂满脸写着不相信。 沈亦掏出手机按了到收件箱丢给他看,“自己看吧,今天我倒霉才会来救你们,不要用一脸看罪犯的表情看我。”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在地下室。”俞警官狐疑道。 “这房子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关人,就是你们在的那个暗室,而这个暗室是两年前房子刚建的时候我家老爷子一手接办的。” “等等,你家老爷又是谁?” “我师父,你们不是查过我么?”沈亦鄙夷地扫了两人一眼,继续道,“老爷子不仅是个古董鉴定的行家,还热衷于古时候机括的研究,正好五爷要在新房里修暗室,老爷子就去了,我当时也来过,不过没有进去只是大概知道,它通着秦五爷的主卧和后花园。” “这秦五爷在家修这玩意儿干嘛?闲着无聊吗?” “有钱人总有些癖好,我怎么知道,大概是防着那天有人来夺财害命逃命用吧。”沈亦敷衍道。 “喂!这都改革开放了,秦老头是以为在抗日么?挖什么地道啊,就没人管管么?”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知道了谁来管?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最多算违章建筑。”沈亦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没话找话正好扫到俞卲堂手里的洛阳铲企图转换话题,“你们从哪儿拿的洛阳铲?” “秦五爷暗室里的。” “这铲子……” “铲子又怎么了?”俞卲堂显得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 “没什么!我最恨你们这些说话说一半的!” “你,你们两个消停点儿行么?”阿仅脸色有点苍白,努力地保持清醒,“爷被你们吵的头都大了。”随着阿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由于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沈亦上前一步接住了要倒地的阿仅,回头一脸惊慌地朝俞卲堂道,“他不是没事儿么?” “你被砍一刀试试,能没事儿么,估计是失血过多,或者累的了。拖着他先往前走吧,起码要先找个医院。”俞卲堂说完就拿着沈亦的手机开始拨电话。 沈亦虽然比阿仅高一点,但是架起个全身是肌肉的男人还是有一定困难,基本上是连拖带拽带着阿仅向前挪,挪了大概有快半个小时,突然看见凌晨一点左右的大道上,一辆路虎V8飙着就过来了,利落的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转了三百六十度,然后以诡异的速度倒了一段后刹车,车子不多不少地停在沈亦左侧,黎老板探头,“上车。” “啧啧,还是你给力。”俞警官开了车门自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继续道“小闫太慢了。不过,你这也太快吧,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赶来了?” 三人刚上车车子就启动了。 “是你说你要死了。”黎元默丢了个白眼给他。 “我是想你想得要死了,”俞警官嘿嘿地笑着,“不过你开着我的车以这个速度过来,被拍下来我就完蛋了。” “安了,牌照我做了点手脚。” 俞警官仍是一脸傻笑,“啊,还是咱家黎老板够聪明。” 沈亦扶额:俞卲堂你真的是人民警察么? 与此同时,16327由于脸上的伤实在太夸张了免于了处罚,后来又有人提议要追,被秦五爷给驳回了,秦五爷把玩着玉质鼻烟壶笑道,“半夜十点来送我生日贺礼,就算你怪癖再多,我也早就该想到你这小子来者不善,不过,罢了罢了,你们也别去了,这个沈亦我还有事求他。” “可是他还带走了一个条子。”被阿仅踩了一脚的同志愤愤不平。 “不过是个独干的条子而已,你们急什么?”秦五爷扫了说话那人一眼,周围便再没有出声。 半个小时后,闫锐驱车赶到,找了半天才发现卲哥他们已经回去了。愤怒至极丢了一句,“你们任何一个人死后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 俞警官感到一阵寒意上窜,仿佛看见自己被闫锐一寸寸解剖开的模样。 事情暂时告了一段落。去医院检查得知无大碍后阿仅就被沈亦带回家照顾,虽然不甘心,俞卲堂也不得不换种方法调查案子——和闫锐一起等关于丛诺的消息。 阿仅以诡异的愈合速度睡了一觉后又活蹦乱跳了,醒来以后发现儿子竟然已经和该死的沈二万建立了坚实的阶级友情,只能按下查案的热情,先攻占儿子才是正道。 当然头大的除了儿子完全和自己不亲这件事,还有沈亦突然抽风似的追求。 也可能是难得闲着都在家,这一天玫瑰,一天红酒,一天手表,一天衣服的送啊送饶是淡定如阿仅都要连骂几句:以为爷是女人还是以为爷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啊!而且那暧昧的眼神和肉麻的词句是要怎样!拜托这个男人都不用上班么?好吧,就算真不用上班难道连个朋友都没有么,天天都不用出去见人么!不要用看媳妇儿的表情看我啊喂!我是给儿子做饭不是给你啊! 貌似是上帝听见了他阿仅深情地呼唤,在沈二万五天的高压统治下,在阿仅就要拿菜刀丢过去杀人的临近点上,终于有人联系沈亦出去了。沈亦对16327的来电显得很吃惊,但是秉着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原则,还是硬着头皮单刀赴会,临走之前边躲着阿仅扔过来的拖鞋,边闪着星星眼道,“仅仅,要是我被16327打了你也要以黎老板一般的速度来救我哟~” “我……”孩子面前不能骂人,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大吼,“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五分钟后,沈亦颠颠儿地回来拿车钥匙,“仅仅,不要太想我哟~” “你去死吧!!!”阿仅愤怒地把右脚的拖鞋也丢了过去。 小又林抬头扁了扁嘴道,“叔叔,你不要骂二万叔叔嘛。” 啊啊啊!陆仅内心在滴血!儿子,你是我亲儿子啊! 十五分钟后,门再次被打开,阿仅回头就要骂出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个……大爷……您找谁?” 门口是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白发老者,一身丝质的白色唐装,一开口中气十足,“我找沈亦。” “额,那个,他刚出去,不然,我打电话叫他回来,您是?” “不用了,我下次再来好了。”说完转头就走,阿仅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回身抱起小又林认真的说道,“叔叔现在要出去,你记得把自己锁家里谁来不要开……” “啰嗦死了,放我下来。”小又林挣扎道,“你说的妈妈都说过,快去快回,快去快回。” 阿仅把自己手机号设成儿子手机的快捷键1,嘱咐了一句有事立即打电话就匆匆地跟了出去。 小又林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拿出心爱的日记本,准备把短头发叔叔的恶行好好地记上一笔。 阿仅跟着老头走了很久,上了公车,下车又走了很久,还好老爷子年纪大了丝毫没有察觉,走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在一个老旧的院子边上停下。 阿仅心想:莫不是我多想了,世界上的老头子多了,再加上沈亦都说了他师父消失了两年了,不可能这么刚好就蹦出来。 思量半晌还是觉得自己多心了,再加上儿子自己在家毕竟不放心,转身正要离去,便听到里面传来老爷子洪亮的声音,“丛琰,你怎么出来了?” 丛琰!阿仅猛地转身:真是活见鬼了! Chapter 23 琰 大白天见到一个已经死了九年的人,这种颠覆世界观的事情让阿仅一度怀疑了自己的听力。自从听到丛琰二字以后他的思维就开始暴走,也许这个老头不是沈亦的师傅他只是恰巧来找沈亦看古董的普通老头,也许这个丛琰不是九年前死去的那个丛琰他只是恰巧认识了这个恰巧来找沈亦看古董的普通老头,也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也可能是活见鬼了? 当然这些恰巧没那么容易一起实现,与其相信这些所谓的恰巧,不如干脆相信九年前丛琰根本没有被烧死。 短短的2秒,阿仅的头脑已经开始爆炸地推测现在情况的缘由。 2秒之后,对话继续,思维被打断。 “小琰,你没有听见我说话么?你现在不宜走动。” “不宜走动?”丛琰的声音沙哑难听,比起中气十足的老爷子来说更像是一位老者,“我已经不宜走动九年了,端老师,你何必理我这个废人,由着我死了算了。” “我要想你死,你九年前就死了!”老爷子明显对这个不合作的后辈感到愤怒,原本故意压低的音调又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端仲庭老爷子的小院本就地处偏僻,安静的有些落寞。偶尔骚动的鸟叫虫鸣,风撩动树叶的沙沙声在一瞬间停驻,沙哑的声音便从这间隙中幽冥一般的飘来,“死了,才好。” 丛琰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又带着千斤的绝望。 老爷子的声音顿了几秒,便开始放低声音安慰,不过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要他想开的话,丛琰自始自终没回答,端仲庭思量他可能只是一时情绪起伏,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又安慰了几句便推说自己忘记买了东西还要再出去一趟。 听到他要出来,阿仅忙在院墙拐角的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看着端仲庭果真出门了走远了才又走出来。 门已锁,但是院墙却不高。 要进去么?阿仅犹豫了。 进去,也许能从这个“丛琰”嘴里套出点什么来,或者能旁敲侧击金老板和易水泠可能的死因,但同时也可能会打草惊蛇满盘皆输,毕竟,这个丛琰出现的太诡异了。 进去,还是不进去。 端仲庭不会走远的,而且他突然去找沈亦是不是意味着什么,沈亦一开始就不怎么配合案件调查,甚至有时候还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如果这事被沈亦先知道了,会不会更棘手。 没时间想太多了,阿仅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不管怎样,既然都来了不进去打声招呼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三下两下利落的的就翻墙而过,落地的时候尽可能轻,但看来还是被丛琰发现了。院子不大不小,阳光不多不少。院外的梧桐,院内的葡萄架将初夏反常的炎热当了个结实,朴素的院子中央葡萄架下摆着个根雕的桌子,桌子右边是个紫藤的躺椅,椅子上坐着个……人。 是人吗?如果是人,周身怎么会散发不出一点生气,甚至他周围的空气要比正常人周围的低几度,明明在初夏,那人却还是深色的长裤长袖。 是丛琰吗?如果是丛琰,按俞卲堂所说的,他今年最多三十出头,但是全身却散发着垂暮的气息,和那也一条腿在棺材里的人无异,及肩的头发参差不齐像是自己修剪的样子,甚至两鬓有了些青丝,“丛琰”回头,过长的刘海挡了他大半个脸,剩下没被挡住的部分也被刻意地隐藏在树荫下,让阿仅看不真切。 看见阿仅翻墙进来,丛琰也不恼,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的说,“要是来偷东西,拿了便走吧,要是来找人,不好意思,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阿仅勾勾嘴角,“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找你的呢?” “你找我?” “是。” “可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行。” “丛琰”低头想了想,接道,“你认识沈亦?” 阿仅刚想回答,却被他抢先一步打断,“不对,不对,怎么会?他不知道我在这的,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说着说着竟然全身发抖,右手死命的按着右腿的膝盖。 看他突然神经质的反应,不宜再受到刺激,阿仅便打了个圆场,“你别激动,我不认识什么沈亦,我是D市警局的警官俞卲堂,查案查到这儿的。” 看起来“丛琰”是信了他的话,渐渐地平复了情绪,侧首狐疑道,“查案。” 阿仅心下松了口气,好在他信了,而且看样子老头这次去找沈亦他是不知情的,便上前一步道,“我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前一段时间易水泠的命案。” “命案?”对方听到这个字眼全身一僵,随即问道,“他们死了?” 阿仅边点头边再进一步,想再看得仔细一点,好了解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没想到“丛琰”顿了几秒突然暴发大笑,笑得用力的让阿仅觉得他瘦弱的身体都快被笑散架了,“死了?死了,死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丛琰”口中念念有词,阿仅想上前在问几句,却突然愣住。 原本遮挡在细碎杂乱的头发和阴影下的脸因为大笑的缘故终于露出了大半,异色的疤痕凝结盘踞在他的脸上,甚至原本好看的五官都被撕扯的有些变形,惊骇之余阿仅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也有些细小的疤痕,而右手已经完全不能看了,枯瘦却修长的手指不仅疤痕密布,甚至有些关节已经错位了,右腿不停的颤抖想必也有伤。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笑声妖冶放肆堪称异类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他周身的痛感,阿仅曾经粉碎性骨折的小指又隐隐作痛起来。 察觉到阿仅被吓到,丛琰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下笑,背过身去,举起自己轻颤的双手,笑得有些声音哽咽,“哈,死了,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阿仅上前想要安慰他,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他边抄起一旁桌上的茶壶丢过来,突然大叫道,“滚,给我滚。” 阿仅看他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隐约间听到有人从巷口进来了,便又翻墙出去。 端仲庭听到有茶壶碎的声音边加紧几步赶来,结果推门进屋后发现丛琰好整以暇的坐在藤椅上,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大门紧锁,也不像是有谁来过的样子,想想可能是他心里憋闷又不能出去发泄而已。 只可惜。“我的宋代钧瓷啊!”老头一脸惋惜的看着地上随声一片一片的爱壶哀嚎道。 “再好,坏了也就毫无用处了。”丛琰轻描淡写道,就像自己一样。 与此同时,D市某条人烟稀少的路上,街角一家叫River的咖啡厅中。 13号桌。 沈亦不断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他并不喜欢喝咖啡,只是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给他点了这个,不好拒绝也不好下口。 16327在对面堪称悉心却又笨拙的摇晃着手臂,臂弯里躺着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婴儿。 沈亦想笑,却害怕那人随身携带的刀。 诡异的情景持续了二十分钟,婴儿依然哭泣不止。最后还是店老板看不下去了,冲了杯牛奶走过来,一把夺过16327手里孩子,三下两下把孩子喂饱哄睡着了才还给16327,站在银台的棕发小哥打了个呼哨,“Amber,看不出你还有奶爸潜质。” “工你的作!”老板不爽的白了他一眼,我这不是为了其他客人的生命安全么?那孩子哭的震耳欲聋。 沈亦轻咳两声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16……时飞,对不起啊。” 16327阴森森地抬眼,右脸颊的伤还没好完全,又被阿K贴了个跟狗皮膏药一般的大号创可贴,只是时飞向来不爱照镜子,根本没意识到创可贴上被阿K用马克笔写了个大大的K字。 沈亦继续低头搅咖啡,忍笑到内伤。 Chapter 24 护 “没什么。”这是16327对于沈亦道歉的回答,怕他没懂便又加了一句,“我自愿的。” 沈亦前一秒还在忍笑,这一秒却一愣。不过仔细寻思也是,当时自己凭着速度和全力照着他就来了一拳,根本就没顾忌后果和准头,可谓是背水一战,只想快速救人,不想错失良机。虽然是背后偷袭,但对方毕竟是打架打了十几年的老手,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撂倒早不知道被对手整死多少次了。 “为什么?”为什么故意放水? “因为需要。”16327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女婴放在婴儿车里掖好被子,握着咖啡杯半晌才开口。 “需要我?”沈亦知道他向来话少,所以只能不停提问。 “你知道,五爷与我有恩,自从跟了他以来,我所做的一切,流血也好,差点丧命也罢,都是为了护他周全。可是近几年五爷性格变得越来越乖张,行事也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不要我们护他。” 面对说了如此多话的16327,沈亦显得有些吃惊,不过现在想来,他可能不是单纯的装酷或者不爱说话,只是大家的话题让他提不起兴趣,他生性冷淡,不想继续和他人的话题又不懂得拒绝就只有说的少些、参与的少些。一旦遇到他在乎的人和事,他还是会和常人一般的交谈。 “那你怎么就知道他听我的?”沈亦追问。 “不是知道。是赌。” “赌?” “近几年来,我总觉得五爷在暗线里做着些什么,他不让我们知道我们不好多问,但是最近有些事情让我觉得这件事很危险,再加上……” “阿仅跟你说了连环杀人案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他是么?”沈亦补充。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 16327点头,话说到一半便看向婴儿车里熟睡的孩子,想到这几天的突变,让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难得交往了半年的第一个女友,突然分手以后消失了快一年的都快忘了长相的女大学生,突然一脸憔悴地抱着个女孩来找他,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沈亦开的玩笑,但是这个孩子眉眼间实在太像他,让他只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担负起天降的责任。前女友笑容苍白,脆弱却又决绝,她说她要出国了,和家里断绝关系果然是活不下去的,她说她要忘记过去再不相见。 看他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有些怨恨,即使他不说话沈亦也猜到了大半。毕竟当时找他的理由不是杜撰出来的,于是伸手勾勒着孩子的五官轮廓随口道,“你知道她叫什么?” “恩?”显然,他还不知道。 “留儿,我见他妈妈这么叫她。”沈亦微笑,从第一次开门见到她,就觉得很有缘,“想必孩子的妈妈曾经是想拼命的留下她吧。” “我也会好好照顾她。”16327话很轻,像是怕吵醒孩子,但是却异常坚定。很快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但也是由于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五爷放了我假。” 秦泽坤一辈子风风光光,喜欢的东西从来志在必得,也从来必得。唯一的遗憾是一把年纪,还没个孩子。所以一听说16327空降了个女儿立马放假轰回去带孩子,并威胁要是不好好教育孩子或是把孩子教育的跟他一样脸臭就不要回来了,虽然话说的特别狠但还是给了16327一大笔抚养费。 “五爷说,最紧要托你办事,我想八成和那件他不让我们插手的事情有关,所以如果这件事真如我猜测的那样,请你一定要阻止他。” “你……这是……求我?”沈亦彻底僵了。16327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直直的看着沈亦,直到沈亦完败妥协。 偶尔被那样一个万年无表情的男人万分坚定的死死盯着,任谁也会妥协。 妥协之后略尴尬,沈亦便又开始低头搅咖啡,边搅边想着中途离场的说辞。 门外的风铃突然大作,还离得很远便听见那让人心烦的声音,“阿~~仇人你好!~”阿K这个人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动作和声音,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推门进来之后便开始恶心沈亦,16327想让他小心点已经来不及了。 小留儿动动腿脚皱个眉头便睁开了眼睛,16327瞬间进入全面警戒状态,恶狠狠地瞪了阿K一眼便开始准备迎接孩子的大哭,臆想中的哭声到底没有传来,也许是孩子吃饱了,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便朝沈亦伸了伸手要抱。 沈亦笑得宠溺,虽然他不喜欢孩子,但是对于这种无害又投缘的小娃娃还是没有免疫力,要是家里那个小霸王有她一半乖巧就好了。 可惜手还没触到孩子的身体,就被另一双手给挡了下来,阿K一面做着鬼脸一面单手掂着孩子笑道,“我还以为下面那群小鬼造谣,没想到时飞你也赶起时髦弄了个小拖油瓶玩玩儿。”孩子被阿K的大手抛来抛去好像感觉很好玩,不仅没有哭闹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阿K一看孩子笑了,心情也就变得极好,随口便问,“这小鬼叫什么?” “还没名字,小名叫留儿。” “留儿,这名字不吉利不吉利。”阿K皱眉,“要不就叫小石榴吧~~小石榴小石榴,哈哈哈,这名字绝对好养活。” 沈亦满脸黑线,但是看他自我陶醉地把孩子当篮球抛着也不好插嘴。 阿K单手拎着孩子抛给16327一串钥匙,不悦地瞥了沈亦一眼道,“说好去我家看球的,别跟这儿浪费时间了。” 16327起身告辞,酝酿了很久还是最后嘱咐了沈亦一句,“拜托了。” 沈亦点头目送他出去,想再点些什么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号码是陌生的,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那头的人轻声轻气的打着招呼,确认是沈亦本人以后便露出本性,“二万叔叔,圆寸把我一个人扔到家里了,我好饿你快回来。”最后还假模假样的啜泣两声,沈亦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在附近外带了午餐,嘴角浮起一抹坏笑:今天送阿仅什么好的? 人生苦短,追爱要趁早嘛。 人生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一天一天的不知道怎么就过去了。本来一片和睦的情况却被岚岚的回来打破,岚岚回来之后,沈亦仍是每天浪漫得不像话,阿仅还是一脸嫌弃拳脚相向,但是却完全不同了,以前阿仅虽然学了些极致艺术的东西,但也被专业和工作磨得思维方式愈发教条世故,再加上他从小性格就过分硬朗没心没肺,以前基本上没有给过岚岚像样的浪漫约会,只是固执的以自己的方式对她好,现在开始反省,正好以沈亦为正面素材加之自己的艺术加工,追前妻的方式可谓炉火纯青,脱胎换骨。 岚岚偶尔看见一向随意的男人一身正装的为她准备烛光晚餐,然后又嫌弃花钱请的那个拉小提琴的没自己拉得好,噗嗤一声笑出来甜蜜也就渐渐晕开。 沈亦隐隐约约地也知道了些事,比如岚岚此次回来只是暂时的,是为了和一位大客户沟通设计事项,不久又要飞走,所以那个死小子还被留在他家闹腾。比如那个大客户恰巧是秦泽坤,比如他隐隐得感觉到自己也陷入了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窘境。当然这些都对他构不成太大的影响,情敌回来了还会离去,自己本也没想过追一个直男这么容易,况且阿仅的态度抵触到暴走到顺其自然,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只是最近随着和阿仅还有小又林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本就习惯了独处的沈亦反而开始变得不安,那些想要忘记的回忆又渐渐地复苏了。 尤其是最近,哄了又林睡了,阿仅往往还在外面约会前妻没回来,沈亦躺下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是梦魇不断。 灼热的气流,绝望的旋律,嘶吼,挣扎,消防车,水,一张张闪过的脸,最后定格在那人意气风发自信张扬的笑颜上,他说,“Evan,我要是走了,你要一起么?” 丛琰。 阿仅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一向对人对事都漠不关心冷冷淡淡的沈亦,全身是冷汗的睡在自己儿子旁边,好像梦见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不断挣扎就是醒不过来。阿仅皱眉甩开早上仔仔细细打了半天的领带,过去狠命的晃了他两下,看着那人一脸迷茫的醒来害怕他得寸进尺的又占自己便宜,转头抱起孩子就往自己住的客房走。 沈亦花了些许时间回过神来,然后便回头看见落地窗玻璃上自己那张狼狈的脸,唯有苦笑。 Chapter 25 变 有些时候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有些时候,睡一觉什么都变了。 活了三十多年,沈亦还是跟不上生活异变的节奏。只是睡了一觉,门铃大作,开门见到一脸疲惫的俞卲堂那一刻,一切就都变了。 俞卲堂强忍着几天工作的疲惫和刚刚受到的打击,叹了口气例行公事地亮亮证件道,“沈先生,D市重案七组组长俞卲堂,我们怀疑你与最近一起失踪案件有所牵连,请你配合我们工作,和我走一趟。” 俞卲堂身后不再是路虎V8,不再是黎元默,不再是陆仅,不再是闫锐,而是一辆警车,和几个同事。看来这趟,是必须要去了。 阿仅刚脸洗了一半便听见外面有动静,打着哈欠下楼来,却看见一楼只开了暗淡的壁灯,大门敞开,红色和蓝色的光不停地闪烁勾勒出沈亦和俞卲堂的轮廓,看着这瘆人的情景,阿仅的困意去了大半,快走几步上前,“俞卲堂,你这是闹哪出?” 俞卲堂仍旧一脸严肃,“沈先生,请和我们走一趟。” “你总该让我收拾收拾再上路吧。”沈亦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 “没什么可收拾的。”俞警官利落地掏出手铐“咔咔”两下便把沈亦的手给锁了起来,冷冷地道,“请配合我们工作。”沈亦一愣,不明白前几天还一起嘻嘻哈哈的人怎么就换了张脸,微微挣扎道,“你凭什么锁我!” “凭什么锁你,跟我回去不就知道了么?”然后轻轻拍拍沈亦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我不想动手。”然后转身对组里的小张道,“带走。” 阿仅看见沈亦低头顿了一会儿,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还是跟着警察同志离开了。本想跟上去,但是又不放心大晚上把儿子一个人放在家,犹豫了很久还是关上了门。 一夜辗转,俞卲堂不会突然抓人,而且这么大阵仗八成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有了什么证据,证据?沈亦不会真是…… 一晚上就这么胡思乱想完全没有睡意,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仿佛在一寸一寸地啃食着他的皮肤,所以天一亮就把一脸朦胧的儿子拽起来洗漱穿衣,顶着深深的眼袋开车去了警局。一路上被儿子踹打咬拧上演了全武行,最后又林累了就又睡着了,阿仅扶额:这小子为什么不遗传我点好的,这起床气。 进了警局费了半天才见到原本很容易就见到的俞警官,俞卲堂看他抱着个孩子来显然吃了一惊,最后了解详情后也就作罢。随后就带着陆仅绕了一个弯到了审讯室,开门以后便看见沈亦抱着臂靠在角落里睡着了,只是一夜而已竟然憔悴了几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子本来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刚进房间就醒了,估计以为自己还在家,便迷迷糊糊地伸手叫沈亦,“二万叔叔,我饿了。” 万丈黑线平地起。 沈亦本来也是浅眠,听见动静便坐了起来,俞卲堂看见他醒了便开口,“阿仅,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 “先坐吧。”俞警官很体贴的拽出了椅子,就着审讯室的环境,示意旁边刚补完眠回来的笔录小张开始,“请问陆先生,6月2日晚上7点,您在做什么?” 阿仅一愣,这是要审我?随后瞟了沈亦一眼,看得出男人身体绷得很紧,皱着眉死死盯着自己,和他“同居”近两个月,阿仅自然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求助。 求助,吗? “我和前妻在外面吃饭。”话音刚落,就看见沈亦瞬间颓然却又故作镇定。 俞警官转头摸摸陆又林的头,柔声问,“又林是么?”孩子怯怯点头,“还记不记得6月2号晚上7点左右沈亦叔叔在不在家啊?” 陆又林思考了一会儿眨眨眼睛道,“7点是bunny兔播放时间啊,我还记得那天二万叔叔没有陪我看动画片我很生气呢。” 俞卲堂夸了又林几句便直起身来转头对沈亦道,“沈先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亦眉头皱的更深了,“我没话说的,但你们难道就凭人几句话就治我罪?” “自然不能,不过我很快就能找到证据办你,就冲你这谎话说的,我就不信你心里没鬼。” 沈亦不正面回话,反而看向阿仅,似是对阿仅说话,又似对俞卲堂说话,“放我出去!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俞卲堂笑得更捉摸不透,“我还真就不缺威胁。” 看多说无益,沈亦侧过身去干脆闭上眼。 谈话就这么被迫中断,只有阿仅明白,沈亦看着他的时候,眼神绝不是威胁,分明是焦虑。出了审讯室,便见一长发CCUP美女一身网球装迎面走来,一双修长的大腿被很好的衬托出来,轻车熟路地给周围的警员打着招呼,被一声声“嫂子早啊~”“默默姐今天这么早~”簇拥着就向阿仅他们走来,阿仅疑惑地看向俞卲堂:擦,你小子不是GAY么? 俞卲堂左手接过黎元默手里的早餐,右手自然地环上黎老板的腰,“你怎么来了?” 黎老板笑得神秘而魅惑,甜甜地道,“怕你分身乏术照顾不好小朋友啊?”随后转向陆又林小朋友,“小帅哥,要不要我带你去吃早饭?” 陆又林看了看阿仅,得到同意之后便颠颠地随着“美女”姐姐去吃饭了。看阿仅一脸错愕,俞卲堂便拿手肘顶了顶他,“回魂了,我家黎老板你又不是没见过。” 阿仅隐约知道那是黎元默,毕竟长相什么的变化不大,但是还是不愿相信自我催眠,以致于听见这个事实之后更错愕了。俞警官看他表情变化的和当初的自己一般不觉有些好笑,黎老板真的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他要真是个女人,估计自己早就发起攻势把他娶回家做贤内助了,只可惜…… 也没什么可惜的,真要是个女人,大抵也不会和自己并肩而立了。俞警官强迫自己断了暴走的思维,拽着阿仅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俞警官的办公室是个单间,地处偏僻很适合私聊。两人都不是拖沓的性格,所以谈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三句两句就把背景介绍清楚了,6月2日晚上7点左右,沈亦见了秦泽坤,两人聊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沈亦就回去了,貌似是不欢而散,晚上9点秦太太发现秦五爷凭空消失了,所有的监控摄像都没有他出去的记录,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人害我,速寻沈亦。] 阿仅拿着已经被装在塑料袋里取证的纸条,细细地看着,总觉得和易水泠被害现场一样的那种熟悉的违和感又出现了,但至于哪里违和,又是毫无头绪。俞卲堂抽出阿仅手里的证物,又递过去自己的手机道,“这是我昨天晚上给沈亦看的证据。” 手机上的照片还是这张便笺纸,只不过文字换成了:[沈亦害我,速寻。] 阿仅猛地抬头看向俞卲堂,差点站起来吼: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儿? 俞卲堂料到他的反应,淡淡地道,“PS而已,估计沈亦是被吓到了,也没细看。” 阿仅很快冷静下来,“俞卲堂,你是人民警察。” “没人规定人民警察不能使诈,再说了,我这不算诈,充其量是计谋而已。”俞卲堂话说的镇定,其实心里早就没了底儿,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他喜欢打直球,就算破案,也不喜欢这样逆着来。 但是如果不换个手法,就永远也别想从沈亦那里获得有用信息。黎元默的话一遍一遍的在他脑子里回放,换个手法,换个手法。 “亦哥这人,从来都冷冷淡淡的,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样子,再加上他怪癖多也不好融入人群,但是这不代表他永远不会乱了阵脚。”黎元默指了指身后秦泽坤主卧墙上明黄色的那个大大的“贰”字继续道,“卲堂,你没有多少机会,没有多少生命可以挥霍了,这次就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俞卲堂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握了握拳,深呼吸后缓缓对阿仅吐出一句,“阿仅,陪我下着险棋。” Chapter 26 计 “沈亦不是惯犯,没有结伙,没有毁灭证据,没有畏罪自杀,没有身份不明,按例必须在三天内向检察院提交申请才有权利拘留他。 “你也看到了,我有的不过是零零碎碎的不成文的证据,和做了这么多年警察的不值一提的直觉,没人会理我的证据,也没人会理我的直觉。 “案子到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秦泽坤是何等人也,我们俩还没做什么就被抓了,现在突然就出了事儿,周围最亲近的几个人都没有发现,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凶手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什么杀人于无形,雁过不留痕,为什么我们被他耍的团团转,每次都觉得接近真相了,却又发现差得很远。 “所有的方法我都试过了,还是这样,阿仅,我没有时间再耗了,案件走到现在可能就剩下沈亦一个活着的突破口了,他这人太拧巴了,我不希望他再成为整个案子的阻碍。这招棋不是上上策,不过也只能这么办了,再拖下去我必须放人,被上面知道我伙同全组人抓了沈亦伪造证据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再碰这个案子了,别人不知道,你和我一路走来你知道我在这案子上下了多大的功夫,我不想轻易就这么放弃,而且再拖下去秦泽坤可能真的就死了。我知道你和沈亦关系匪浅,对你来说做短时间的决定很残忍,但是行或不行,也就这几分钟了,你给个准话吧。”俞卲堂如是说。 阿仅只是笑笑,“你都走到这一步了,大概也料到我的答案了。说吧,要怎么做。” 十几小时之前,陆仅和俞卲堂进行了如上的对话。作为俞警官口中的“这招险棋”的最关键人物,阿仅表示压力很大。陆又林暂时交给了黎元默看着,俞卲堂带着一干弟兄随时待命,自己不断温习着商量好的剧本站在警局门外的某个角落里伺机而动,阿仅总觉得这次不同于以往,有种背水一战的感觉,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周围环境的影响,总是给他一种只许成功不能失败的感觉。 五个小时前,俞卲堂不顾他人的反对——虽然这些反对是设计好的——一口咬定沈亦绝对是凶手,大闹一阵在众人假惺惺地拦阻之下把沈亦给拘留了,说是拘留其实也顶多算是禁足,只不过是把他关在审讯室里。为此还大费周折瞒上瞒下,看着每隔几个小时轮番换岗的架势加上俞卲堂撂下的狠话,沈亦要说是不着急那是假的,奈何手被锁在办公桌上连起来走来走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五爷要写那句话,但是人已经出事儿了是真的。他必须出去,不然真的就晚了,时间一秒一秒过,墙上的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在沈亦实在耐不住性子准备连带着桌子一起袭警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他不得不按下冲动,估计是到了接班的时候,两个警察他可没自信能斗得过,小张打着哈欠嘴里喃喃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困死了。”说着开了门就直挺挺的倒下了,沈亦还没来得及发愣就见阿仅冲了进来第一句就问,“知道钥匙在哪里么?” 沈亦还没来得及回答完整刚刚摇了摇头便见男人从口袋了不知道掏出了什么对着自己手上的手铐咔咔两下,手铐应声而开,从打倒来换班的小刘到打倒来开门的小张到撬开沈亦的手铐再到拽着沈亦狂奔上车,前后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自始自终沈亦都处于没回过神的状态,阿仅虽然专心开车,但是余光还是扫到他脸上微妙的表情,俞警官说的第一步,成功了。 车程不近,阿仅有足够的时间营造氛围打破沈亦的内心防线。一阵沉默之后,沈亦开口,“你这是唱的哪出?” “如你所见,劫法场。” “目的呢?” “秦泽坤出事了,你不会坐视不理吧。” “那你何不早上干脆撒个小谎救我,岂不是更省事。” “你以为俞卲堂是吃素的么,以为秦泽坤家那些摄像头是摆设?你以为你去找秦五爷,对于来报案的阿K是个秘密?” “阿K来报的案?!”沈亦努力维持的沉着的语气有些松动。不是俞卲堂自己查到的,是阿K他们来报的案,情况显然比沈亦想象的还要糟,一般嘛,他们这些人不是被逼的没招了,是绝对不会愿意和警察打交道的。 “我也是听来的,不过听那些人的形容是他没跑了。” “带我去五爷家!”沈亦提高声音拽着阿仅的手臂道。 阿仅一面点头一面叹道他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不过不是去找人而是去秦五爷家吗?阿仅急刹车不出所料迎来沈亦的暴戾,“你干什么停车!” 阿仅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说出的话倒是不含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看着沈亦欲言又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戏要做足,“你怕秦五爷会死?我不怕,你我目的不同,你要救人,我要抓人,抓人嘛晚一点也无妨。” “阿仅,这不像你。”沈亦话语间仍听不出感情。 “那怎样才像我,和他们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才像我?沈亦,我受够了你这性格,我救你出来是要你和我站在一个立场上,虽然我们目的不同,我也不喜欢秦五爷但是好歹你要有个殊途同归的意识。” “你要怎样?”沈亦抬眼突然莫名的笑起来,阿仅心里一阵发毛:靠,不会被识破了吧?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演,“合作,怎样?” “好。”沈亦这次答得到干脆。 “我说的是彻底的合作。”阿仅强调。 “好。” 突然如此合作了,阿仅有点不适应,不过从认识以来这个男人做事哪次是按常理的,虽然满腹疑惑但是毕竟时间不多,为了做足戏赶到晚上去救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知道秦五爷能撑多久。 看阿仅满脸的不信任,沈亦叹气,半晌挤出了一句,“谢谢。” 阿仅不说话,也不多做表情,只等后文,“谢谢你,哎,走到这一步非我所愿,既然你要合作,趁到五爷家还有一段距离,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 “九年前的事情你们或多或少可能知道一些,五爷为了一些事情和一个叫丛琰的人结下了梁子,当时丛琰被特许和五爷、金老板以及泠姐他们那些所谓的VIP住在了一个酒店里,而且是同一层,拍卖会结束三天以后酒店离奇失火,火势其实不大几乎所有人都逃了出来,除了丛琰。当时好多人都怀疑是五爷他们下的手,但是毕竟只是猜测而已,九年后与丛琰有关的那几人相继死亡最后都以被焚烧做结尾,倒真有些替丛琰报仇的意味,我开始不配合大概也是有些私心的吧。”沈亦轻笑,但是这轻笑下却隐隐的压抑着痛苦。 “一方面我是怕被怀疑为嫌疑人,但是另一方面,我也信了那些莫须有的猜测,你估计会奇怪,也觉得我的理由很好笑,至于原因,大抵是我到现在还走不出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离去的阴影吧。” 阿仅一愣,“丛琰……” “九年前,丛琰还活着的时候,是我的恋人。” 阿仅漠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情愫,烦乱而压抑,如果告诉他丛琰还活着呢?不,现在还不行,如果告诉他事实变数太大,势必满盘皆输。于是能做的,不过是继续当他的好听众。 “我以为我差不多把那个人忘了,再见这几个人也不免有着生意的往来,我甚至以为我已经忘了以前的一切,甚至抛却那些不谈还可以和这几个人做朋友,但是金老板死的时候,我心里比难过更多的竟然是快感,报复的快感。 “这个世界上很多实实在在的犯罪没有证据很多时候还未被世间知晓就被人们渐渐遗忘了,唯有真正被伤害过的人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怨恨不减反增。但是泠姐死的时候我便开始乱了,我没有亲眼目睹他们杀害丛琰,万一只是误会,只是误会呢?” “所以你想通了?” “也不算想通了吧,只是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样。”想起16327的拜托和秦五爷的妻子,沈亦不禁释然,“而且我想换个方法,我要把他找出来,然后拽着他的领子问明白,九年前那场火灾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得不说,和以前那个什么事全藏在心里的怪癖男相比,阿仅更喜欢现在的他,事情说开了以后,若流水般畅快。 “那你知道秦五爷去了哪儿?” “到了。”沈亦开了车门径直走向那座白天看起来还算豪华的别墅,由于设计的时候加入了复古的元素,在月色下稍显厚重,更像座老宅,死宅,“进去再说吧。” 秦五爷的宅子,一盏灯也没有。 阿仅知道俞卲堂不派人守着是方便沈亦做事,但是没道理他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啊。刚想开口提醒沈亦要不走后门或者翻窗户谨防有诈,沈亦却像是知道了他心中的疑惑一样突然发言,“没关系,跟我走正门吧,这宅子盖起来本来就不是为了住的,没有人反而正常一些。” “不是为了住的?”阿仅心下猜测现在很多有钱人确实喜欢在各地置办房产,估计这也是秦五爷的房地产投资? “恩。”沈亦长出一口气,飞快了按下了开门的密码,然后推门,伴着厚重的雕花木门打开灌入的一阵阴风冷冷地道,“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宅子,其实是座棺材。” 沈亦故弄玄虚的措辞让阿仅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颤,上次是被稀里糊涂带进来的根本没有仔细看,现今看来这个宅子真是空的可怕。所谓空,并不是说这个宅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相反的,家俱设施硬件软件一应俱全,看起来颇有点欧式的风格,但却还是给阿仅了一种“空”的感觉,说白了,就是太缺人气了,感觉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虽说好久没人住过,但是房子看起来常年有人打扫,没有落灰,没有蒙尘。 沈亦驾轻就熟地开了灯,一边朝秦五爷的主卧走去,一边简单地向阿仅说明情况:秦五爷是个很成功的商人,近几年来生意稳定了也就相对闲了下来,几年前认识了沈亦的师父端仲庭,老来无子也没什么别的消遣渐渐的就迷上了收藏,不过他财力雄厚,性格也是不做则已要做便做到最好,加上师父在他身边,总能淘到好宝贝,后来,五爷的生意顺应时事进军了房地产,正要挖地基的时候突然挖到了随葬品,就请我师父来看,我师父很小的时候迫于生计盗过墓,一铲子下去就知道这下面八成有东西,本来要上报,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瞒下来了,后来因为意见不合加上别的矛盾我和师父闹翻了,临走的时候宅子刚建好。 阿仅似懂非懂地问:“所以,你说的那个什么是陵墓么?” “保不齐还是个诸侯士大夫的陵墓,毕竟那个陪葬品倒不是多廉价。” “就在这房子底下?”阿仅继续问。 “在你脚底下。”沈亦表示肯定,大半夜的搞得阿仅恨不得跳起来飘着走。 “喂喂!”阿仅本想损他几句,但是看见沈亦一脸严肃根本不像是跟他开玩笑也就作罢,继续套话,“这么说,他们盖着个宅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独吞随葬品?” “不知道。”沈亦皱眉,拉开主卧的门,开灯以后顿了一顿,一个明黄色的大大的“贰”字潦草的写在一进门就正对着的墙上,也不管墙上挂着的油画和饰物,张扬到张狂。 沈亦一进门就开始各个抽屉的翻找,阿仅则是第一次来这次的案发现场,一时探究欲望上来便开始到处乱转,床边的小圆木桌上下面有什么东西反光,阿仅单膝跪下探身,原来是钢笔的笔帽,估计是秦五爷留字条的那根笔的,掉的实在是太隐秘了,估计俞邵堂他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阿仅隐约觉得那是证物也没敢乱动,站起身来正好看见沈亦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手电,试了试亮度接着对阿仅说,“你带什么武器了么?” 阿仅愣了一下,心下道:糟了,自己明明是来救人的,结果除了狄鹰给的开锁神器什么都没带。 沈亦看他的样子估计也没带什么,四下扫了一圈叹气道:“算了,你我好歹两个人。” 阿仅腹诽:这么说,凶手莫非是一个人?果然沈亦知道什么! 阿仅按下心下莫名涌起的激动和刚刚就升起现在越来越强烈的违和感,看着沈亦在屋子里东南面的大书架第三层搬出了几本书,正当阿仅要附和“其实书也不错,遇到危险可以拍或砸,虽然武器的使用方式单一了一点但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嘛”的时候,整个屋子突然晃了晃,阿仅这才猛然想起沈亦确实提过秦五爷在房子里修暗道的事情,如果当时情况危急秦五爷逃到暗道里躲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吧,知道人可能还活着阿仅更加紧绷了神经。 看沈亦的样子,虽然着急,但既然着急,就说明沈亦起码还抱着秦五爷活着的一线希望,而秦五爷临失踪前留下的字条,明显是希望沈亦来救他,既然说要来救,自然是有命在才存在“救”。 换句话说,秦五爷还活着,那就极有可能,凶手还在附近。 诡异的晃动之后,书架就跟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移动了起来,一个向下的暗道就在书架后的墙上显露出来。 趁着沈亦鼓捣暗门的空,阿仅发了条短信让俞警官速来老宅。 沈亦招呼阿仅和他一起下去,阿仅一面应承一面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总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不安的预感一阵一阵的越来越强烈。 沈亦看他没有要和自己下去的意思便道,“你要是不想下去的话……” “哪有!哪有!”阿仅连忙制止他说下去,开玩笑,都到节骨眼儿了自己怎么会不想,于是便随着沈亦往下走。 暗道一直往下,开始只能由一个人通过,坡度倒不是很陡,周围也都是墙壁,沈亦走在前面,手电照到地方就是一直往下的楼梯,楼梯修得就跟一般通向地下室的没什么两样,走了大概3、4分钟,就到了一个相对平缓的地方,四周也宽阔起来,再过一道虚掩的门就到了一个类似于房间的地方,这个地方阿仅熟悉,那个绑自己的凳子还在呢。沈亦拿着手电扫了一圈对阿仅道,“当时他们挖陵墓的时候这个屋子是用来作缓冲的,当时估计是就近也是这里比较偏,五爷就干脆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了,以前他们也只有在挖墓的时候才会来人,不过近半年来估计他们要做的事也做完了,加上这里毕竟是陵墓阴气太重根本没人来住。” “那你那天来这里找我不就暴露了?”阿仅提出了第一个疑惑。 “算暴露,也不算暴露。” “这话怎么说?” “我和五爷交情不深,平时只有他找我的份儿,除了这个宅子我根本找不到他,当时我也没想太多,阿K给了我地点我就来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五爷开始就没想把你们怎么样,只不过是想买我个面子而已。” “他还用买你面子?”第二个疑惑。 “平常是不用,但是到了有求与我的时候就说不准了。” “求你?” “这就是那天我们不欢而散的原因了,”沈亦叹了口气继续,“我只是隐约地猜到大概五爷他们进了墓室里,后来意见不合,我师父却突然不干了然后随即还玩儿了失踪,五爷偏偏还有些信邪,含糊其辞的跟我说了他貌似动了墓里的什么东西现在后悔了想让我帮着把他再放回去。” “你拒绝了?” “当然要拒绝,第一,我不懂这些,师父教我的只有古董鉴别,第二,我不确定他是真的要把东西放回去,还是要让拉我下水帮他。” “到底什么东西那么金贵,我看那些考古学家天天掘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阿仅撇撇嘴:封建迷信害死人。 “别的也就算了,五爷当时想要的,是墓主人的棺椁。” “我靠!”阿仅震惊了,看不出这老小子这么混啊,虽然阿仅不迷信,但是也主张入土为安,别的陪葬的东西拿就拿了,考古的开棺好歹也有个什么研究价值历史价值,这秦五爷也太损太猎奇了吧,“他要那玩意儿干嘛?” 沈亦顿了顿,貌似不想再多说什么,便答应阿仅事后一定和盘托出,现在还是救人要紧。阿仅也不逼得他太紧,毕竟自己心里也更倾向于救人,于是便随着沈亦继续向前走。接下来便是前段时间和俞邵堂走的老路了,只不过被沈亦踹开的天窗被人牢牢的封死了,眼看这路就这么到头了也没见半个人影,阿仅正要问沈亦怎么回事便见沈亦的脸色一变,“怎么到头了?!” “有什么不对么?”看着沈亦一脸紧张搞得阿仅也全身戒备了起来。 “任何一个摄像头都没有显示他出去,我一直觉得他是逃到了这里或是等着我们来救,或是先躲了起来等要害他的人离开,可是不对,完全不对!”沈亦突然懊恼的低吼了一声,“我太傻了,那个书架虽然可以从里面合上但是书必须从外面放回原处,如果五爷当时进来了,整个书架怎么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正当沈亦要回身上去令寻方法的时候,阿仅猛地按住他的肩膀道,“你没错,我终于想明白了,凶手是和五爷一起进来了,然后,他又出去了。” “你说五爷已经被他杀了?”沈亦显得有些错乱和茫然。 “也许杀了,只是死没死就说不准了。” “你什么意思?” “嘘!”阿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仔细听,沈亦侧耳,虽然声音很细微,但是毕竟周围很静,隐约的,可以听见两人的脚下有什么动静传来。 “佟、佟、佟”是很有节奏的敲打声 Chapter 27 棺 声音很小很微弱,持续的时间也不长,但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绝对不是巧合,十有八九是,求救。 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有人在下面。 可是这周围什么入口洞口也没有。 “你师父能建一到暗门,就还能建另一道暗门。你快想想,到底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沈亦焦急的踱步,手电四处晃动着企图找出另一道门下去。阿仅被晃得有些眼晕,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是慌了,这个时候可慌不得,于是一把抢过沈亦手里的手电,下意识的往地上照。随即思考:自己要是沈亦的师父,都到了这里了,已经够隐蔽了为什么还要再设一道门? “铲子。”沈亦突然念道,“阿仅,你上次在哪捡到的铲子?” “铲子?什么铲……哦,你说那个,大概,”阿仅转身指了个方向,“在那个位置。上次我就想问了,铲子怎么了,你看到铲子表情那么怪。” “那个铲子是我师父的,上面刻着一个‘端’字,不过师父向来挺珍惜这东西的,不会随便乱扔啊,我就想,可能是师父当时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儿,让他一气之下就走了,连东西都忘了拿,他是这个暗道的设计师,但是一般不会真的让他干活的,他拿铲子大部分时间也是个人癖好,偶尔做个拐杖,他放铲子的地方很有可能离门很近。” 二人心照不宣的不再多说,这回阿仅打头,开始凭着记忆找到自己被绊的地方,但是越往回走越觉得诡异,“你看,到这为止,前面有很多凌乱的脚印,但是过去的却不多。”阿仅回头对沈亦道。 沈亦此刻趴在墙上拿着打火机敲敲碰碰,正在找比较空的地方没顾得上理他。 阿仅也不再说话,动手在地上找起来。可惜这个手电只是很普通的手电,秦五爷准备他也就真是照照亮,毕竟暗道对他已经轻车熟路了,不过要是进了墓室,这种手电可就不够用了?越想越不靠谱,阿仅甩甩脑袋,继续仔细的查看四周。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在一个很角落的地方被阿仅找到了一个很复古的铜环,阿仅正想吐槽沈亦,你师父和你一样怪癖挺多啊,连启动机关都做的这么精致。 不过话刚到嗓子眼,沈亦就和他几乎同时发现了铜环,扑过来摸了两下转动以后,地上的一块石板就动了起来,几乎是瞬间,沈亦就抢了阿仅的手电,往下走,阿仅摸出了手机开了手电,顺便看了看信号,意料之中的无服务,但愿俞警官够精明。 下来的路就没有那么好走了,石梯腐蚀的很严重,坑坑洼洼的,不过各种姿势都用上,阿仅还算矫健的随着沈亦走了一阵,随后就到了一处不知道是刻意封死还是塌陷的地方,大小不一的石头横在路中央,把原来的路堵死了,不过沈亦很快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盗洞,进去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下面可能就是陵墓了,你,要和我一起下去,还是在这接应。” 阿仅看得出沈亦有些发抖,本来嘛,几百几千年前的死人坟墓,就算没什么也会被人臆想出来点什么,扰人清静不知道会不会遭报应,阿仅心里默念了一遍:墓主人啊墓主人,我们是来救人的,救完就走你千万不要乱显灵。然后推了推还在犹豫的沈亦道,“走走走,哪那么多废话。” 沈亦也觉得自己矫情了,不说话就往盗洞里钻,盗洞打得很规矩,但估计不是师父的手笔,再者,师父也打不动了吧。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死寂的爬洞过程,洞的坡度很缓,两个人走的时间也不短,但是离地的距离估计没有多少,漫长过后,空气开始莫名的变得干燥起来,随后便是出了洞,周围的景观瞬间宽阔,一个至少高三米的人为建造的空间出现了。 阿仅刚跳下盗洞,就又听到剧烈的响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儿怎么会有枪声,就被反弹的弹壳擦着左脸的劲风扫过。他下意识的向右闪躲,正好撞在了四下寻找秦五爷的沈亦的身上,这一下估计有点猛了直接导致沈亦手里的手电飞了出去,摔坏了。 阿仅一面啐道,“我靠什么破质量。”一面企图用手机照明,可是这个空间明显宽阔了许多手机的光线显得微弱而可笑,好在沈亦贴着墙摸了半晌点燃了周围的长明灯,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在作祟,沈亦点燃了一盏灯以后接二连三的周围距离它五米远的第二盏灯亮了,随后依次,整个长方体的空间的所有灯依次自动点燃,这不点燃还好,一点燃气氛更诡异了。 本来黑暗是可怕的,因为在黑暗中你根本不知道会藏着什么。 但是对于此刻的阿仅来说,还是黑着好一点。 这个长方体的空间,不是陵墓内,而是门前。 周围的壁画已经斑驳氧化,不知名的神兽在百米开外的正前方左右各一,守护者墓主人的陵寝大门。 门,半掩着。 不知是有人进去了,还是进去的人还未出来。 墓门前有很长一道划痕,终止于一座巨型的棺椁。 那是一座算不得极致华丽的棺材,但千百年前古人的技艺还是让阿仅吃了一惊,不论是雕工还是漆工,就算看不懂他的图腾和纹饰也能被这恢宏磅礴的气势所震撼,而他本来的高人一等的体积也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在长明灯下,黑的诡秘,红的妖冶。 这是一座崭新的棺材,岁月并没有侵蚀他的华美,正因为这种崭新,更让人不安起来,一种未被氧化的崭新。阿仅甚至可以嗅到千百年前工人给他上漆时那股子漆油的味道。 当然,这是夸张,事实上空气中确实弥漫着另一种味道,血腥的味道。 “我靠!秦五爷把人家棺材拖出来了!”这是阿仅的第一反应。 “喂!沈亦你干嘛!”这是阿仅看到向着棺材跑去的沈亦的第二反应。 然后阿仅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追着沈亦跑了过去。 棺材里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一个活人。 秦泽坤。 他右手拿着一把手枪,看来刚才开枪的人是他。 左手紧紧地按着胸口,胸口插着的,是一把漆黑色的刀,那把刀阿仅和沈亦都认得,那是时飞的刀。 阿仅还没来得及问时飞的刀怎么会在这儿,也没来得及问到底是谁把秦五爷搞成这样的,秦泽坤就突然拼了最后一股力气坐了起来,然后以一种阿仅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的表情死死地抓住了沈亦的衣领,本来他伤及心肺说话都困难了,但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怎样竟稳稳地吐出两个字来。 你觉得他会留下死亡信息?你觉得他会留下凶手名字? 可惜这不是高端推理小说,秦五爷只是抓住沈亦说了这样两个让阿仅恨到牙痒痒的字——他叫了沈亦的名字。 但是直觉告诉阿仅,秦泽坤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刚才的动作太大了导致他胸前的伤口崩裂,就这么断了气。 从他那句“小亦”到他断气总共不到5秒,但是这之后的5分钟,沈亦都没有回过神来,开始阿仅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在思考五爷到最后是要传达给他什么,毕竟那个表情太复杂了,阿仅从未见过,有悲恸,有懊悔,有气愤,还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但后来阿仅发现沈亦是受了打击,想也合理,一心拼尽心力想要救的人却死在自己眼前,估计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阿仅不善于安慰人,能做的只有拍拍沈亦的肩膀,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什么忙也帮不上,到头来想不想得开,还要看沈亦自己。 也许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悲伤的人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也许沈亦周身散发的从未有过的颓然感让阿仅全身不舒服,所以阿仅选择了四处转转。 不要误会,没人会愿意在墓里转转的。阿仅只是觉得秦五爷死得太离奇了,而且16327的刀是怎么回事?墓里常年不会有人来,所以线索很明显,原来的入口不远处掉落着一根香烟,牌子很普通,香烟只燃了一半,不是被掐灭的,应该是突然掉落的,抽烟的人惯用左手,食指和拇指夹烟,旁边散乱的有一个人的脚印,身高大概在175cm到180cm之间。 按这些特征来看,当时站在这儿的,大概就是16327。 五爷大概在棺材附近,于是当时的情况是16327飞刀弑主? 不对。不对。 “阿仅。”沈亦突然开口,打断了阿仅的思考。 Chapter 28 时 阿仅回头,正奇怪沈亦怎么这么快就走出阴影了,这一回头却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沈亦。 “你过来。”沈亦声音有点恹恹的哑,状态明显还没恢复。阿仅这才发现他已经移到了墓门旁边的一个死角里,蹲着在看什么东西。 阿仅走过去,就看着沈亦对着地上一个管状物发呆,要命的是这个管状物还连着一个计时器,阿仅一惊拉着沈亦就往后踉跄了一步,虽然他没见过传说中的管状定时炸弹,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不过还好,这个炸弹并没有启动。 “滴”。这一声在静谧中更加凸显,极度刺耳。 1秒钟的愣神以后,阿仅扫了一眼上面15秒的倒数,拉着还在愣神的沈亦死命的向着远离的方向跑,这一刻完全是出于人类的求生本能,与冷静理智无关,与战术分析无关,跑的盲目,但是足够快。 只有15秒,因为在地下所以跑动的范围更加局限,起步的时候阿仅就意识到自己有八九成的可能要交代到这里了,但凡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不是一个会妥协放弃的主儿。 15秒。你能跑多远?100米?200米? 阿仅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但是感觉这次比他一生中任何一次的奔跑速度都要快,尽管,他身后还扯着一个。 10秒。转身拉人跑过棺材。 5秒。盗洞口近在咫尺。 但是15秒毕竟太过短暂,他们根本没能来得及躲避…… 死亡,有时不过是一步之遥。 收到短信以后,俞邵堂就带着兄弟在老宅附近埋伏着,等待阿仅的第二次信号。枯燥无味的等待过后,便是一声闷响,响声不大,而且响声过后还是一片死寂,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响声是从老宅方向里传来的,但又不像是从老宅里传来的,倒像是从地底下生出的声音,俞邵堂有些按耐不住了,让组里的人在原地等候,自己拿了配枪潜入了老宅,顺着阿仅短信指示的方向来到了书房,看见了书架后隐藏的暗道,正想下去一探究竟,突然房间里的灯暗了。 这一下暗的极度诡异,一明一暗的灯光着实让心理素质良好的俞警官有些吃不消,动作迟疑停顿的空当右肩突然感受到一股重力,那是一只手的力量,俞邵堂出于本能正欲回身放倒来人,身后那个人却突然开口:“别动,我是阿K。” 一愣之间已失了先机,但还好对方并没有攻击过来,只是继续说道,“俞警官,快走。” 能让一向罗里吧嗦的阿K如此简短的吐出这几个字,可见情势已经很危急了。但俞邵堂根本不知道危机在哪里,于是回身准备询问。还没等他开口,阿K已经开始解释,“着火了,而且火势很大,估计凶手还没跑远你快出去。” “那你呢?”俞邵堂敏锐的察觉出他并没有想走的意思,于是满脸狐疑,全身戒备。 对他的戒备,阿K显得不是很介意,也可以说甚至没时间介意,他一脸焦急地望着书架后的洞口,“时飞还没出来,我要下去看看。你快走,如果真的这儿烧光了起码要有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活着。”说着推搡了俞邵堂一把,自己下了地道。 俞邵堂一愣,阿K这么说,怎么有种要全军覆没的意味?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阿K没有骗人,室内温度开始升高,甚至有烟开始蔓延,组里已经有人冲了进来喊他的名字,他扫了一眼暗道的入口,一狠心还是冲了出去,火势还不是很严重,但是这里都是易燃物,估计全部着起来用不了太久,但是俞邵堂走的却很慢,对于本案来说,他确实知道的比别人多,但是却是沈亦阿仅时飞阿K里知道的最少的,阿K说:“时飞还没出来”,但是阿仅和沈亦也没有出来,他出去的脚步迟疑了,甚至要往回走去救人。 一阵极大的失落涌了上来,自以为这一计背水一战周密详尽,却发现与本案有关的几个关键人物莫名的全聚集到了这里来,倒有种将计就计被凶手请君入瓮的感觉,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却被组员给拉了回来。 小陈一面庆幸着:“可找到你了邵哥。快走吧我们已经叫人来救火了,只是地方太偏不知道等不等得到了。一面拉着俞邵堂往外走。” 等俞警官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到房子外面了,自己明明可以挣脱小陈去救人的,明明可以去救阿仅他们的,倒底是在犹豫些什么,是怕死?还是对于这个案件太过执着。 火越烧越旺,焚烧到木质品的噼里啪啦声,玻璃的爆破声,火舌舔着空气的风声,在初夏的夜里显得耀眼夺目,却又有着燃烬生命的残忍。 期间有人貌似来向俞邵堂报告说在附近发现了可疑的人,已经派人去追了,俞警官似听见非听见的样子,目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火红火红的老宅,一时间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推理,他甚至对凶手是谁都失去了兴趣,作为一个警察,作为一个朋友,他希望里面的人能够平安。 可是消防队还在路上。宅子周围的空气温度越来越高,甚至有些烫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俞警官已经开始意识松动准备放弃,久到俞邵堂已经不太能说服自己他们还活着这件事情的时候,火光中突然有人影在晃动,几乎没有思考他便已经冲了过去,然后俞警官发现人生的乐极也不过如此:你的朋友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生命之外的一切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接下来就是对伤员的处理,飞奔至医院的过程,阿K伤得最轻,除了轻微的灼伤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阿仅沈亦都是轻微是灼伤和粉尘吸入,但是由于从头到尾沈亦都处于一种恍惚状态,所以基本是阿仅搀着他出来的,出来两个人就倒地不起了,伤得最重的是16327,估计全程都被阿K护着,他倒是没怎么被烧到,除了左肩的枪伤比较严重,就是全身上下大小不一的伤口比较骇人,甚至有些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但索性伤口都不深,只是这种大批量的伤口显得很诡异,根本看不出来是被什么伤的。 谜团开始层叠,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要等到四个人醒来才知道。 阿K是第一个醒的,他并没有提供什么有利的突破点,只是说进了暗道以后就遇到了另一个暗道,下去之后就遇到了阿仅和沈亦拖着16327往外走,然后就是想办法脱离火海,最后就是俞邵堂看到的那样。 沈亦是第二个醒的,但他明显很记仇醒来后一言不发拒绝配合警方,最后便到刚从加护病房转出的时飞的床前守着。 其实阿仅伤的比沈亦还要重一些,只是沈亦精神恍惚被他搀扶着出来给人一种伤得比较重的感觉,所以第三个醒来的是阿仅,阿仅醒来的时候恰逢黎元默带着小又林来探病,加上局里还有些别的事情所以就耽搁了和阿仅的沟通。 所以几天后俞邵堂接到黎老板电话赶来的时候完全hold不住这个场面了,他刚从家赶来的时候阿K已经离开了医院貌似是要料理秦五爷的后事,阿仅拉着被吓得不轻的小又林站在时飞的病房门口,明显是不想离开孩子但是也不想离开病房只能僵持,黎元默带着医生护士一路小跑的赶来收拾残局,看情况大概是16327起来就砸了自己的点滴,沈亦去拦结果被倒下的铁杆砸了还未痊愈的手臂。 时飞情绪激动看起来像是针对沈亦发难,其实也是变相自残,医生护士好不容易制住了他给他打了镇定剂,场面这才刚被控制,一脸苍白全身无力的时飞却幽幽的吐出这样一句话,“沈亦……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守信用……” 随后沈亦终于放弃寸步不离的照顾,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病房,甚至提前自我批准出院,阿仅想拦也没能拦住,加上在医院照顾孩子实在不方便,秉着照顾孩子和沈亦同志的伟大觉悟,在和医生商量定期复查以后,也匆匆的赶回了家。 但真正让令俞邵堂吃惊的是阿仅这次事后的态度,虽然他每次对警方的问询都很配合,但是闪烁其辞提供的消息也是不痛不痒,坚持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看见秦五爷尸体以后16327突然冒了出来全身是伤他们不得不先带着他出来救治,但是细细品味他说的那些话虽不是谎话但也有刻意隐瞒什么的意味,只不过最近大家都一副天塌下来的受打击样子,让俞警官不免大发善心希望给大家一段调整和缓冲的时间,当然,家里莫名其妙涌来的相亲联谊大作战也是案件搁置的另一大原因。 结果,这么一搁置,生活却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Chapter 29 误 6月21日,夏至。宜开市纳财,忌安门移徙。 清晨,山里的雾气萦绕,在湿濡的空气中,端仲庭的别墅也平添了一份诡秘的气氛。虽是夏至,但太阳还未升起,四周植被环绕,竟还有一丝清冷。 沈亦坐在二楼阳台的边缘上,轻轻地摇晃着双脚,穿得单薄,但是丝毫察觉不到周围的寒冷,眼神的焦距涣散,似在发呆,又似思绪万千。 这是早上五点整,小又林还睡得正香,阿仅刚看完球赛准备睡个回笼觉,余光一扫便看见沈亦的卧房门户大开,窗户也大开,冷风灌入,月牙白色的窗帘纷飞,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勾勒出男人愈发消瘦的背影,阿仅感觉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半个月了。半个月来沈亦每天照常生活却总是精神不佳。偶尔发呆凝神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因为五爷死了?是因为没有完成和时飞的约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在那里坐了多久,一分钟,一个小时,还是一整夜? 沈亦看着树叶中细碎投下的阳光才反应过来天已经亮了,猛然回过神来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在这里,等到渐渐的明白过来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坐在这里的了。正想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却被铺天盖地的熟悉的味道蒙了双眼,拽下来人扔过的毛毯,才突然感觉有些寒意,转身便是香甜的咖啡味,阿仅自然地塞给他一杯刚冲好的咖啡,清了清喉咙语气却并不像动作那么自然,“不是说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人要见么,先提提神吧。” 沈亦没有回话,阿仅便想没话找话说,“那个……恩……丛琰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没等对方回答却又觉得自己问得唐突,干笑两声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沈亦沉吟半晌,终究还是吐出几个字来,“他……很有才华,可惜生不逢时,又太过敏感,有着艺术家的一切优点和缺点……” 沈亦还想再说些什么,阿仅却不想再听下去了,于是摸摸鼻子转过头去赞叹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闲话,一杯咖啡见底,沈亦看对方并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就准备去洗个澡等客户上门。结果还未走出房间就被阿仅叫住,等他回头用询问的表情来面对阿仅,却又换来一个尴尬而又意味深长的微笑,“没事,我今天要出去见岚岚,又林还要再拜托你一下。” 沈亦点头表示了然,转身离开了阿仅的视线,阿仅却笑得苦涩起来,就差一点了,就要脱口而出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犹豫,本来嘛,让他知道丛琰还活着是迟早的事儿,而且如果知道那人还活着,他可能就不会像现在一般失落了吧,但是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掉头了呢? 6月21日,不过是个并不为大家所称道的节气而已,不是节假日,也不是纪念日。只是今天岚岚出差回来,阿仅给她接风洗尘,顺带着想耍个浪漫哄她开心让她不要太早的把儿子接走。 6月21日,不过是沈亦行程安排手记上一天和客户约好鉴定的日子,再普通不过,而且这次工作安排在沈亦家里,他也不用担心带着陆又林乱跑被人八卦私生子什么的。 本来是在平凡不过的一天,却因为小又林一个小小的失误给打破了。客户是个熟人介绍来的,请他看的是一个宋代的青花梅瓶,初步鉴定为定窑的真品,价值还待进一步的斟酌,沈亦揉着太阳穴在心里掂量着价钱,搜索着现今市场的行情准备给一个比较保守的估计。 对面的文老板看起来并不太像是做生意的,倒像个读书人。看沈亦面色不好还劝他多多休息,二人这厢正嘘寒问暖客套万千,自然没有注意到身量不大的陆又林小朋友,小又林看两个大人在忙也没好意思打扰,本想拿了桌子上的画纸回房间画画,却没想到手一抖碰到了桌上的瓷器瓶子。 对于小又林来说,这只是个普通的瓶子,摔碎了是自己的错误,但也不过是摔碎一个瓶子的错误。对于沈亦来说这就有点砸招牌的意味,一瞬间他想着要不要用这个瓶子其实是假的来搪塞过去,他本以为文老板和其他的生意人一样,不过当这东西是个玩物,但以瓶子碎后他的表情来看却又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这个瓶子,大概对他很重要吧。 一阵道歉之后,文老板并未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瓶子。沈亦心道不好,连忙询问是不是这个瓶子是他祖传的意义匪浅,但自始自终沈亦还是没说瓶子的价值,给了自己一个回旋的余地。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瓶子还真不是什么祖传的孤品,只是十几年前文老板的朋友转手相赠的礼物,只是最近他的公司周转不灵走投无路才想要把瓶子出手。 沈亦心下松了一口气,出了比它原来价值高三倍的价格收了一堆碎片。然后又是一顿安慰客套,还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然怕是再多的钱也赔不起。 送走了满意而归的文老板,沈亦回头决定教训教训自家的小皮猴。早就嘱咐他不要再窜来窜去乱摸乱碰,结果还是没防住,要不是自家老爷子不太喜欢收藏瓷器,这家里的东西还不全被这个破坏大王给毁了。但说到底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沈亦虽然败了一年的收成还不至于真把过错全部都算在孩子头上。只是最近陆又林和自己越来越熟络,加上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年纪,很多时候有逆天的趋势,沈亦想着借这个机会摆个臭脸吓吓他,所以回头就是一脸阴郁配上他一夜未睡的脸色更加可怖。 陆又林小朋友,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天大的错误,隐约间听见二万叔叔赔了另一个伯伯很多很多钱,心里本来就没底儿,结果被沈亦一路夹着到了二楼,开了窗户做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下去的姿势时,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人世间的狗血就在于此,如果阿仅没有带着见孩子心切的岚岚提前回到这里,没有听见哭声下意识地抬头看见眼前这一幕,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也许请岚岚吃了一顿大餐二人和好如初,沈亦吓唬完了孩子讲讲道理喂颗糖吃,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偏偏一下飞机岚岚就十分想见孩子,偏偏两个人决定回家吃午饭,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这一幕。 一个很普通的逗孩子姿势,沈亦手下有准头,以前他实在是调皮的没办法了也会使出这一招吓吓他,平时小又林笑得还挺开心,这一次却哭得撕心裂肺。 阿仅迅速停车开门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岚岚可不认识什么沈亦,前一段听说阿仅牵扯到什么案子里,以为孩子被坏人绑架了,吓得全身发抖,却还故作镇定的随阿仅上楼。等到两个人上来的时候沈亦已经把陆又林抱在怀里哄了,孩子本来被吓得够呛看见突然回来的妈妈便如临大赦甩开沈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岚岚扑了过去。 阿仅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他不说话想等沈亦解释。 偏偏沈亦看见阿仅带着前妻大大方方的走进自己家里,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却被人用看千古罪人的眼神看着,再加上三口之家的景象太过和谐,自己在这儿却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岚岚一面给又林擦着眼泪一面问着情况,结果小又林口齿不清一阵紧张半天也没交代出中心主题,大概就听出来是他摔了东西二万叔叔生气了。 岚岚这下就不愿意了,我受了十个月罪,捧了四年的宝就摔了个东西怎么就被吓成这样了,家长都有个通病,自己的孩子自己打得骂得别人不行。一时气急上去理论,张口就是一句,“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会管,东西我也会赔,还轮不到你插手。” 沈亦不懂父母经,所以这下就更加不爽了,你们俩的孩子我帮着养了一个月,到头来就是个别人,口气也不善起来,“怕你想赔也赔不起。” 这话说出来比岚岚那句还伤人,阿仅看不下去了,一面是老婆孩子,一面是关系诡异的“房东”,斟酌一下还是要绅士一把,于是对着沈亦说了一句,“你够了啊,少说两句。” “我说什么了?”沈亦语气冷冷的,站起来直直地盯着阿仅,“你凭什么让我少说两句,陆仅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在我的地盘上大放厥词,不然一个两个都趁早给我滚出去!”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大放厥词了。”阿仅尽量压低姿态不想把事情闹大。 “喜……喜欢。”这边两人还在为“大放厥词”争辩,岚岚却一针见血地抓住重点了,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对面站在的沈亦分明是个男人,阿仅也不是Gay,大概只是她听岔了吧。 结果看到岚岚被打击到了沈亦却来了精神,微微抬起的嘴角带着些疯狂的味道,换了攻击对象,“怎么,你很吃惊?阿仅没跟你说过吗,你的孩子一直都是我在带,他也一直住在我这里。”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是沈亦就是想用暧昧的语气让岚岚误会,他就是不想让他们一家三口和好如初,卑鄙也好,狡诈也好,为什么失去所爱的一定要是我?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岚岚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怀里的儿子还在哭,又使她不得不暂时停下思考。 沈亦还想再说,阿仅却忍不住了,沈亦脾气差怪癖多他都认了,但是这突然蹦出来的无中生有的本事实在让他接受不能,于是拳头就挥了过去,挥在了那张已经开始病态化的脸上。 血,在沈亦的口腔里肆意着。 突如其来的一拳使他冷静下来,但也渐渐地开始心寒,刚才那个失控的是自己么?像个女人一样卑劣的证明什么的是自己么?如果没有这一拳他还能做出什么吗,但是一拳好像还不够自己彻底冷静。 于是他擦擦嘴角的血站起来,笑得苍白,“陆仅,你没种,你没种承认你爱我。” 阿仅条件反射地又举起了拳头,看见对面的人也不躲反而像是等待着挨揍,这一拳便再也打不出去,但也难以收回,直到牙槽之间都磨出了声响,努力了半天才垂下了手臂。 转身默默地抱起儿子牵起岚岚的手,准备离开,背后却响起了那人好听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阿仅不说话,拉着楞了的岚岚径直地向门口走去。 “你能去哪里?”沈亦知道,但凡阿仅有地方去是不会还赖在自己这里的。 “不牢您费心。”一个您字,礼貌而疏离。 沈亦快走几步猛地拉住了他,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你不用走,我走。” Chapter 30 别 在一片怔愣中,沈亦走出了房间,连东西都没有收拾恨不得立马消失似的径直走向屋外,阿仅攥了攥拳,看了看还一脸错愕的岚岚,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想安慰,小又林却突然反应过来冲了出去,他这么一跑岚岚自然要跟上,阿仅也就不得不随着出去面对,尽管,他的脑子里还回响着沈亦那句意味不明或许只是一时脑热一时戏谑吐出的那句“陆仅,你没种,你没种承认你爱我”。 小又林甩开妈妈跑得奇快,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些东西就追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跑着竟还勉强追上了沈亦,沈亦感觉有人追来便加快了脚步,小又林看追上无望便大哭出声来,“二万叔叔!二万叔叔!你不要走!” 小又林哭得稀里哗啦便顾不得脚下,狠狠地摔到之后手里的画笔画纸还有他收集的一些玩具撒了一地,沈亦知道是小又林以后便忙回头去扶,岚岚收回了刚要伸出的手,站在不远处停下。 沈亦细细地擦着小花猫的泪水,冷着脸不说话。 “二万叔叔,我……把我所有的玩具都……都送给你,你……你不要走好不好。”小又林边哭边打嗝,最后几个字几乎模糊的听不到了。 沈亦看了看那些平时小又林让都不让他碰的“珍藏”,微微皱眉轻轻地抱了抱小又林,低低地安慰了几句,还是起身走了。 小又林在原地抹着泪水抽泣,他不明白自己犯了错误为什么二万叔叔要走,也不明白大人的世界怎么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岚岚害怕儿子再哭下去会生病,连忙抱起小又林哄着,阿仅则是一句话不说的收拾散落的玩具。 沈亦就这么离开了。 六月二十一,忌安门移徙。 六月二十一,闫锐结束了大半个月的调查,从易水泠宅邸保镖小宁的老家回到D市,带来了一项消息——易水泠死的那天晚上,值班的除了他还有新进一年的保镖,守门的时候他去抽了根烟,回来另一个保镖就不见了,后来他发现了泠姐的尸体报了警,结果自己保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搞得他在D市也做不下去了逼得他回了老家。再后来他又辗转去寻另一个保镖,结果却只是看见一个爽朗的年轻人的脸,不是沈亦,也不是丛诺。循着当初录入的资料找到那个姓王的小伙的地址,结果还真有人来看门。 小王开门,听说来人是警察,热心的迎进门,憨厚地笑着。 “开门见山,我来是为了易水泠的命案。”闫锐把脸绷紧努力使自己气场变强。 “嗯?还没结案么?”小王显得一头雾水。 “小宁去抽烟的时候,你在哪里?!”闫锐不确定这个小伙子是真傻还是装傻,企图打他个措手不及。 “啊?你们不是派人来问过了么?我一直守在门口,后来听到门口有的动静,我以为是有人闯空门就追了过去,可能还是经验不足吧,结果只是只猫而已,结果回来便远远看见泠姐貌似出了事情小宁在报警,我当时特别害怕就跑回家了。其实泠姐对我挺好的,我这么做确实忒不地道……”小伙子低下头面露悲伤,然后便开始絮絮叨叨易水泠得好,闫锐听了半天也没听出门道,速速结尾离开,整理了一下思绪回去报告俞邵堂。 送走了闫锐,小伙子轻轻地合上门,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开口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好,是沈亦吗?” 对方没有说话。半晌,叹了口气道,“是你。”沈亦的语气中没有疑问,像是料到对方会打来。 “是我。还有一个人你想知道是谁吗?” “不想。” “哦?是么?你不想,想知道的人多得是,让我想想告诉谁好呢?”男子的口气里略带戏谑。 “你够了,丛诺!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知道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你……”沈亦再想反驳什么,却被挂断了电话。 从诺笑得张扬略带苦涩,抬手开始发短信。 [壹。山。] 阿仅看了看手机,轻轻皱眉,看来这次对手找上门来了。 所以闫锐在回家换了个衣服刚准备回警局向邵哥报告成果的时候,却被阿仅从半路截住了,本来因为沈亦的缘故一直对他心有芥蒂的闫法医在听说他和沈亦已经闹崩了以后也放下了戒备,一五一十地将调查经过与之分享。 阿仅听完他的话以后,脸色变得很认真很凝重,简单地答谢过后便告辞离开,闫锐这小半个月都在外奔波,还不太清楚秦五爷案件的详情,只是从阿仅带给自己的感觉中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 只是小半个月的时间而已,这个男人已经从刚出狱那时候的孑然一身变到现在的隐忍坚强,他已经到了三十不惑的年纪,却还被逼迫着成长。 阿仅脑内所有的谜团自此全部都已经就位了,从一开始所有违和感的源头也逐渐清晰,只是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可以满足所有的作案条件,到底这个人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 杀了金老板,焚尸。毒死易水泠,又弃尸游泳池,焚尸。在近乎密室的地下古墓里杀了秦五爷,安装管状炸弹,一把火连现场都烧了个干净。沈亦?不可能。丛琰?除非他有帮凶。从诺?虽然他主观嫌疑最大,但却也是疑点最少的一个。 而且为什么?杀金老板和泠姐中间整整隔了一年,如果说是警备充足,那为什么警惕性更高的秦五爷却在第二桩杀人案过后不到一个月就遇害。而且,最大的迷惑,便是凶手为什么突然给自己发短信,那个莫名其妙的短信又所指为何? 看来,有必要再去会一会丛琰,也许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虽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但自己现在离丛琰住的小院还不算太远,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到,阿仅招手正要拦辆车过去,却被一名不速之客抬手阻止了。 一身酒气的黎元默一把抓住阿仅抬起的右手,顺势就倒在他怀里傻笑,“诶嘿嘿,我认识你。” 阿仅扶额,“我也认识你,你这是怎么了?俞邵堂呢?他怎么任你喝成这样?” 黎元默刚听到俞邵堂三个大字就变了脸色,“别跟我提他!!烦死了!!烦死了!!!你……”说着便指向阿仅的鼻尖,“你是不是我兄弟?” 阿仅苦笑,内心嘀咕:兄弟个毛啊!我和俞警官还勉强算个兄弟,你顶多是个曾被我扔进泳池的大嫂而已。 但看对面的醉鬼扁着嘴一脸缺爱的样子,还是含糊地点点头。 于是黎老板便又诶嘿嘿的笑了,“是兄弟就陪我喝酒去。” 别看黎老板已经醉了,但手下的力气可不含糊,劝酒的能力也不见下降,阿仅稀里糊涂地被拽去喝酒,由于本着不能放任对方自杀式地喝下去,拦酒的同时自己也分担了不少。 四个小时以后,还有着些许意志的阿仅扛起已经喝趴下的黎老板,打了个车准备打包送回俞邵堂家,结果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黎老板突然清醒挣扎,愣是让司机师傅换了另一个地址才作罢。 阿仅只是一瞬间觉得地址有些耳熟,但头实在疼得厉害,便听之任之了。 所以当他扛着死沉的醉鬼按照黎元默指定的地址,敲门求助时。当只围条浴巾的沈亦来开门时,阿仅的尴尬之情已经可以突破天际直冲云霄了。 这个大乌龙摆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Chapter 31 欲 两个人相对半晌一言不发,但又不能放着已经醉成坨的黎元默不管,于是沈亦侧身将两人让进屋,简单地处理过后,对坐在沙发上,又是一阵沉默。 阿仅觉得两个人今早闹得如此僵的原因其实并不仅仅在于又林、岚岚还有那个已经快被遗忘的花瓶,还在于自己已经悄然变化的心境,和面对那个“爱”字之后的态度,那种没由来的暴躁和不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但同时又觉得有些迁怒的意味,毕竟那里是沈亦的住处,两个大男人再冷战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自己先开口给他个台阶下吧。 阿仅正想开口说些客气话,没料到沈亦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烦躁的抓着还未擦干的头发,没好气地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阿仅本来就喝的高了,这会儿酒劲上来心情更加起伏,一阵自尊心受损暴脾气上来,起身就想给这个死变态一脚,转身潇洒地离去,结果起身太猛一阵头晕,还没出脚便踉跄一下,沈亦看他脸色发白【其实是被气的】身形摇晃,下意识伸手去扶,阿仅自然不会领情,所以一阵推搡过后便是实打实的拳脚相向,长久淤积在心里的情绪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由于阿仅只是单纯的撒酒疯打得毫无章法,沈亦倒也可以应对。 扭打过后,两人纷纷倒下,并排仰面躺着,呼吸剧烈,胸口上下起伏,汗水划过沈亦胸前的肌理,也有着难得一见的性感。 又是一阵沉寂无言之后,阿仅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沈亦,你以前说的那些情呀爱呀的话,是认真的吗?” 久久之后阿仅也没有得到回答,阿仅的声音变得更加平静,说出来的话像是无意识般的,听不出情绪,他说,“Evan,我们做吧。” 这是阿仅第一次叫他Evan,这会比沈亦二字显得更亲密些,而且……大概丛琰也曾这么叫过他吧,话一说出口,阿仅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说这句话的意义所在。 也许是因为酒?因为单纯的对欲望的渴望?是因为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撩人心魄的味道?还是因为那些自己都理不出的情绪中最繁杂凌乱的部分? 沈亦许久没有回答,阿仅显得有些尴尬,起身想要离开,却被人拉住了右手,猛地下坠,眼前的景物一阵晃动过后,没有以外的疼痛,上方的空气却被掠夺。 沈亦下意识地护住被自己拖到的阿仅,翻身压上,这是阿仅第一次从沈亦眼中乃至周身赶到压迫。 沈亦俯身,舌尖从阿仅的锁骨窝到喉结,从下巴到味蕾。酒精的味道在唇齿间留恋,甜味从互换的空气中脱颖而出,酒精使这个自然而然而来的吻升温。 阿仅心呼:靠,这也太性感了。 男性的自尊作祟,被掠夺后一定要再攻陷回来。 于是双手环上上方的男人的脖子,吻回去。 沈亦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微笑里还夹杂着些许的苦涩和放纵,手顺着阿仅的胸膛向下,时常抚摸古董的手掌细腻但不柔软,灵活地剥去对方的束缚,而后便是摩擦生发的欲望。 阿仅的全身开始放松,双手下滑,掠过男人光裸的背,在脊椎分节的起伏中,将自己临近失控的情绪传达出去。 呼吸渐急促,血液加快,体温上升,从眩晕到空白,感官被放大,受伤的小指竟又开始疼痛起来,疼痛伴随着快感从指间向全身扩散。 两个或多或少都依赖手指吃饭的男人对上了,抚摸和游移便显得稀松平常。 谁都不甘示弱,都希望从对方的嘴里先听到溢出的妥协。 但很长的一段时间,两方都在僵持,隐忍。知道阿仅混乱中拽开了沈亦腰间的最后一层阻碍,与此同时感到自己后方一凉。 阿仅一愣,“这……不行。” 沈亦轻轻咬着他的下唇,邪笑道,“怎么不行?” “你爷爷的,不行就是不行!嗯……你……你给我出来!!!” 沈亦皱眉,停下动作有些难过地喘息着,语气中流露出委屈,“我不要。” 阿仅朝天白了一眼,心中哀叹腹诽,“死狐狸。” 接下来便是一场淋漓尽致却还称不上完美的性爱。 从金戈铁马到纸醉金迷,从C大调的愉悦流淌到G大调的缠绵。 短暂的休憩和昏睡过后,阿仅醒来看见沈亦一脸忧伤的看向自己,但见他已经睁开眼睛却又避开,沈亦已经穿戴完毕,夜还未深,他冷冷地丢给阿仅一件还未穿过的衣服,道,“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 阿仅本想破口大骂,本想甩一句老子不是女人。但沈亦又补了一句,“又林,他……还在家,回去吧。” 做都做了,心迹却还未表明,阿仅叹了口气,起身穿衣,沈亦送他下楼。 沈亦的公寓在顶层,下楼还要等电梯,阿仅第一次觉得电梯上的数字跳的太快,中间也没有再载人,总感觉还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一拖再拖。进电梯的时候,阿仅脚下还有些踉跄,沈亦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把,阿仅张了张嘴,想没种地开口留下来,却被中途上电梯的清洁人员打断。 阿仅开始觉得,沈亦是怕舆论的。自己想要开口的瞬间,他分明看见沈亦的眼神有些动摇,有些挽留,但一旦二人中间夹了一个第三者,就又会被打回原形,阿仅叹了口气,对自己对对方都有些失望。 出了电梯,沈亦甚至没有跟上来,就直接按了上升的键,只是在电梯合上的最后一刻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他说,“阿仅,再见。” 他说,再见。 阿仅一路走着,一路觉得很不对劲,不只是沈亦最后的意味不明,还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那种感觉一直持续了很久,虽然他每次回头都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不过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很快,手机再次响起。 [く。] 这次是日语? [也许该给你一些提示:下一个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阿仅揉了揉还有些酸疼的腰,差点把手机摔了:耍老子玩儿呢是吧!老子重要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他很快也就冷静下来,凶手这次怎么感觉是要凑人数冲着他来的,难道是那种杀人上瘾的变态杀人狂?和山有关的最重要的人? 住在山边的?沈亦?现在已经不住在山边了啊,人名?没有。名字里带山的? 岚……岚岚嘛? 不管怎样,明天一早就去提醒岚岚最近小心一点吧。 至于为什么不今天去?阿仅揉了揉微疼的胃,他需要一个时间去理一理除了案子之外的更重要的事——个人问题。 于是找丛琰的议程就被耽搁下来,第二天一大早,阿仅整理好自己就去到了岚岚家,来开门的是小又林,岚岚在做早饭。 小又林很好的遗传了他没心没肺的性格,前一段还哭得跟世界末日似的,现在又蹦蹦跳跳了,阿仅想陪着他玩一会儿,却遭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阿仅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他这是找谁惹谁了啊! 刚想问问陆又林这个死小子又在别扭什么,岚岚的手机响了,岚岚虽然换了手机,但是还是沿用着以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拉的那首曲子,无论是短信和电话都是那首曲子,所以有时会混淆,阿仅劝过她好几次一个短信搞那么长的曲子很诡异,她倒是显得无所谓,说是习惯了。 “岚岚,电话响了。” “啊,我煎东西呢,你帮我先接了吧。” “哦。”阿仅伸手拿过不远处的手机,结果只是短信而已,如果要是个不认识的人的短信阿仅也就算了,但好死不死发信人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沈亦。 所以,阿仅按下了查看键。 [林岚,谢谢你。] 于是手一抖,就把短信给删了。下意识的,不想让岚岚知道自己看过短信,这时候岚岚从厨房走出来,“谁找我?” “啊?没谁,我听错了。” 岚岚耸肩,转身又进了厨房。 谢谢?为什么要谢谢。岚岚和沈亦不是不认识吗?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Chapter 32 晰 在岚岚家里呆不下去了,阿仅四处游荡,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到了医院门口,门口一阵骚动,时飞的声音脱颖而出,但声音太过暴戾情绪化,一时间阿仅竟没反应过来是他,“放开我!我要出院!!!我已经好了!” “阿飞,你冷静点。”阿K小心翼翼地拦着他,生怕碰到他还未痊愈的伤口,时飞的伤口异常奇怪,全身都是小小的口子好的还比一般的伤口慢一些。 时飞心里一阵气闷,五爷火化的时候他在躺着,入葬的时候他在躺着,烧头七的时候他还在躺着,如今公司里出了事儿,他怎么还能躺着! 看看拳头就要对着阿K招呼过去了,半路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挡了下来,阿仅道,“时飞,借一步说话。” 住院部走廊。 时飞难得脸上表情丰富,一脸不耐,“什么事儿?” “问你几个问题。” “嗯?”时飞皱眉。 “第一,那天你下暗道的时候,暗道门是开着么?” “是。” “墙上,有东西么?” “你说那个贰字?” “是,第三,见到我们之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里面太暗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我完全不确定那是什么。” 阿仅浑身一抖,“这个问题先过去,最后一个……” 从闫锐到时飞,从时飞再到丛琰,等从丛琰的院子里出来,阿仅渐渐的明白了。虽然还不知道最后一个即将被害的人是谁,但他大概已经知道凶手的手法了。 无论是巧合还是算计,凶手都太过聪明。 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还要什么呢? 不管怎样,还是先知会一下俞警官吧。 俞邵堂正准备开车回老家散心,半路冒险接了阿仅的电话,阿仅开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凶手大概是丛诺,但是他谁也没有杀。” 大半夜的,这家伙难得这么兴奋,俞警官本来因为刚和黎老板分手全身无力,此刻却差点在高速路上直接停车,“怎么个意思!你说清楚点!”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你等等……我儿子打电话过来。我先接一下。”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令俞邵堂抓狂的是,阿仅突然挂了电话。 哎。老家的疗伤被逼流产,虽然已经出了D市2个半小时,但还是必须要掉头。 职业病啊职业病,好奇心害死猫。 一边开车一边琢磨阿仅的话,凶手是丛诺,但是他没杀人??? 思考无果后专心开车,等见到阿仅后先给他一拳好了。 奔跑,只剩下奔跑。耳边的风声呼啸! 沈亦,那天晚上也是这样,风也是这么大,你遇见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细节,他参与的,没有参与的,开始在阿仅的脑子被还原。 金老板的不可能完成的杀人事件。 第一次见面时提前那么久就出门真的是在赶飞机么? 开始虽然感觉到了是黎元默把我们引入易水泠的身边,但就算是开始时布局的黎元默身边,都有你的人了吧。 后来易水泠明明是被毒死的,但是这个毒是怎么被下的,为什么她在半夜要走出来死在了游泳池里。 关于易水泠死后那个你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夜晚,那么大的山风,你跑步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一个根本就不属于你的棒球帽。 你每句话说的都是真的,但每句话都没有说完,沈亦啊沈亦,我怎么会相信你会就此改过自新与我合作,你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的弟弟而已! 你犹豫,你迟疑,你不舍得,你不想让他再继续杀人,但是又不想让他被警察逮捕,你自以为你自己可以阻止,却不知道半路被俞邵堂摆了一道,你看到秦五爷留的纸条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没有俞邵堂突然发难,你自信可以一个人救他? 别傻了,沈亦,如果没有当时的一团混乱和意外,我们所有人都要被炸死在地下墓穴里。 阿仅感觉胸腔里的情绪太多太复杂,整个肋骨都被奔跑中吸进的空气和情绪顶的生疼,也许在意的已经不是沈亦骗了他这件事了。更多的是,再看到那本日记后带给他的震撼。 那是一个失去爱人以后已经开始自闭,失眠,分裂的人根据医生的指导写下的日记,目的大概是为了让他正视那年的事故,但是日记里字字都是内疚,字字都是心痛。 那明明不是你的过错,你为什么把错误全揽到自己身上!你以为自己是谁?而我,又有什么立场说你。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丛诺的目标是谁,你也知道他最后会找上你。 山么?く么?还有刚刚收到的斜转180度的埃菲尔铁塔。 EVAN,我想不用丛诺再做最后的提示了,七年前,他们都叫你Evan么?那时候,为什么遇见你的不是我。 金老板店里的打工仔,易水泠身边的保镖,秦五爷旗下的普通职员,你公寓里并不该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出现的清洁人员。 我不知道丛诺是出于什么原因,步步为营,拉得如此长战线的复仇计划,却在最后一步发出挑衅,那我起码还明白你在最后推开我的原因,你直到最后也不想和我站在一起承担么?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都已经动摇,你却只有嘴上说的好听,亦或者,你只是说说而已? 沈亦,你这个混蛋! 如果你还活着,我也要把你打个半死! 如果你还活着!你这个混蛋必须活着,如果你放任丛诺杀了你,你就算死了我也让你不瞑目! 干涩的眼睛被生生忍耐的泪水顶的生疼,阿仅眼眶血红,似愤怒,似悲伤。 他虽然这么咒骂着,但是他心里知道,沈亦最后联合岚岚把他骗出了这件案子,把锁日记的钥匙藏在又林的身上,就已经做好了要让丛诺杀了他,再让自己抓住丛诺的准备。 所以那句“再见”,说出了永别的意味。 沈亦,求求你,不要死。 沈亦公寓。 高尔夫球杆,血迹,躺在地上的男人。 丛诺从沈亦的酒柜里找出一瓶红酒,惬意的敲着二郎腿坐着品酒,高傲的抬了抬下巴,看着地上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呻吟的沈亦,嘲讽地说道,“你看,最后,还是没有人来救你,是不是很绝望……” 额头上的伤口还不断有血留下来,染红了沈亦眼前的景色,红色,炙热,疼痛,仿佛七年前你受过的罪,丛琰,你是不是也这么疼着,无助着。 果然,这样是最好的结局,谁也不该牵扯进来,痛苦的,报应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丛诺皱眉,抬起球杆对着沈亦就又是一下,“你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笑!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们……”丛诺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沙哑,“哥哥他就不会死,你知道么,得到那架钢琴以后,我们的苦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哥哥告诉我,他会去赚很多的钱,让我做我喜欢的事情,那些无人欣赏,无人在意他的琴声的日子过去了,但是你们,却把他害死了。” “……”沈亦呜咽一声,不知是身体太疼痛,还是勾起了火灾那天的记忆。 “所以,你们都应该自食其果,尝尝恐慌,无助,痛苦,绝望,你们都应该死!”球杆一次一次落下,沈亦没有避开,亦没有挣扎。 撕裂的疼痛,骨头断裂的声音,迸开的血管,都比不上在烈火中弹奏《悲伤》第三乐章的丛琰所受的苦楚。 他死的时候,没有逃生的道路,没有爱人的救援,他只有他的钢琴,只有他脑子里最后的旋律。 一曲《悲伤》,悲伤到极致,到死亡。 被殴打的声音和疼痛越来越遥远了,沈亦觉得,大概死亡就要来临。 丛诺满脸的泪水,要杀金老板的时候他没有哭,杀易水泠的时候他没有哭,要杀秦五爷的时候他也没有痛苦,可是到了最后,当复仇画上句号,那种讨厌的感觉再次袭来——就算把所有的人都杀了,哥哥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渐渐地,他也停下了手中的球杆,拿起身边的水果刀来,呓语般的,“哥哥,我知道你喜欢他,你在那边一定很寂寞,我送他去陪你好不好,我们一起去陪你好不好。” 于是对准沈亦的心脏,手起…… 门。被踹开了。 丛诺抬眼,阿仅站在门前,呼吸还没有稳定,却强装镇定地道,“果然是你。丛诺。” 丛诺笑了。 Chapter 33 破 丛诺笑了。他抓着意识朦胧的沈亦的头发将他的头扭向门口,冰凉的刀刃在他的下巴处游移,脸上的鲜血在刀刃上蜿蜒,嗜血的嘴角勾起,平凡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个绝美的笑容,那笑容,像极了七年前的丛琰,他温柔的对着沈亦的耳边轻语,“刚才你笑什么,嗯?是不是现在更绝望一些。” 沈亦的意识本来已经模糊,有些要听天由命的意味,却被突然出现的阿仅猛地拉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想叫阿仅快走,但是胸腔却疼的厉害,出口的音节都破碎,只剩下不明所以的呜咽和呻吟。 阿仅虽然料到沈亦的情境不会太好,但他并没有料到一向都是一次毙命的连环案到这里却变成了这样,所以他看见全身血淋漓的沈亦瘫在地上时,一下子就愤怒了起来,“丛诺,你他妈给我放开他!” “陆仅是么?”丛诺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么?”丛诺神色一敛,刀向着沈亦的大动脉比了比,“锁上门,进来。” 阿仅无奈,只得听话把门掩好,一步一步走进去,生怕触到了丛诺的哪根神经,他手一抖,沈亦就会立刻毙命。往房间里走,阿仅就发现有些不妙,丛诺这回是有备而来,房间里全都是汽油桶,看来他是打算先杀了沈亦然后直接就地焚烧,如果沈亦的家烧起来,恐怕周围的邻居都会遭殃。 不要慌,不能慌,只要让丛诺自己先乱了阵脚,就一定有破绽,沈亦状况看起来不太好,当务之急还是救人。 “陆仅,你倒是很聪明,知道找到这里来,不过即使这样都于事无补了,到时候我杀了沈亦,烧了现场证据,本来你还有机会翻盘,不过你既然来了,就陪他一起死吧。” “丛诺,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你的计划真的天衣无缝么,就算我死了,警察也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的。” “警察?你骗谁,要查他们早就查出来了,你也别在故弄玄虚了,要不是我给你发短信引你过来,你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你错了,在你给我发短信之前,我就开始怀疑你了。”阿仅邪笑,“从我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开始就开始怀疑你了。” “哦。”丛诺耸肩,“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不过是想杀了沈亦给我哥哥报仇,你早就怀疑我是什么意思。” “设计杀了易水泠,诱使秦泽坤被误杀,还有金老板……” “等等等等……”丛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人,和我有关系吗?你说的那些不过是夸夸奇谈而已,我根本……” 丛诺还想再说,却被阿仅打断,阿仅的语气和缓而坚定,“你在潜伏在金老板身边,发短信恐吓他,造成丛琰还活着的假相,他死后,你随后潜伏在易水泠身边,一年后,你发现了她防卫的破绽,也发现了,”阿仅用右手摸了摸右耳垂,“她只要紧张就会摸耳环,所以你把药下在了他的珍珠耳环上,只要他不断摩挲耳环,只要吃用手接触的食物就会摄入毒素,这就是我看见他尸体和案发现场的第一个违和点——案发现场到处都找不到早上见她时她还带着的那对儿珍珠耳环。你先给她发了和金老板一样的恐吓短信,然后准备了夜宵给她送去,由于摄入的毒素较少,她卸妆之前吃了安眠药以后只是开始出现幻觉,你本想引开和你一起值班的另一个保镖再趁其不备下手,可惜她在你动手之前便失足落下了泳池。” “继续~”丛诺笑得意味深长,不承认也不否认。 “然后你利用潜伏在易水泠周围的一年里得到的消息——秦五爷的别墅下可能有些不对,又潜入了一般情况下没人的秦宅,发现了他地下的秘密,于是你开始筹划了另一场阴谋,所以你给秦五爷发了短信,大概是用了丛琰的口吻诱他独自来到了那间偏僻的房子,然后威胁他要是敢放抗就按下炸弹的按钮,他开始不信,于是按下了第一个炸弹的按钮,墓穴的入口门被炸毁,五爷信了以后,然后你想把他带入墓道里杀死,然后烧了整个秦宅,但是你没想到,秦五爷早就预备好了一切,他在随你下暗道之前在桌子上留下了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字条,留下了求救信息。” 虽然很细微,但是阿仅还是捕捉到丛诺眼中一丝吃惊,随即趁热打铁,“你自然不知道,因为那张字条是藏在笔帽里的,这就是现场的第二个违和点,全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唯独笔筒倾斜了,想必是秦五爷故意弄翻想引起我们对桌子附近的注意,我在角落里找到了笔帽,但是整个房间都找不到配套的钢笔,随后发生了另一件你始料未及的事情,时飞突然追来,看到了五爷留下的信息,然后他随意把纸条放在了桌上,在你们之后下了密道,这时候,在绝对黑暗的情况下,你和五爷陷入了僵持,后来因为意外……”阿仅皱眉,似乎不太想提这个部分,“时飞误杀了秦泽坤,随后,他追着你进了墓室,但是你熟知风水和墓室建造的原理,你逃了出去,却触动机关困住了他。然后你把炸弹设在墓室附近的另一个角落,你熟知建筑原理,你只用了两个小型炸弹就使墓穴开始坍塌,而你早就算好坍塌之后屋子里煤气管道会泄露,厨房开始爆炸失火,火势蔓延就算秦泽坤没有死也会被困死在地下,即使逃上来也会被烧死在屋子里。” “陆先生。”丛诺打了哈欠,“你想象力真丰富。” “你要证据是么?你不知道原本和你一起值班的保镖目睹了你和易水泠在泳池的对话么。” “……”丛诺咬了咬后槽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不信?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他不过是害怕你的报复而已。而且,闫锐早就在你和沈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警局附近看到你了,我们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抓住你的契机。” “那又怎样呢?我现在就杀了沈亦,然后……”他转身看了看汽油桶。 这下阿仅慌了,他算到了每个细节,但是没想到原来丛诺一开始就料到了一切,他一开始就想着要和沈亦一起烧死在这里。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阿仅看到丛诺嘴角拉出了一个近乎绝望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转手就朝着已经意识模糊的沈亦的胸口扎去。 阿仅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冲了过去,但是他们相距太远了,根本就不能阻止他。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一阵热辣,枪响了。 子弹擦过阿仅的耳廓,穿透了丛诺的手腕。 刀,脱手落地。 俞邵堂站在门口,右手托着左手腕,赌博一般的,在阿仅身后丛诺的视觉死角,在前面的阿仅移动中的情况下,开出了这辈子最没底的一枪。 还好,还好。他赌赢了。 但现在高兴还太早,当俞邵堂准备跑过去逮捕丛诺,阿仅只顾着掀开愣着的丛诺,扛起沈亦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丛诺竟然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阿仅背上的沈亦又是一刀。 俞邵堂已经来不及开枪了,便伸出手臂帮二人挡下了这一刀,这一刀丛诺下了死力,俞邵堂被疼痛搞得眼前有一秒空白,回身一拳就给了丛诺一拳。 丛诺看再也没可能近他们身,便掏出打火机点燃身后的汽油,“彭”的一声火舌便朝着俞邵堂卷了过来,阿仅脚下顿了顿,想回身帮忙,却听见俞警官大吼一声,“快走,别管我!” Chapter 34 焰 阿仅背着沈亦奋力的跑向屋外。火舌卷走了俞邵堂的一撮头发,本就受伤的右臂也被燎的生疼,丛诺像是失了力气一般摊在火焰附近,毫不在乎烈火就要向他卷过来,一脸平静的等待死亡,俞邵堂一咬牙低头逼过周围着起得的家俱,一提气,用还没受伤的左手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大爷的!你小子折磨了老子快两年,想就这么死,没门儿!”俞警官嘶吼,却被一阵烟雾呛得有些狼狈。 丛诺的眼神还是涣散的,他呢喃着,“警官,你让我去找哥哥吧。” “找不找你哥不是你说的算的,现在你这条命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我要以涉嫌杀人未遂,投毒,纵火,心理诱导杀人罪逮捕你。”说着就拎着丛诺往门口走,本想着他已经心里崩溃了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俞邵堂便集中精神应对周围棘手的环节。 汽油摆放的位置距离沈亦的酒柜很近,高温让酒瓶开始爆炸,听起来声音很吓人,炸出的酒精又使得火烧得更快,而且烟也越来越大,俞邵堂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被高温烫的焦了,而且火焰正好在通往大门的路上最旺,俞邵堂正准备寻找办法突围,却在这个空当让丛诺抽出了他腰间的配枪,还好丛诺伤了右手,左手举枪有些发抖,还没等他饮弹自杀,俞警官已经发现,于是在火烧眉毛的空当两人竟开始抢夺枪起来。 阿仅一面走一面求救,让邻居们报119120和安全撤离,突然,身后一声枪响传来。 他一愣,背后的沈亦也突然恢复了意识,竟挣扎着要下去,阿仅一阵火气,“你不要命了!” “不能死!”沈亦声音很小,却在一片嘈杂中显得异常清晰,“不能……再死人……了。”阿仅觉得后颈一片温热湿润,他一愣,沈亦,是哭了吗? 也对,七年前他亲眼看着丛琰烧死,如果悲剧再次重演,他真的会崩溃吧。 于是阿仅拽住了一个还算镇定地向下逃生青年男子,把沈亦交给他,拂去男人眼角的血渍和泪渍道,“你先去医院,我保证,把丛诺活着带出来。” 于是向楼上奔去,内心一阵忐忑,刚才的枪声是错觉么,等阿仅跑到楼上的时候,周围的房间已经开始烧起来,他掩住口往里面跑,还好地方不大,不至于迷路,枪声大概是擦枪走火而至,火场里俞邵堂捂着又中了一枪的右臂坐在地上,旁边是一脸错愕的丛诺,阿仅踹开酒柜的一脚,奔过去搀扶起俞邵堂,甩了一句话给地上的丛诺,“你要是想见你哥,就活着跟我出去。” 随后也不看他,专心扶着俞警官撤出火场,丛诺眼睛一亮,连摸带爬的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老子说你哥没死,你他妈要死在这儿我也不拦你。”于是丛诺瞬间来了精神,甚至还帮阿仅搀扶俞警官逃生。 阿仅走到半路就幸运的遇到了消防人员,然后就被救了出去,出去后一阵清新的空气吸进来,沈亦摇摇晃晃的固执的站在不远处,阿仅叹气,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故作生气地冲过去道,“你是非要亲眼看见才相信……” “太好了……”沈亦颤颤巍巍的挣脱了刚赶到的医务人员的手,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用双手捧起阿仅的脸,看了又看,确定他还活着以后道,“你没事……”话还没说完,便想阿仅倒了过去,阿仅心下一惊脸色大变,这才发现沈亦全身滚烫,气息已经微弱了。 黎元默有一个很老旧的CD机,最近单曲循环Adele的someone like you。 每个人都有恋旧情怀,难以改掉一些看起来很傻气的习惯,难以改掉生活的环境。怕就怕有些人变成了你生活中的习惯,伸手碰触,却探了个空,回头去唤他的名,却没人响应。歌是黎元默在沈亦家里翻出的碟里的一首,碟子貌似是叫21,他懒得理谁唱的歌,谁写的词,谁做的曲,懒得理歌的新鲜程度,甚至大部分时间没有时间和闲情来听歌。只是偶尔失了恋,分了手,开始变得恹恹的,什么都不想做,回到家冷清得让他一刻也不想待,所以投靠了沈亦,现在又被沈亦三句两句骗回了家,闲散到寂寞,只能不断地放着同一首歌来填补,眼神放空,歌在耳边,时而听不见。 沈亦被推进了手术室,进去了多久?阿仅不知道。只觉得很快,又很慢。 走廊里隐约可以听见嘀嘀的仪器声,不知道是错觉还真实。断续起伏的生命象征,脆弱的人类。 俞卲堂右臂的伤口上的血液在渐渐干凝,他知道比起里面躺着的人自己的伤轻的很,又不放心从头到尾摸不透表情的阿仅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只能留下来陪着。 一个小时?三个小时? 谁也没心情去看表,只知道足够久的时刻过了,沈亦被推了出来,医生说:命保住了,醒不醒靠造化。 阿仅原本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冷冷地笑,俞卲堂打了个寒战,看着阿仅接近冷血地随着护士办手续,然后送进病房,期间有人劝他去包扎被他回绝了,他总觉得要看好阿仅,总觉得要有什么绷不住了。 果然。 护士换了点滴,做了简单的检查,嘱咐了几句就出去忙别的病人了。 阿仅漠然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下意识地觉得他伤不至死,只是不愿醒来。不愿面对现在这一个结局,几次开口都没有告诉他丛琰还活着的事实,追着前妻的时候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却越来越清晰,烦乱却无从梳理的心情是最糟糕的,却也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救护车上,曾经发动猛烈攻势追求自己,怪癖多得一箩筐,性格差却又偶尔温柔的男人在自己怀里,他身体里温热的血液渐渐在自己的皮肤上变得冰冷,头一次觉得要失去他了,头一次烦乱的心情不理自明——不要失去他,明明还没有好好的爱过。 也许即便是分手,俞卲堂和黎元默也未见得会寻死觅活,因为爱过了,怎样都爱过了。 但是沈亦突然要死,阿仅却心有不甘,口口声声说着所谓的爱情,却没有像样的互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查案,今天你心情到低谷,明天我烦的不想理人,今天你思考追查,明天我又陷入回忆无法自拔,这种爱情真是好笑到家,畸形到家,甚至彼此心中还装着前妻和旧爱,就这么带着包袱臃肿的相处,说有爱情旁人谁也不会相信,但是习惯了,习惯了坐在二楼延伸台你丢过来的毛毯,习惯了你冲咖啡时方糖和牛奶的比例,习惯了你做的菜,习惯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互相恶心,怕就怕,习惯了,习惯着习惯着便爱上了,爱得自己也不明心意。 从指间开始,阿仅的全身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害怕也有愤怒。 最后终于绷不住心中的那根弦,冲上去恨恨的踹了沈亦的病床一脚,声音已经沙哑道无法怒吼,“你他妈不是说爱吗,你的爱就是随意可以抛弃的?沈亦,我管你什么理由,我他妈要你醒过来!醒过来听见没有!” 俞卲堂上前拦住他,在踹下去就要踹到仪器了,这样一来他反而放心了许多,让阿仅骂出来发泄出来,反而比冷漠来得更正常些,俞卲堂隐约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暧昧,但是总觉得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很快就冷却下来的感情,直到现在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这两个人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以前的种种不过是肤浅的说说而已,直到今天,各自认清了心情,感情才开始萌芽,只是这一开始就猛烈到仿佛爱了很久,爱到生死诀别,满心绝望。 人世间有太多的爱情,没有固定的模式,旁人也猜不透看不清。 阿仅和沈亦是一种方式,俞卲堂和黎元默是另一种方式。 等到阿仅彻底冷静下来,也接受了沈亦可能会一直卧床不起的事实,俞卲堂才起身回警局处理丛诺案件的收尾。 但是出了医院的大门,湿热扑面而来将原本身上空调的温度扫的一干二净,手臂的疼痛突然突出了起来,头脑沉沉的,俞卲堂站在原地许久,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 于是走啊走,按心里最原始的方向。走着。 黎老板家里的灯果然还亮着。 I heard, that your settled down. 听说你心有所属 That you, found a girl and your married now. 你遇到了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 I heard that your dreams came true. 听说你美梦成真 Guess she gave you things, I didn‘t give to you. 看起来与我相比,她才是最好的 Old friend, why are you so shy 老朋友,你害什么羞 It ain’t like you to hold back or hide from the lie. 遮遮掩掩,欲盖弥彰,这不像你啊 I hate to turn up out of the blue uninvited. 我讨厌别的女孩出现在本应是我分享的生活 But I couldn‘t stay away, I couldn’t fight it. 但是我无法逃避,无法抗拒 I‘d hoped you’d see my face & that you‘d be reminded, 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脸,然后记起 That for me, it isn’t over. 对我来说,一切都还没结束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没关系,我会找到某个像你的他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并送给你我最诚挚的祝福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 不要忘记我,我恳求你,我记得你说过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有时候爱情能永远,但有时又如此伤人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yeah. 有时候爱情能永远,但有时又如此伤人,确实 You‘d know, how the time flies. 你知道吗时光飞逝的多快 Onlyyesterday, was the time of our lives. 就在昨天,还是我们一起的生活 We were born and raised in a summery haze. 我们的爱在夏日的薄雾中萌芽 Bound by the surprise of our glory days. 青涩的岁月满载辉煌与惊喜 I hate to turn up out of the blue uninvited. 我讨厌别的女孩出现在本应是我分享的生活 But I couldn’t stay away, I couldn‘t fight it. 但是我无法逃避,无法抗拒 I’d hoped you‘d see my face & that you’d be reminded, 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脸,然后记起 That for me, it isn‘t over. 对我来说,一切都还没结束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没关系,我会找到某个像你的他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并送给你我最诚挚的祝福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 不要忘记我,我恳求你,我记得你说过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有时候爱情能永远,但有时又如此伤人 Nothing compares, no worries or cares. 无与伦比,无需担心或关心 Regret’s and mistakes they‘re memories made. 他们的回忆里满是遗憾与误解 Who would have known how bittersweet this would taste 有谁能知晓这其中的酸甜苦楚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没关系,我会找到某个像你的他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并送给你我最诚挚的祝福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 不要忘记我,我恳求你,我记得你说过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有时候爱情能永远,但有时又如此伤人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yeah. 有时候爱情能永远,但有时又如此伤人,确实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没关系,我会找到某个像你的他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并送给你我最诚挚的祝福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 不要忘记我,我恳求你,我记得你说过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有时候爱情能永远,但有时又如此伤人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yeah. 有时候爱情能永远,但有时又如此伤人,确实 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然后不知道到多少遍以后,门铃响了。黎元默脑中还混沌一片,起身,直走,开门都是条件反射,直到看见男人满身是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反应了两秒才发现这个男人是俞卲堂,黎元默才表现出了震惊,然后又是下意识,狠狠地关上了门,就像前几次那样拒绝他。 但是门锁的声音没有像预期那样响起,一只带血的手扳住了门边沿,那双手他认识,甚至温度还能忆起。 俞卲堂出手的时候才发现用的是右手,反应过来也不能放手,忍着伤痛猛地用力,伤口崩裂,血又涌了出来,他闷哼了一声,咬牙继续,门被硬生生的拉开,黎元默甚至从未见过他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愣神之间随着门甩了出去,磕绊着到了男人怀里,血腥的味道弥漫在两人之间,俞卲堂的拥抱用力的让人窒息。 “我知道你嫌我在意别人的眼光,我知道你嫌我在父母面前怂到没原则,我知道你嫌我背着你去见了相亲对象,我知道我自己脾气不好,我知道我反复无常,我知道我没勇气和你一起走下去,但是黎元默,你听着,我爱你。不,我要爱你,趁你我还有命在,趁你我还活着,我便要你陪着,这场浑水你趟我陪你趟,你让我爱上你你要负责到底。” 一连串没头没尾但是发自肺腑的语言,让黎元默一头雾水却又彻底的明白。 无数次的甩开之后,这次终于伸手回应,抵着俞卲堂的肩膀让他放手,随后在他慌乱的表情下催促他料理伤口。 嘴角无意识地上扬:someone like you?可这世间却只有一个俞卲堂。 Chapter 35 忆 一个星期了,沈亦没有醒来。 一个星期太久,久到阿仅从暴躁到沉默,久到他以为沈亦不会再醒来,期间他有些细微的动作,阿仅以为他要醒来,但是医生却说,那不过是他在做梦而已。 阿仅随着沈亦的皱眉而皱眉,然后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头,轻声问:“你梦到什么了。嗯?快乐的,不快乐的,会不会有我,既然不爽,为什么还不醒来。” 沈亦梦里的,是回忆。 当悠扬的小提琴声转化为优雅的钢琴声,当明媚的阳光转化为炽热的镁光灯,当背后的爱慕变成对面的少年,唯一不变的是那首Blue Dragon。 背景音混杂着小提琴声和钢琴声,梦境从宁静幽深的大海到七年前的巴黎,相爱之后分离的金易二人相见,金老板得知易水泠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又不得不抛弃的愧疚,意气风发唯我独尊的秦泽坤,为了追求女孩子而势在必得的古董钢琴,一文不名闯进来的丛琰,无意中弹奏了那首大家陌生却震撼的曲子。 老者说,“年轻人,你想要这架琴么?” 少年一脸沮丧,“想……可我……我没有钱。” 一阵哄笑过后,老者再次开口,“你身上有一美元么?” “有。” “那好,我把琴卖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的待他。” 一时间丛琰的名声大噪。随后相爱,秦泽坤派人来索要,威胁,丛琰冷言拒绝。约好一起吃晚餐,却被秦泽坤困在了屋子里,周围突然失火,为了怕过去暴露而没有救人的金老板和易水泠。 “你今天想不通我就关到你明天,你明天想不通我就关到你想通为止,年轻人,我劝你识相点。” “亚卿,等等等等,还有人,那间屋子里还有人。” “你疯了,火已经这么大了,而且,被人发现我们在一起,你老公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 “没有可是了,快跑。” “师父,你让我进去,端仲庭!让我进去!!!!” “小亦,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师父,你知道么,他一直在等我去救他。” “丛琰……他一定……一定是以为我和别人一样,没有去救他。” “端仲庭,我恨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为什么不让我干脆和他一起烧死!!!” “Evan,要是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Evan……”丛琰突然止住了笑容,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问,“我要走了,这次,你跟过来么?” 沈亦想要跟上,却被什么人拽住了右手而不得动弹,沈亦想回头,却怎么也转不过脑袋,想甩开,但是那拉扯自己的力量太大。 渐渐的,丛琰的背影也看不见了,他开始陷入另一段梦境。 “你是……”沈亦看见自己站在那一夜的路口,对面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怎么,七年不见,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青年开口,声音和容貌都有了变化,再加上周围的光线太暗,沈亦只是觉得对方很熟悉,但一时还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 “沈亦哥哥,是要我这样叫你才能想起来么?”青年摘下挡住他半边脸的鸭舌帽,换了个语气,换了个表情。 “你……你是丛诺!你怎么……是你!” “是我,又怎样呢?”丛诺将自己的帽子随意的扣在沈亦的头上,冷冷地笑了笑,拍了拍还在怔愣中的男人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却又传达了一切。 是威胁,是警告,是一往无前地走向黑暗。 黑暗中,是一个男人的叹息,他的声音很远,又很近,他说:沈亦,你快点醒过来。 然而沈亦,还是没有醒来,甚至病情还在反复中恶化,脏器破了的口子虽然已经修复,但是总体的状况并不乐观。 俞邵堂再来的时候,阿仅正在机械地削着一个苹果,以致于俞邵堂都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了,他还没回过神来,俞邵堂清咳了两声,“医生怎么说。” “不太好。”阿仅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元默让我给你送点吃的东西来,”俞警官放下保温杯,“丛诺自首了,你当时说的那些证据……” “是我骗他的。” “嗯。我早该想到,要是有证据早该被查到,不过你也真敢啊,就那么自信自己推理的一定是正确的。” “赌一把而已,”阿仅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俞邵堂,随即伸手又拿起了另一个,“还好赢了。” “但是案子还没结,丛诺只承认了你说的那些,金亚卿和秦泽坤……” “大概天在助他吧。”阿仅叹了口气,这个案子行到最后,真相反而让他略感凄凉。 “嗯?” “金老板是自杀的。”看着俞邵堂微变的脸色阿仅继续道,“一开始,我们的思维被固定在了连环杀人案上,确实,这个案子一开始的性质本该是这样,丛诺不停地以丛琰的口吻给金亚卿发短信,想在他们几个人之间造成恐慌,而且他开始也并不是很确定这几个人是不是间接害死了丛琰,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偶然的必然,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偶然的必然?” “金亚卿本来还是将信将疑,直到他后来在偶然间见到了已经面目全非的丛琰,他首先自杀了,但是丛诺开始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又将我们引入他杀的误区,后来,摄入砒霜量不足的易水泠加上长期服用镇定安眠药物,开始出现幻觉,他把准备补上一刀的丛诺看成了丛琰于是失足落下来水里,后来时飞误杀了秦泽坤,又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你说什么?时飞杀了秦泽坤。” 阿仅重重地叹了口气,“俞邵堂,我想作为一个兄弟,也是替未能遵守诺言的沈亦向你请求一件事。” “你说。” “本来,这个案子的证据只有我看到过,而后随着火灾一起湮灭了,时飞是正当防卫,就算查起来也是走个过场还是要放人,希望你不要把真相告诉时飞。” “等等,怎么又是正当防卫了。” “那天在墓门前……” 15秒。阿仅带着沈亦一通猛跑,但是炸弹的威力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可怕,他只是炸毁了哪个角落的部分,一阵强烈的晃动过后,貌似是坍塌的部分又自己形成了平衡,阿仅挥了挥周围的扬灰,询问着沈亦的情况,但是被沙子迷了眼只能凭借声音寻找彼此的方位,胡乱中却摸到了一个带着弹孔的手电,也就是这时阿仅豁然开朗,随即根据现场的证据开始大体的还原了当时的发展。 收到威胁的秦五爷留下了求救信息,随着丛诺进了暗道,但是姜还是老得辣,丛诺不知道秦五爷身上藏了纸条亦不知道他身上还藏了一把枪,但是秦五爷也很害怕丛诺按下按键使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所以下了暗道以后他就开始伺机而动,终于到了墓室附近,丛诺想把秦五爷困住自己从另一个出口出去的时候,却被秦泽坤开枪爆了手电,黑暗中,两个人一个手里有刀,一个手里有枪,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时飞突然出现了,趁着他的脚步声,丛诺离开,秦泽坤开始陷入了困惑,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时,神经有些紊乱了,两人僵持了没多久,时飞点燃了一根香烟,但就是这点火光让秦泽坤瞄准了他,但是秦五爷并没有打中他,倒是让时飞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他顺着枪声的方向出刀,这个时候墓门附近有响声传来,时飞以为自己失了手又追到了墓室里,后来丛诺顺利的逃了出去,回到别墅关上了暗道的门。 大概推理到这里,还没有解释为什么秦泽坤死在棺材里这件诡异的事情,身边蹲着的沈亦拿着一个木头碎片开始念念有词,“不对啊,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阿仅接着追问,但是沈亦仍然直勾勾的看着棺材的方向。 “这难道……是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阿仅好奇地还想再了解一些,却被一阵异动打断。 墓门突然有了异动,这时候时飞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沈亦跑过去扶起了他,墓室又是一阵诡异的晃动,还没等沈亦问他什么,阿仅突然感觉有些不对,抬头一看发现原本坍塌的地方正好是整个墓室的支柱,地面上貌似发生了什么异动导致临时建立的平衡开始松动,情急之下就拉着两人往外面跑,扛着时飞跑了一半他转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沈亦,五爷呢?” 沈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时飞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便要杀回去看,这时候阿仅一急便拉着他道,“你现在回去是要去送死么,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不值得。” 结果时飞就处于癫狂状态,挣扎着非要回去,说是就算是死了,尸首也要扛回来。 还好阿K这个时候赶到一手刀劈晕了抗上就走。 Chapter 36 终 “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阿仅又削好了一个苹果,但怎么也没了胃口。 俞邵堂低头不作答,理是阿仅说的那个理,但是做了这么多年警察都没放过水,犹豫了半天也不想答应阿仅。 后来,这场谈话也以沉默而终。 后来,俞邵堂还是走了这个“形式”,那时候秦泽坤的公司终于由于群龙无首,手下人心怀鬼胎转手易主,那时候,时飞抱着小石榴送走了要离开D市去国外发展的阿K,时飞的话依然不多,也不善于挽留,只觉得回忆过往,救下那个话痨还似昨天一般,今天却要各奔东西。 时飞说:真的不留下来么? 阿K难得语气中透露了些惆怅:五爷死了,公司也散了,D市也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外婆最近身体不好,我要回去照顾她,你……想到我了就打个电话,下一个欧洲杯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带着小石榴去看现场版。 飞机落地又升起,从此,各自为安。 转头,便看见了神情复杂的俞邵堂。时飞不是傻子,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宿命,只是真的要面对还是需要勇气,他扯出一个苦笑道:是我,对吗? 俞邵堂不点头,不摇头。 后来,阿仅带着丛琰见了已经判刑入狱的丛诺,阿仅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探视结束的时候两人眼角都有泪光,见面以后,丛琰便从新振作了起来,开始积极的配合治疗,阿仅问他要不要去看一看沈亦。 丛琰说还是不要了吧。然后暧昧地扫了扫阿仅道:也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我死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阿仅也回了一个微笑:就算是你要见,我也会阻止的。 后来,阿仅和端仲庭结成了忘年之交,偶尔提起那时候的案子,老人还会故弄玄虚的告诉他,你们发现的棺材并不是墓主人的,墓室的中心还早的远呢,不过即便是这样,里面驻守的“卫士”还是让擅入者吃了苦头。 阿仅揶揄他宣传唯心主义。 老人却摸着胡子笑道:信不信由你。 信不信由你。时飞身上的诡异伤口,还有秦泽坤死时的位置,恐怕要成为一个永远的谜题,阿仅内心的深处已经相信,所以不过多追究,反而乐得轻松。 后来,岚岚带着又林来看过沈亦,正遇到了细致地擦着他手指的阿仅,阿仅说:你们先坐,我去洗毛巾。 回来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还好小又林对着还未清醒的沈亦的脸一阵猛拍,直到岚岚阻止解释,他才搞明白原来二万叔叔不是睡着了而是生了病,这样才缓解了些许的尴尬。 阿仅几次欲言又止,总觉得有些话说出口,一切就已成定局。 还是岚岚先开口。岚岚说:阿仅,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吗? 阿仅一愣。 岚岚说:从小我总希望得到最好的,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上最好的学习,念最好的书,努力变得最出色,而嫁给你也是把我捧在了一个唯一的位置。当然,我也很爱你。 岚岚说:阿仅,直到现在,我也很爱你,但是我知道,你已经不是最爱我了,起码,不是唯一的爱我了,也许你会说我矫情,说我感情洁癖,但你也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岚岚说:我希望得到一份纯粹的感情,但你的那份纯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现在我还无法祝福你和沈亦,但也许…… 也许有一天,他醒来了,你们足够幸福了,也许我会理解的吧。 于是,两人以又林的爸爸和妈妈的身份开始了另一段维系,阿仅觉得一瞬间他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失去。 后来,当夏日的暑气已经消散,又林的画上的街道被落叶镀上金色。 九月二日。D市第四监狱。 “1120号,有人来看你了,收拾收拾跟我出去。” “哦。好。”丛诺放下手中的东西,随着狱警一起出去。 来看他的人很固定,哥哥,还有Amber,偶尔阿仅会来,但是只是偶尔,哥哥不久前刚来,这次大概是Amber。 不出所料,那人坐在探视席的另一头,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温柔。 “你可以安心了~”Amber的语气轻快,“沈亦今天早上醒了。” “太好了。”丛诺由心底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负罪感减少了一点。 “不过睡得太久还要留院观察,阿仅打电话让我来告诉你。” “嗯。” “你今天有没有好好表现?” “嗯,他们最近还说要酌情给我减刑,帮我谢谢阿仅,谢谢他让狄鹰照应我。” “好的。” Amber说话的语调总是上扬,温柔中又传递出一种未来一片光明的信念,丛诺很喜欢和他聊天,聊着聊着未来不再渺茫,生活也有了奔头。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很快探视的时间就到了,Amber双掌合十一脸抱歉的对着狱警请求,最后一句最后一句。 得到首肯以后,清了清嗓子,顶着一个大红脸甩下一句,“你要好好表现,我……我等你出来。”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丛诺胸腔流淌过一阵暖流,泪水随即溢了出来。 后来,天气转凉,沈亦终于恢复出院。 一路上,小又林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没了,一会儿说时飞叔叔家的小妹妹好漂亮,一会儿又说仅仔【自从知道阿仅是他爸以后,陆仅同志就从阿仅叔叔降级为仅仔】最近养了一只很帅气的狗狗,还告状仅仔非要叫狗狗江东,一点也不帅气。 阿仅拎起笑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怎么知道我大江东威武雄壮。” 沈亦在一旁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情境搞得笑意不止,余光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回身寻找,奈何那个背影混入了人群。 阿仅放下儿子搂过沈亦的肩膀,“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好像看见了……”随即又自嘲的笑笑,“大概是看花眼了。” 阿仅皱眉,今天是丛琰复健的日子,同一个城市,同一家医院会撞上并不奇怪,但是他心里还不想让两人现在见面,于是嘻嘻哈哈的开始岔开话题。 正巧附近的店面再放碟子,一段熟悉的旋律勾起了沈亦的兴趣,便开始和阿仅聊起年轻的时候在巴黎的拉雪兹神父公墓里也听过这首歌,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阿仅一愣,停下了脚步。 沈亦走了两步发现他没有跟上,便疑惑的转身问,“怎么了……你干嘛那种眼神看我。” 还准备在追问下去,却被男人迎面抱了个满怀,虽然沈亦对于投怀送抱很是喜闻乐见,但禁不住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异样目光,回抱以后小声问,“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想起家里的琴落灰了,该打扫打扫了。” “啊?” “沈亦。”阿仅紧了紧手臂。 “嗯?” “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怀抱里的人没有说话,全身的肌肉突然僵硬了起来,阿仅心想不会高兴成这样了吧,却听见自家儿子的声音软软濡濡地响起,“叔叔,你有什么事么?” 阿仅松了怀抱,转身便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男人修剪了头发,干净利落的发型,毫不掩饰左脸侧和左颈侧丑陋的伤疤,脱胎换骨的丛琰就站在那里,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身边的沈亦怔愣的站着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阿仅皱眉。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