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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光阴不可轻 下——by俗念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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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陈今无可置否,他暂时并不打算干扰林隐的任何决定。他脑门一热就答应林隐,说完立刻想反悔,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一时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阵里。 当晚依旧是陈今睡床林隐地铺,对于林隐,陈今倒是有一股不知哪里来的放心,林隐不会对自己怎样,他头一粘枕头,立刻睡了。倒是林隐心里高兴,等到陈今呼吸变缓平静后,起来吻了睡熟的陈今一下,也就是嘴唇贴嘴唇,独自乐了一会,这才去睡了。 早上陈今出门的时候,林隐说他要去旧货市场找赵叔询问一下店铺的事情,陈今笑着表扬他行动果断,出门上班去了。 陈今晚上下班,在站台等车的时候,看见身后的取款机,才想起昨晚林隐给自己的银行卡在兜里,他没边的想到,要是林隐说的是真的,自己现在也是怀揣百八十万的小资产咧,他笑完了,决定去查一下,好歹知道卡里有多少钱。 陈今按了查询余额,等待的空档里四下扫射了取款区,后面等着几个人,视线转回界面的时候,立刻被那一长串的零给吓得一颤,慌乱之下,手一快就按了退卡,揣着卡晕晕乎乎的就出去了,满脑子都是那一长串的零是多少个来着…… 他满脑子浆糊的上了公交,终于在师傅的一个急刹车里回过神来,还是没想起来零是多少个,只记得第一位是7。兜里握着卡的手惊出了满手的汗,神经紧张的握紧了那张价值远远超过他预期的小卡片,被害妄想症似的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盯着自己。 陈今火烧屁股的回到家,林隐已经回来了,拧着眉插着耳机,坐在电脑前面看电视。陈今正奇怪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林隐居然有心情看貌似是偶像剧的东西,就见这偶像剧里两个男人拥在一起热吻起来,陈今又一次被惊呆了,他直着眼睛盯着屏幕,大脑一片当机,等到主角们激烈迅速的脱光衣服扑上床,陈今才反应过来,这特么的是gv啊,腾的一下红了个满脸,冲过去按熄了显示屏。 林隐大概早知道他回来了,毫不讶异,他淡定的摘下耳机,转过来给了满脸通红的陈今一个笑,说道:“小今,回来了。” 这家伙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反而陈今脸红的不像话,好像看gv被抓的那个是陈今。 陈今暗示自己不要炸毛不要大惊小怪,他整理整理语言,疑惑的问道:“林隐,你……这是在干嘛?” 林隐看着陈今通红的脸,心里乐道,原来小今脸皮这么薄,真可爱,说道:“学习爱人的相处之道。” 啧,陈今今天才知道,这家伙不仅不是假哑巴,反而是个伶牙利嘴的,脸皮也是一等一的厚,比起谢言民那家伙也差不到哪里去。 陈今被他堵得没话说,只能草草收场的敷衍到:“行了行了,没事干吧你就,这些没营养的,以后不许看了,警告你,不许对老子动手动脚,不然立刻乱棍打死” 林隐好脾气的笑着应着。 陈今说完,自己都觉得气势低微,准备迅速溜到厨房,走到一半想起银行卡的事,赶紧将这烫手山芋掏出来递给林隐,说道:“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么大哥,随随便便就给我了,我要是给你卷走了,你都没地哭,自己拿着该干嘛干嘛,别给我。” 林隐不接,看着陈今笑,说:“你不会,有多少?” “屁,老子被吓到了,忘记数了,应该不少于千万,你家开什么铺子的,不会是不法分子吧你……” 林隐走过去,将卡连同陈今的手一起包住,盯着陈今说道:“小今,你收着,我希望你放心,不想你担惊受怕,我不太懂人情世故,要是不小心伤了你的心,你就让我一无所有好了。” 这人总能戳到自己心窝的软地界,陈今心里一阵暖意,有些高兴,又有些伤心,林隐这样好,怎么就喜欢自己这样懦弱又畏缩的人。陈今挣扎半晌,还是反手握住了林隐的手,张开五指,林隐立刻握住。 一张存了千万的卡,夹在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心,没有拥抱没有吻,也可以这样温存。 温存填不饱肚子,陈今的肚子极其煞风景的咕咕两声,将一点气氛破坏全无,陈今故作镇定的移开手,飘着眼睛进了厨房。 陈今打开灯,飘着的视线飘不动了,立刻粘在了白色大理石台面上的红色盘子上。 那是一个霁红釉盘,个头中等,陈今记得直径应该在十五六厘米左右,色泽鲜艳浓厚,釉色层次多,边不齐,红色做渗透状,漂亮的无以复加。 霁红釉是红色最鲜艳的釉,最初在明宣德时烧成,由于其宝石一样美丽的红色又被称为“宝石红”铜红釉器在当时是一种祭祀用品,因此也叫“祭红” 陈今爱不释手的捧起盘,眼睛放光的凑的极近,两手在盘身摩尼,心花怒放。 他欢喜过了头,觉得自己应该对林隐表达些什么,他左手握紧了盘,转身右手托着林隐后脑,拉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嘴里说道:“谢了哥们儿……”亲完了立刻扭回去,视线又贴在盘子上。 林隐站在他身后,先是一愣,然后开怀一笑,极是灿烂迷人,不过陈今这个重点偏移的没看见。 陈今没看见,有人看见了! 陈今正感叹着祭红釉的纯正,猛地听见一声近在耳边的闷响,一抬头,厨房对着走道的窗外,站着拳头抵在窗上一脸狰狞的谢言民,和拉着他一脸担忧的何正。 第72章 陈今觉得自己脖子都僵硬了,他咔咔咔将头扭回来,掩耳盗铃的将头低下去接着看红釉盘,嘴里默念,幻觉幻觉,这是幻觉……谢言民这么晚了跑自己家里来干嘛。 谢言民在窗外看到了陈今亲林隐,那一瞬,他只觉得委屈又愤怒,自己和陈今认识十几年了,自己长的又帅,家境又有钱,小今不喜欢自己也就算了,自己也不是没他活不下去。可他要是喜欢男人的,那怎么能不是自己呢。再说了,他林隐算哪根葱,长的有自己帅,钱有自己多吗?陈今就是看上男人了,那也该是宁显壹那样和自己同等级的青年才俊,怎么能是这凭空出现的乡巴佬一样的闷罐子。 谢言民和人交往起来老辣不吃亏,做起生意来也是瞻前顾后,可是在爱情上,还真是有些摸不着门道,他其实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对于陈今的感情,算不得爱,只是比喜欢别人更深层次的喜欢,故而小孩子似的拿着身价地位来比较。 可爱情这东西,无形又无质,玄幻神奇的总有些缘分命运参杂在里头,与金钱地位荣华富贵,并不成正比例。有人比邻而居日日见面,一辈子到头也没捂出半拉子爱情,有人在路上擦肩而过匆匆一瞥,此去经年再也无法忘怀,有缘分的再相见,成就一段一见钟情的佳话,没缘分的,各自过着日子记挂一辈子。世间成千上万的青梅竹马,只有少数的涉及到爱情。 谢言民将门踹的震天响,间或有何正劝解的声音,动静大的十分扰民。林隐见陈今长叹一口气,将盘子小心翼翼的搁在台上,去开了门。 谢言民蛮力摔了门,跨过来提起陈今的衣领,一张俊脸绷得极紧,怒气冲冲又有些伤心悲痛的表情,满眼的红血丝,将牙咬的咯咯响,陈今莫名觉得谢言民要哭了。 何正在一旁拉扯他:“谢言民,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小今哥啊~~~” 谢言民盯着陈今那张自己看了十几年的脸,比起大学的时候,多了层不健康的蜡黄,就好像是自己带给他的伤害,化成了一道岁月的漆,在他的脸上刷出这种暗沉的颜色,心里各种情绪翻腾不已,后悔、心疼、愧疚、失望、难过、愤怒、背叛,翻腾出一道厚厚的瘴子,将心脏捂得透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像是不停胀气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了,虽然理智还在脑海一角提醒自己要冷静克制。 何正去拉他,被几近发狂的谢言民头也不回的使劲一推,下手没克制,何正歪着身子朝后倒去,惊慌的半扬起右手,右臂垂直着就撞上了墙角,一声脆响淹没在谢言民爆发的怒吼里,除了林隐,没有人听见。 何正倒在墙角没有立刻没起来,担心的看着谢言民将陈今摇的恨不得散架,瞥见林隐要过来扶自己,连忙急急的摆了头,示意他不用过来。 谢言民狰狞的盯着陈今吼道:“你特么这是什么意思?” 陈今拽住谢言民揪着自己衣领,并以此为发力点将自己摇的天旋地转的手,稳住自己直视谢言民,不输于谢言民的音量吼道:“你特么冷静一点,先放开,小点声……” 好像他说话很小声似的,啧,两个暴躁狂,半斤八两谁也说不了谁。 谢言民被他一吼,稍微冷静下来,他颓然的放开陈今,萎靡的问道:“陈今,你特么就是一个骗子,你四年前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你特么的喜欢女人,让老子离你远一点,现在呢,你特么怎么不离他远一点,再说了,他还不如我呢,老子这么帅这么有钱。” 陈今被他气笑了,谢言民那德行,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是气自己被比下去了,不甘心呢。于是敷衍他:“是是是,你最有钱你最帅。我呢,自知配不上你,自能选个比你次的凑合了啊,别发疯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去。” 谢言民被他这敷衍的态度又带出点暴躁气,横着眼睛斥道:“你特么正经一点,老子问你现在怎么突然喜欢男人了。” 谢言民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今天他老要是弄不到合心意的答案,掀了陈今这呆了几年的小窝都是轻的。陈今叹了口气,有些低落的开了口,声音里,还带了些刻意掩饰都没掩饰住的嘲讽:“是啊,我特么怎么突然喜欢男人了呢……我告诉你,谢言民,我给你留得信你看过了是吧,我没食言,我在西北寻过死,不过没死成,哼哼,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开了窍……” 这是谢言民心中永远带着刺的愧疚,他立刻蔫了气势,喃喃道:“小今,我……” “别,我还没说完。我从西北来到这里,发现自己心态变了许多,见人就爱猜忌,心跟死了似的,别说男的,就是脸蛋再漂亮身材再好的美女也不想多看两眼,我都怀疑我这一生,是不是就终结在处男这条不归路上了。林隐昨天跟我坦白,我就答应了。谢言民,你就不能,成全一下我吗。” 第73章 谢言民沉着脸,又不敢大声吼,憋住了快速道:“老子倒是成全你,特么的谁来成全老子……” 陈今按住他:“谢言民,你听我说,会有成全你的人,可不会是我。一来呢,我承认,我还是有些怕你;二来呢,咱俩性格一样躁,哪里能过得了日子;三来呢,你总是要结婚生子的,你爸不可能让你跟男人搅和一辈子。阿正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但我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你当给我个面子,沾惹谁也别沾惹他,我不想他以后伤心绝望。” 何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听见陈今提到自己,弱弱的叫了一声小今哥,还要说话,被陈今抬手打断。 谢言民此刻正在气头上,立刻找了个漏洞还击,手指极没礼貌的直指着林隐,挑衅道:“你管老子招惹谁……他就不用结婚了?” 陈今心里咯嘣一响,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陈今没有傻到当着谢言民的面和林隐讨论这个,他脸色如常的瞎编:“他要是结婚,我会同意?” 谢言民疑惑的看向林隐,那人直视自己点了个头,目光坚定毫不躲闪,谢言民就知道自己输了。他和林隐不多的交情里,就能知道这人闲话不多说,但绝对是言出必行。同样是男人,他喜欢陈今,就能豁出一切只守着他。而自己呢,从没放弃过结婚生子的念头,是不是说明,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小今…… 谢言民头一次这样深刻的剖析内心,纠结的无以复加,自己明明是喜欢陈今的,可自问林隐这种断子绝孙的气概,他是没有的,他就是有心,也得顺着他爹的期望。 可见,喜欢和爱,虽然都是向着别人心路而去的小径,可一条通过了戒备的篱笆和容忍磨合的空旷院子,一条却停在了没有开口的篱笆门外。看起来都是到了目的,可喜欢这种情绪,来得强烈又震撼,终究挨不过细水长流、润物无声的爱情。 谢言民不是输不起的男人,况且他对陈今的感情,远不如林隐的牺牲,他心里迷茫又憋屈,不想再呆在这里,于是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 陈今有些不放心,正准备追出去,突然想到谢言民这家伙就是喝醉了酒,他也是杀伤力巨大的危险人士,他现在估计也不想看见自己,于是作罢了。他正要问何正留下吃饭不,就见何正苍白着一张脸跟自己说了声再见,立刻钻出门追着谢言民跑了。 陈今靠在门口站了很久没动,林隐不打扰他,知道他这是觉得伤了谢言民的心,心里有歉意,自己进了厨房,看着案台上的土豆、西兰花、长豆角,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拿着菜刀将一堆菜各自分开,匀匀的切成了丝儿。土豆切丝那是绝对错不了,他刀工了得,豆角也凑合,可西兰花哪里是能切丝的,于是切出了满砧板的绿色碎末。林隐盯着自己的劳动果实,深刻发觉了一个问题,自己和陈今过起日子,总不能让小今顿顿做饭,于是学厨的想法就在脑海里冒了尖。 谢言民没走多远,就听见何正在后面喊自己,他心里烦,没心思管他,自顾自的往前走。他人高马大,步子自然也大,走了将近一刻钟,猛然回过神来,发现后面追着自己的何正怎么没喊了,回头一看,哪里有何正的影子。 他本来不想管何正,走了几步却老神经病发作的往后看,谢言民心里想到,嘿,这小子跟着自己嚷嚷惯了,他没跟着,自己还真不习惯,不承认自己心底那一点不放心。自我安慰了一分钟小跟班不见了,还是回头找了去。 谢言民在一个靠着两个垃圾桶的歪脖子香樟树底下找到了cos第三个垃圾桶的何正。这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缩成一团了靠在树上,难得的安静。谢言民心里好笑,失恋的好像是自己吧,这小子怎么看着比自己还惨,他用脚尖轻轻踢了下何正,说道:“怎么了这是,走不走……” 何正不动,过了一分钟,谢言民脚贱又去招惹他:“再不起来我走了啊,我数一二三……” 何正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三你妹三你全家~~~滚滚滚,赶紧滚,爱上哪上哪……” 谢言民一愣,他怎么突然哭起来了,他蹲下来用手揪何正的头发,问道:“小正子,你抽什么疯呢,该哭的不该是我么,你这是对我情深义重,代我受过呢~~~来,哥知道了,请你吃烤红薯去……” 何正这次真哭了,说:“吃不下去,疼……” 他这声音都打着颤,谢言民被吓一跳,赶紧将缩成一团的何正往舒展的方向拉,嘴里问道:“哪里疼,啊?来,怎么了,起来我看看。” 他手刚碰上何正的右胳膊,这小子就鬼哭狼嚎:“嘶~~~~撒手,撒开,疼啊……” 何正抬起的眼眶里翻滚着泪花,满脸都是泪水,嘴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牙印,左手捂着右手肘部,他本来就白,现在脸色苍白的吓人。谢言民皱着眉头一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推了他一把来着,立刻小心的摸上何正的肘部,只把何正痛的直打哆嗦直吸气,一个劲儿往后躲,看的谢言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谢言民觉得情况不妙,不是脱臼,那就是骨折了,他那些失恋的小糟心立刻飞了干净,正经说道:“何正,起来,哥带你去医院,快点。” 他难得这么温柔的同自己说话,何正又疼又委屈,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我走不动了,疼……” 谢言民推了他,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现在何正梨花带雨的哭,他无奈的叹口气,伸手给他揩去了泪,安慰道:“不怕啊,来,哥背你,起。” 第74章 何正以为谢言民是在开玩笑,哪知真就扯过自己背过身,半蹲下来搂住自己腿弯,两手一托就将自己背起来,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何正眼眶一热,左手搂过谢言民脖子,将脸埋在谢言民颈窝,眼泪止不住的流。他讨厌这样动不动就哭的自己,心里近乎有些绝望,自己遇到过那么多的人,谁都没有谢言民能牵动自己的情绪和行动,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移不开眼,心里就认定了这是个温柔的男人。自己没看错,谢言民这么温柔,值得自己拼了命的喜欢,可他喜欢小今哥,小今哥是自己见过最好的人,自己怎么想怎么努力对他好,都看不到丝毫希望。可就算是这样,自己也不想看到他伤心失望,他要是喜欢自己,那该多好…… 何正闷闷的说道:“谢言民,你和小今哥不合适,你……不能喜欢我么……” 谢言民无所谓的说道:“哦~你倒是说说那里不合适了,你个小破孩子知道什么喜欢……” 何正满心都是苍凉,看,我是真的喜欢你,可你们都当我是玩笑,为什么不信我。他低声说道:“你和小今哥都是急性子,当兄弟臭味相投,过日子肯定长久不了。小今哥和隐哥就很般配,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什么都顺着你,不和你吵架,不给你添麻烦,真的,你信我……” 谢言民沉默了半晌,何正不像是说着玩,他语气严肃的说道:“阿正,你小今哥说的没错,我以后是要结婚的,现在就是混日子,我呢,看你小子还是挺顺眼的,你听你小今哥的话,别跟着我瞎搅和,回头是岸,我把你当弟弟护着,成不?” 何正紧闭着眼泪,尽力让自己止住眼泪,想到,我也想回头,可我已经游得太远了,你就是救命的船,我只能缠着你,他断断续续的哽咽说:“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和我在一起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立刻就离开,好不好~~~” 谢言民好话说尽,何正还是执迷不悟,他无奈的同时,也心里不是不感动,何正是少数不多的人里不贪图自己兜里那点钱的人,自己不想伤害他。谢言民叹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远离何正才是上策。他一路没说话,沉默着将何正背进了医院。 片子拍出来,右手手肘骨折,打上石膏,谢言民要送何正回去,何正蹲在地上耍赖,说是何必看到了会找谢言民拼命,为了谢言民的安全着想,他不回去。谢言民哪里不知道他点接近自己的小心思,看在他蠢得掉渣的石膏和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将伤兵何正同学领回了家。 陈今站在门口cos思考者,半小时没动一下,林隐麻利儿的将菜切成丝儿,满满的三小堆摊在砧板上,等了半天没见陈今有回魂的迹象,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决定有始有终。他进了房间开了显示器,搜索做法,这才发现西兰花都是切块的,豆角都是掰段的,毫无羞愧之心的默默记下,关了网页进了厨房。 林隐开了火,有模有样的炒起菜来,带水的菜下锅的动静将思考中的陈今拉回现实。 陈今惊讶的看着从来只等饭上桌的林大爷洗手做羹汤,有条不紊的翻炒,加水,放盐,下佐料,除去这人直接拿手在锅里涮了尝味道的违规动作,一套动作简直就是熟练工种,比自己将厨房当战场的手忙脚乱从容多了。 陈今没骨头似的靠在门口,啧啧称奇,林隐这家伙简直了不得,打得群架又下得厨房,自己这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咋滴。陈今正准备大度的夸奖一下林隐堪称全方位好男人,眼睛不知怎么瞟到砧板上一堆诡异的绿色丝状物,立刻风中凌乱,拿脑袋打赌这货肯定是第一次下厨。 陈今手机响了,他进屋里接电话,是他老板打来询问工作进度的,陈今简单的汇报了一下,不过十分钟的时间。等他放下手机,扭头一看,林隐正好端着盘子进来,他将盘子放在桌上,对着陈今说了句吃饭,立刻又出去了。 陈今坐在床上有些晃神,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喊自己吃饭了,自从自己离了家,不知道父母身体是否安康,生活是否安稳…… “小今,吃饭。” 林隐的声音将陈今拉回现实,陈今甩甩头,站起来走到桌前,等等,这个装着貌似是豆角丝的红色的盘子…… 陈今凌乱而哆嗦的指着桌上那个装着一坨绿色豆角丝的艳红色盘子,虽然红配绿十分和谐十分接近大自然,盯着林隐询问式的问道:“林隐,你别告诉我,这是台上的红釉盘?” 正在低头盛饭的贤夫良夫林隐头也不抬的回道:“是。” 陈今吸了一口气,劝解自己要见怪不怪要冷静要克制,他十分不解的问道:“你拿几十万的古董装几块几毛的豆角丝?” 林隐抬起头,将一碗饭递到陈今面前,波澜不惊且理所当然的答道:“我没找到第三个盘子。” 陈今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吧,都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每天最多只炒两个菜,都怪自己只放了两个盘子在台上,都怪自己懒。 林隐见陈今没动,贤惠的将筷子都递到陈今面前。陈今接过筷子,眼角止不住的瞟那个盘子,一阵肉疼,终究是膈应心虚的慌,拿着筷子进了厨房,翻了个盘子洗干净进来将林大爷的劳动果实之一的豆角丝攒到普通菜盘子里,又出去将红釉盘洗干净搽干了,觉得厨房对它来说他不安全,于是拿进来放在床上,这才坐下来品尝林大爷的处男秀。 林隐第一次做饭的结局是,陈今吃了两碗饭。这三盘素的要死连带其中两盘卖相诡异的菜,味道居然不错。陈今问了林隐,果然是第一次做饭,陈今斜着眼表示深深的疑惑,林隐笑着让他去洗碗。 陈今洗完碗回来,扑在床上抱着那个红釉盘摸来摸去,嘴里问道:“你怎么弄来的?” 林隐正在地铺上看书,听见陈今问话,停住手里的动作,站起来坐到床上,笑着问道:“想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陈今闻言踢了他一脚,嘴里骂道:“去,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不只午饭、早饭晚饭都让你白吃了多少顿,诶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恶劣了……” “近朱者赤么,那我吃了多少顿,亲还给你吧。” “这个真不用,您自个留着。快说怎么弄来的。” “在旧货市场和人换的。” “详细点啊哥,时间地点人物一样不能少,这是讲诉事情经过的必不可少的要素。” “我早上9点42分出门,右拐进楼梯,下三楼,向右走50米过马路前行50米,搭公交402路经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抵达拐角旧货市场……” “耍我呢你,急都得急死……”陈今猛地抬头怒视故意嫌疑重重的林隐,这人正笑的狡黠,眼睛微弯,目光温暖放松,嘴角的梨涡顿现,英俊的五官生动,美好的就像一副画,一不小心,视线粘在上面拉扯不下来了,陈今心里暗骂,特么的帅的人神共愤啊这是。 趁着陈今被自己美色迷晕的瞬间,林隐托起陈今的后脑勺,迅速压下去赚了一个吻,他行动快如闪电,嘴唇贴上去的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晚饭前看的电影里面接吻的片段,微张开嘴唇伸出舌头,试着去撬陈今的牙关,陈今还在帅哥的耀眼光环里没回过神,领地轻易的就被使美男计的林隐侵占,被不太熟练的吻技吻了个晕头转向。 第75章 口腔的触感是从未体验过的温软细腻,林隐慢慢将舌头划过陈今的上颚,感觉陈今抽筋似的一抖,心里又是新奇又是满足,不自主的想要深入一些。半晌,林隐放开半天没喘气的陈今,他还愣着做静止状,林隐抿着嘴笑,伸手挠了他肚子一把。 陈今痒的一抖,手里的盘子差点脱手,吓一跳慌忙抓紧,这才半是惊吓半是痒的回过神来,脑子生锈似的转的慢,他们刚刚,是舌吻了? 好吧,明显是……陈今无意思的咂摸下嘴,出乎意料的是不反感,本来还以为这种交换口水的无谓运动十分恶心来着。林隐的舌头在自己口腔里划过的感觉还残留着似的,柔软温热带着一股酥麻。陈今糟心的想,自己刚刚气都忘了喘,呸,真是丢了大脸。他看着林隐裂开的嘴,心里阴暗的觉得他在取笑自己,于是镇定下心情,横着眼睛攻击林隐:“小伙子,吻技不咋地,还有待努力……” 林隐嘴巴不可控制的咧大,觉得心好像要融化又好像飘了起来,自己本来就不懂交际,更加不懂伴侣间的相处进度把握在什么样的速度才不会唐突,所以今天回来才在网上搜索,结果搜了乱七八糟的电影出来,才知道男人和男人都是这样相处和亲密的。小今这是默认自己的亲近了,林隐笑着说道:“现在就努力怎么样,再来一次?” 陈今连忙拿盘子当武器,搁在他脖子上做了个靠近格杀勿论的手势,故作正经的板起脸,说道:“诶诶诶,饱暖思淫欲~~要不得啊小伙子,年轻人就该上进……”他还要长篇大论的胡扯,猛然想到上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于是翻个身盘腿坐起来,让林隐接着说,又唠叨了句让他言简意赅又绘声绘色。 林隐捞了个深度亲吻,心满意足于是不在再调戏陈今,将他今天的经历说给陈今听。 林隐晚早上去了“秀月斋”找赵叔,询问下之前让赵叔打听铺子的事有何眉目了,正巧碰上赵叔一笔生意。 林隐顿住,笑着让陈今猜“秀月斋”的客人是哪位,迟疑了一下,有些坏笑着友情提示了陈今这人他见过。 陈今先是上翻着眼睛一个个的数落,谢言民?宁显壹?成老先生?我老板?……林隐只是笑着摇头不语,等他摇了二三十下,陈今认识的人也差不多列的差不多了,愤然炸毛,质问林隐是不是耍他。 林隐这才笑着说,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在“秀月斋”见过一面的谢老。 陈今这才恍然大悟,对于这位谢老和另一位陈公,他印象倒是反常的深刻,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当天的豇豆红釉洗,催促着林隐接着说。 林隐接着按照房东兼现任男朋友陈今的吩咐努力朝着绘声绘色的方向描述事实经过。 林隐进了“秀月斋”赵树亦正带着放大镜细看一件蓝釉瓷,身边坐着一个年纪相当的老人,是之前见过一面的谢老。 赵老板见林隐来了,喜滋滋的放下瓷器,取下放大镜站起来,中气十足的笑着招呼道:“林隐啊,你来的正好,快快过来帮着看看,谢老带过来的珍品。” 林隐朝着谢老一点头,看向那件瓷器,是一件康熙年间的洒蓝釉描金花鸟纹花觚。 林隐走过去,左手拿起花觚,右手食指抵在釉面上,慢慢转动着细细观察和感知,等他将觚转了一整圈,左手改为握住花觚撇口朝上,先是将右手食指伸进撇口细摸一整周,然后将撇口抬起至眼底,眯着一只眼瞧了瞧内里的釉面,而后翻过底部来细看了足底的款识和底胎,将花觚放在桌面抬起头来,对上赵叔期盼的和谢老志得意满的目光,一盆冷水泼了出去:“假的,掺点水可以说半真半假。” 赵老板是满脸的惊讶,而谢老则是满脸的愠怒,他这是带着炫耀和得意来的,结果这之前对自己不敬的小子居然说自己这宝贝是假货,他不要以为赵树亦把他当宝,就以为自己算根大葱,他这花觚可是经过碳14衰减探测仪鉴定过年代的,自己倒是要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凭什么说是假。 谢老腾的站起来,避开赵老板伸过来准备拍他的手,压抑着怒气双目直瞪林隐,沉声质问道:“哦~~那林小哥倒是说说看,从哪里看出来是假的,让我们这些外行人……开开眼……” 他这“外行人”语气加的极重,赵树亦一听就坏,这谢老,林隐是得罪定了。自己年长些,看人不说一个准,半个还是有的,这谢老学识算得渊博,可度量实在是一般,还有些心高气傲,说难听点,很是看重虚名和脸面,看,自己就从不喊他老谢,人会不高兴。林隐这孩子自己看着喜欢,可谢老估计……不太喜欢。他连忙打起圆场:“谢老啊,林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说话直接了些,可他不会说空话,这点我老赵给你打包票,你宽心些个,不要介意,他要是解释不好,我老赵代他给你道歉,你看成吗?” 谢老哼了一声,嘴里嗤笑道:“老赵啊,话可说过了啊,老谢我是跟年青人赌气的人么,我就是惊讶了些,这林小哥就看了两眼,连放大镜都不用,就铁定说这是假货,一看就是身怀绝学的高人子弟,老谢我这是不耻下问呢……” 下问?你可谈不了下问,林隐这见识度、眼力和手感,你加上我叠罗汉都够不着,赵树亦心里腹诽道,没敢明说出来,毕竟明面上的客套还是要做的,一条街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隐完全无视这些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和潜台词,他在这种言语和语气里混大的,直接提取了关键词,拿起花觚开始解答疑问:“器形是洒蓝釉描金花鸟纹花觚,器形文雅秀丽,撇口,外施洒蓝釉,金彩圆线圈以上釉面以金彩绘花鸟纹,层次清晰,画工细腻,金彩完好亮丽。” “等等,林隐啊,我没听明白,你这说的不都是真品的特征么?而且就老头子拙眼看来,确是洒蓝釉金彩啊。” “是。”林隐淡定的点了下头。 “哼,小林啊,你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么,假货也是你说的,现在你又说是真的,我不由对你的鉴定持怀疑态度啊,而且我的花觚,可是有碳14衰减鉴定书的,年代确实是康熙年间,这个你怎么解释……”谢老终于抓到个反击的机会,当然不可错过,将不屑和鄙视最大限度的融入一个“哼”里,清楚明白的质疑林隐的专业水平。 不过他这反击不在七寸上,挥过来的一大棒子打在林隐这团棉花上,回音都没起声,再次直接被忽略,林隐很平和很有耐心的抬起右手指在第二道金彩圆圈部位看着二老说道:“从这里到瓶口,是真正的康熙年间花觚,而往下的一小半,是近代高仿的工艺品,这件花觚,是两件瓷器经过打磨粘接在一起的成品,作伪手法很常见,就是“换底”不过换底的人是个中好手,经过金彩的覆盖,将断面掩藏的天衣无缝,很难鉴别出来。至于为什么换底而上部分瓶身是真的而底足和款识是假的,我估计应该是原瓷底足至下部破损,又找不到对应的底足,于是换了个仿的,我之前不是说了么,半真半假,碳14鉴定不出来很正常,但绝对不是真品。” 这不能怪二老看不出来,他们都是理论多实践少,而且瓷器作伪又是区别与鉴定的另一种技艺,即懂的鉴瓷又懂作伪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历代制陶世家技艺传承人,现所谓有名的鉴定大师们,都是学历史出身,他们鉴定的基础理论,建立在不同朝代年间的瓷器风格、器形、釉色等外在形态上,在鉴定极其精湛的高仿瓷上,专家们不一定看得出来。 不巧林隐的师傅刘南定,两样占了个齐全,刘家是百年制陶大家,而刘南定大学专业又是历史学,后来凭着一腔热情拿下博士学位进了博物馆,在古瓷领域可以说是巅峰等级的人物,教出来的徒弟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谢老被他一通有理有据的话堵得一阵胸闷,还是稳住了阵脚做最后的挣扎,问道:“那你是从哪里看出来上下部不一样的?” 第76章 林隐说道:“下部的蓝釉、金彩都仿的很逼真,关键就在于这个足底的胎,康熙时的洒蓝釉,在制作时首先会在胎胚上吹青料形成青色小点,然后吹白料制成后青中带点点雪片,这个底胎就没有雪片。” 他说完将花觚放在桌上,赵老板看谢老一副将近崩溃不敢去看的表情,自己拿起翻过一看,果然……有些痛心的将物件放在桌上,正准备安慰几句,就见谢老一脸的怨憎愤,拿起花觚对自己一点头,说了句店里有事先走一步,看都不看林隐,沉着一张老脸几乎是夺门而出。 赵老板怕林隐不高兴,立刻去看他脸色,结果发现他根本无所谓,哑然失笑的想道,这孩子跟自己这些个虚与委蛇的老头儿可不一样,自己小人之心了。 谢老一走,林隐就开门见山的问赵老板店铺的事,赵老板拍了把林隐肩头,笑着说道:“你小子倒是运气好,最靠里一有家叫“原石居”的翡翠原石店,老板姓张,是个中年汉子,最近刚刚进了一大批石料,结果不说一星半点的老坑玻璃种,连中上等的翡翠都没切出多少来,一下子亏了一大笔,现在正有打算卖掉铺子,就是位置太靠里了,去看看不?” 林隐点头,随着赵叔去了“原石居”他对这个位置还挺满意,和他在老家的“一寸光阴”位置差不多,这铺子面积也不错,一番商讨和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百三十万的价钱达成协议。 往回走的时候,赵叔指着道上中间位置那家较大较气派的“佑福赏玩”说这就是谢老的铺子了。 林隐谢过赵老板,让他自行去忙,见时间还早,一个人沿着旧货市场溜达了两个小时,在无人光顾的一个角落摊里,在一堆色彩灰暗的史前陶看见了一件黑陶蛋壳杯。 这黑陶蛋壳杯呈青铜色,整个器形分为三段,上为撇口杯,中为透雕中空柄腹,下为底座,通体由一根细管连接,器形娇巧而秀致,器壁厚度薄如蛋壳,仅有1.5mm。 外行人看不上这造型怪异、颜色青灰的物件,殊不知这毫不起眼、色不娇艳的蛋壳杯在研究历史的人眼里,那可是稀世珍宝级别,它贵不在观赏,实在研究价值,因为这代表着中华史前陶制陶的最高技艺水平,勤劳智慧的华夏先辈在没有成型的模具和精密的电子操控系统的几千年前,将陶土塑造成这样薄而均匀的瓷器,怎能不让今人赞叹膜拜。 林隐正想买,一摸口袋才发现全部身家上缴了陈今,兜里只有七百来块钱,他要是想买下这件黑陶,一百块钱就能忽悠到,显然摊主不知道它的价值,这个摊位又人烟稀少,这种非观赏瓷器更是鲜少有大众交易,估计几年都卖不出去。林隐蹲在摊前,最终留几块钱车费,将身上仅剩的钱全付了出去,摊主欢天喜地的拿个塑料袋套上递给林隐,心里得瑟到又大赚了一笔。 林隐提着黑陶杯,去了挂角旧货市场的私人文物鉴定所,这里即进行鉴定又进行交易,器物品种齐全,价钱完全按照市场价往上走。 里面的鉴定人员见这年轻人极其随便的提着塑料袋进来,直接去了鉴定房,料定又是个卖货的,都觉得他要无功而返了,这里什么东西没有。直到鉴定房里的泰山老专家激动而客气的将这年轻人引出门,亲自去柜台挑了一款红釉盘,并说着让他有看上的直接开口,让工作人员细心包好了给这位先生,被这年轻人打断,随便套了个袋,在大伙惊讶好奇的目光里,毫不留恋迈开步子就走了。 陈今听完林隐的叙述,依旧抱着盘子不撒手,摇头晃脑的批评林隐:“你又一次得罪了那个谢老,以后你们就是一条街的同行了,小心他给你使绊子。” 林隐看着陈今幸灾乐祸的笑脸,嘴里笑着应道以后会注意,心里却想到谢言民之前指着自己问“他就不结婚”的时候,陈今脸上闪过的僵硬和茫然,他明白,小今有他的骄傲,他心里会翻来覆去的想,可是不会问自己要口头的承诺,心下计较到明天他去上班的时候,自己就给师傅摊牌。 陈今正焦头烂额的埋头画图,冷不防听见何必喊他,抬起头望过去,却见何必这货眼睛往旁边死命的瞟,陈今扭头一看,站在他旁边的是——宁显壹…… 宁显壹正笑着看着自己,目光那叫一个复杂,陈今正疑惑宁显壹一个做古董的,跑他们建筑公司来干嘛,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这人十成是为林隐来的,没待宁显壹开口说话,站起来对着宁显壹点头一笑,带头往门外去了,瞥见何必这个八卦之王跃跃欲试跟上来的架势,对着何必摇了摇头。 陈今将宁显壹带下楼,在大厅里坐下,等着宁显壹开口。 精明厉害如宁显壹都欲言又止,内心被早上他爸咆哮着打过来的电话霹的外焦里嫩,现在还没缓过神来,他爸这是让他来说什么,他将满心肝的糟心全收起来,看着陈今说道:“陈今,那什么,我直说了,你和阿隐……是怎么回事?” “你听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 “陈今啊,我直说了,但首先声明我不歧视同性恋,可是我家老头子和刘叔不同意,阿隐的性子我们都清楚,这件事里肯定是他缠着你,这个世界对同性恋还有很多误解,在一起生活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容易,你……” 宁显壹肯定是家里老人拖过来的说客,他态度即不强硬也不傲慢,而且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说的架势,陈今礼貌的截断他,说道:“宁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你们还是费心思去劝林隐吧,他要是改口了,我绝不留他。” 陈今的态度比宁显壹想象的还要冷静,他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陈今,双手插在口袋里,从椅子上往下溜了一节,乱没形象的摊在上面,眼睛看着天花板笑着说道:“陈今,你知道吗,我早上接到消息的时候,很不道德的觉得这样也不错,阿隐原意亲近你,你绝对想不到从小到大除了生意相关的事宜,他从来不愿意和人说一句废话,也没有一个朋友,好像他的全世界,除了刘叔、我爸和我,就只剩那些瓷器了,他这样子,我几乎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现在不是很好么,男人又怎么样,好歹也是个伴啊,我爸他就是老古董,你小心些,他肯定得过来威逼利诱你……呵呵,我叛变了……” 陈今看着宁显壹平着看向天花板的脸,越发觉得熟悉,可是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不过宁显壹对林隐那是真好,他对宁显壹笑着说道:“欢迎你加入敌军阵营。” 陈今下班回家,一推开门,林隐坐在床上仰着头,手里高举着一个东西,只见他放开手再迅速接住,就听见咯咯咯的笑声,陈今定睛一看,魂都吓没了半条,那一小团,居然是个奶娃…… 林隐正抛孩子抛的无比欢乐,见陈今回来了,立刻将孩子翻过来脸朝外抱着,低下头笑着吩咐道:“喊爸爸。”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童稚气息十足的声音软软响起:“拔~~拔……” 第77章 陈今脸部抽筋的看着规矩坐在床上的一大一小,林隐双手虚拢住孩子,笑着看着自己,而他怀里那个貌似两三岁模样的娃娃歪着身子靠在林隐怀里,圆溜溜的眼睛安静的看着自己,两人一个模式,陈今有点混乱,林隐这是从哪摸来的孩子。 不过这孩子长的实在讨人喜欢,白白嫩嫩,圆嘟嘟的脸上一双眼睛贼亮,嘴唇长的跟朵花瓣儿似的娇嫩,不哭不闹,短短胖胖的小手抓着林隐的衬衫一角,乖巧无比的模样,可爱的要死。 陈今喜欢小孩子,瞬间被这小正太秒杀,走过去蹲下做出要抱的样子,谁知这孩子抓着林隐的衣角不撒手,好歹给了陈今一点面子,伸出一只小胳膊腾空让陈今抱。 陈今无法,只好蹲在林隐面前抱住他,任他另一只手抓着林隐的衣服,笑着问他叫什么,这孩子抬头看了看林隐,见林隐点头了,这才回头盯着陈今慢悠悠的答道:“小宝哥~~~” 他这样唯林隐是从,陈今指着林隐笑着问他:“那他是谁呀?” 小宝哥咯咯笑了两声,朝林隐扑腾了两下,软软的声音喊了声爸爸。陈今抱着小宝哥不撒手,笑着问林隐:“这是你儿子?” 林隐心情极好,他仗着高度优势,将陈今的头发揉成一团,笑着说道:“不是你儿子么。” “嘿,我倒是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老实说,哪里抱来的孩子?” 林隐唤了声宝哥,小宝哥立刻回过头看他,林隐对着他一扬下巴吩咐道:“亲你爸爸一口。” 于是陈今立刻得到了一个口水巴拉的吻和一声甜甜的爸爸,这孩子简直乖成精了,陈今回味着小孩娇嫩的触感,心都融成了一滩水,要是他也有个这样的孩子,哪怕调皮一些,也该多好。 何必叫陈今陈大妈不是没有理由的,小宝哥被陈大妈独特的风格吸引,终于放开了林隐的衣角,扑进了陈今的怀抱和他闹成一团,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林隐得了空,自己进了厨房开始摸索加折腾的弄晚饭,这注定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专门等饭端上桌的大爷,为了真爱洗手作羹汤,并努力锻炼至大厨级别的励志故事。 林隐天赋异禀,不对,是他记忆力超群加手感准确,第二顿饭的质量,在色香味上都有了质的飞跃。陈今抱着小宝哥给他喂饭,并威逼林隐不要油腔滑调,这才知道了小宝哥竟然是宁显壹两岁多的儿子。 陈今喂饭的手顿了一顿,华丽丽的愣在当场,他还以为宁显壹是个黄金单身汉呢,谁知道儿子都长得这样花见花开了,不过宁显壹真不像有了孩子的男人。此举立刻遭到了小宝哥强烈的抗议,嘴巴跟喷枪似的“不不不”个不停,他对林隐的手艺那是高度认可,小嘴巴吧唧吧唧没停过。 吃完饭的小宝哥毅然决然的背叛了林隐,和陈今黏糊的紧,小尾巴似的跟在陈今身后溜达来溜达去。陈今特别喜欢他,问林隐能不能把孩子留下来过夜。 林隐看着陈今只是笑,那表情跟宰割案板上的猪肉似的,将陈今看的汗毛根根竖起,心里悲哀的想到林隐越来越不善良了。 林大爷笑了一分钟,开了金口,说是陈今亲他一口他就答应。 陈今咧着大嘴巴笑他教坏小孩子,林隐指着床说了句:“宝哥,去睡觉。” 于是陈今瞠目结舌的看见小宝哥走到床边连蹦带跳的爬上床,一拉被子将自己盖住,闭上眼睛不动了。这工种熟练的,陈今看了看笑的志得意满的林隐,有些崩溃的踢了他一脚,质问的结果如他所料,他带着小宝哥的时候,有事的时候就吩咐小宝哥去睡觉。 陈今越发觉得小宝哥生得乖巧,将装睡的小孩弄起来,在小的可怜的屋子里和他捉迷藏,闹了半宿才睡下了。 至那以后,陈今三天两头的要求林隐把小宝哥带过来玩,宁显壹对这件事持无比欢迎的态度,他实在是太忙,陪他宝贝儿子的时间极少。 林隐向他师傅摊了牌,将喜欢陈今和想将店铺搬过来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个干净,刘南定叹了许多气,半晌没有回应,对于店铺的事,倒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林隐回了一趟老家,遭到宁清和的围追堵截和苦口婆心的劝诫,林隐突然发现宁叔憔悴了许多,不过他态度坚定,宁清和拿他没办法,而且林隐说了一句他师傅都没有意见,希望宁叔不要阻止他,宁清和明白他这是说他管的太宽,颤抖着嘴唇腰都伸不直似的走了,不知为什么,林隐觉得宁叔看起来有些伤心欲绝。 林隐将部分不太贵重的瓷器搬过来,没有锣鼓没有鞭炮,最里的“原石居”悄然无声的变成了“一寸光阴”就这样毫无宣传的开了业,店面低调的如同他的人一样。 陈今成了“一寸光阴”的二当家,周末的时候过去帮忙看店,他也不是内行人,但靠着兴趣的积累,忽悠外行人也足够了,而林隐则在旧货市场捡漏。 陈今很喜欢“一寸光阴”这个美的不像交易店铺的名字,某天突然问林隐为什么店名这么与众不同,林隐笑着说这是他师傅取的,觉得很贴切,“一寸光阴”取自朱熹《偶成》里面的诗句: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陶瓷本是古人的用品,百年光阴一簇而过,小小的陶瓷上面可不是凝聚了一寸光阴么,他为了惊醒自己惜取时间,所以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陈今对这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师傅充满了好奇,从林隐的只言片语里不难听出这传奇的师傅,必然是个知识渊博的学者。 日子悄然无声的滑过,而且总是比你认为的快上许多。陈今这不称职的二当家也当得有模有样了,店面低调如常,顾客以龟速增长,好歹也慢慢的走上了正轨。 第78章 周末白天的时候陈今看店,林隐偶尔去市场里转转,没客人的时候,两人便面对面坐着,有模有样的上课,一个朝代一个朝代的数过来,晚上关了门,两人再搭着公交车回去,兜里也不是没有钱,两人都不属于爱现爱攀比的人,日子过的跟之前并无区别。 偶尔林隐抽抽疯,说是恋人都要约会的,便死拉活拽的拉着陈今非要去看电影,陈今拗不过这个意志坚定并且善用武力的货,两人便挤在一堆堆的情侣里面打酱油,电影看的多了就都是一个样,于是两人极没公德心的在专业讲小话队长陈今的带领下凑在一起讲废话。 林隐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实在是勾人,好几次都有留着齐刘海的青春萌妹一脸娇羞的坐到他旁边,鼓足勇气找各种借口搭讪,矜持些的就问什么厕所在哪里,有没有纸巾之类的没有技术含量也没有营养的话题,豪放点的直接一屁股坐在旁边开门见山的问有没对象,电话号码。 每当这时,无聊到爆的陈今立刻支起耳朵擦亮双眼等着看戏,然后在林隐抿嘴盯着自己坏笑的惊吓下心虚的尿遁,这人一不怕丢脸二不怕舆论,想干嘛就干嘛,要是他一抽疯,拉过自己亲一嘴巴,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离他远一点才安全。每次等他尿遁归来,妹子早就无影踪了,也不知他怎么打发了别人。陈今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教育林隐浪费资源。 没过几个周末,陈今作为七分之二个掌柜,都敏锐的发现了谢老对他们的处处针对,平日见面冷嘲热讽,有了生意碰上他路过,对着客人拐弯抹角的传递店面太小货源不一定真的潜在消息,由此吓走了不少顾客。好在二人并不准备靠这发大财,对这个肚量狭小的老头持基本无视态度,少数有时候谢老含沙射影的贬低林隐,当事人无所谓,陈今反而听不过去,张嘴就是一通回击。 平日里这些针对不少,可放宽心也就过去了,可事情赶上一个巧,于是他们便成了谢老口里偷东西的窃贼。 旧货市场能淘到的物件着实有限,毕竟天天混迹于此的行家里手可谓纷纭,于是林隐偶尔出远门去碰碰运气,到那些极不发达的偏远山村去转一转。上次出门运气好,捡了个茶叶末釉的荸荠瓶回来,无巧不成书的正碰上“佑福居”丢了东西,恰好正是这个器形,于是他俩成了头号嫌疑犯,林隐作为对谢老大不敬多次的对象,直接被谢老指认为窃贼。 下午谢老沉着脸进门惯例转悠,一抬眼看见右边柜子上的荸荠瓶,立刻破口大骂他们是贼,伸手就拉上了锁的柜子,将整排立柜拉的摇摇晃晃。 陈今和林隐还不明所以,周末的下午正是市场里人最多的时候,不到几分钟,门口变聚满了看热闹的游客和小摊主,还有不少的店铺掌柜挤进来,赵叔就是听到风声的众人之一。 赵叔进来了,一把拉住盛怒的谢老,嘴里说道:“谢老,诶谢老啊,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你先站好了,来……” 谢老被赵叔拉住,环视一周,“一寸光阴”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千层酥饼似的围了一圈又一圈,他觉得人越多越好,愤怒的大声控诉:“老赵啊,还有在场的各位,你们给老头子评评理,这两小子偷了我店里的古董,被我抓了个现行,还在狡辩抵赖,大家看,就是这个瓶。” 他说完又激动的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指着荸荠瓶,怒视林隐和陈今。人群迅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少的年轻女孩在后面拿着手机喀喀喀的对着林隐照相,在判断事情上,她们总会将心中的天平偏向长的帅的男孩或是男人。 赵叔赶紧替闷不吭声的当事人俩辩白道:“谢老还有大伙啊,这两小伙子我认识,经常过去帮我掌眼来着,他俩为人我清楚,绝对不可能做出偷盗这种事来。再说了,茶叶末釉的荸荠瓶也不止一个,他们店里有那也很正常,谢老啊,你是明白事理的长辈,凡事还是的讲求证据啊,你拿出证据来,是他俩,不用你来,老赵我扭送他俩去局子。大伙说,是这个理不?” 赵叔说的合情合理,比起谢老眼高于顶,市场里的不少摊贩都挺喜欢这个和蔼大度的老头,纷纷跟着附和。我国群众最在行的,莫过于八卦和起哄,一旦有人带头,就是满头浆糊毫不知情的,也会顺应着气氛哄上两句。 势头瞬间倒向陈今林隐这边,谢老涨红了一张老脸,气的直哆嗦,他深呼吸几次后甩开赵叔,稍微转过身朝着门口,指着瓶说道:“我是旁边“佑福”的老板谢长晖,我的典当行今早开业清点的时候,发现丢了一个荸荠瓶,我上午有事没在,下午一来听到这个消息,刚刚报了警,我就出来转转,就看见瓶子出现在他们的店里,嘿,大伙知道吗,之前我来的时候,这里摆的,可不是荸荠瓶,巧合也不能巧成这样,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这也确实巧过头了,听他一通指责,俩嫌疑犯屁都没放一个,更别说狡辩了,于是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有猜测的、有打赌的、有迟疑着辩解的。 陈今和林隐棍子似的杵在柜子边上,没一点表示的听完谢老和冤枉和赵叔的辩解,好歹是在吵吵嚷嚷里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这瓶子是林隐捞来的,陈今推搡他一把,让他好歹有点表示,态度不要这样拽,赶紧解释完让大伙赶紧退散,这样。林隐这才对着谢老说了一句:“这不是你的瓶,你迁怒也没用,还不如趁早报失,找回来的机率才大一些。” 第79章 林隐越冷静,谢老就越愤怒,他冲过去猛推了林隐一把,谁知这高个子偏过身让他扑了个空,差点扑到在林隐身上,林隐不喜欢这盛气凌人的老头子,侧身一让,让他扑向地板。 陈今还是比较尊老爱幼的,连忙一把拉住这老头,被谢老恩将仇报的狠狠甩开,转而回头瞪着林隐怒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说说怎么不是一个瓶,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一朵花来不……” 林隐倒是丝毫不见局促或是恼怒,他板着一张冷淡脸,语气都没浮动一下:“你丢的是你的,这个是我和小今的,你丢的那个我见都没见过,有什么好说的,你还有事吗……” 他这分明是往外赶人,谢老绷住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嘭”的一声拉断了,他朝着林隐吼道:“你这个小偷,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瓶还我,要么去蹲号子……” 哼,这老头没事过来发疯,他丢了古董是值得同情,可这样不由分说给他们扣屎盆子,完全不可理喻,还大发厥词让他俩吃不了兜着走,着实太过分。陈今那点骨子的尊老和刚生的同情被谢老蛮不讲理的耗了个干净,人都骑到头上来了还装怂不是他陈今的风格,他正要开口,就听见闹哄哄的人群后方传来一道不大却清晰的声音:“谢老板这是强抢,外加威胁啊。” 众人纷纷回头,连锁反应的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下一个,迅速将目光定在人群最外围的三人身上,并自动让出一条道。 这聚集目光的三人进了门,陈今看过去,前方是个中年人,右后方那个倒是认识,可不就是宁显壹。前面的长者气势十足,身材高大挺拔,从他进门的一瞬间,陈今脑子里蓦然迸出一个想法,他目光在林隐和那人之间悄然转换,那长者,必定就是宁显壹他爸,华夏典当的老当家,林隐口里提过的宁叔。 林隐看着宁清和,叫了声叔,不到两个月不见,宁叔苍老了不少,发间星星点点的白发,不过精神依然抖擞,见了他,林隐还是挺高兴的。 宁清和从进门第一眼,就不动声色的将林隐旁边的青年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稍后朝林隐点个头,继而转向愤怒加惊愕的谢老,说道:“谢老板,抓贼得讲证据,说实话,你刚刚的巧合论,没办法说服我,相反的,要是你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我们完全可以告你诬陷。” 谢老被这王八之气外泄的天降不明中年人士震慑,不过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占理一方的理直气壮,呛着回道:“你又是谁,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我是林隐的叔叔宁清和,他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可能做出偷盗这种事来,就算是偷,也不会去偷一个荸荠瓶。” “宁先生的意思是,他还看不上我的荸荠瓶?就凭他一个穷小子?” 这火上的油浇的那叫一个多,陈今看着谢老胀成猪肝色的脸瞬间气的血气逆流了似的,泛起青来,食指直指着林隐,话都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再看看林隐,被别人深切的鄙视,依旧如此淡定如此坦然,没有脸红脖子粗,连眼神都没变,貌似也没有要辩解的趋势,比门外看热闹的路人甲还称职,陈今不由暗叹此人真是高人一枚。 “谢老板,海水不斗量,人不可貌相,您一个长辈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以貌取人是不道德的。我家阿隐肯定是没有您家里财力雄厚的,可好歹也是拥有我宁氏股份的股东,应该不至于去偷您店里的一个小瓶子吧?” 这次说话的不是宁清和,是他温文尔雅的儿子,宁氏现任当家宁显壹。 宁显壹听着诚恳又礼貌的话音一落,人群里瞬间出现一片唏嘘和抽气声,在这里晃悠的,除了纯粹过来观光的游客,经上次神秘低调的开业式后,古玩界基本没有不知道华夏典当这个实力雄厚财力更加雄厚的新秀,稍微关注一些的人都知道,宁氏是私人企业,而且只有一个老板,那就是宁显壹。宁氏股份的股东,那就是百分之五,想想华夏店面里那些呈列的玲琅满目的古董奇珍,就让人头晕目眩,换算成钱币,那也是一个大概念……看向林隐的目光充满惊奇羡慕,这有钱人,应该不会无聊到去偷一件几十万的古董。 谢老显然没想过这少言寡语、天天公交来公交去的高个子,居然是宁氏的股东之一。他物件丢了,本来就着急上火,加上平日里对林隐积攒起来的成见,是以一看见“一寸光阴”里新进的比起瓶,心里立刻先入为主的认为这瓶子就是自己那件,林隐和陈今,那就是小偷。现在先是被宁清和一通震慑,外加宁显壹不咸不淡的抛出林隐原来也是大有来头,不是随处可欺的平头老百姓。他蓦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确实太不冷静,要是这瓶真是他林隐的,自己这大呼小叫的模样,失了气度都是小事,要是他追究起来,自己还真是不占老理。 有人是越老越睿智大度,可也不免有许多人,是越近老来越倚老卖老,拉不下老脸丢不起面子。谢老自知有些理亏,表面上还是装的不理不饶,他昂着头说道:“那又如何,有钱和品性是两回事,我现在不想和你们争论,咱等jc来了见分晓。” 他说完甩甩唐装袖子,抬脚往外走,林隐根本没兴趣打击报复这老头子,不是他肚量奇大,实在是懒得和这些有理说不清、品性其实不那么端正的老头子瞎参合,巴不得他走的越早越好。陈今呢,他倒是没有林隐这么好说话,换了平时,怎么也得嘲讽两句,不过他现在陷在林隐身份的纠结思绪里,若是他猜的对,人家长辈在这里,他说话是怎么回事,于是也没做声。 可他俩不追究,不代表有人咽得下这口窝囊气,这不,林隐他这叔公事公办的开了口:“谢老板,这事儿还没说清,您可不能走,听您说jc要来是吧,小严,去,给谢老板搬把椅子,谢老板就在这里等吧,也省的这两个小偷转移物证,您说是不?” 宁清和发完话,他口中的小严,也就是宁显壹旁边那个平平常常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左右,个子生的高,和林隐差不多,不过看起来就比林隐要壮实一些,他拦到谢老前面,礼貌的笑着让谢老止步,这种强制的客气挽留,直将谢老气了个半死,他僵在门口出不去又不想屈服,一张老脸气的桃红柳绿,恨不得张口咆哮欺人太甚。 最后还是林隐开了口,对着宁清和说了句让他出去吧,谢老这才在气晕之前成功脱离虎口。 这事被谢老开头闹得轰动,较之结局就很有那么些打酱油的味道,jc同志一出马,高科技手段完全没用上,盘问取证一把,立刻高效率的得出结论,是店里的一位小伙子私自拿出去炫耀去了,这小伙不是别人,就是他谢老板走后门进来的亲侄子。谢老心里各种滋味无法向外人道,好长一段时间见着林隐都有些退避三舍的味道,这是后话。 送走了谢老这个咋呼闹事的,门外的人见热闹没了,也退了个干净,赵叔也回去看店,店里于是就剩下陈今两人和宁显壹三人。 林隐出门借了三把椅子,大伙坐下了,直言不讳的朝宁清和问道:“宁叔,我什么时候有了宁氏的股份,有多少,我师傅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宁清和张口就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又止住了,看着林隐的目光有些复杂深奥,答道:“自你出生就有了,百分之五十,你和你显哥一人一半,具体怎么回事吧,我……算了,现在不合适,我找个机会,再跟你说吧……” 百分之五十?那是一个什么概念,作为林隐的……男朋友?屋里人?随便什么都好,平头小百姓陈今顿时被平底乍起的名为金钱的闪电劈的晕头转向,这是继银行卡事件后,再一次被震倒,偷偷看向林隐的目光顿时饱含审视和探究…… 第80章 宁清和说不合适,林隐就不再问,他就是极其压得住好奇心,陈今对此望尘莫及。宁清和来来去去问些住在哪里、平时吃些什么,啰嗦唠叨的如同林隐他爹,坐了一会儿,三人便走了。 人前脚一走,后脚陈今就三堂会审的斜视着林隐,嘴里阴阳怪气的说:“我是高富帅林隐同志,我之前没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摸清你的底,你就……没什么要对我坦白的?” 林隐抿嘴笑,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说道:“报告长官,不知者无罪,你懂的……” “懂个屁,你说我会不会变成绑匪的小头号目标之一啊,要不你离我远一点,突然感觉人生安全没保障了……**你干嘛~~~” 陈今正在瞎扯,林隐青天白日的猛地拉过他,使了个巧劲儿将他转了半圈,让他后背朝着自己胸膛倒进自己怀里搂住,两手箍在他腰间,头搁在他脖子上轻声说道:“离远一点怕是不行了,离近一点倒是很乐意。小今,别胡说。” 陈今被他这突袭吓一跳,赶紧心虚的看门外有没有进过的或是看过来的,又听林隐这样说,知道他还在介怀上次孙胖子那件事,,于是拿着胳膊拐他,示意他放开,嘴里敷衍到:“行行行,不说,诶你先放开啊大哥。”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滚,还给老子谈起条件来了,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寄人篱下知道不,放开~~~小心被人看到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毫无疑问林隐完胜,他也不告诉陈今他要求啥,愣是吊着陈今大半天,偶尔憋不住似的,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偷笑,心情好的不行,可怜陈今本来就有缺陷的小心脏,还要经受自己人的考验,不知道这哥们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自从小宝哥光临之后,厨房就完全被划分为林大厨的地盘,陈今乐得不用做饭,于是一回家,两人分工明确,合理利用时间和空间,陈今进浴室,林隐进厨房。 今天照例,陈今脱得只剩一个裤衩,自从林大厨来了,他的日子过的十分滋润,他正优哉游哉的哼着跑调十万八千里的歌去拿定在墙上的花洒,就听见浴室那扇烂门“吱呀”一声响,一股阴风随即袭来,陈今僵着伸出去的手,慢慢扭过头,就对上了左手正按在把手上,光明磊落往狭小的浴室挤的林隐的目光,林隐对着陈今一笑,进来反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陈今第一反应就是去抢衣服,幸好在行动的前一秒定住神,看着林隐笑意盎然的脸,愤恨的想道,我去,我拿什么衣服,看就看呗,都是男人,自己又不吃亏,再说了,亲都亲过了,自己还怕他看两眼。 做好了心理建设,陈今转了个角度正对着林隐,到底是由于没穿衣服底气不足,他故作轻松的将手环在胸前,歪着头打量林隐,开口说道:“我说帅哥,你要是从美学的角度来欣赏健美的肌肉呢,对不住您,我这只有排骨,您要是看完了,向后转开门前行个半米,顺便带上门,谢您~~~诶诶诶,你特么干嘛,唔~~~~” 浴室小,也有小的好处,林隐一步跨过去,快得陈今没反应,两手从两边稳住他的头,低下头去将他没完没了说废话的直接堵住。他每次都搞突袭,都是陈今正张着嘴咋呼的时候,不过显然陈今对此持放任态度,于是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慢慢也摸索出一点技巧。接吻真的会让人上瘾,林隐久经锻炼,技巧越发娴熟精湛。 陈今也不是扭捏人,他虽然身板不高大威猛,内里确实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自己同意和林隐在一起,除去最开始的不习惯,从不曾逃避这些作为爱人必须经历的亲密,自己也一直在努力配合甚至学习着。 陈今伸出手,像拥抱兄弟一样紧紧抱住林隐,右手指林隐右臂下穿过,左手搂住他肩膀,让他们的距离更贴近一些,微仰着头,学着林隐的动作吻回去。 林隐感受着这个拥抱,心里感动泛滥,他了解陈今,所以知道这已经是感情一片空白的陈今最大的主动了,显然搂住脖子是最好的选择,可陈今做不到,他有作为男人的尊严。林隐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却屡屡被陈今击中心口最软的那块,就算是他现在一个小小的拥抱,都让自己欣喜若狂。小今并不是特别出众和优秀,可自己这一生,怕是都遇不到这样能牵动自己所有感觉的人了,他是要和自己走完这一生的人。 他勾住陈今的舌头与之纠缠,在他的口腔肆无忌惮的舔过,两人亲吻着交换方向的时候,林隐垂下眼看陈今,正好对上陈今默契的目光,两人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心有灵犀的贴的更近、抱的更紧。 渐渐的,两人呼吸都急促起来,林隐左手压住陈今的后脑勺,右手向下移去抚摸陈今的身体。 谁知陈今就是个专门破坏旖旎气氛的绝世高手,林隐满是疤痕的右手刚摸到他腰部,他猛的一抖,牙关一合,将自己和林隐的舌头给咬到了,光着的上半身不停的往他怀里挤。 林隐退开疑惑的看他,按在他腰部的手倒是还在顶风作案。陈今一副抽了骨头的模样歪倒他身上,脸上又是忍笑又是痛苦,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痒~~~你~~哈哈~~~特么的~~~拿开……” 他使不上劲似的拿穿着凉拖的脚跺地,人在林隐身上扭来扭去,像极了将要下油锅的虾,林隐一头雾水的盯着突然抽起疯的陈今,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怕痒? 这真怪不得他反应迟钝,他熟悉的人就那么几个,他能挠痒痒的对象,排除一排就只剩下小宝哥宁岘(xian)小朋友和他自己,偏偏小宝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痒痒肉,你拿手去挠他胳肢窝或是脚底板吧,人家瞪着一双纯洁无比、倍儿圆溜黑亮的大眼睛茫然又疑惑的盯着你,你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无聊透顶。所以林隐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怕痒这样神奇的人类。 陈今怕痒,那是怕出一定境界的,除了头和两只胳膊两条腿,全是痒痒肉。从他懂事起,就是他老娘给他够不到的背上涂花露水,他都先强忍再到不停的往前避让。要问陈今小时候最怕什么,毫无疑问是打针,坐落在屁股上的针,每次都得扎破好几个洞,然后再强大的意志力下拼死一憋。 林隐没办法,只能放开他。陈今笑够了,平复过来,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孺子不可教,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脸上有些难为情,更多的是一股舍身成仁的决断,林隐忍着笑,听见陈今说:“那什么……我没憋住,不过怕痒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要不,你像刨树皮那样使点劲,我觉着疼了,就不会痒了……” 陈今一脸浩然正气,提出的却是个如此坑爹的建议,林隐好笑的环住他,拿头撞了撞陈今不知装着什么的脑袋,鼻子抵着鼻子的靠在一起,笑着说道:“人皮和树皮能一样么,舍不得,慢慢来,摸多了你就习惯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下流……” “你思想不端正。” 第81章 林隐是个极不称职的店主,三天两头不开门。昨天周五,晚上他将小宝哥接过来,说是明天两人带小宝哥出去玩。 陈今和小宝哥两人煞有介事的玩纸牌玩了半宿,小宝哥牌都认不清楚,抓来的牌全部丢在面前,等到他出牌,随便抓起一张丢出去,然后密切关注敌人的反应来判断自己是输是赢,,要是陈今叹口气,他就咯咯直笑,偶尔歪倒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笑,得意的不行,要是陈今嘿嘿笑呢,他就默默的将床上的牌一通扒拉,立刻消灭证据。 陈今喜欢小孩子,耐心十足、乐此不彼的玩这种无智商游戏,林隐看的脸抽筋,他带小宝哥的时候,有事就让他自个玩去,没事儿就抱着他逗一逗,看得出小宝哥很喜欢陈今。林隐索性不在搭理这幼稚二人组,自己去开了电脑。 周六早上,两人一身休闲服,小宝哥穿着小格子红色衬衫和牛仔背带裤,外罩了一件军绿色海军服加绒外套,头上扣了顶棒球帽,萌死人不偿命,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此时已是深秋,早晨的道路两旁,铺满了树上吹落下来的或金黄或褐色的叶子,小宝哥兴奋的在地上乱踩,偶尔回过身对着陈今两人得意的笑,偶尔两手挂在背带裤上文艺青年似的慢慢走,偶尔见着金黄色的大片叶子便乐颠颠的捡起来拽在手里甩来甩去,甩烂了丢掉再捡。陈今和林隐不约束他,任他在地上拔来拔去,自顾自玩的高兴。 两人带着小宝哥去了儿童乐园,嘉年华,肯德基之类的孩子多的地方。小宝哥兴奋的在一群孩子里哇哇直叫。前往下一个地点的时候,非让陈今抱着,小胳膊搂着陈今脖子凑在他耳边不停的念叨小今叔叔真好,小孩子贼精贼精,发现跟着小今叔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玩的,以前跟着小叔可没这待遇,是以百分之百的真心和百分二百的巴结。 小宝哥兴奋了一天,早上蹦蹦跳跳的出门,晚上困的眯着眼直打哈欠,趴在林隐肩头睡回来。 浴室太小,于是陈今买了个大号盆,将小宝哥放在屋里洗澡。陈今正在给小宝哥洗澡,林隐笑着坐在旁边壁上观,心里直感叹,小今真贤惠。 门外有人敲门,敲了三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隐哥,你在吗?” 听声音还是个御姐范,自从遇见林隐,别说女性,就是雌的,陈今都没在他身边见过,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陈今笼住在澡盆里打瞌睡的小宝哥,疑惑的看向林隐,就见林隐正站起来,满脸的笑意。 林隐去开了门,陈今往门口一看,门口站的却是两个真的不能再真的男人,其中一个就是之前见过的钟其,另一个稍微矮些,不过也有将近一米七八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御姐。 林隐一开门,钟其笑眯眯的叫了声隐哥,锤了他肩膀一拳,说兄弟串门来了,另一个沉稳一些,笑着喊了声哥,三人进了门。 钟其眼尖,一眼就看见正给小宝哥洗澡的陈今,他心里疑惑道,这不是上次那哥们么,他怎么也在这里,这不是隐哥的家么,草,怎么才这么一丁点大,嘴上笑着打招呼,自来熟的坐床上去了,不过屋里也没有其他地方给他坐,他还手贱的想去戳小宝哥的脸,被陈今一把拦住,于是作罢。 “小今,这是阿其,这是平子。” 陈今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给小宝哥洗澡,让他们三先唠唠嗑。 钟其贱兮兮的问道:“我说隐哥,你喜欢的妹子呢,叫来兄弟看看呗,我跟平子说,他还不信你谈恋爱了。” 林隐抿着嘴笑:“我不喜欢妹子,诺,这不就是”他扬扬下巴,方向对着陈今。 陈今浇水的手一僵,被吓得心都漏跳一拍,宽心想到早晚都得交待,于是故作淡定的接着浇水。 钟其以为他在开玩笑,切了一声,说道:“别开玩笑了,我说正经的,我可是和平子求爷爷告奶奶,老高才让我俩出来的面见一下未来大嫂,你可别让兄弟铩羽而归啊,这不厚道……真心的。” 他在嘀嘀咕咕,他身旁的平子直视着林隐,林隐点点头,他又将视线转向陈今,陈今感觉到一股视线,抬头直视着平子打量的目光,不避不让。也就很短的时间,平子收回目光,按了按啰里巴嗦的钟其,直接抛了句让他闭嘴。 钟其这才感觉到林隐来真的,他张着嘴傻不拉唧的看向林隐,一脸的不可置信,嘴里结结巴巴的胡说,手指在陈今和林隐之间来回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啥:“不是……那个~~~隐哥……你……他……” 林隐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看着他说道:“阿其,我不是开玩笑,小今在哪我在哪,这就是我对他的感情,你要是接受不了,看不下去,咱们还是兄弟,别见面就成。是我将他拖下水的,你别对他有成见。” “不是,哥啊,我没~~成见,就是太突然,惊吓到了,你特么的连个缓冲时间都不给了,草,老子好不容易死乞白赖成了你兄弟,就这样散了不是太亏了,再说了,军队里又不是没见过,只不过对象是你,我就……嘿嘿~~~” 他这是接受了,林隐看向平子,平子一脸报告长官的严肃表情,说的话简直让人喷饭:“隐哥,我没意见,你就是找个母猪,我都觉得很正常。陈今挺不错的。” 比起母猪,陈今虽然是个男的,那也好了十万八千里。陈今噗哧一声笑出来,林隐还有这样搞笑的哥们儿,对他俩印象很好,他笑着问道:“刚门口那女声谁装出来的,高人哪……” 钟其拍着平子的肩膀,得瑟到:“是这货,那算什么,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平子扮女人才叫绝哪,集美艳、妖娆、霸气于一身,我的神呐,你没见过,亏死你。快,利用大嫂的职权命令他现在变装,哈哈哈哈……” 第82章 新时代的年青人的接受能力着实与众不同,钟其爱说爱笑,陈今愿意的话,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几人很快就混熟了,屋里笑声不断。 小宝哥睡功了得,屋里吵翻天,他一个人在床上睡的香甜。陈今一开始还怕动静大了吵醒他,林隐说他睡的沉难得吵醒,陈今也就投入到男人们的话题里去了,几人下去买了些熟食卤菜和酒,坐在屋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陈今在一旁静静听着钟其他们回忆过去林隐还在部队的时光。 最后钟其少见的严肃着脸,对林隐说,霍三最近动作大,爪牙不知怎么伸到这里来了,让林隐小心一些,林隐笑着应了,让他们放宽心,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谁会注意自己。 两人待到接近11点多,送走两人,陈今去洗澡,林隐在房里等他洗完,陈今的手机突然响了,林隐自然的接通,还没说话,对面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今,是我,冯至,我在机场的女厕所,”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瞒你,你要是决定来接我,就得做好被搅入危险的准备,先挂了……” 他说完就断了线,林隐拿着手机若有所思,私心来讲,他不想陈今涉入到任何危险,可这是陈今的事,冯至在小今的心目中,占得位置还挺重要,必须得由他自己做决定,否则他们之间,一定会出现嫌隙。 陈今擦着头发走进门,就见林隐拿着手机,眉毛拧成麻花状,笑着问道:“怎么了?” 林隐放下手机,并不隐瞒的将刚刚话一直不漏的转达给陈今,就见陈今立刻变了脸色,扔下毛巾就去翻衣柜,林隐早料到他必去无疑,在一旁分析道:“小今,你冷静点,差不了这一时三刻,听他的描述,肯定是有人追他,他才躲进女厕所,你去了要怎么把他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带出来,你想过吗?” “还没,去了再说,我不能不管他,他救过我的命,你不许去,就呆在家里看着孩子。” “没头没脑的你去干什么,我和你一起,你说说冯至有什么特征,咱们做点准备,你先换衣服,我让平子回来一趟。” 林隐从不与人争执,他总是直接采取行动,他有多坚决,陈今还是知道的。陈今火速换好衣服,林隐已经给钟其打完电话。 陈今说了冯至的特征,个子比陈今高些,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冯至是个瘸子,特征太过明显,林隐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心里大概有了方案。 陈今坐立不安,焦虑的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到三分钟,钟其两人就到了,他俩本来没走远,接到林隐的电话,掉了头就飙回来。 陈今本来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他们,钟其一把拍上他肩膀,正气秉然的说除暴安良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林隐说了他的方案,平子扮成女人进女厕所,将冯至也扮成女人,至于腿瘸的问题,就让伪装成喝醉酒,自己扮成他男朋友,直接将人从厕所门口背走。 钟其和陈今都不同意,都说自己来扮,林隐积威已久,钟其不做声了,陈今仍然坚持,林隐笑着打击他,说他比“女朋友”还矮,看着太奇怪了,陈今气的踢他一脚,深知拗不过林隐。 第83章 此时将近十二点,多半的商场都关了门,所幸离陈今住的房子不远处有个通宵的杂货市场,四个男人大半夜火急火燎的跑去买化妆品实在是太奇怪,于是兵分两路,平子是此间行家,所有女性用品全归他解决,除开这个,陈今和林隐两人任务可有可无,随便去买瓶酒就行。 平子不愧是当兵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化妆品、假发,衣服,鞋,帽子,不到十五分钟全部搞定,陈今见识过公司的女孩们逛街的势头,一逛一整天,卫生纸都买不回一包的情况再常见没有了,故而对作为男人的平子神鬼莫测的速度,惊讶的无以复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四人上了车,钟其开车,陈今将林隐赶到副驾驶,自己守在平子旁边,要看他神乎其神的变装,怎么活生生的将一个稍显冷峻的爷们儿画成冷艳,御姐的范儿姐,尤其是平子的眉毛英气十足,称得上一句剑眉。 平子完全无视陈今x射线一样的目光。他熟练的拿起那顶栗色的亚麻色大波浪卷发往他剃成板寸的头上一盖,弧形过度的刘海挺长,刚好遮住眉毛。接着他拿起化妆品在脸上快速的涂抹,不到两分钟,拿起帽子往头上一盖,对着瞠目结舌的陈今来了句女声:“看够了么?” 且不说他妆画的如何精致如何女气,就他这一口女声,不见其人绝对想不到是个男的,况且他帽子头发选的巧妙,换身衣服,伪装成个子高挑走帅气风格的女性,糊弄糊弄人绰绰有余。 陈今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下,深觉此人厉害的紧,放在平时他赞美之词早就不绝于耳,再想到林隐之前表现出来的身手,不禁有些疑惑,当兵的都这么身怀绝学么。他好几次都记起来要问林隐以前在哪个连哪个排,总是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打岔而忘得无影无踪。 平子已经换了一身宽松休闲风的女装,外套一件立领的黑色大衣,挎着一个黑色大肩包,除了个子有些太高,不过机场外国友人多,也不会显得他特别的鹤立鸡群,胸有些太平,可这基本是个子高的女人的通病,而且胸平的女人简直遍地开花,也不缺他这个假冒伪劣的,骨架有些宽大外,基本还是个违和感很弱的“女人” 林隐和平子过了安检直奔女厕所,还没靠近,就敏锐的发现大厅里七八个行为不自然的男人,虽然表现的不太明显,可他俩那是专业的,再者那些人四处乱瞟的视线,估计就是追冯至的对象了。 走在身边的平子猛然用肩膀碰了下林隐,很小声的说了句:“隐哥,注意右前方靠在柱子上的那个黑色衣裤的男人,这人叫豹子,如今是霍三身边一个跟的紧的小弟,你走之后出现的,不认识你,你别露面了。哼,看来陈今这朋友,来头不小啊,豹子居然亲自来逮人。” “我在厕所周围等你。”林隐并不坚持,一来他相信兄弟的能耐,二来这股势力涉及到霍三,他不得不为陈今的安危考虑。 平子艺高人胆大,对着前方的人用女声说了句借过,大摇大摆的进了女厕所。 厕所里人不少,他不好直接敲门喊人,来之前又听陈今说冯至的手机已经关机,他略微沉吟,拿出手机拨通了陈今的号码,做出一副伤心绝望状,声音尖利但是不大的开始谩骂:“陈今,你特么还是个男人么,我对你多好你心里清楚,你现在就这样对我~~~~啊~~?我不可理喻,我是是疯~~子~~~哼,那你是什么,你就是疯---子---的过气男朋友,去死吧你……” 他这“疯子”说的一字一顿,有心的人听到了立刻就能明白,疯子——冯至,但凡冯至还在这里,又不是个脑残,那他一定知道自己是陈今的朋友。 平子喊完最后一句,立刻按下接听键然后随手将手机丢在了包里,他抬起头,厕所里的女士们都盯着他,他用手撩了了头发,一脸悲痛的说了句抱歉,礼仪不错。女士们自动提取关键词然后迅速加以脑补之后,七嘴八舌的安慰她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她”这么年轻身材又这么好,哪愁找不到更好的,这些善意的安慰直把平子听的神经直抽抽。 平子一直靠在厕所墙壁上,等到最后一位等待的女士进了隔间,他听见里边第三个隔间有人敲了隔板三声,他走过去推开没锁的门迅速闪进去。 平子自认为见多识广、心性坚定又少欲少求,轻易不惊讶,可现在,他确实有些吃惊,这人和他潜意识认为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站在对面的年轻人,笑着对自己点了下头,十分淡定从容,没有被黑社会猛追的惊慌失措。他大概二十五六,个子和自己差不多,身量有些瘦,五官秀致,肤色有些苍白。打个比方,若是在大学时代评选校草,那夺冠的不是隐哥就是他了,足以说明他长得很不错。隐哥给人的感觉是一潭静水,那冯至就是一方古砚台。他身上有股浓厚的书卷气,给人的感觉就该是那种大学里读博的文科男生。 这与平子感觉上被霍三的手下搜寻的道上混的的像豹子那样这里纹身那里带疤的汉子区别过大,而且很难想象这样这样一个温和无害笑的轻松自在的男人,居然是个瘸子,他为什么被追。 他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冯至已经伸出手低声说了句:“你好,我是冯至,小今呢。” 冯至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语速不快语气也轻,他已经看出来自己是男的了,平子伸出手和他握个手,也是小声说道:“我是罗书平,陈今在机场外面等我们。我有问题问你,但不是现在。我们先离开机场,我现在将你扮成喝醉酒的女人,要是腿的问题还是太明显,隐哥在大厅,直接将你背出去,明白吗?” “我……扮女人……?会不会一眼就被人看出来?” 他这样迟疑,赤裸裸的怀疑平子的专业水平,平子二话不多说,将包往冯至手上一搁,直接掏家伙武装起来,心里腹诽到,老子比你爷们儿多了,照样混进来,你愁什么。 平子手段了得,化妆比女的还利索。不到十分钟,冯至跟变了个人似的,同样是头顶假发、脖围丝巾、身穿休闲服,冯至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平子的帅或酷,而是清秀,他皮肤本来苍白,连粉都省下不少,虽然这个清秀“佳人”一点都不娇小。平子将衣服通通塞在百宝箱似的大包里,掏出陈今二人买来的一瓶二锅头,冯至接过来猛灌半瓶,将剩下的半瓶零零散散的全撒在身上,顿时酒气冲天。 平子开了门就要出去,冯至止住他,说是等几分钟。冯至酒量大,但容易上脸,不到五分钟,脸上就红了一大片,他歪在平子身上,两人开了厕所门,一个搀着一个东倒西歪的朝大厅挪。 第84章 冯至跛的是右脚,而且跛的还挺厉害,平子架住他右肩膀,感觉到冯至基本整个重量都压在自己这边,幸好自己是个假女人真爷们儿,不然还真抗不住,而冯至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怎么最大限度的将跛脚的趋势转化为醉酒的状态。 两个个子忒高的长发女人挽成一团跌跌撞撞的在大厅挪动,那个扶人的戴帽子的女人摇摇欲坠的扶着另一个,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小心慢点之类的,两人就像青翠油绿的草原上陡然开出来的两朵大红花似的光彩夺目,瞬间吸引了万千视线,当然也包括豹子一行人。 平子透过帽檐看见豹子看过来,条件反射的绷起了肌肉,“醉酒”的冯至低着头歪倒过来,乱七八糟的头发的遮掩下低声说了句“放松” 林隐在离两人不到三米的范围内隔着人跟着前进,所幸虽然不少人指点取笑,三人最终不算低调却成功的离开机场大厅。出了机场大厅没几米,平子不装柔弱无力搀扶不稳了,冯至也瞬间醒酒了,三人加快速度朝着车赶去,越早离开越好。 陈今坐在车里心急如焚隔两分钟他伸长脖子看一看,,脖子上长草似的不伸就痒。钟其倒是安逸的很,他不知道在车里哪个角落里摸出一把指甲刀,两腿交叠着搁在方向盘上,哼着歌儿咔嘣咔嘣的剪起了指甲,他剪到还剩一只小指,感觉陈今猛地坐起来拉开了车门,他疑惑的抬起头,就见林隐他们朝这边快速走来。 看清了冯至的女装版,钟其扭着头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笑的春暖花开,指着副驾驶嘴贱的喊了句帅哥坐这里,冯至对他笑了下,于是得到钟其一声怒骂“靠,妖孽啊”平子自动坐到副驾驶,给了将头扭得恨不得反过来长的钟其脑门一巴掌,将他的头打回原形让他开车,自觉的让和陈今密切相关的两人做到后座上。 冯至坐进去,陈今捶了他肩膀一拳,笑着说道:“冯至,你特么找抽是吧,什么叫做好准备就来接你,我特么老了经不起惊吓。” 冯至将假发摘下来搁在手指上撑着,笑着说:“祸害遗千年么,跟个欧巴桑似的瞎操什么心。” “你不是祸害,你是陈今最重要的朋友,你没事就好。来给你介绍,这是钟其,这是平子,这是林隐。” 平子把冯至化成个女的,钟其是个自来熟,到现在为止,冯至认知最少的就是这个从大厅里一路跟出来的一句话没说的高个子,他正要开口客套,就听一心两用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支起耳朵关注后座动向的钟其嚷嚷开了:“陈今啊,你这可不坦白从宽了啊,你一句话就把我家~~诶不对……你家隐哥带过去了,忒不厚道……” 钟其大大咧咧,可这不代表他傻,通常表现得越二的人,不是真傻子,那就是大智若愚,比起那些伤春悲秋无事哀歌的文艺青年,他们看的更通透。钟其一眼就看出来,在陈今和他隐哥的感情里,林隐是一条路走到死都不回头的,相比起来,陈今就是被林隐赶鸭子上架,还只赶到一半随时都能折回去的那只。 一段感情里,谁倾注的心血更多,受伤的风险就更大。虽然隐哥选择与众不同,可做兄弟的,只要他不违反乱纪烧杀抢掠,自己都会尊重他。他左右不了任何一人的思想,他心里偏向林隐,那是不言而喻的,偶尔推推波助助澜,积跬步以成千里,也该将陈今推的欲回身而力不足了。 冯至心思灵活,立刻就明白钟其所指,他受过高等教育,而且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异、同性恋,只要是真感情,在他看来没区别。他奇怪的是,陈今这个当年心如死灰、一天到晚要死不活的拧巴人,心结还没解开,居然被人撬开了心门,光凭这点,这哥们儿就值得尊敬,高人一个,而且陈今看来状态的确不错。 陈今被钟其点名道姓的批评指责,他也确实是个厚道人,反思一下觉得自己对林隐,确实没有他对自己付出的多,于是极其不好意思的盯着冯至的目光,小声的坦白:“额,林隐是我……”他张口就想说女朋友,幸好及时刹住车,想了想,他是我男朋友?我是他男朋友?……最后憋出一句“我对象”钟其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立刻报以一声没憋住的嗤笑,冯至盯着陈今,笑而不语。 陈今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心虚的越过冯至老去瞟林隐,就见那货一个人在那边,也看着自己笑的那叫一个温柔如水,笑毛线啊笑,一个个都有毛病吧,自己这么忐忑这么严肃。最后冯至吊完了陈今的小心脏,终于开了尊口说自己无所谓,陈今过的高兴就行,于是陈今目力所及范围内,就剩林隐一个人在那cos微笑大使,陈今本来就不好意思,怒瞪他一眼,直视前方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一会,平子人没动,突然问道:“冯至,你是干什么的?豹子为什么追你?你认识霍三吗?” “我是制陶胚的,豹子追我是霍三下的令,霍三我认识,其他的就不方便告诉你了,不好意思。” 第85章 冯至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可平子最关心的问题被他一句带过,他接着追问,被林隐轻声制止,于是不再做声。 钟其开着车在在路上到处乱转,转了个把小时才开回陈今家楼下,他还想跟上去凑热闹,被林隐不容置喙的赶走,冯至对两人诚恳的道了谢,钟其无所谓的一挥手,钻进车里。幸好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否则没带假发的冯至这一身的人妖造型铁定雷死人。三人上了楼,冯至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拿洗了把脸,陈今翻出套林隐的衣服给他穿上。 冯至换完衣服进门,一眼就扫见窗户下那个扎人眼球、半掩半露的地铺,再看那个小的可怜的单人床上居然还有个睡的昏天黑地的可爱孩子,不由暗笑这两人还真是这个欲望横流的社会里幸存不多的奇葩品种,都住在一起了还各睡各的,还有那孩子是谁的诶。 陈今一副开堂审犯人的架势坐在床边,他对象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斜对面,冯至走到旁边那把椅子上坐下,玩笑似的说道:“犯人冯至已带到,陈大人,升堂呗。” 陈大人无视他的油腔滑调,直接开问:“阿至,豹子、霍三都是谁,为什么派人追你?” 对于陈今,冯至没什么好隐瞒的,四年多以前他将饿的半死的陈今请进门,之后陈今离开建水,两人都不是热络人,一直保持不咸不淡的联络,虽然认识的年头不多,却是可以为对方倾家荡产的交情。冯至说道:“霍三是南方边境上的黑社会,豹子是他小弟,林隐的兄弟应该比我清楚。我家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虽然寒酸,倒是偷偷的给我留了点老婆本,霍三跟一个日本佬有交易,那日本人是个热爱中国文化的古董迷,霍三手段通天,不知怎么打听到我这里有一件,派豹子过来威逼利诱,我就跑路了呗。” 他说完就弯下腰,那手指去戳小宝哥粉嫩的脸颊,小宝哥本来睡的与世无争,被冯至这么一戳,皱皱脸蛋摆了摆头,赶苍蝇似的,冯至觉得这孩子有趣的紧,再接再厉的戳他,小宝哥睡梦中愤然大怒,居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整个小身子一抖,抽出压在脸下边的手在脸上一把抓,恰好抓住冯至的指头,拖过来压在脸下边接着睡。冯至任他压着,笑着问陈今:“你儿子还是他儿子?长的真可爱。” “我倒是巴不得是我儿子,是林隐哥们儿家的孩子。”看着冯至闲适的逗弄小宝哥,陈今心里有些堵,他们老实本分的工作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凡安稳。可世上就是有那么多仗势欺人、眼高于顶的混蛋,他们想要的,你就得乖乖妥协,若是不识相,那就等着吃不完的苦头吧。他不想冯至被残酷的打击迫害,可对于这件事,却是支持冯至的,若是物件被霍三弄了去,估计永远都回不了中国这片土地了。那些侵华时期林林总总的稀世奇珍,流转在世界各地,任ZF如何利诱交涉,别人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是中国文物界一直一来的遗憾。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隐突然开口问道:“哪件?” 冯至被他没头没尾的突然袭击弄的一怔,转念一想才明白他在问什么,他是陈今认可的人,自己也不必防着他。他答道:“雍正时期的蓝地白花鱼莲纹碗一对。” “完好无损?” 他这句话一问完,冯至立刻明白这人是业内人士,问题简洁又直击核心,于是嗯了一声。 林隐对上陈今求学的眼神,开口说道:“清雍正蓝地白花鱼莲纹碗,胎质坚硬,细腻洁白,周身洒蓝釉,釉色均匀,留白处堆印出鱼纹和莲纹,工艺精湛,造型规整,秀丽典雅,品种传世稀少,若是连盖带碗并且成对保存完好的,更是绝无少有,有市无价,是国宝级的古董。” 厉害,这人看着跟哑巴似的,专业起来了不得,冯至在心里默赞一声,小心的将手指抽出来,在小宝哥脸上揩了把油,站起来说道:“小今,咱们之间就不说谢了,我走了。” 陈今腾的站起来,气急败坏的抓住他质问道:“你特么想去哪,啊?你就呆在这里,哪也不能去。” 冯至笑的云淡风轻:“陈今啊,就你这么丁点大的地方,窝了两个大男人已经够寸步难移了,还有个孩子,我可不呆这……小今,别犯犟,这里人多眼杂不安全,而且可能将你都卷进来。” “卷呗,这里不行,那我帮你在僻静点的地方租个房子,好歹有照应。” “还是不安全,我准备去北边,那里人少,也没这么发达。” 林隐等他说完,这才开口:“北方也不安全,霍三势力大,那边的黑社会头程哥是霍三以前当兵时的战友。你就留在本市,住小宝家,放心,那里都是私人别墅,靠近军区大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明天就将小宝哥和你送过去。” 冯至还在推脱,只要他留在这里,林隐就是让他住厕所陈今都欣然支持,冯至拗不过坚决起来要人命的陈今同志,最后举白旗妥协。 小宝哥一个人占据了整间屋子里面积最大的休息地,三个大男人没地睡,只能学着古人秉灯夜谈,陈今和冯至说些闲言碎语,林隐在一旁静静听,得知冯至晚饭没吃,陈今挽起袖子就要去下面,林隐按住他让他俩接着说,自己进了厨房。 冯至笑着打趣陈今好福气,找了个甘愿为他下厨房的好男人,陈今正要回嘴,猛然想到什么似的严肃起来问道:“阿至,你的腿,和霍三有关系么?” 第86章 冯至并不是天生的瘸子,他的右脚,是五年前被挑断了脚筋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从此落下的残疾。 冯至长着长秀气斯文的脸,谁能想到这个一脸书卷气的年轻男人,曾经是南方边境上的黑道二把手,放在五年前,建水的混子有不知道霍三的,都没人不知道常联,和他护着的那个大学生小弟冯至,这人长的温和善良,惹到他了狠辣彪悍,对比着那张脸,让人看着就胆寒,所以说,混道的还是长的糙些比较和谐。 冯至进入黑社会,并非是出于自愿。那时他非但不是无所事事、染着五颜六色、纹身到处都是、整天做着跟上一个好大哥纵横江湖梦的小混混,反而是家教严谨的的家里出来的高学历名牌大学生。那年他刚毕业,就被父亲招回老家去继承衣钵。冯家是建水制陶胚的老作坊了,每个陶胚都是靠手工制成的,速度赶不上模子批制,于是渐渐没落。 建水是南方边境上一个繁荣的城市,故而集结了几股不小的黑社会势力扎根于此,打架斗殴时有发生。这些本来与冯至的生活相去甚远,可命运虽然说来是个虚幻玄乎的概念,很多时候,除了苦笑一声命该如此,确实再也想不到多年后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远远偏离了年少时自己认为的以后。 一个初春小雨的夜晚,冯至在回家的巷子里捡回一个浑身血迹的汉子,那汉子人还清醒,冯至站了半晌,终于蹲下身去扯他的时候,还十分道义的提醒了句他不是什么好人,救了他会惹麻烦。冯至当然也犹豫,那时他还是一帆风顺长大的年青人,没见识过社会的黑暗面,心软是通病,人命在他看来,还是高于一切的东西,若是自己不管他,运气不好他就永远休息在这了,况且这人看着不错,还是毅然将此人弄回了家。 冯至被他爸叫进房里训斥了半个多小时,说他不该招惹这人。那汉子身上刀伤遍布,还隐约有弹痕,冯至什么都没说,帮他包扎,那人休养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就离开了。 半个多月后的白天,在城区一场恶行聚众火拼事件中,恰巧经过冯至被无辜的卷入了翻飞的大砍刀中,场面一片惊慌失措,冯至自保没问题,他自小身体弱,被催促着锻炼,还一度被送上少林剃成光头,后来上学了才回来,上了大学又专门学过格斗,很有两下子。在这里再次遇到了那汉子,男人笑着说了句你小子怎么也在这里,然后派人护着冯至出了混乱区,听护送的小弟得意洋洋的炫耀,冯至才知道这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联哥” 那时常联将近四十,在建水黑道上混迹多年,一步步的爬到今天的大佬位置,道上名声不错,他为人仗义,也懂道义,从不许小弟们欺压平头百姓,有人爱戴,也有人憎恨。那时的霍三也还是建水刚刚崛起的一股小势力,和常联完全不能平头而论。 冯至备受联哥关注此举被对头的有心人看在眼里,以为这人是常联什么亲戚之类的,想要杀鸡给猴看,惹怒了常联更好,惹不到那就当泄气好了。于是冯至家隔三岔五的不是被卸了门,就是被砸了满院子摊制的陶胚,再就是大清早一起,门外墙上不知被谁泼满了触目惊心的血,也不知是鸡是鸭还是狗血。 常联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派人狠狠修理了惹事的,这样一来,对手看待冯至的眼光更加疑惑,这小子一家什么来头,常联居然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怒,于是对常联怀恨在心的人各种渣手段层出不穷,冯至的处境更加水深火热。 冯至家二老年级大了,他妈本来身体就弱,久经骚扰神经衰弱,后来被墙上骇人的血迹吓出了病,没过多久就过世了。后来有天又有人来砸,冯至恰好不在家,冯老爷子提起一个半干的陶胚颤颤巍巍的冲上去,结果被人夺了反手砸在太阳穴附近,立刻晕了过去,再醒过来,人已经中了风。 冯至守在他爸病床前,等他爸一睁眼,歪着嘴巴问道阿至在哪的时候,分明已经看不见他了,而且肢体不灵,冯至当时就流泪了,他将脸埋在他爸抬不起来也蜷不了的枯瘦手上,过了两个小时才抬起头来,他叮嘱了护士照顾好他爸,人就不见了。 他去找了常联,问清了今天在他家的混子是哪边的,常联立刻派人打听,消息来了,是胡子那边的人,这胡子是常联的死对头,势力不小。常联要给他拨了一队狠角色,被冯至不容商量的拒绝。 当天去了冯家的七个人,一溜儿的猪头样的进了医院,哭爹喊娘、惨不忍睹就是亲爹妈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完全不见整天街上横着走的狐假虎威。最惨的就是砸了冯至爹的红毛小混子,满脸的血迹混着泥巴糊了整张肿的不像样的脸,两手生生被人折断,大腿根上两个血窟窿潺潺的往外冒血,身上不是刀伤的地方,也全是擦伤,像是被人生生拖着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走来走去,看着就心惊。问他是谁打的也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发抖。 作为一个黑社会都不算的良民,冯至将胡子小弟削成这样,让胡子颜面扫地,完全下不了台,满大街的逮人。冯至再出现的时候,常联已经公开通告冯至就是他亲弟,谁动了他自己能和他拼命,冯至就此成了黑社会。 冯至变了,变成了一块冰,不说话也不笑,连吃饭都是机械的,常联想起见他的那个晚上他无所谓的一笑,再看他现在这幅怂样,对冯至越发歉疚,冯至不参加会议,也不出街打架斗殴,常联都由他。冯至将老爹接回家,一天到晚守在床前端水擦身喂饭按摩,话也不说,常联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守在门外。 后来常联在一次火拼里被枪打中肺部,直接进了急救室,抢救回来后被勒令在医院休养。胡子、霍三一行人趁火打劫,到处砸常联的场子削他小弟。冯至冷着一张冰冻半年的脸,第一次带着兄弟们出现在常联的一家酒吧。那是他和霍三的第一次相遇,战况极其惨烈,却也让冯至经此一战成名。 第87章 冯至出名后还是老样子,窝在家里照顾他爸,冯老爹熬了一年多,终于也抛弃了他亲儿子。冯至便一天到晚发呆,只有当常联有困难顾不来的时候才出面帮衬,常联对他比亲弟都好,冯至嘴上没说都看在眼里,慢慢同常联亲近些,要是常联一句话,命都可以给他。 霍三慢慢吞并了胡子等,势力悄然成长壮大。霍三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个头高,戾气重,五官线条深刻,眼睛和他的人一样有侵略性,看人的时候阴沉沉的总是带着审视,他性格张狂强势,不是个愿意与人平分天下的中庸主义,不只黑社会老大的名头,他想要的更多。 冯至少不了和霍三冲突,自他爹过世的二重打击后,他整个人都是空心的,都不知道自己活着干嘛,什么都不关心,闲时使劲儿发呆,打架拼命上,对于霍三除了他的视线让人不舒服以外,没啥印象。霍三对这个不要命的清秀年青人倒是非常赞赏。 后来霍三挑唆了常联手下几个权势欲望重,一直对常联遏制他们干这干那的混子,他们一夜之间叛变,霍三带着人过来清剿,跟随常联的小弟奋力反抗,终是敌不过窝里反,常联被霍三拿着一把格洛克17抵在脑门,常联是个自尊心强的真爷们儿,他可以忍受别人拿刀片他身上的肉,却容忍不了一个后辈拿抢抵着他脑门,他就说了一句话:“开枪吧。” 谁知霍三慢悠悠的环视一周,将目光停在握着匕首的冯至身上,歪了歪嘴角说道只要有兄弟甘愿为他舍一条腿,常联退出黑道,自己保证没人动他。 不少兄弟嚷嚷着他们为联哥舍命都行,被冯至一把制止,那天在场的人,没人能忘记这个清秀瘦削的年青人带给他们的震撼。冯至站直了,朗声说道他是常联的弟弟,最有理由也最应该出这个头,话音刚落蹲下身手起刀落就挑断了自己的右脚脚筋,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拖着右脚一路血迹的走到常联身边。 霍三本来是场面话,谁知道冯至一点余地不留,大伙都看着,以后要是常联出了问题,头一个就得套到他头上来,再说他很想将冯至拉拢到身边,也没真想过断他脚筋。事已至此,霍三只能将常联送回他自己的别墅,他要送冯至去医院,冯至执拗的跟着常联,哪也不去,再去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冯至脑子灵光的很,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从名牌大学毕了业,他使了些手段将常联送出了建水,自己回了老房子。霍三来找过他几次邀他,冯至只是沉默不语,霍三之后忙起来也就不再来了,也吩咐过小弟不要来找冯至的麻烦。 这些都是冯至的过去,陈今遇见冯至的时候,他已经是个从容淡定笑容温暖的瘸子,只知道冯至以前是混子,父母双亡,但从没想过瘦削的冯至居然还是个打头的,这和他的形象背道而驰太远。冯至已经走出了当年的阴影,还笑着说联哥现在过得也不错,找了个对象,不用担惊受怕。 林隐下完面,端过来的时候顺手将折叠桌拖过来放在冯至边上,将面搁在桌上,然后坐回去。 面条里煎了两鸡蛋,还切了几片火腿,丢了几根青菜,卖相还不错,冯至饿坏了,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开吃。冯至吃完了面,笑着看向林隐问道:“你怎么知道霍三,还有他和北方的黑社会有联系?” 林隐看了陈今一眼,陈今也很好奇的望着他,他淡着表情说道:“以前当兵的时候出任务,目标就是霍三。” 可不是什么当兵的,都能将霍三这样的当目标。冯至盯着林隐接着问:“方便告诉我你是哪个部队么?” “西部军区猎豹。” 陈今有些茫然,冯至却有些震惊,他们这种边境上的人,不只是混江湖的,连寻常群众家,都没有不知猎豹这支神乎其神的部队的人,他们在边境解救了无数被俘人质,为边境的安定做出了极大贡献。 “猎豹”并没有冠名特种部队,只是一支队伍的代号。据说“猎豹”基地在西部,可他们常年驻扎在边境,里面的军人都是西部军队里抽出来个个素质顶尖的战士,他们拥有最高新的军事装备,军事行动神秘莫测,飞车捕俘、攀登绝壁、擒拿格斗、踏冰卧雪、涉水泅渡无所不能,作战更令人惊诧:侦察谍报、秘密渗透、袭击破坏、联合作战、解救人质等,总之被传言成了一支神话。 相对于他的身高,林隐不显壮实,反而有些瘦削,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连肌肉都看不出来的人居然是通过层层残酷训练进入猎豹的一员,他的战斗力绝对惊人,今天见到的另两个,估计也是。小今是怎么认识这人的。 这些都不在陈今的认知范围内,他见过林隐腰间的弹痕,指着林隐腰侧,问了个更关注的问题:“你怎么转业了,是因为伤么?” 林隐拉开陈今的手指,笑着说是因为他师傅强烈要求,被陈今嗤笑是没断奶的娃。 陈今兴致勃勃的跟冯至说林隐开了家古瓷店,说他一定会喜欢。过段日子风头过了,让冯至过去镇店,冯至笑着说好。 第二天大清早,林隐打的去了宁显壹家,和宁显壹交了底,将他的车开过来,将睡眼朦胧的小宝哥和冯至送了过去。宁显壹难得的没去工作等在家里,将他儿子抱过来,亲切的领着冯至的将偌大的房子转个遍,将冯至的卧室安排在小宝哥的房间旁边,让他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刘妈,和蔼可亲的让冯至当自己家,交代完这才走,将春风般的温暖发挥个淋漓尽致。 第88章 上午发生了一件趣事,陈今靠在柜子上神游,越发觉得林隐额恶劣本质正渐渐浮出水面,别看他平时一脸平静的满是正经,骨子里却不只是有奸商的潜质,简直是奸诈狡猾的老油条。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林隐市场里转去了,陈今带着鉴宝镜正伪装资深老专家装模作样查看一件黄釉盘,对于纯色的瓷器,他都喜欢。 一个有点傲气的年青人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前脚进门,林隐后脚就回来了。 那人将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柜台上,神色里掩盖不住的激动,昂着下巴对陈今说道:“老板,收货。” 陈今头也不抬指着进门的林隐说那是老板,然后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继续往黄釉盘足底凑。 林隐走过去,拿出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青白釉褐彩荷叶形盖罐,他拿下盖子放下,用手摸了摸罐身的外层釉,看了足底和罐内,然后将罐子放在柜台上,抬眼问道:“想卖多少?” 年青人见这高个子看了不到一分钟就问价,不禁更加得意自己这宝贝,再看店里两人年纪都不大,料定他们没见过什么好货,趾高气扬的开了个四万,他爹买回去的时候还花了七万呢,便宜这小子了,等待对方忙不迭的答应。 在他看来他这罐子无敌金贵,从他这精美的袋子加木盒包装就能看出来。他并不懂瓷器,只是个没钱花了偷了家里一件摆设来换点钱花的二世祖,哪里知道就是对面那个不抬头手里的黄色盘子,都比他这个金贵的多。 林隐将罐子装回去搁在台上,不看这人往陈今那边走去,说:“这位先生,小店收不起,出门左拐四十米是“佑福当”你上那试试。” 陈今带着放大镜抬起头看林隐,跟个独眼龙似的,心里奇怪林隐这次怎么这么没礼貌。林隐摘下他眼睛上的放大镜问道:“陈老板看出什么名堂了没?”说完便坐在陈今旁边,从抽屉里捞出一本书开始看,陈今看林隐这德行,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低下头去穷研究。 柜台那年青人开始以为这人是吊自己胃口想压价,等了足足有五分钟都不见对面那两人有搭理自己的趋势。他正是缺钱用,心急起来说道:“我说老板,收不起可是笑话。价钱好商量,可你也等告诉我为什么不值这个价啊。” 林隐这才掀起眼皮,也不说话,就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人,将人盯得浑身不自在,过了会儿才说:“首先,这罐子应该是一对,少一件价值大打折扣;其次,这罐子放在古代是用来装泡菜的,价值远不及文房陈设用品;最后,就算是一对,市场价也才不到两万。” “不可能,我爸买回来的时候可是花了七万。” “那是拍卖价,随个人喜欢而水涨船高。我们做小本生意,只收市场价。” 陈今这时也不装专家了,脑袋在林隐风平浪静和那年青人五颜六色的脸之间来回转,心里一阵欢乐,林隐没长那根热络的神经,他每次一本正经的小本生意来去,陈今就觉得特别想笑,觉得他其实更适合去当保镖。一面又在心里打着堵,那人到底会卖不会。 最后那人拿了一万块钱,提着空了盒子的袋子蔫吧的离开了“一寸光阴” 陈今放下黄釉盘,指了指荷叶罐,林隐拿着走过去递给他,坐下。 陈今抱着盖子笑着问:“你不喜欢那小子,为啥?” 林隐胳膊将他脖子箍过来,两人脸离得不超过五厘米,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你。” 陈今摊开手指推开他的脸:“林老板,光天化日耍流氓遭雷劈。这罐子不止一万吧?” “要是一对,大概七八万。只有一件的话,看你嘴上功夫。” “啧啧,林老板真是老奸巨猾,说吧,为啥这样忽悠祖国的别人小年轻?” “这人品性不好,他撞了拾废品的老太,不道歉还将人推倒在地。” 陈今耸耸肩,这就活该那人倒霉了。林隐除了不爱与人说话这点不好以外,其余都好,道德感可是比自己重多了。 吃过午饭,初冬正午的阳光温暖明亮,陈今被这幸福的暖意一照,本来昨晚就没睡,今早又要跟过来,登时困得眼皮使劲往下瞌巴,林隐索性将两把椅子拖到朝西的门口阳光下,让陈今靠在身上打瞌睡,不是什么亲密的姿势,自己拿了本书撑在下巴的高度,给他挡住头上的阳光。 “秀月斋”看店的小姑娘风风火火冲到“一寸光阴”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阳光下古色古香的朱红色镂空门口,两人身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晕,那个平常表情淡淡的高个男人,认真看书的模样是如此放松而平和,那个总是眯着眼睛笑着的青年此刻靠着睡的安稳。她急奔的脚步莫名一顿,觉得这个画面是安静而温馨,那道敞开的店门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两人和门外热闹喧嚣的市场隔离开来,任店外人车遁走,店里时光静谧流淌。 她恍惚一阵,回过神来奔进去喊到:“林老板,不好了,赵叔他……” 她这样平地一声雷的一嚎,陈今本来就容易惊醒,现在更是猛的一弹失去重心就往地上倒,林隐赶紧拉住他,放下手里的书,转向那姑娘问道:“慢慢说。” 原来就在陈今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市场里已经因为明成化时期的黄釉紫彩觚差点大打出手,某摊主中午突然摆出这对色彩鲜艳、富丽堂皇的瓷器,立刻引来一众围观,其中一人出了高价钱正欲了却这笔老板客人都笑开颜的买卖,谁知人群后突然冒出个蛮不讲理的横刀夺爱的,先前的买主大怒,两人谁也不让谁,恨不得拳脚相向被人架住,脸红脖子粗的凭着一腔冲动将价钱越吵越高。 赵叔是个和事老,见事态越发往失控的方向发展,于是挤到两人中间劝解几句,让他们都冷静些好好说,别气上脑门的瞎喊价,最后买回去亏大发了。谁知不止摊主涨红着脸骂这老头砸他场子,坏他生意,就连后来从天而降的夺宝人也怒骂赵叔侮辱他的眼光,挣脱了拉住他的人扑过去就揪着赵叔衣领要给这老头几拳头。 围观的熟人早就有人去“秀月斋”报了信,可店里只有一个看店的小姑娘。小丫头急坏了,店门都顾不得锁就往林隐那跑。 那人一拳虎虎生风的砸向赵叔脸面,完全没有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众人发出一阵抽气声,仿佛那已经预见了那一拳头将这矮胖和善的老头轮个大白天就见着漫天繁星花般盛开的场景。 拳头还是落下了,却在离赵叔面门不到一寸的位置顿住,随后时间倒流似的,猛的沿着落下的弧线折回去,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这人自己脸上。 那人被自己一拳头打得发蒙,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揪着那老头的手腕剧痛,忍不住连手也松了,捂着脸扭过头,旁边站了个面无表情的高个子,他身边还有一个男人,脸上的衣褶印子,眯着的眼睛以及懒洋洋的精神无不显示着这人刚睡醒。这人连觉没睡醒,跟着起哄的激情倒是一点没落下,他耸了耸肩笑着对他旁边那女孩说了句:“说了少不了你叔一根汗毛。” 那人气得发晕,也不知是对着陈今还是林隐吼道:“你特么的什么意思,干啥打老子。” 林隐又恢复了对外人的清冷模式,抬手指了赵叔说:“这我叔,是你在打他。” 他说完便不再看被他气得七昏八素的人,蹲下身去看引发血案的古件,那是一对黄釉紫彩人物花卉纹觚,器形是明代万历年间的官窑。林隐看了个大概,正要伸手去拿来细看,摊主却猛的抄起这对觚。林隐摸了个空,毫不尴尬,木着脸蹲着自下而上看向摊主,对上摊主戒备的神情,再转头去看刚被打了一拳的男人,那人不算高明避开视线的小动作落在他眼底,心里的猜想进一步证实,他站起来对开始要买的人说了句:“我提个建议,听不听在你。你们俩一人买一件,价钱按最后定的对半开,你买这件。” 说完抬手指了摊主左手的那件。 第89章 林隐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通常别人同他搭讪他都不大爱理,现在却给人提建议都提到买下左边那件瓷器,陈今虽然茫然不知所以,也大概猜到了这笔买卖里猫腻还不小,心里立刻搬起了小马扎等着看究竟,残留的睡意顿时被席卷的无影无踪,满身的神采奕奕。 林隐可没有送佛送到西的闲散耐心,他轻飘飘的说完就准备撤退,也不管先前的买主疑惑不解的询问和难为赵叔那人气极要开骂的架势,这种招数他见多了,完全不感兴趣,他更在意的是陈今睡到一半被醒,趁早回去让他接着睡,他看向陈今,刚还呵欠连天的人,此时却伸长了脖子去瞅摊主手上的觚,眼睛恨不得放光了,哪里还有什么睡意。看他这样子,感兴趣不止一点点,若是别人林隐早就拔腿就走,可偏偏他所有对人的耐心,都分在了陈今身上,于是也就站定了。 先前看上那货的中年人也不傻,这年轻人提建议的态度看着有些拽,可他抓住了重点“左手那件”也顾不得不满,先是狐疑的盯着摊主两手的瓷器看了一眼,转而对着追问到:“还得请教兄弟,这……左边和右边的,有什么不同么?” 他刚说完,摊主立刻喊到:“我说先生,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懂什么,别听他胡说。您要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两件就是一对,哪里有什么区别,您要不要,不要我卖给那位先生了,到时您自个悔起来,可不要说我啊……” 被自己打一拳的兄弟听到这也忘记怒了找那小子算账了,激动过头的前走两步,喜滋滋的搓着手说道:“哥们儿,他不要了,卖我吧,快点我还有事呢。” 见着摊主蹲下来要卖的架势,先前的买主急了:“诶诶诶,等会,我没说不买啊。” 摊主说道:“先生啊,你到底啥意思,你有不买,又不让别人买,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那厢吵着,陈今感觉到不对,但具体又看不出来,于是歪着头问林隐:“到底咋回事啊,你为什么让他买左边的,右边那件是假货?那挨了一拳的老兄不是亏大了,虽然他人品不咋地……” 赵叔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老头人老听力倒是不减,顺风耳似的将陈今小声的问题听了去,说道:“要是老头子没看错,那人估计是个托儿,和那摊主是一伙的。至于那一对觚,我确实看不出区别来,林隐啊,你得给老头子两人解解惑了。” “不,都是古件,没有假货。” 在十万个为什么陈今同志又要提问的前一秒,林隐接着低声说道:“我没上手,应该错不了。年代不同,左手那件是万历年的原件,右手那件是嘉靖年间的防品,也是古董,价钱低些。” 赵叔问道:“从哪里能看出来?” “嘉靖用矾红描轮廓,尤其是人物的轮廓,然后在轮廓上填彩,日本人称这种手法为“赤绘”万历年间绝少见。再一点,万历的绘画风格比嘉靖繁密华丽,且写意味道浓,用笔更流畅。” “老头子可看不出来,你小子可厉害。那人是托儿吗?” “是。第一,从我们来到现在,他从没看过瓷器一眼,这不像是一个追价争夺瓷器的爱好者;第二,在我说了买左边的时候,他很愤怒但是没有好奇,说明他根本就是知情的;再就是这人问我的时候,他和老板有眼神交流,我看见了。” 陈今笑着取笑他:“啧啧,什么都被你看到了,火眼晶晶啊隐哥。” 林隐一把捞住他脖子架在他身上,笑着说道:“咱俩还分你跟我么。” 赵叔大笑:“就是,你们俩小子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陈今架着林隐腹诽,还真被您老先见到了,就是不知道赵叔这和蔼的老头子知道真相了会是什么表情。陈今耸耸肩,企图把背上的某人耸下去,学着钟其那样问道:“隐哥,下令呗,咱现在怎么行动撒?” 就听见林隐淡定的抛下一句:“撤!” 显然陈今正有此意,必要时他并不吝啬对人伸出援手,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人有闲钱砸几十万来买个呈设用品,好歹也都是真货,出的起钱他买走还高兴,出不起自然忍痛割爱,哪用他俩来出头。况且只要是踏入古董这个行业的,哪个不得做好被坑蒙拐骗的深刻准备。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狼狈为奸的达成共识,趁着所有人热烈关注商谈价钱的老板二人,两人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溜走了。 下午五点陈今再一次接到谢言民崩溃的求救电话,电话里谢言民极不耐烦的让陈今赶紧来把何正那个丢人现眼的牛皮糖从他这里撕走。陈今鸡婆又幸灾乐祸的问咋了,谢言民连忙吐起苦水,说何正这小子最近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他胳膊早好了,死皮赖脸的不回去,非要住在自己那,把他赶出门吧,这小子忒听话,嗖一下立刻不见了,一下班又等在门口了。没办法让他住着吧,天天瞎折腾,大清早的不睡觉,将厨房搞得跟战场,声响大,糊味重,进去一看满黑,草,老子一句骂声没出口,那小子顶着一张纯良的脸无辜的说这是给老子的营养早餐……还有呢,我要是哪天加班,他就大摇大摆的拐进老子办公室,说是要等我下班,一张破嘴满公司瞎忽悠,老子特么的快烦死了……得得,哥们儿拿十几年的交情求你,赶紧给我把这祸害弄走。 若是这世上让陈今选一个人往火坑里推,那毫无疑问就是谢言民,陈今不道德的狂笑一阵,直说谢言民活该,这特么就是现世报啊,诗性大发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着吧,心情愉快的挂断电话。 冯至也给陈今打过电话,说他一切都好,小宝哥可黏他了,陈今笑着说宁小宝那是谁陪玩谁就是爹。 两人关了“一寸光阴”搭车回家,有站上来两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挽着她腿脚不便的父亲,陈今起来让了坐,换来那操着一口方言的淳朴姑娘一叠声的道谢。林隐也站起来,他观察力强,注意到陈今时不时的瞥两眼那对父女,眼神黯淡不少,一路都没说话。 到家后,陈今挤出个笑脸指使林隐下楼买菜去,抬脚往卫生间走。猛不妨被林隐一把拉住,将他搂住,语气温柔的说道:“有心事别捂着,抱会,放松。” 换了平时精力旺盛没处使,怎么也得嚼两句,陈今难得没别扭,松了一身劲靠在林隐身上,叹了口气说道:“没心事。” 陈今心事重,自己一个人过习了,什么事都爱藏着噎着,林隐性子缓,耐得下心慢慢哄。他两手穿过陈今腋下从捧住他后脑勺,架着他将他的头移到和自己面对面,看着陈今说道:“小今,你想爸妈,就回去吧,我陪你去。” 一提到这个,陈今就心烦,要是说句回家就能买票上车这么简单,他至于在外漂泊么。那个不算繁荣的小镇,是他做梦都在一直往回走的地方,多少次不太清醒醒来的时候,都恍惚以为自己是睡在老家的木板床上,再等几分钟,母亲催促着起床吃早饭的唤声就会传来。可这么多年来,那都只是介于半睡半醒之间的一场梦,白日梦。他烦躁的使劲推林隐,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敷衍道:“不说这个了,我饿了,去买菜。” 第90章 “小今,别转移话题,你总是要回家的。” “我让你别说了,我特么回不回家关你屁事……”陈今语气很冲,话不经大脑就往外泼,说话的时候还挥手一甩,甩开林隐他自己都愣住了,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糊成一团,隐约感觉闯了祸,他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的看向林隐,林隐正看着自己,脸上不喜不悲,和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陈今被他看的有些慌,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生这样类似争吵的对话,都是自己神经过敏。 陈今咬了咬下嘴唇,正要上前道歉,林隐伸手将他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笑着稍微使劲将他往浴室推,笑着说了句:“好,不说。晚上吃排骨好么?” “嗯。”陈今低声回了句,关上浴室的门,心里堵的慌,蹲在地上刨头刨的热火朝天,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林隐是怎么对自己的,掏心掏肺也不过如此,自己又是怎么对他的,最可耻的就是感情上瞻前顾后。关他屁事,哼,陈今,你特么终于说了句实话,他就该让你自生自灭…… 林隐沿着近乎漆黑的楼道往下走,走的很慢,对于陈今突然冒出来的敌意,他其实并不奇怪,只是有些失落,在小今的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个同一屋檐下的外人,他遇事从不找自己商量,心里有事也都自己憋着。小今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和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不是一个等级。他当初答应自己的理由,怕是一小半依赖一小半好感一小半感激外加一小半心软,至于喜欢,鬼知道有没有。 他是自己心窝里的人,而自己,站在他敞开的心门口,他不邀请,自己就等在门口,对他很好,等到他笑容明朗目光透彻的接受自己。林隐皱着眉头想到,自己的最终目标不会变,也等的起,可这么久了,两人的关系也没有更近一步,这种温水炖青蛙的温情攻势是不是用的不太到位,俗话说,没有起伏就没有改变,自己和小今之间,确实有些过于古井无波…… 他心里打起小算盘,却苦于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做智囊,掏出手机给馊主意之神钟其打了个电话,钟其听完隐哥诚恳的问题,先是不顾兄弟情意的大肆嘲笑他一番,然后泡妞高手附身的数落起情场菜鸟林隐的种种不是,恨铁不成钢的指出林隐最大的错误在于太顺着陈今,而且没脾气,最后化身哲学家给他哥上一堂深刻的人生哲学课,语曰:习惯的养成,大都源于一成不变的环境,养成在不知不觉间,深藏于日常生活中,难以发现。 “哥啊,你呢,就是对陈今太好了,一直都,别怪哥们贬低你,我觉着在陈今眼里,你就跟浴室那洗衣机差不多,作为对象的存在感低微。哥,严肃的,你真得提高存在感。” “那我该怎么做?” “其实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出找个你的狂热追求者,我保证陈今立刻危机意识大增,不过这么复杂你也做不来戏。告诉你个简单的方法,别一直顺着他,遇着合适的机会吵吵架,不搭理他,他会想的比现在多很多……草,老高过来了,我先跑路了啊哥,记得随时向兄弟报备进程啊,兄弟很关注你终身幸福啊,闪了~~~” 林隐站在楼道门口挂了电话,觉得阿其说的挺有道理,默默记下了准备逮住正确时机就使这招,抬脚去了菜场。 两人默默无声的吃完晚饭,本来平时就这样,陈今由于心虚,便觉得今天的饭桌异常的寂静,他时不时的偷偷 打量林隐的表情,感受他的气场,形容十分猥琐。这些小动作一丝不少落在林隐垂下的眼角里,他有些好笑,还是木着脸继续吃饭,让陈今一个人在那边挠心挠肺的食难安。 林隐吃完饭就进了浴室,陈今心不在焉的洗完碗,坐在床边决定郑重的跟林隐道个歉。 “林隐,这里坐。”陈今拍了拍旁边,林隐坐过来,陈今搓着手,深吸一口气看着林隐眼睛说道:“林隐,对不起,先前是我不对,你不是当外人,真的,是我自己的心理有问题……我……是个内心充满恐惧的懦夫,听不得这个话题,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跟我说句话吧,不然我心里难受,好么?” 林隐本来准备遵循杂家钟其的教导,吊着陈今,让他自己多瞎想琢磨,说不定会有意外的进展,可陈今低着头萎靡不振的来了句心里难受,林隐的手立刻不成器的将人搂过来,他暗自叹口气想到,这不也是成自然的习惯么,算了,下次再找机会吧……低头自嘴角伊始给了陈今一个轻浅却持久温存的吻,半晌退开,额头抵着额头,鼻子对着鼻子,呼吸都缠绵在一起,望入陈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语气平稳的说了句:“小今,你和我说话,只要是我听见了,都会答复你。不要觉得对我有歉意,我对你好,也是有目的的,你懂的。希望过不久,你愿意并且主动将你的困难拿出来和我商量。” 第91章 隐哥轻易不温柔,温柔起来你逃不走。 林隐的目光恰似平常,沉静不动摇,只是没有笑,离得近些专注的盯着陈今,并不像电视剧里那些英俊的偶像男明星看着心爱的男人的目光似的,微咪的双眼配上略带忧郁略带心疼的蛋疼表情,深情的仿佛能放出一股滋滋乱窜的电流来。 可陈今就是觉得心口一悸,他受到惊吓似的,慢动作似的眼睛略微睁大一些,定定的看进林隐的眼睛里,全身的细胞流窜过一种并不疼痛的虚空惊吓感,接着翻江倒海的动容从复杂的大脑构造里那跟支配情感的神经海洋里奔腾而来,激得他鼻头微酸,他看着林隐凑近的脸庞,心里想着,这男人有钱有相貌,有本事有品行,亏大发了看上自己这么个赔钱货,一门心思对自己好,你说他平时像哑巴,人家那沉默都是金,一说话的时候,就净捡着自己心窝子戳,一戳一个准。 他觉得血液里有种很急促的情绪流动着,想离林隐更近一些,想把他抱的更紧一些,想亲吻他的嘴唇,想抚摸他的身体。这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尽管自己心跳加速、心绪纷杂,可陈今从没这么清醒的排除掉来自社会无法认同的恐惧和对父母的愧疚等等,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对林隐,不是依赖不是感激,而是喜欢,或者,是自己更为陌生的,爱? 陈今突然两手搭住林隐肩头,发力将他一推,林隐的身体霎时条件反射的想使力,立刻放松了,他不知道陈今要干嘛,可他顺着他顺惯了,故而毫不抵抗的被陈今突然使出的大力气推到在床尾,眼睛平静的望着陈今。 陈今压在林隐身上,心脏狂乱的跳动,胸膛贴着胸膛,头悬在林隐脸上方不到五厘米的地方,看着林隐的眼睛突然露了一个很深的笑容,眼睛眯成两道很深的弧线,上翘的眼角飞扬,笑弯的右嘴角末端,居然还有个浅显的笑窝,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整个人的气息不带一丝阴霾。 林隐感觉到贴着的胸膛处传来陈今急促的心跳,他在这个心动的节奏里,将这个舒心又无声绽放的笑容刻进心里,很多年后,他依然清楚的记得,那晚的白炽灯下,陈今笑的那样灿烂,而且只是对自己。 陈今笑意未绝的将手肘撑在林隐脑袋两旁,两手插入林隐越过半寸长度的头发里捧住他的头,低下头将嘴唇贴上了林隐线条分明的薄唇上,辗转着,伸出舌头描摹林隐嘴唇的形状,接着顺着唇缝探进去。两人早就接过千百个吻,默契那叫一个十足,林隐就势微张嘴,舌头勾住陈今的,温热灵活的舌纠缠在一起,吮吸,翻搅。 陈今今天的吻格外热情,且力度极大,舌头在自己口腔里四处舔刮,时而勾住自己的舌头使劲吮吸纠缠,林隐听着他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被他带动的也有些呼吸不稳,因为陈今抽出右手,直接从领口伸进去,一路由锁骨摸到胸口。 林隐从衣服外面压住陈今煽风点火的手,另一只手压住陈今后脑勺,握回主动权深深的吻了陈今几秒,然后歪过头结束了这个让他心醉和不舍的吻。陈今被他突然撤退搞的一愣,稍微抬起头,用自由的一只手抵着林隐的脸和自己面对面,低下头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亲了一口,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林隐直直的盯着陈今,说道:“小今,我很愿意,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悔。” 陈今噗哧一声笑出来,不知是被气的还是逗的,他陈今像是这种头脑一发热就和别人乱搞的无节操人士么,他可是很传统的,没有遇到林隐之前,他理所当然认为的会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结婚之前都不会和对象上床,现在自己首先抛出橄榄枝,这人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劝自己冷静,这家伙的确是下半身动物里的奇葩。不过从另一面想,他到了这个关头还能将自己的心情放在前头考虑,这样的人,不论男女,自己要是因为虚构的恐惧藏头顾尾的错过了,这一生,怕是再也遇不到了。 陈今收起笑脸,将心脏的位置正好压在林隐为拦住自己瞎摸的咸猪手而压在衣服上的手背上,搁在他头上的手拉过林隐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贴在自己脸上,眼睛不眨的盯着林隐的眼睛,说道:“感受到我的心跳了么,林隐,我很清醒我在想什么、做什么,你要是非要问为什么,我想,我特么是爱你。我想继续,你许不?” 林隐结实的愣在当场,感觉自己猛地从万里高空落下砸进了柔软厚实的棉花堆里,就是那什么,幸福来的太突然,太不真实难以相信。他本来做好了八年抗战的长期准备,谁知道小今不仅不是婉约派,反而是豪放派,他刚刚说……他爱我……小今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在这种问题上,他从来都极其注意,轻易不会给你幻想,他要是这样说了,那就是……真的…… 林隐回过神,内心一阵狂喜,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最大的期待,在漫长的等待开始之前,却意外的开花结果了,他喜欢的人,现在对他说爱他,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没有跳动的这么迅速而有震动过。不过他这人面皮就是牢固,任心底波涛汹涌,面上倒是只漏了一滴水,他笑着抱住陈今:“不敢不许……” 林隐说完反客为主,用腿将陈今两条同样挂在床沿的腿挑上床,然后猛地一侧身让陈今滑在床上,迅速翻过身压在他身上,一条腿屈起在陈今胯旁,既然陈今主动亲近,他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怕吓跑他,低下头去攫住了陈今的唇就是一通狂风暴般雨的亲吻,微微喘息着在彼此的口腔里热切的纠缠,这才是情到深处毫不压抑的亲密释放。 林隐一只手从陈今脖子下穿过,将他带向自己更近,陈今也抬手搂住林隐的脖子,借力微微仰起头,用一个更方便的角度承受林隐有些狂乱的吻。 他们气息交融、唇舌纠缠,可林隐觉得还不够,他心突突跳的厉害,震动出一股奇异的燥热,他一边深切的吻住陈今,在陈今努力的回应里,屈起的左腿微撑起身体,伸出另一只手拉开陈今外套的拉链,从T恤下摆探入,沿着陈今的腰线往上摸。 第92章 那晚陈今先颤抖的射在了林隐的手里,软成一团泥巴的摊在林隐身上接着继续未完的事业。事后陈今有些尴尬,想起身去清洗,被林隐一把揽住倒在床上静静的依偎,轻声说他很高兴。 时光的如同手表上那跟秒表指针悄无声息的快速转动着,转眼间已是十二月中旬,城市里的人们都套上了厚重的羽绒服来抵御北方的冬天深入骨髓的寒冷。 林隐今晚的飞机,说是要去西部的山村一趟,看能不能淘到一些罕见的陶瓷。陈今不敢耽搁,下了班就往楼下冲,出了大楼却一直有辆黑色的奔驰跟在身后缓慢的行进,陈今站定了回过身,车门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钻出来站在门边。不出所料,等他的人,是林隐他叔,宁清和。 陈今上了车,和宁清和坐在后座上。宁清和挤出一个笑容,说是想和他谈谈,去xx餐厅坐坐如何。陈今礼貌的说他有事,就在路边谈就成。 宁清和也不坚持,开门见山的说道:“小陈啊,我也不逗圈子,你是明白人,我希望你能离开阿隐。” 陈今料到他要说的就是这个,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世上,没有人比这位老人更有资格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若是在那晚之前,宁清和找他谈话,他怕是一定会动摇,可现在他很坚定,虽然这样确实对不住老人家。陈今直视着宁清和锐利中带点祈求的眼神,心里一阵心酸,可怜天下父母心,说道:“宁先生,或者是,林隐的父亲……对不起,我接下来的话会拂了您的意,对不起,我做不到。” 宁清和惊愕的盯着对面这个年青人,被发现秘密般的不可置信,陈今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宁清和闭起眼,笔直的身板弯下去靠着后座,神情疲惫又悲痛,陈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可能一不小心戳破了这个老人经营一生保住的秘密,可说实话,他是想知道的,因为那是关于林隐的秘密。 宁清和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他睁开眼,里面红血丝密布,眼眶发红,里面全是深刻的愧疚和哀痛,他嘶着声音说道:“我还以为瞒得好呢,谁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都看出来了,阿隐他……知道么……” “他不知道,放心吧,他不会怪你的。” 宁清和几乎是凄凉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只能我怪自己,当时鬼迷心窍将他送走,等清醒过来,没日没夜的后悔,已经不敢面对他了。一晃这么多年,等他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我已经没有资格指责教训他了,南定更自责,一直觉得是自己把孩子带坏了,也不敢来说。小陈哪,两个男人在一起,别人会拿异样的眼光瞧你们,会觉得你们是变态神经病,过不长久的。你只要答应离开阿隐,条件任你提,只要我出的起。” 宁清和的态度并不蛮横,反而有些祈求,陈今看的心头一酸,要是宁清和强硬一点,他也不至于这样没有底气和难过,他也有父母,他选择这条艰难的路,他的父母同样等于失去了这个儿子。他严肃的盯着宁清和说道:“宁先生,真的对不起,我必须拒绝您。我能理解从父亲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您的要求合情合理,从您的角度看是我将您儿子引入了歧途,可我也有父母,而且没有兄弟姐妹,我和林隐在一起,他们同样受伤害。您好歹已经有个活泼可爱的孙子,可我的父母呢,今生恐怕都没有抱孙子的希望了。您要说退一步分开,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这个理我明白,也纠结过,可作为林隐的对象,我也有自己必须坚定的东西,不放弃也不背叛他。您要是想下功夫从您儿子哪里下手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开口跟我提要分开,我陈今就是难受的去死,也一句话都不留他。” 宁清和不是没见过同性恋,刘南定和那姓方的可不就是一对冤家,纠缠痛苦了近二十年,所以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也步入那个悲惨的结局,他纠结再三,还是决定私下找陈今谈谈,可他没想到的是,二十几年的时光过去,不断前进的历史酝酿出后一辈的年青人思想担当都已经大不同于他们那个年代。他从没想过谈话会走到这样一个自己都差点被说服的境地,陈今的坚决是他没想过的,没有人能不爱钱不爱权,他迟疑着问道:“难道是我开出的条件不够高?” “不是。” “其实我真不信“有情饮水饱”这句话。” “我也不信。”陈今耸耸肩膀,接着说:“这样说吧,您开的条件再高,能把华夏典当所有的股份全部给我?我都知道不可能,可林隐全部的资产,全部交在我手里,就冲这点,我就不能答应您,况且我对他有感情,真心的。” 陈今的坚决,一方面让宁清和难过不已,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小小的安慰,他看得出来林隐对陈今的与众不同,他能真心待阿隐,也算是阿隐没看错人。他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就是心里想做左后的挽救,陈今他都劝不动,林隐,他就更不用说了。宁清和颓然的倒在靠坐上,低声说了一句心酸话:“要是对别人,威逼利诱我什么都干的出来,可你是阿隐在意的人,我不敢动你,我能怎么办呢……” 陈今心里内疚更甚,他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过了这村,怕是再也没这店了。陈今问道:“宁先生,麻烦您送我一路,林隐今晚的飞机,您去见个面吧。可能不太适合,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将林隐送走。” “在哪?” 陈今报了地址,宁清和吩咐道:“小严,开车。” 顿了半天,宁清和才开口慢慢说道:“他母亲怀上阿隐的时候,我的事业开始出现滑坡,他母亲身体也越来越差。阿隐出生的时候,他母亲因为难产……过世了……那时我的公司濒临破产,加上他母亲的过世,压力大加上悲痛过度,整个人有点神经质,一点声响就破口大骂,整日整夜睡不着,完全没心思关爱刚出生的孩子,显壹那时才三岁,他很喜欢阿隐,整天和他呆在一起。” “有一天晚上,显壹哭着跑过来说闯了祸,我跟去一看,阿隐身上红通通的一片,还起了很多水泡,身上都是奶水,可他没哭你知道吗,他就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显壹结结巴巴的说他不小心把刚冲的热奶泼在弟弟身上了,哭着问我弟弟为什么不哭,呵呵,我这才发现,自从阿隐出生到现在,我从没听他哭过。我让南定带他去医院检查是不是语言方面有障碍,都很正常。我觉得这孩子有些邪乎,自从有了他,什么事都变得很糟糕,我带着阿隐去了当地香火很旺盛一家寺庙,住持看了阿隐的生辰和手相,告诉我他命格属八字明现比劫,说是每逢官煞攻入,会与亲人生隔阂、排斥、及受连累,或连累到亲人的机会多,而且这种命格的人性格暴戾凶残,秉性奇差。” 宁清和说到这里,闭紧了双眼,仿佛只要睁开,就会有泪水掉下来。他接着说:“我是鬼迷了心窍啊,他母亲去世对我的打击太大,加上从寺庙回来之后,我的事业越来越艰难,我把所有的怨气全怪在阿隐身上,他整天一声不吭,我越看他越觉得他连我都会克死,熬了没多久,将他送到了南定那里,显壹哭闹了好久……我之后就拼命的挽救事业,等一切恢复正轨,去看阿隐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名字,林隐,林—宁,隐—显,也会走路了,一样的不说话,乖巧的站在南定的身边。南定抱着他指着我让他喊叔的时候,他喊完就不再看我一眼,就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分明的感受到这是我的亲儿子,可我今生,大概都等不到他喊我一声爸了……” 第93章 陈今静静的听完,什么都没说。 陈今带着宁清和上了楼,拐弯的瞬间分明看见了宁清和盯着脏乱狭窄水泥剥落的楼梯抬价狠狠的拧起了眉头,任谁家钱财千万,儿子却住在格子间般的租房里都会心有芥蒂。陈今心里想着,等下进了门,不知道这老先生看到自己居然让他儿子睡地铺,会不会对自己破口大骂。 陈今拧开门,林隐正坐在电脑前看网页,见自己进来,立刻鼠标一点关掉了,抬头看见自己后面跟着他叔,站起来喊了声。陈今眼见的发现宁清和瞥见床尾的地铺,果然沉下脸阴云密布,倒是没说什么。宁清和絮絮叨叨的嘱咐了许多,多穿衣服注意安全,俨然一个慈父,还要送林隐去机场,林隐说半夜的飞机送着麻烦,宁清和坐了一个多小时就走了。 陈今问林隐东西收拾好了没,林隐指着床上那个瘪的可怜的旅行袋说好了。陈今满头黑线的看着那个熟悉的旅行袋,那是他前年花几十块钱在地摊上随便买的,现在看来土暴了,也不知道林隐是在哪里翻出来的,真是信了他的邪,他这么提溜着这破袋子上飞机,也不怕美丽的空姐瞧不起他。 陈今迟疑着问道现在还早要不下去买个包,林隐坐在他身边说不用,反正不丢自己的脸,陈今也就不管他了。他拉开袋子在里面扒拉,里面就一套保暖衣、几条内裤和机票,除此之外啥都没有,简单的和他的话一样少。陈大妈又开始瞎操心,问要不要带点干粮买点水什么的,被林隐一句机场有得卖给堵回来 陈今问林隐出门几天,林隐笑着耍流氓:“舍不得我?” “想个屁,你不在没人骚扰我,多清静的生活啊,求之不得啊有木有!!!” “小今,口是心非不好,我会想你的。” “你最近可越来越像谢言民那个不要脸的了。” 林隐笑着搂住陈今顾左右而言他:“小今,元旦的时候回家好吗,我也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陈今顿了会,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心里也没那么不舒服,笑着呛林隐:“那是你公婆。” 晚上9点多的时候,林隐提着那破袋子要下楼,陈今要送他去机场,他拉过陈今来了个深吻,说陈今明天还要上别去了,自己过两三天就回来。陈今将他送下楼看着他上了出租车才折身回去了。 陈今早上起床有开电视看新闻的习惯,今早也不例外。他一起床就开了电视,然后眯着眼睛进了浴室,等他洗完脸刷完牙进屋的时候,电视里正好在报道一则事故:“……今日凌晨四点,xx航空公司一架航班号为xxxxxx由x市飞往x市的e190型客机在航道xx线路上突然爆炸,xx航空部门称,飞机上至少有乘客103名,生还可能性极小,飞机爆炸原因暂时不明,调查人员正在紧张的介入调查……” 陈今心口咯噔一下,霎时眼前发黑,湿漉漉的手捂住突突跳动着疼痛的心口,长大了嘴巴像个哮喘病人似的呼哧呼哧的喘气,腿软的站不住就朝门框倒去,后脑勺狠狠的撞上门框,一声闷响从砸上门框的头皮传进耳朵里,他觉得自己瞬间有些失聪,不然怎么会听不到电视的声音,可他的眼睛魔症似的盯着电视上主持人下方的一排特大字幕怎么也移不开。 他想起昨天晚上林隐还流氓似的问他是不是舍不得他,想起他搂着自己问元旦回家好吗,想起他出门前在门口的一个吻,他还笑着说他过两天就回来的…… 陈今心口疼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把尖刀扎入心脏又鲜血淋漓的抽开再扎下,他想站起来去拿手机给林隐打电话,四肢却不听使唤的软成一团,怎么也支配不起来,他想张开嘴喊两个字,却发现舌头牙齿嘴唇无一不僵硬,连话想不起来要怎么说了。有时候,人突然爆发的情绪远远超过了神经曾经历的最大限度,不管是激动、伤心还是恐惧,都会在一定的时间内造成神经无法支配肌肉行动的结果。 这个阳光明亮的上午一定是一场噩梦,林隐他一定没事。自从他以狼狈而淡定的路人甲姿态进入自己的生活,从来都是自己依靠他,对于自己而言他就像一颗深秋里的挂满金色树叶的树,遮风避雨从不动摇和离开,自己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意识里从没没有想过他会离开,也从没摊开心来好好审视,他对自己,竟然重要至此,听到飞机失事的那一瞬,陈今觉得当年在建水割腕自杀的那个夜晚的绝望,都远比不上现在,他不敢在脑海里想那个不吉祥的字眼,这让他有种想死的冲动。 林隐比自己健康,比自己强壮,比自己有道德,比自己有本事,他能只用一把刀爬上二楼去救自己,能一脚将一个百斤的男人踹出一米开外,能毫不费力的背起自己爬三层楼,他应该会比自己活的长久。他会不会晚点没赶上飞机改签了下一班,他当过兵,会不会在爆炸前已经跳伞,他会不会…… 陈今脑海里无数个会不会,终于给了他一点力气,他依旧是站不起来,他头疼的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机械的拿后脑勺撞门框,所有的痛觉都集中到了心口,头部感觉不到疼,借着一声声的闷响来使得自己清醒一些。他使劲睁大着双眼,却没有哭,使劲扭了下身体,整个人歪倒在地上,哆嗦着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手使不上劲,他的指甲在老旧才木质地板上抓出一种揪心的划声。若是有人在夜晚看见他,必定会惊慌失措失声尖叫,这人身躯扭曲的在地上爬行,面容呆滞的好像鬼上身,像极了鬼片里黑夜里在地上爬行挣扎的恐怖片里的人。 门离床的距离,实际上只有不到3米,陈今却在地上爬了半个多小时。当他终于拽下床单,手机落下来砸在地上,陈今伸出手将它使劲握在手里,他颤抖着用了十多分钟拨通了林隐的电话贴在耳朵上,对面甜美的女生响起的时候“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陈今将身体弓成煮熟的虾一样的弧度,将脸贴在地上…… 陈今躺在地上,将手机贴在耳边,不停的给林隐打电话,连手机没电的提示音都没听见,好像他现在会做能做的事,只是不停的按下通话键,手机滴滴叫唤两声费完最后一丝电流,黑了…… 他就这么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脑子空空一动不动。 何必坐在公司的电脑钱心不在焉,过几分钟就扭头瞟一眼走道,再过两分钟拿起手机给陈今打电话,得到的结果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心里有些不安,小今从来没迟到过,更没有像这样不来公司不跟自己知会的情况,他在干什么,电话怎么一直在通话。 等到十点多的时候,何必终于坐不下去了,他给林隐打电话,那边也是关机,何必骂了一声靠,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同时不靠谱齐齐出状况,他没办法又打了谢言民的电话。 谢言民接到陈今这哥们兼何正那厮的亲哥哥的电话,又是惊讶又是不耐烦,整个一矛盾体,近年底了,他每天忙的跟孙子似的,有时连着几个晚上就睡在办公室了,何正这个不靠谱的也有靠谱的时候,不仅不烦他,还很是体贴的每晚送饭,送完就走,识大体的让谢言民诧异。自家厨房久经何正摧残后终于舍身取义的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何正厨艺的大增,比起饭店那些花样百出但都是一个味道的菜肴,谢言民更愿意吃何正那些半成品,这大概算是他啥都不舒心的非常时间里唯一值得高兴的屁事了。 谢言民语气不善的鄙视何正,两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有必要这么着急上火恨不得上大街贴寻人启事去么,说了声就这样挂了电话。挂完电话心里窝火,砰的一声将手机丢在桌子上,想到,谁有事林隐那缺德货都不会有事,妈的,想起他那天给自己打电话的拽样,谢言民就一阵窝囊气油然而生,那特么是求人的态度么,电话打的催命似的,以为真有什么急事呢,结果呢,草啊,自己果然和这人八字不和。自己也是大不孝,谢言民心里默念到,亲爹啊,儿子对不起你…… 陈今在地板上伪装凶案现场被害者三个多小时,伤心绝望了半天,突然智商回身抽风的弹起来,用尽全部的脑细胞说服自己罹难人员名单尚未确认,手忙脚乱的往起爬,却麻得没知觉胳膊肘狠磕在地上,擦到骨头的痛觉很是犀利,沿着撞击处闪电般传入大脑皮层,陈今痛的一激灵,浆糊一般的大脑被剧痛利剑一样劈开,这才稍微镇定下来,扶着床边爬起来,想着林隐要是打电话回来手机没电可不成,跌跌撞撞的去柜子边换了电池,拿了钱和身份证就跑了出去。 陈今手脚僵硬酸麻未退下去,他心里只记着要去机场,路都忘了看就要横穿。后面开过来的的士本来开的好好的,谁知路上突然窜出个人,按喇叭刹车的时候自己来不及了,车头带着巨大的惯性直直的撞了上去…… 陈今被自后方来的小车撞到,甩出了两米多远又滚了两圈才停下来,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左边腿弯处更是被的剁掉似的疼的他冷汗刷的就冒了满背,他一口提起的气顿时卡在胸口,眼前镁光灯直照似的白闪闪一片,他呆了十来秒才能看见路面的细碎石子,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车撞了。 陈今撑起胳膊就想爬起来,谁知道刚抬起上身,喉头一痒,一阵甜腥气冲上来,他不自禁的咳嗽两下,鲜红的血液便点射状随着咳嗽的气力喷出些许。陈今歪歪扭扭的想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听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过来的人的惊呼声、吸气声和说话声,眼前隐约有个人影靠过来问道:“小伙子你别动,来,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啊……” 陈今张了嘴说话,发出来的声音却低微断续:“不去……医院,送我……去机……场……” “你说什么……诶你怎么了……小……” 司机连忙扶住倒下去的单薄小伙子,看见他失去意识之前念了两个字,他凑过去听,却什么都没听见。 林……隐…… 第94章 谢言民鄙视完何必,这心理阴暗的男人烦躁都去了许多似的,神清气爽的一头扎入繁杂厚重的数据和策划方案,效率奇高的完成了工作,翘起二郎腿捞过手机准备给重色轻友的陈今同志打个电话。 他拨通了陈今的电话靠在椅背上,谁知道一接通,对面传来的居然是个略带焦急惊慌本地方言浓重的中年大叔的声音:“喂,你是这手机主人的朋友么……” 谢言民拧了眉头答道:“我是他兄弟,他人呢?” “诶小伙子~~~你朋友出了车祸,现在在手术室,在xx医院,你赶紧过来吧……” 谢言民蹭的一下弹起来,侧着身将手机贴紧了耳朵大声问道:“车祸?手术室?我马上过来……” 熊江吊儿郎当的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家老大手撑办公桌撩腿越过的英姿,他正准备嘴贱两句“哟老大,办公室里还卖潇洒呢”眼睛一瞟到谢言民风雨欲来黑云压境的阴沉脸色,立刻将快要蹦出的话憋回去,小心翼翼的看谢言民脸色极其猥琐的问道:“老大,兴发地产的老总来了~~~” “让他滚……” 谢言民翻过办公桌沉着脸一阵风似的从熊江身边刮过,连大衣都来不及拿,穿着衬衫就跑了,熊江缩了缩脖子,当然不能真的让人滚了,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悲叹老板不靠谱,自己跑去接待了。 谢言民开着车一路狂飙,各种擦车而过各种忽视红灯,终于在赢得一众骂声和一叠未来的罚单之后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他一路上给林隐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他骂了一声草,开了车门窜出去。初冬的季节,谢言民就穿了一件长袖的白色衬衫跑进了医院,他直奔咨询台,然后上了三楼的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看工服能看出职业是名司机,大概四十五六,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张浸过岁月风霜的脸,眼角带着皱纹,此刻听到脚步声正好回过头,看见谢言民连忙站起来问道:“是这小伙子的朋友吧?” 谢言民问道:“怎么回事?” “我开车的时候这小伙子猛地横冲出来,我来不及刹车,就撞上了。” 换了几年前的谢言民,早就揪着人的衣领一圈挥过去了,可几年的时间早已在他身上沉淀出一股属于成功男人的审时度势和淡定自若,他压住心里翻滚出的谩骂,对事情做了一番判断,这人撞了人不但没逃走反而还把陈今送到医院,说明人品不差而且一定是小今违反交通规则,不然这人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不管怎样,自己都得庆幸这人好歹是将陈今送进了医院。谢言民对那人道了谢,让那人自己忙去了。 过了二十几分钟,手术室的门打开,陈今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谢言民凑上去,看见陈今左边脸上全是擦伤,一道道的布在肿起来的颧骨上,眼睛紧闭着,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看不清楚伤势。谢言民觉得心里有些酸,左右边脸对比下来,他才发现陈今竟然瘦成这样,问道:“医生他怎么样?” “病人没有生命安全,左腿轻度骨裂,还有些轻微擦伤,放心吧。不过病人有轻微的心脏病,忧虑过度加上低血糖导致脏功能衰退,被撞之前受过寒,所以被撞之后内脏局部出血,可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昏迷状况。” “谢谢医生,我们要一个单间的病房。” 谢言民坐在陈今的病床前,对着脸色泛百的陈今骂道:“让你特么的和老子在一起,你非要瞎眼的挑林隐那假哑巴,现在好了,你都这样了,那王八蛋连电话都打不通,值不值啊你这个傻子……你说你脑子正常好好一青年,怎么跑大街上让人去撞了……” 谢言民骂骂咧咧的絮叨了几个小时,将那些年他们别离的岁月里来不及骂过的话说了个遍,直到无话可说,陈今还是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谢言民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何正要是在这里就好了,何正永远是啰嗦个不停的,他在这里和小今多说说话撒撒娇,他烦不胜烦,就会睁眼开始骂人了。 谢言民还在神游,这厢陈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谢言民抓起来一看,冷笑着准备好一腔怒火阴阳怪气的接通了电话:“林先生林大忙人~~您终于有空接电话了……” 在谢言民至今为止的记忆里,林隐永远都是极其没有礼貌的,他不是打断自己说话就是不分场合的夺命call,现在又一次打断了自己,只听林隐简略的问道:“小今呢,我要和他说话。” 谢言民火冒三丈的吼道:“说你妹的话,他现在说不了话了……” 谢言民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一顿,接着问道:“什么……意思?” “我特么还要问你什么意思呢,你对小今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大白天的不去上班,还跑到路上被车撞了?” “你说什么……小今人呢,他伤哪了,严重吗……” 明明林隐的语气里根本听不出来是问句,不仅不焦急大声,反而缓慢多停顿,可谢言民不知为什么就听出了一种担心到头的感觉来,就像他爸当年亲眼看见瓶子摔破的瞬间,不是破口大骂,而是哆嗦着话都说不连贯一样。他冲出口的滂渤的一句我草……你妈顿时萎了,他没好气的将陈今的现状如实转达,又换来对面长久的一阵沉默,直到谢言民以为对面早已挂机的时候,林隐稍显冷清的声音传来:“谢谢你,小今现在在哪,我明晚就回来。” 傍晚的时候,陈今的病房里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谢言民带着诧异的看着这个秀气的跛子进了门,走过来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自己,温和的说道:“谢总是吧,我是冯至,是小今的朋友,林隐让我来照顾小今,你吃点东西回去休息吧。” 谢言民接过来搁在桌子上,没什么胃口的答复冯至关于陈今怎么会被撞的问题,冯至早已经走过去掀了陈今的被子查看伤势。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居然是华夏典当的当家人宁显壹。宁显壹先是像谢言民打了声招呼,然后询问了陈今的伤情,最后极其熟稔的搭着冯至的肩膀说他先走一步去接小宝哥,问他一个人在这没问题吧,冯至摇了摇头,宁显壹和谢言民道了声别便走了。 谢言民旁观着两人间的互动,不知内情的想歪了。谢言民后来因为公事不得不走,冯至留下来照看陈今,陈今一直都没醒,冯至中间去了趟超市买了点水果,陈今醒了可以吃点,在医院的走道里被两个年轻人撞到,那两人投胎似的跑开了,冯至也没在意,独自回了陈今的病房。 陈今混沌着醒过来的时候,嗓子火辣辣的灼热,唇干舌燥,浑身散架似的没有一处不是疼的,他下意识的喊了声林隐,声音嘶哑破碎的不成句子。 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小今,我在这。” 第95章 陈今被吓到似的一颤,麻药引起的迷糊意识全被这声音扫了个干净,他刷的睁开有些浮肿沉重的眼皮,支起身子就要抬头找人,却在肌肉绷起的瞬间被人按住肩膀和腰身,林隐的声音从头顶清晰的传来:“别乱动。” 陈今觉得自己林黛玉附了身,无法自抑的红了眼眶,热度漫上来,催的他眼泪跟着翻滚而来,险些当场落下来。他从来不是磕磕磕碰碰就红了鼻头落眼泪的娇气人,甚至一直以来坚强过了头,忍耐的过分,这几年过的这样艰难,除了再遇谢言民的时候勾动了心底最大的疤流过泪,,作为男人,心底毕竟克制的很,流血不流泪的理念,从小便刻在心里。可林隐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就是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天知道,他当时看到新闻时受到的毁灭性冲击,他躺在地板上抱着侥幸拨打林隐的电话得到关机的回复时涌过的绝望,让他想不起世上还有日渐年迈的父母双双,只想让痉挛的痛觉夺走他的呼吸。 陈今凭着感觉伸出手将林隐紧紧抱住,脸深深埋进他胸口,哽咽不成句的说了句:“你没事~~就好……” 林隐接到谢言民的电话后,快刀斩乱麻的将要办的事情办完,一刻都没休息就踏上了返程的航班。他一下机场,有着记者采访群众围观的机场乱成一团,林隐一眼扫到大屏幕上滚动的消息,就知道陈今会被车撞的原因。林隐坐在开往医院的奔驰的的士里,脸上还是风平浪静的常日模样,生平第一次,心里泛起了愧疚甚至悔恨的情绪,他心里难受的紧,小今在乎他,自己本来应该高兴的找不着北,可小今因为这份在乎,差点就没了命。自己明明是想给他一份惊喜,让他高兴些,对他撒了个慌,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从现在起,自己绝不再骗他了…… 林隐搂住陈今,轻拍着他的背部说道:“我没事,别吓自己,抬头,我看看。” 陈今蹭了两下,将没憋住的眼泪刮在了林隐的衣服上,缓和了会抬起头,入眼的是林隐邋遢颓废的形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几天没睡的德行,下巴上都是胡渣,走起了乞丐版的犀利哥路线。不过林大帅哥底子贼硬,将自己糟践成这样一副讨米佬模样,也十分入得了眼,从陈今这个角度看过去,线条流畅的下巴上的胡渣那叫一个性感,有来回进出不停找机会搭讪的年轻护士小姐们作证。 “真没事?没伤哪吧?”陈今支起身子将林隐头捧住左右来回看,看完了伸手去摸脖子摸胳膊,被林隐一把抓住,直说自己皮都没蹭掉一块这才罢休。 陈今放下一直悬着的小心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俩的姿势实在是不太雅观。自己作为伤患作为病人,躺在病床上再正常也没有了,可这位自称皮都没蹭破的先生为什么也在病床上,特么的跟自己挤在一张病床上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特么的谁来告诉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为什么自己压在他身上…… 陈今虽然在林隐的坑害之下,变成了一个和同性过日子的~~额……同性恋,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或是低人一等,日子该咋过咋过,可,不必要的麻烦如被大众围观着当外星物种指指点点之类的,当然是能省则省了。 林隐现在的举动,那是严重违背了陈今低调路人甲的初衷,两个大男人搂抱着挤在一张病床上,草诶,这特么的听着就吸人眼球怪异无比,被人看见了,那还了得。陈今跟做贼似的,第一反应就是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盯着他俩,等他惊魂未定的前后左右扫射一番,发现自己就是个被害妄想症,偌大的病房里,就他俩你侬我侬的搂在一起,其余的人毛都没一根,门也锁的好好的,怪不得林隐敢这么豪放不羁,不过就算有人,他老人家还不是想干嘛干嘛,陈今牙酸的嫉妒心智坚定不顾世人眼光的他对象。 陈今咋呼两下,记起飞机失事的事情来,大爷似的吩咐林隐将自己扶着坐起来,将人赶下床去坐小板凳,一副开堂会审的架势。 林隐形象憔悴,人也仿佛更加沉默了,他坐在那里,明显没了之前好不容易捂起来的无赖。陈今敏感的察觉到,轻推了他两把问他怎么了,林隐盯着陈今,眼神十分沉重,开口说道:“小今,我骗了你,我没去西部,我……去了你老家。你……生气吗?” 陈今一愣,他脑子里猜想过林隐如今躺在他身边最安全的想法是他没赶上飞机签了下一班,最离奇玄幻的想法是受过训练的某人跳伞无压力由此捡回了一条小命,怎么也没想过,林隐居然瞒着他去了自己老家,他之前放在包里的那张去西部的机票就是使给自己的障眼法。陈今以为自己会大怒,可奇怪的是他心底没有一丝怒气聚集,升起的反而是庆幸,怎样都好,都成了幸好。陈今在心底默默说道,幸好你骗了我,幸好你去了我老家,幸好你没事…… 你潜意识里所认知的,习惯一直在你身边的人,往往不会得到重视。当他们离你而去的瞬间,好比抽走多诺米骨牌的第一张,你的世界会轰然倒塌,你在绝望和悔恨里开始假设如果。人们习以为常并且循环往复做的事,就是不断的后悔并且假设,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是生活,是没有如果的,过去的,只能成为记忆。你甚至不能从他人的生活里学习借鉴些经验来规避痛苦和悔恨,只有自身亲自经历过的痛苦,才能让自己铭记于心。 虽然这起失去林隐的事故完全源于陈今的错误臆想,可它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永远也抹不掉,在给陈今带来巨大的心里阴影的同时,也教会他更加珍惜。在这之前,若是林隐瞒着他声东击西,而且这西边还恰好是他心窝里的伤疤,他怎么也得叫他几天进不了门,可现在他对待林隐和爱情,都有了一段新的成长。 陈今勾住林隐下巴将人拖过来,嘴唇直接贴了上去,林隐做错事似的不似以往逮住机会就占便宜,只是陈今稳住配合着张开唇缝,任陈今将舌探过来在口腔划拉。 陈今结束这个短暂的吻,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分明就是一个温柔安慰受气小媳妇的好男人,心情十分上道,额头抵着林隐的,盯着他眼睛说道:“林隐,我不生气,真的,你没事,比什么都好,我高兴的没心思生气。你别低沉了,咱俩都还好好的,还要一起过五六十年的。” 第96章 林隐看着陈今,眼神温柔带着些许忧伤,他想道,这是他喜欢道骨子里的人,一天见不到人,心里就想的紧,他这样好,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拼命积过福今生才能遇到他,他说道:“我没事,我……就是有些怕。” “怕个屁,我命硬着呢,再说了,老子现在好歹也算半个大款啊,有钱人都怕死,心里惦记着卡上那长长一串零,爬也得从黄泉路上爬回来。高兴点~~老实交代,你跑我老家干嘛去了,”陈今说到这里,做出一副惊吓状,拿食指指着林隐面门,倒吸一口气说道:“你特么不会是……跑去惊吓老子爸妈了吧?” 这副活泛的精气神终于将林大别扭人逗出一个笑容,他抿着嘴要笑不笑,放下心里的疙瘩立刻开始耍流氓,抬手拽住陈今的手指就凑向嘴唇,结实的在其上印了个没色的唇印。陈今火烧尾巴似的抽开,在林隐若有似无的笑容里渐渐红了老脸,恼羞成怒的拿手捶了一把病床,深觉此人是典型的不要脸到死。 林隐将陈今好好的搂在怀里,伸手拽过床头柜子上的一个黑包,拉开拉链,里面是台黑色的单反,他按开了开关刷刷点了几下,凑到陈今面前,开口说道:“没吓。” 陈今盯着那个已经开始播放的视频,眼睛粘在上面似的,画面上的人,是谢言民的爸爸谢群。不到五年的时光,在谢老爹的身上刻下了深厚的痕迹,头发已成花白,宽阔的额头上分明的几道皱纹,曾经目光如电的双眼也架上了笨重的老花眼镜,挡去了凌厉的目光,只剩下掩盖不住的老态龙钟。养尊处优的谢家老爹,都已老成这幅模样,那,自己风吹日晒、辛苦劳作的双亲,如今身体可健康…… 陈今敛敛心神,看到视频里的谢家老先生神态沮丧又无奈的说了句话:“陈今,你想回来,就回来吧,我……放弃起诉你。” 屏幕突然黑暗下来,这段视频,全部的内容,就只有这一句话。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瞬间将陈今笼罩,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话。可作为亲儿子的谢言民都求不来办不到,陈今死死的盯着黑暗的屏幕,觉得刚刚那段录像就像一场自我意识主导的梦一样不真实,他甚至有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错觉,他颤抖着左手摸上了黑色的摄像机,又不知道该按哪个按钮,才能让刚刚的画面重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在摄像机上按了一下。 今天真特么是个倒霉催的日子,陈今垂下头骂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刚醒这一小会,自己就怂包似的直想哭,他心里愤愤的鄙视自己,还是有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哭又怎么了,我他娘的,是真委屈,爸妈,儿子不孝,马上就回去给您二老磕头…… 陈今垂着头很久没动静,林隐知道他心里不平静,只是静静的搂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等他自己缓过来。 半晌,陈今抬起头来,神态已经和平时无异了,他拿胳膊肘捅了捅林隐,问道:“你……对谢言民他爸干了啥?那老头子可倔了,谢言民给他下跪他都不肯松口,你就去溜了一趟,老头就妥协了,我说~~~你没使用啥非法手段吧?” “没有,我拿东西跟他换了你打破的秘色瓷。” “换?他肯换?故宫博物馆的瓷器拿来他都不一定看得上……”陈今僵在当场,他想起视频里谢老头身边的一个正黄色青花纹物件,虽然只露出小半截,明显摄像的人没准备把它摄进来,可那模样和颜色,分明就是雍正年间的黄地青花缠枝花卉纹荸荠扁瓶,那在国宝级别里都是罕见的宝贝,林隐是哪里来的。 陈今再次按开摄像机,指着屏幕边角那一撮鲜艳的黄色扭头问林隐:“这个?” 林隐十分理所当然的点了下头,好像他换出去的陈今指的就是厨房里随处可见吃饭用的白瓷碗。陈今看着他标准帅气的五官平平静静的摊在脸上,心里十分呕得慌,恨不得伸手将他的脸揉成扭曲的一团麻花,他觉得自己的内心破了个大豁口,拔凉拔凉的往外飙血。 国宝,顶级国宝啊,自己虽然是个半吊子,懂的少,可这件价比天高的稀世珍品还是知道的,自己别说摸都没来得及摸一把,连看一眼都没机会,就被这个沉默寡言的缺德货给换出去了,草啊~~~~~ 陈今抓狂了几秒,瞬间反应过来,黄地青花荸荠瓶确实罕见珍贵,起码也是市场上有的交易的,只要你够有钱够牛逼,总是能见得到摸得着的,它能稀罕过传世仅仅只有14件的秘色瓷?答案当然是不可能,古董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咱先甭管质地品质模样卖相,东西贵在少,最好少的明明是有这么件东西,可甭管您是富豪大官天王老子,坑蒙拐骗偷样样手段全都使还是得不到,那就更加稀罕无比了。现代那些个全球限量发行x套的模子,就是由此而来,因为不论是谁,都是有攀比心的。 陈今撑着坐起来,严肃的看着林隐说道:“你当我傻子啊,说,你还干了什么?以我对谢言民他爸的了解,你就是拿你那把削人骨头跟削木条似的刀搁他脖子上,他都不会眨下眼。” 林隐直视陈今,脸上波澜不惊,毫不隐瞒的说道:“我说要么接受荸荠瓶,要么去坐牢,选一样,他选了荸荠瓶。” 陈今一个没憋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事实证明我们不应该一边惊吓一边欢乐,遭报应的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透,强烈的想说话的欲望被梗在气管的咳嗽半路拦截,咳得整张面皮红的跟熟透的西红柿有的一拼。这话怎么听怎么熟悉,那什么,好几年前,谢老爹不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么,难道这是现世报?还是坑爹的雷同版啊。 陈今咳完了,拿手指着林隐鼻子质问:“你还牛了?我说你拿什么威胁谢言民他爹了?吓坏了老头他找你拼命。” 林隐浅笑着说:“你猜?” “我不爱猜,快说……笑……笑个屁~~~赶紧说。” 林隐笑完了,将陈今的脑袋扒拉过来,看着陈今说道:“小今,你真傻。你自个委屈躲了几年,怎么就想不到秘色瓷,它不是寻常人家该有的东西,谢言民他爸,怎么会有。” 陈今心神一秉,脑子立马转过弯来,是啊,秘色瓷全部在省级或是国家博物馆里,因为所有器形加起来传世量都约等于无,仅仅只有14件,民间一件没传出来,谢言民他爸哪来的净水瓶?这么大一个盲点,不止自己,就连谢言民也没想过。要是林隐不挑出来,自己一生一世估计都想不到,就这猪脑子,活该背井离乡。不过也只有林隐这样的行里人,又对自己的事情上了心,不然也想不到这里来。自己打破了谢老爹的心头宝,赔不回去了,可这四年来自己也吃够了苦头赎够了罪,林隐也帮自己补上了那个巨大的资金缺口,也该是时候挺直脊梁回家去了。就是欠林隐的,越欠越多,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你……太不尊老了,会遭报应的,不过有报应,我扛了。” 陈今猛然想到,荸荠瓶也稀罕啊,林隐是那儿来的?难道是从华夏典当里拿的镇店宝?这也不现实啊,宁清和一定会给,可林隐不会伸手要啊,他还不知道宁老板就是他爸的事情。 “林隐,荸荠瓶你哪来的?” 第97章 “我师傅的。” 林隐淡定抛下一句话,陈今这才反应过来,妈的,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是个高干子弟,后台杠杠的啊,他爸已经算够硬的后台了,看来这师傅,更不是吃素的,念此,对这岳父老泰山同等级的师傅大人更是好奇的无以复加,陈今问道:“你拿去换了,你……师傅知道不~~~?” 陈今在心里狂念,快回答“当然知道”林隐立刻浇灭了他一腔热切的希望,一本正经且毫无愧疚的说:“不知道,我等会给他打电话。” 陈今心里泪流氓面,骂道,打你妹的电话,你丫这不是害我么,解决了谢家的老头子,心里还没来得及乐呵起来,转瞬间就又得罪了你师傅,你师傅把你当心肝儿,舍不得怪你,肯定将所有责任都推脱到我身上来,我特么多么的无辜啊,你丫卡里那七千万,还不够我赔个零头啊次奥…… 陈今表里不一的功力不够深厚,一不小心就被林隐看出了内心的剧烈活动,林隐笑着将陈今的头发揉巴成一个造型犀利的鸟窝状,安慰道:“我师傅人很好的。” 哥啊,那是对你好不,陈今无语,不过好歹是知道他家这位不是靠坑蒙拐骗偷弄来的,心里落个底儿,待看见林隐又放出的一段MV,更是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在上面,立刻将未来岳父大人对自己的种种不满和歪曲臆想抛诸脑后,满心满意都只有画面上那面对画面极其拘谨但还是努力说着话的两人。 今天注定是个落泪的日子,陈今憋来憋去忍回去的泪水,瞬间淌了下来,他两手抱着摄像机贴近了脸部,生怕错过视频里人的一举一动。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今心心念念挂念多年的父母,谢言民他爸都老了,他的父母,自然苍老的更加厉害,浑浊起来的眼神、额头爬上的皱纹以及渐渐稀疏花白的头发。陈今看见他爸眼泪蔓延过鱼尾一般的眼角皱纹终于顺着凹陷的脸庞流下来,颤抖着嘴唇对着镜头说道:“今儿啊,回来让爸看看吧啊~~你妈想你啊……” 又见他母亲满脸的泪水扑过来凑在镜头前不成句的喊:“今儿~~~儿子啊……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今儿……” 四年多了,特别是年末春节来临的时候,他总是顶着寒冰大雪在火车站门口一连坐几天几夜,看着背负行李的人来来往往的面前经过,脸上带着的笑容,将他伤的体无完肤,他都没敢不管不顾的爬上火车回去看一眼。再见双亲,恍如隔世,陈今将脸贴在屏幕上哽咽不成声,眼泪成线的从眼角往外冒,这一刻,他忽然不想再压抑自己懦弱的一面,在林隐面前泪流满面。 林隐将手搭在陈今起伏的背上,慢慢抚着给他顺气,等他自己将压制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陈今冷静下来,将满是鼻涕眼泪的脸直接擦在了林隐的大衣上,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林隐笑了,林隐伸手提他揩去了残留的泪水,说道:“快点恢复了,我们回家去。” 陈今已经在医院呆了半个月了,何正第二天就杀过来,一把推开了床边的林隐,不仅掀了陈今的被子,还将他身上的病服撸得贼高,上上下下显微镜似的检查个仔细,身上只有一些擦伤和淤青,他眼睛无法媲美x射线,于是看不到伤的最重的骨裂和有毛病的心脏,伤势没查出来,倒是将他小今哥冻了个汗毛直立、鸡皮疙瘩层层叠叠的涌起,友情赠送他一个响亮而潮湿的喷嚏,林隐赶紧绕到另一边将陈今捂了个结实。 何正耸拉着脑袋,一张秀气的脸上又是难过又是愤愤,趴在床边上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将全世界最好的小今哥害成这样,他骂的聚精会神,没注意到陈今眼神一直在撩拨林隐,那眼神分明就是,看见没看见没,有人在谴责你。 谁知道林隐真是个实心眼,丝毫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善意的谎言这一说法。何正口水费多了正伸手够水呢,他隐哥就体贴的递上一杯水,何正谢过就往嘴里倒,林隐态度诚恳的承认错误:“阿正,害你小今哥的人是我。” 何正瞪大了眼,“噗”的一声喷水器似的将一口夹杂着口水的混合物喷成一道细腻均匀的水雾,陈今作为城门下的池鱼,立刻遭了殃,被喷了个外湿里透。何正握着纸杯的手指着林隐,疑惑的视线在陈今和林隐之间来回,呆呆的问道:“那个~~~隐哥,你怎么能将我小今哥打成这样……” 陈今抹了把脸上的水,笑疯了,这是哪里来的火星人,啧啧,这丫的思想就是与众不同,谁知道他身边的火星人不止何正一个,林隐木着脸认真答道:“我不会打小今,我是罪魁祸首。” 面对这两个一本正经的神人,陈今终于破功,倒在枕头上哈哈大笑。 何家兄弟爱扎堆,这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不因二人长相差异大而有所动摇。何正赖到中午吃了饭,好歹是记起了他还是实习医生的社会身份,兔子似的蹦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何必同志也大驾光临了,跟他弟一个德行似的紧张兮兮,顺带将陈今骂了个狗血淋头,给陈今扣上了严重的名为不义的高帽子,说他有事记不起自己,不把自己当兄弟巴拉巴拉……陈今完败,毕恭毕敬的给何大哥做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何必这才满意又依依不舍的走了,临走说自己请好了病假,让陈今老实养病就是。 窗外的阳光陡然透亮着照进来,瓷砖的地面反射出柔和的微光,弱弱的打在林隐身上,他看起来帅的让自己无法直视,陈今笑着看何正离开病房,对林隐说:“看,我多幸运,遇到了何必,何正,还~~~遇到了你……” 第98章 陈今已经在医院呆了半个月了,人已经被消毒水的味道荼毒的将近崩溃,他强烈的要求回家窝着,一向有求必应的林隐在医生潜台词的劝诫下,态度坚定无比,必须住院。 陈今本来想装出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柔弱逼歪像来逼迫林隐就范,耐不住他天生就是个吃货,伙食又是宁显壹家的专用厨子天天烧好了差保姆送来的,每次做好的思想准备在饭盒打开的瞬间就节节败退,每次吃的比林隐还多,这条策略是彻底行不通了,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调戏和被调戏,就是琢磨着怎么回家去。 下午陈今脑子不知抽什么疯,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想要吃烤红薯的欲望。林隐作为眼里心里只有陈今并且唯他是从360度无死角体贴温柔爱人,当然毫不懈怠的执行每一项任务。 医院附近当然是没有卖红薯的,林隐沿着医院兜了挺远,都没有圆满完成任务。不过正所谓没有条件,那就自己创造出条件来,我们林大帅哥有颗和其长相成指数正比的智慧脑壳,他折身就去了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拧了个白色的大号塑料袋,里面装着烤箱一台,以及带着泥巴的红薯若干个。 林隐提着塑料袋走到陈今病房门口,伸手去拧门,手一碰到把手,门自动开了,他警戒意识强,推开门快走一步喊:“小今……” 房里哪里还有陈今的影子,输液的瓶子孤零零的挂在床边,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液,床的被子上乱七八糟,床头的水果撒了一地,自己刚坐过的椅子也歪倒地上,整个病房一片混乱。林隐心里咯噔一下,心思急速转动,小今下床都习惯将被子掀向一边叠起来,从不会团成这样,这些痕迹,明显是撕扯的结果。 小今呢?谁来过?霍三,八成是霍三的人来过…… 他丢了手里的塑料袋,转身朝外奔去,边跑边拿出手机打了宁显壹家里的座机,三秒后冯至接了电话,林隐说:“冯至,小今不见了。” 冯至心头敞亮的很,立刻明白陈今怕是被霍三的人弄跑了。他猛然想起自己去医院那天,撞到自己的那两人明显盯着自己多看了几眼,恐怕就是那个时候被盯上了。那时他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己一个残疾人,别人看两眼十分正常,况且,他也没想过霍三的爪牙已经遍布到这个地步了。他心里悔的厉害,自己就是死在外面,也不该来找陈今,他要是出了事……冯至连忙止住乱想的心思,问道:“现在怎么办?” 林隐水一样平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霍三会联系你的,有消息立刻联系我。” “明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小今是我亲兄弟。” “会的,你不要自责,小今不会有事的。” 林隐说完就挂了电话,冯至拿着话筒想到,小今这对象真是个靠得住的人物,这关头了毫不慌张,还能记得安慰自己,他说小今不会有事的时候,那副坚定的口吻,自己都忍不住想相信他,小今,等等我们,很快…… 医院咨询前台的俩年轻小姑娘正鸡血沸腾两眼冒贼光的热切争论着某某肥皂剧里男一号帅还是男二号帅,战况激烈唾沫纷飞。一抬头,面前站了个高个男人,两人不约而同的静下声来,地下党似的迅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帅哥一枚,鉴定完毕”的醒目信息来…… 面前鼻挺嘴唇薄身高条子正的帅哥冷着一张俊脸,开口问道:“请问见过有人背着或是架着一个男人从这里经过吗?” 长得好的,哪里都受人待见,这是自古以来的定律。特别是这个年纪爱做白马王子从天而降的姑娘,耐心得呈指数倍增长,更别说我们林大帅哥占的基数大。姑娘连忙拉开嘴角做标准的八颗牙齿天使微笑状,点着头的答到:“有的有的,我之前看见一个背着人,另一个旁边扶着,出门那边去……” 话没说完,面前的帅哥丢下一句不太温暖的谢谢,速度极快的跑了。留下原地两个怅然若失的小姑娘激动的窃窃私语,喂喂喂~~~这是哪个病房的家属朋友啊喂~~~ 林隐沿着护士指的方向跑,跑到医院门口打的的地方,没见着人,又抬脚去了停车场,那里空荡荡的,连根人毛都没有。林隐累极了似的慢慢蹲下来,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负面情绪可以积攒压抑到这个地步,他定定的盯着面前地面上被人随手丢弃的烟头,觉得一颗心像是掺合了凉水的面粉揉巴成的稀汤面团猛然被丢进了沸腾的油锅,滋啦滋啦溅起到处四射的滚烫油星,火煎火燎的让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隐拿手使劲搓着心口,想让它不这么难受,眼眶灼烧的厉害,可其实他并不想哭。他愣愣的想到,人都说遇到突发事件会意志崩溃会脑子空空会无法思考,可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不管用了呢。他脑子清醒的不得了,知道要给冯至打电话,知道要立刻追出来,知道小今如今大概在离医院几公里的某一个红绿灯口…… 小今不可能在这里,可林隐还是不死心的想过来看看,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能干什么,他从来心如止水,现在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不怕等来一个噩耗般的消息,却害怕这段空档的等待时间。 击垮一个人内心防线的,往往都是坏的结局揭晓前,内心臆想出来的千百种后果之中的一个,因为他在承担起那些残酷悲惨的事实前,挺直的脊梁已经被莫须有的恐惧压弯折断。 第99章 林隐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医院停车场一动不动的蹲了一个多小时,心里明镜似的透亮,苦头小今是吃定了,可至少不会折了尊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霍三人品如何他不稀罕知道,可霍三道上的规矩,他多少了解一点。他在猎豹的时候,上头甚至是默许霍三在南方边境上暗地里活动,边境上必定有黑社会,与其换个凶残狠戾胡搞乱来的,还不如霍三管着来的安定。作为一个黑社会,霍三真是算循规蹈矩的了,走私贩毒涉黄,只要是黑社会没有脱离这几样的,可霍三愣是做的滴水不漏,极难抓到小辫子,而且他本人强硬牛逼从不依赖谁,故而最讨厌那些狐假虎威、虚与委蛇的怂货色,管理小弟们规矩严厉,不会对小今毛手毛脚。 林隐站起来的时候,全身的血管都冻住了似的,四肢僵硬发麻,他支配了二十多年的灵活肢体,第一次抗议**,他抬起麻的毫无知觉的腿,离开了医院。 林隐回了陈今的小屋子,大下午的躺在陈今的床上,动也不想动,给钟其打了电话,说陈今被霍三的人弄走了,让他们尽快针对霍三制定计划采取行动,记得随时联系他,钟其隔着话筒草啊尼玛的骂的不停,好歹是记得安慰他哥稍安勿躁,他立刻去找老高像上级提交报告。 林隐挂了电话,尸体一样摊在床上,又给他师傅刘南定打了个电话,他师傅骂骂咧咧小兔崽子响起的时候,林隐终于忍不住委屈的叫了一声师傅,将陈今不见了的事情老实的向他师傅打报告,腔调里面的脆弱让刘南定狠狠的揪了一把心,他柔着安慰着这个当儿子一样养了二十多年的小徒弟,让他有需要就跟他方叔提。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林隐的手机响了,他腾的一下坐起来接通,却是谢言民。谢言民知道陈今被绑走了,粗着脖子嘶着嗓门将林隐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你他娘的就是个灾星,没遇到你丫的之前,小今一直好好的,你一来他又是被撞又是被绑…… 林隐静静的听完,然后果断挂了电话,又躺了回去,想到,谢言民说的其实不错,用小今老爱说的一句话来表达,碰上自己,他真是倒霉了催的。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己喜欢他,爱他,舍不得他磕了碰了,可就算给自己一个机会让时光倒流回去,自己还是对他要死缠烂打,他因为自己受了苦,自己就加倍给他补回来。 晚上七点十四分,冯至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有人代豹子传了话,让他晚上九点在xx路的法式餐厅见面。 下午冯至接到林隐的电话后,一个人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宁显壹那套高档公寓,在小混混们经常出没的酒吧夜店区域一遍遍的来回绕圈子,等有心人人自动找上他,他无法淡定的坐在高档公寓里慢慢等消息。当他来来回回将一条不长不短的街道走了百来遍,终于两个年轻的小混子趾高气扬的靠近了,嚼着口香糖抖着腿将这个惹人注目的瘸子上下打量,目测这人基本无杀伤力后拽的不像样的开了金口,说是刚有人让他们帮忙带话,小混子话刚说完,冯至立刻掏出手机给林隐打了电话。 “不是霍三就是豹子,接下来怎么办?”冯至问。 “去,我也去。”林隐不由分说的答道。 冯至和林隐拽得很,说是九点,一分钟都不提前,准点儿的出现在餐厅门口,等在门口的小弟立刻将二人带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个穿着西装的光头,身后还齐刷刷的站了四个黑色西装的小弟,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黑社会,正对着两人行注目礼。 冯至是个跛子不假,可人家成为跛子前,那可是响当当的狠角色,架子端起来那架势不是一般人装的来的,他和面无表情的林隐在光头豹子的对面坐下,一脸微笑的对着豹子点了个头。 林隐属于不请自来的一员,不过豹子毫不惊讶,他见过小弟们在医院偷拍到的这人的照片,而且他大哥霍三说过,这人肯定会来。 豹子决口不提陈今的事情,拿过桌上的菜单递过来,对着冯至笑道:“冯哥,我大哥让我请二位吃个便饭,您看……” 小样儿的,这种吊人心脏的手段还敢使在他身上,冯至心里想到,这都是爷玩剩下的,况且,我要是沉不住气,还用得着你在这点菜吃饭拖延时间?我特么接到电话就来这望眼欲穿的杵着,还用等到九点?冯至伸手点了根烟夹在手里,靠在椅背上斜眼看豹子,说道:“不用了,我过了9点不吃东西,林隐,你呢?” 林爷木着脸看都不看豹子,手一伸,简洁明了的来了句:“菜单。” 豹子是个火脾气,心里瞬间那叫一个怨憎恨哪,他大哥霍三都没这么摆过谱,这犄角疙瘩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他娘的简直是把自己当了餐厅服务员哪次奥,他心里恨得紧,操完林隐祖宗十八代,脸上倒是僵硬着逼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两手端着法式餐厅精美厚重的菜单给这位爷递过去。 林隐接过菜单,翻的那叫一个快如闪电。 豹子这憋闷气一波未平,紧接着海啸似的又来一波,差点把他这本来就容易爆炸的理智冲了个遍,他听着对面这个刚才哑巴一样的男人瞬间化身说相声的李铁嘴,噼里啪啦的菜名从他嘴唇缝儿里往外冒,旁边记菜的小姑娘乐得憋不住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全神贯注的将点菜器按的风声又水起。豹子在心里咆哮怒骂,你他娘的也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啊尼玛,你特么长的这么瘦,吃那么多,没看见桌子只有这么丁点大么,大家都在盯着咱好不…… 冯至坐在旁边,心里觉得十分对不起小今,明明他现在身处险境可能还经受折磨,自己特么的不厚道,居然想笑到不行,他死命的憋着笑,将手里的烟蒂夹得变了形,偷偷打量旁边还在一本正经边翻边念的小今家对象,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陈今怎么和一个闷罐子搅合到一起去了,原来竟然一个破锅一个烂盖,这锱铢必较不吃亏、拐弯抹角报复的德行一样一样的,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配。 第100章 林隐大张旗鼓的点完菜,餐厅百年不遇的遇着这么一个钱不当钱当水撒的冤大头,自然得小心伺候。小姑娘记完菜,说了句桌子不够稍等,立刻撒丫儿狂奔找经理解决去了,结果就是经理再三道歉后拼了六个方桌子。 豹子坐在遥遥相望的那二人对面,心里一边狂吐鲜血一边抹汗庆幸。奶奶的,又不是满汉全席,西餐西餐,你个乡巴佬懂吗?西餐他娘的就是啥生的吃啥、啥贵吃啥、啥吃不饱吃啥,吃的就是高贵你懂不?现在这满满六大桌到底是个神马情况啊?幸好自己带的是卡不是现金,不然今天结不了帐,他奶奶的面子往哪搁去,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外面看着风轻云淡的,内里其实贼恨他们,你丫的高个子,够狠!!! 林隐拿了刀叉斯文的割着面前的黑椒牛扒,偶尔还端起酒杯抿口红酒,那姿态优雅、优哉游哉的模样,一副要从现在吃到餐厅打烊的架势。豹子中间急不得说了说了两句话,都被林隐头也不抬的“食不言”给堵了回去。 豹子心里抓耳捞腮,十分想将面前这小子片成北京烤鸭似的皮肉骨头利索分离,他奉了他大哥的旨意要吊着这两人,让他二人憋不住了开口问,谁知道这小子一来就吃上了,还吃得他娘的万分投入,食不言?照他这样吃法,这事儿今儿没法谈了。 冯至看着对面光头那姹紫嫣红的脸,心里对林隐这份淡定沉着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心里一定比自己还担心还难受万倍,他慢悠悠吃下去的牛排一定是苦的。小今,他在等你…… 林大爷吃完牛排喝红酒,喝完红酒吃意面,吃完意面和果汁,喝完果汁吃甜点,总之各种优雅各种高贵。到了十点一分不差的时候,豹子终于等到这位食不言的爷放下杯子,大赦天下似的对着自己说道:“你想说什么?” 豹子整顿下糟心不已的表情,笑着说道:“二位的朋友在我们那,我们想要什么,冯哥肯定知道?” “我要见陈今。”冯至单刀直入。 “今天不方便,而且我大哥还交代了,要是这位先生来,让我记得问您也要件东西~~~” 哼,霍三胃口不小啊,觊觎着自己的罐子还没弄到手不说,还狮子大开口的打起别的主意来了,冯至冷冷的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大哥应该明白这个理。” “嘿嘿,冯哥,我大哥说了,他只负责开条件,咂摸着值不值那是您二位的事情。” “霍三问我要什么?”林隐问道。 “我大哥打听过了,您师傅家宝贝不少,割舍一件青花双龙穿缠枝莲纹天球瓶呗?” 冯至暗吸一口气,哼,不愧是霍三,什么贵要什么,那天球瓶,比自己那对洒蓝釉的罐子稀罕多了。 林隐向来表情稀缺,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比如说现在,豹子完全搞不清楚这一直面无表情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见这人四平八稳的说道:“什么时候把陈今弄来再谈吧,冯至,走。” 说完这句居然起身要走,没见过这么拽上天的人质家属来着,豹子连忙留住人:“诶诶诶,别急着走啊,冯哥您朋友长的是弱气点,可真算是个爷们儿,我让他给二位打个电话,他死活不肯,我只好自作主张从他那带了点东西给二位……” 冯至心里咯噔一响,黑社会从陈今那带的东西,不得是肢体零件儿么……眼角瞥见林隐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成拳,皮肉绷成青白色开始微弱的颤抖。冯至歪着头做不屑一顾状,扬了扬下巴示意豹子快点别拖沓,一副爷很忙很没空的架势。 豹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十公分左右的黑色正方体盒子,放在桌上推到拼出的桌子缝中间,那眼睛扫了扫,示意冯至打开看看。 冯至狠了心拿过来,开了一条缝的时候,他就是知道那是什么了,他木然而快速的盖上盒子,生怕身边的林隐看到,那瞬间,他心里涌过一股排山倒海的悔意和波涛汹涌的戾气,让他心里像穿了枪孔似的血肉模糊疼得连指尖都是麻的,他红着双眼极快的去捉面前的刀子,想将这把闪亮亮的白刀子捅进面目可憎的豹子的心脏,让它染上和盒子里面一样的色彩。 冯至的手还没捉到刀子,身旁的林隐身形快得惊人,已经翻上桌子踩着白色的大盘朝豹子窜了过去,豹子惊慌失措的反应过来想躲的时候,林隐手里的刀子已经比上了他的脖子,锋利的刀口在脖子上勒出一道往下沁血的刀口来。豹子惊愕的抬起眼看林隐,自己跟在霍三身边混了将近两年,打架斗殴样样精通,反应速度不说快,也绝不慢,可自己刚刚,是真的连躲避都还没来得及。他盯着林隐风平浪静的脸,感受着抵在脖子上的刀刃,丝毫不颤抖,豹子想到,这人很冷静,可他想杀了自己。 林隐看见了,那个方正的盒子里,被血迹染成红色的冰块中,是一根手指…… 第101章 法式餐厅优雅用餐的顾客们现在优雅不起来了,女士们顾及不了淑女风范,男士们也忘了保持绅士风度,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一刀牛排才切到一半,一杯红酒才端到嘴边,明明暧昧的气氛刚刚升温,还没捂热乎,靠窗户那桌上就以及蹲了一个拿刀比划着别人脖子的年轻男人,那光头身后齐刷刷的四个黑西装举着的四把明晃晃的大刀,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抽出来的,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到想失声尖叫。 餐厅里顿时乱成一锅咕噜冒泡的混沌粥,离得远的女人们抓起玲珑精致的小手袋,扬着一路海豚音似的高分贝尖叫踩着针尖似的高跟鞋哒哒哒窜出餐厅,离得近的男人跄踉着奔远还一步三回头,生怕那不长眼的大砍刀呼啦着就朝自己过来了,更加将餐厅的气氛渲染成播放恐怖电影的演播室一般,各种兵荒马乱四处逃窜。 冯至一方面感叹林隐的动作实在是迅速,另一方面有些怕他伤心过头失了冷静,他头也不回扬声说道:“大伙别慌,伤不了人,今儿这顿,这光头请了,大家各自退了就成。”说完又对着林隐说了句:“林隐,别冲动。” “我有分寸。” 冯至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越发觉得他这分寸,不知是要拿什么丈量。林隐从来不是热络人,除了对小今不一样,他跟人说话都有些冷淡,冯至从认识他以来,从来没听过林隐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过话,整个人显得极其冷漠无情。 冯至正要说话,又见林隐稍微压了压握刀的手,对着豹子说道:“给霍三打电话,让他们后退十步。” 豹子还想拧,泛着白眼就想嚎出那句象征着骨气的经典台词:你让老子打老子就打,那老子不是很没面子~~~~可他刚一仰头白眼还没翻出来,脖子上一阵剧痛,***奶高个子~~~~他慌不拉叽的往后缩脖子,生怕这个凶残无比的男人真给他脖子来个切西瓜似的一刀两半,不是他豹子怂了,他有很从未有过的深刻危机直觉,他娘的这面瘫的男人啥都敢干,而且他这脖子上扣着的拿把刀,冰块似的透着寒气呢,不用看就知道绝对是好家伙。碍于自己这项上人头这次实在是不够保险,作为男人那点自尊又傲着不允许自己妥协,豹子顶着一张便秘十年的糟心脸梗在那不动了。 豹子身后的小弟们面面相觑,有些抓不到重点,是该以豹哥的性命为重呢,还是以他们黑社会的骨气为重,各种纠结各种伤神,然后被豹哥的一声怒吼给逼退到十步之外。 对于对方那些九曲回肠,林隐完全意识不到,他这人着重点从来与人不同,他关注的问题,只是怎么早点把陈今弄回自己身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截泡在血色冰块里的断指,心里闷堵慌的厉害,脑子里总是有股几乎控制不了的冲动,让他忍不住老是去瞟豹子的手指,就想那么来一刀,让他也体会体会小今的痛苦。他见豹子不动,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手伸进豹子裤兜去摸出手机,左手使得灵活快速,三两下便拨了电话,没人接,他锲而不舍的打,握刀的右手倒是毫不松懈,一心两用的极其顺溜。林隐夺命似的连着打了11个电话,这才接通了,电话那头一道冷漠低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有事?” 林隐开口便说:“霍三,我要见陈今。” 不妙,这是冯至听完林隐话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来的信息,霍三肯定连陈今是哪根葱都不记得,依他从不拖泥带水的性子,铁定会立刻挂掉。他连忙夺过电话,贴在耳边说:“我是冯至。” 电话那头的霍三隐约是对着谁说了句什么,心情不错似的说道:“难得你主动找我,豹子呢。” “该我先问你,霍三,你如今就是这样混的南方?商量先不打,直接剁掉手指?” “冯至,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你小弟剁了我朋友一根手指,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混过来的?” 对面的霍三明显一顿,然后说道:“不是我,让豹子接电话。” 霍三狠是狠,可他不屑于说谎,况且他在南方混了这么多年,黑道的规矩该有的道义,他还是有的。他说不是就不是,冯至信得过他,那就只能是豹子自作主张了,冯至剜刀似的眼光往豹子身上刮,拿着电话说道:“霍三,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我要见我朋友,立刻马上。” “冯至,豹子这样做,确实违反了规矩,你要是气不过,他的手指,你看着砍,你朋友的手指,我会叫豹子找人接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就说两句吧,冯至,黑社会绑架,从来没有将人原封不动送回去的道理,你知道我要什么,拿东西来换人吧,刚说话的,是猎豹的故人对吧,给你们三天时间取东西,到时我亲自去见你,就这样,再见……” 霍三说完就挂了电话,冯至将话转达给林隐,看着林隐垂着眼睛老僧入定似的很久都没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会儿见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拿过那个黑色的盒子,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压下身子凑近豹子,低声说道:“拿好,找最好的医生给接好了,没钱,我给你。我爱人说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好,特别是记仇,我不擅长威胁人,你时刻记着我的话就行。” 外边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响,不知是谁慌乱间报了警。林隐说完,撤刀转身就走,冯至连忙跟着走了。 豹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听见他大哥发话了,让这两人爱砍哪砍哪,刚这高个子凑过来,他心肝儿都差点吓出来,娘的,阴沉沉的气势,比起他大哥都不差,这人谁啊。他不敢大意,接稳了那个装了手指的黑盒子,听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找了个小弟去付账,自己抱着盒子迅速撤退了。 第102章 三天,作假都来不及。林隐和冯至各自买了机票回去拿霍三要的瓷器,返回后冯至直接去了陈今租的小房子,反正也食不下咽坐立不安,两人就这么干熬着,等,等霍三的电话。 期间冯至看见林隐打了个电话,然后出了一趟门,晚上回来的时候,居然从大衣里掏出两把77式手枪。冯至微微惊愕,倒也什么都没问,无论林隐是什么来头,有资格问的人,只有小今。他接过林隐递过来的一把枪开始上手熟悉。 他俩心里都明白,陈今不能有闪失,这两件瓷器,更不能有,拿过来只是为了稳住对方好伺机救回陈今,谁也不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瓷器一旦入了霍三的手,那就跟当年八国联军掠夺国宝一个下场,永远的有去无回了,他们,就是倒卖国宝的犯人。再说凭陈今的性子,他能为避免坐牢而去自杀,若是真用国宝把他换回来,他估计气也得气死。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霍三的电话来了,让他俩带着东西三十分钟内到xx路郊区的废旧化工场去,话也不多说,就说了一句二位都是内行人,不保险的小动作别做,意思就是报警之类的最好想都别想。 林隐在去路上打了个电话,和冯至交了个底,他喊了部队的人,让冯至有个心理准备,到时随机应变,然后飙着严重超速的车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往霍三说的地方。 那个一个废旧的氟化工场,孤零零的杵在xx路近荒郊的杂草荒地里,周围别说房屋,连棵高大的树都没有,霍三果然会选地方,就是林隐他们报了警也没用,人还在几百米开外呢,就被发现了。 工场大门就近在眼前,门大开着,门口连个把门的都没有,可门里面,那就不一样了,冯至那眼角不动声色的瞟着工场顶上的那四个天窗,那里,至少有两个负责戒备狙击手,里面的武器火力那就更不用说了,霍三自己就是倒卖过军火,什么没有,他连基本的搜身都不做,小今身上,肯定有炸弹。 两人一人抱着个硕大的木盒子踏进大门,门几乎是瞬间就从里面“嘭”的一声关上了,冯至冷着眼,目光跟追踪器似的精准,瞬间就捕捉到了大前方约莫三四十十米偏右的位置跷腿坐着的霍三,哼,不愧是财大气粗、谨慎小心,这残旧破败一脚就能踹出个豁儿的大门,他也安个遥控开关。 林隐一踏进门,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都好像近在眼前似的,视线就和无精打采甚至有些昏厥状态的眯着眼的陈今对上,再也移不开了,两人做着无声的交流。看见陈今的那瞬间,林隐才敢放任思念开始流淌,他有多想他,他不是自己吓唬自己那种人,可对着陈今,一切就变了味,所有的坚硬心肠,都朝着软塌糊啦的面儿去了。林隐看见陈今只开了一条缝的眼睛里,黑色的眼珠缓缓的左右移动,那意思他明白,小今说,不能换。 陈今其实并不清醒,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昏迷状态,前几天他被电击到昏厥无数次,觉得皮都是酥麻焦脆的,他苦中作乐的想到,撒上一层盐巴孜然胡椒面儿,就是尼玛一根碳烤火腿了,失禁了自己都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头昏脑胀不知道说了啥激怒了那光头,他恼羞成怒又砍下自己一根小指。自己当时不怕么,怕啊,失了一根小指,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可从此,残疾这个残酷的词眼,就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了。那时他几乎是立刻闭了眼不敢看自己的指头离了身体的画面,听见豹子那伙人嘲笑不屑的笑声,又怒从心底起的睁开眼,他陈今是个大老爷们儿,身体差点底子弱点,在道德制高点的高山上,站的不高,山脚而已,可也比你们这种负海拔的高出一节,你们这种为非作歹、恃强凌弱的人,有什么资格嗤笑和瞧不起我,敢看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的人难道就是真爷们儿么,我不认同,却也不会让你们生出优越感。陈今瞪着清亮的眼睛,将那天在屋子里带着鄙视笑意的人一个个环视过去,在他们讪讪的止住笑的时候,眼睛不眨目光不移的盯着那把砍刀在那个房子里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银光落下,他左手的小指弹珠一样的斜着飞出去,断指创面几乎是喷薄而出的血……因为疼痛,一切在陈今眼里,都被拉的跟慢镜头一样,他眼里看着,心里却疯狂的念着林隐的名字,林隐林隐林隐……好像这么念着,自己就能借他一点镇定和冷静,就能生出勇气和硬气来,他对着众人围观猴子似的目光,扯出一个很不屑的嗤笑,在将近一天电击和断指的剧痛里,两眼一翻,终于得偿所愿的陷入了那水泼不醒深度昏迷,意识褪去的瞬间,他想,林隐,老子现在是残疾人了,越发,配不上你丫的了…… 陈今醒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间审讯的小黑屋。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被那光头叫人架着弄去了那种一看就是非正规的医院来了管麻药,又昏过去了。这样也好,不挠心挠肺的疼,就是不知道他们又要将自己怎样,不会是,在身体里安个定时炸弹吧~~~~~他醒的时候,惊愕的发现手指居然被接上了,而且绑着他的床边,还坐着个穿黑色西装气势十足的男人,气质偏阴沉,额发用发油梳着往后拢去,眉毛长入鬓角,一双眼睛深邃幽深,眼珠黄褐色,居然还是双眼皮,鼻梁高挺,嘴唇薄抿成一道坚毅的线,五官的轮廓极其深刻,陈今觉得这人八成是个混血。气势这么霸道,不是霍三还能是谁,陈今不动声色的打量这坑害自己的罪魁祸首,这人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露着一股商场高层冷漠精英钻石王老五的味儿,可人家偏偏是个黑社会老大,这社会,真是伤不起了。 霍三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利落简洁,低沉淡漠:“陈今是吧,豹子这事做的不对,他怎么对你,我就怎么罚他。我没想伤你,也不想得罪林隐,也不想冯至怨我,只想弄到我要的东西,希望你配合一点。” 配合你妹,说的轻巧,东西被你弄走了,能不得罪林隐,能不被冯至怨恨么,退一万步说,你特么没想伤我,那我现在这幅惨兮兮的德行,难不成是我自己害的?陈今就酝酿了一小会,嘴巴还没张开,人霍老大抬起尊臀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起身走了,陈今那个郁闷憋屈恨哪。 他昨天安稳的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今天九点多,又被注射了一管镇定剂,杜绝他逃跑或是降低他被救走的可能性。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维持一丝丝清醒,除了归咎于人的潜力是无限大这个理由之外,也可能是痛过了火,他生怕自己坏了事,不停的拿左手的无名指挤兑刚接好的小指,痛的汗毛直立冷汗直流,好歹是将自己从昏迷的深渊拽了回来,连镇定剂都镇不住从骨子里往外透的疼,这几天,怕是将他一个普通小群众一辈子的痛觉都用光了。一看见林隐心疼的目光,他强装的镇定、支棱起的骨气和咬着后槽牙死命憋住的痛苦,立刻洪水般绝了提,见了亲妈似的,心底涌起浓浓的委屈,他大姨子家的奶奶的,凭什么咱这样奉公守法待人友好的社会好青年要遭这样非人的罪。 林隐抱着个木盒子抬脚就往陈今那边走,他压根瞟都没瞟旁边的霍三一眼,不是他够拽够牛逼,不怕砍刀不怕枪,是他眼里,现在只容得下陈今。冯至紧随其后,目光警惕的游移戒备。 霍三坐着没动,老大总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身后的小弟们肩负着保护大哥的历史重任,在被他大哥砍断手指又接上的豹哥的带领下,齐刷刷掏出黑壳子手枪指着那个目不斜视,将视线凝成一条线系在抓来的人质身上脚步不停的瘦高个子。豹子左手末端缠成一个纺锤,也妨碍不了他端稳了枪指着林隐,喝到:“站住,再往前走我就开枪了。” 林隐终于撩起眼皮,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立刻扭回去看陈今,生怕一眨眼,就跟医院那次似的人就不见了,他看着陈今包扎着一团纱布的小指头,心里轻轻舒了口气,看到他,自己就安定。他一只手提起那个盒子一角搁在身侧,自顾往前走,熟练而自然的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也只有他这样性子淡泊,除了陈今啥都不上心的货才使得出这样的独家必杀技,只听他说:“你敢开枪,我就把这瓶子砸在地上。” 豹子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焦急的望向他大哥,他大哥跟世外高人似的端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模样在看热闹。豹子光头上那满脑子急出汗哪,内心在嘶嚎,大哥啊,这人异常凶残您知道不,动作快如闪电您知道不,啥都干的出来您知道不,还容他越靠越近,这很危险,很不安全,快点说句话让那小子站好啰…… 豹子这厢急的要命,无奈他大哥和他心无灵犀怎么点都不通,于是黑社会林立 、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人离人质越来越近。在林隐离陈今不到三米远的时候,霍三终于有了动作,他扬起手中手机大小的东西朝陈今扬了扬,陈今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呆立几秒,猛然间受了惊吓似的睁大了眯着眼睛,朝着林隐惊恐的大喊:“站住,不许往前走,退后,冯至也退后~~~~~” 第103章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都不带停顿一秒的往前走,不是聋子,就是傻子,二者都不是的话,那就是视死忽如归的勇士了。 陈今急的差点哭出来,一边死命的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声音由于惊恐害怕陡然拔高了好几个八度,颤抖着尖声嘶吼:“别过来~~林隐,不许往前走~~~滚……你特么离我远点~~~” 林隐深深的看了陈今一眼,慢慢抬起左手,然后将食指点在心口,甚至还扯开嘴角露了个笑,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太深沉的东西,那些深入骨髓的思念、焦急担忧的心绪以及淡定沉着的冷静交织夹杂在幽深的一眼里望过来,瞬间让陈今连担忧害怕为他着想破口而出的假意谩骂都戛然而止,没有语言,他的意思,陈今却明白,他说,你在我心里,你人在哪里,这颗心的身体,就在哪里。 陈今痛苦的闭上眼,将执拗前行的林隐挡在眼帘外,他对于生活一直逆来顺受的心里突然怨恨起命运来,就在几天前,自己好不容易才确定了再难也要坚定一生的感情,不再介怀来自社会异样而不认同的眼光,不再纠结是否因此对不住双亲 ,要和林隐好好过日子。可命运就是这么搞笑而悲凉,自己还没来得及对林隐说一声陈今爱他,希望他一辈子都安稳,立刻就将他拉入危险的漩涡里来了。没遇到他之前,那些琐碎平静重复单调而被浪费挥霍掉的日子,原来都是赊来的,细水长流的感情以及尘埃落定的岁月必须经过生活残酷的捶打,才能练就一块经受的住时间冲刷而不被腐蚀的精钢。生活体现它无所不在的公平之处的时候,来了。 在林隐离陈今不到一步的时候,霍三终于开了口,他说:“绑票的规矩,你们二位,就不用我重复申明一遍了。我不想也得罪不起两位,东西都带来了,交货换人,人你们见了,东西是不是也该让我们检验一下?” 林隐和冯至对视一眼,传达的意思,那就只有他俩知道了。冯至说道:“你的人端着枪口指着我们,是不是不太公平,要么大门口,要么你那边的人,放下枪 ,让你的专家,到中间的空地上去,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除了天窗上戒备的,那边的枪都放下。余老,劳驾您老过去看看。” 霍三扭头对着旁边坐着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说道。 那老头瞬间喜上眉梢,耸拉着浓重鱼尾纹的一双眼激光灯似的探过来,黏上了两人或抱或提的木盒,撕扯不下来了。这老头一看就是个深度文物热爱者,枯木枝桠一般的手掌叠在一起无意识的轻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即将见到稀世国宝的激动和忐忑,看这情形,怕是霍三请来的有交情的资深专家,估摸着还不知道这小子是要倒卖投送给外国佬呢。 陈今看着林隐和冯至抬脚往空场中间走去,又急有气,拼命的在禁锢的牢实的椅子上挣扎,带出一阵阵声响,眼睛充血面部扭曲嘶嚎:“林隐,冯至,不许去,不要去~~~都滚~~都出去……我特么命不值钱~~~~” 林隐背对着陈今不说话也不回头,听见陈今几乎是声嘶力竭的话语,心里想着, 你的命是不值钱,兑我的命,刚刚好,这瓶子再值钱,我不稀罕,比起你的命,也就一文不值了。 三人走到中间,林隐和冯至打开木盒搁在地上,那个余老蹲下来,伸手就去拿林隐那个黄地青花荸荠瓶,林隐单膝点地蹲在余老对面,冯至背对着蹲在他身后,两人一个戒备前方,一个戒备门口,蹲的位置也相对安全,有这余老挡着。 只见这余老拿起这色彩鲜艳的荸荠瓶凑向他带着鉴宝镜的右眼,一手提瓶颈一手拖足底,几乎是一厘一厘的转动着细看,此瓶绘画流畅器形优美造型规整,,透过放大作用的鉴宝镜看来,青花青翠深沉,黄釉娇艳飘逸而不显厚重,表面温润光滑,胎质细腻坚硬,翻过足底,二行款书“大清雍正年制”款识清晰字迹规整,好物件,好家伙,好宝贝,余老一连赞叹三个好,笑的合不拢嘴。他头也不回,中气十足的说了句“真品,珍品”小心翼翼的放入木盒,转而去看冯至的一对蓝釉罐子。凭心而论,这罐子并不是什么精品器形,它虽纹饰精细、秀丽典雅,胎质细腻,釉色均匀,可只要是官窑,哪件不是这个水准,算不得稀少,它之所以成了稀罕物件,一是在于这器形多数被毁,传下来的极少,又加上这是一对,且保存完好,价值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得成指数倍增长。 余老细细的看了,扭头对霍三点了点头。 人也看了,货也验了,这下一步,就该交换了。 林隐合上木盒,抱着站起来,对着霍三说道:“拆炸弹,把人送过来,这东西你拿走。” 霍三坐在椅子上,两手撑着下巴,审视的看着林隐和冯至,说起风凉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太顺利了些,冯至,你之前不是死活不给的么?” “哼,我现在也死活不想给,冯至烂命一条,死就死了,没死就当赚了,可你拿小今的命来威胁我,我能不就范么,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哦,林隐,托你的福,你扎的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还有我兄弟两条腿和一只胳膊,我可不记得,你是这样兄弟情深的人,你呢,你这么配合,让我觉得总有陷阱等着我。” 林隐瘫着脸对上霍三疑惑不信的目光,说道:“他不是我兄弟,他是我爱人。” 由于交易过于诡异不正当,所以现场的气氛一直紧绷而严肃,人人拧着神经屏着气高度紧张,等待老大一声令下迅速做出反应采取行动,根本没人说话,一点声响都得在偌大的空间里回声一般的传开。所以林隐这句时间不正确地点不浪漫声音其实不算大的深情告白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连上了年纪的余老都听的一清二楚,没办法欺骗自己是听错了。所有的人都很惊讶,许多探寻的视线在林隐和陈今之间来回转换,看着看着就带上了鄙夷或是轻视的意味,连紧绷的神经都懈怠了不少。 霍三微微一愣,意味深长的盯了林隐一眼,笑了一下说道:“难怪,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无私了。你很厉害,我不得不啰嗦一句,不要耍花招,不要搞小动作,我保证你们安全离开,以后也不再骚扰你们。拆炸弹可以,古董先给我一件。” 林隐态度也够坚决:“不行,放到那边去。”他抬手指了右边离双方距离差不多,大概十几米的空地。 豹子端起枪指着林隐,咔哒,那是上保险的声音,他怒气滔天的吼了一句:“你特么以为你谁啊,你有资格谈条件吗?” 高度紧张的小弟们听见这声响,窝枪的手条件反射似的齐齐拉开保险,气氛陡然危险紧张起来。 放在其他场合,霍三根本不用考虑,可这次,他不能把事情搞的太过糟糕,林隐这人背后的关系网有些复杂,惹毛了他,自己好过不了,况且从私心来讲,自己不想伤害冯至。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林隐和冯至就是再厉害,换了人起码得抽出来一个照顾人质,放在那边,也就多一个去取的过程,和到手,其实也差不多了,优势全占在自己这边。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要想从这里救到人还带着东西一件不落的离开,可能性基本为零,霍三思量一番,点头表示同意。 霍三对着身后一人摆了摆手,那人走到陈今后边,蹲下来鼓捣,冯至抱着蓝釉的鱼纹对罐戒备十足的往右边那块地上去了,霍三紧紧的盯着他。林隐则是一眼不错开的盯着陈今那边,陈今摇的恨不能从脖子上飞出去的头部动作以及满脸都是不赞同的表情落在他眼底,被他别开眼,跳过了。 第104章 冯至将木盒放在地上,站起来戒备的盯着四周慢慢的退出五步,站住不动了。 接下来,就是拿货换人的阶段了。陈今身上的炸弹被解下来放在椅子脚边,两个人反剪着他胳膊架着往前走,还额外赠送一根枪管抵在头上,林隐抱着盒子迎过去,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突然,林隐看到正对着自己的陈今对猛眨了三下眼,变故陡升。 陈今整个重心悬空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幅度的往前一到,脚猛然踩在拿枪抵着他头的左边人脚上,那人惊叫一声条件反射的抬脚躬身,握在枪口的食指不自觉的一蜷,“嘭”的一声枪响,接连而来的是子弹入肉的细微闷响,一声惨叫爆出,本来该射在陈今脑门上的子弹,被他突然一闪失了挂点下垂几公分,直接将另一边架着他的人肩窝打了个对穿,那人剧痛之下,直接晕过去摔在了地上。两人双双遭遇横祸、痛不欲生,架着陈今的手顾不上他松了,陈今直直的就往地上狠栽下去。 瞬间,几乎所有都动了,成败在于谁更快。 林隐迅速弯下腰将木盒磕在地上,力度谈不上轻缓,就着弯起的姿势猎豹版窜了出去,步子迈的极大。两手一只不空闲,右手往后腰走,左手往裤兜伸,几乎是同时,一左一右的掏出了一把枪和一个手机,他左手迅速的按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大力朝着空中抛去,响亮的警笛声迅速在工场传开来,霍三那边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开脑袋就左右看有没有条子,不得不说,这又是一项深入内心的条件反射。林隐趁着众人发愣的空档,右手把枪左手上膛,一步跨过地上的陈今,落地的同时一脚高高抬起,将脚痛才回过神来正要抬枪的那人手里的枪踢飞,一把掐过脖子一推一带就将这人背对着挡在自己身前,拿枪抵住头,头也不回的说了句:“小今,从我身后慢慢站起来,把我左腿裤管里的刀拿在手里。” 林隐行动的瞬间,冯至也拔出枪就地打了三个滚将不远处的盒子挡在身前,保持蹲着的姿势端着枪指着霍三。 霍三一伙人当然也动了。霍三反应快,可他抽枪的瞬间看见林隐朝自己丢了块黑色的东西,以为是炸弹,就想对着那东西开一枪,谁知道警笛声又突然想起来,他回过神来这不过是个播音器之类的东西,林隐已经抓了个人质挡在身前。豹子一干小弟也被林隐的花招耍了一把,一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要说他们只有三个人,腹背受敌的情况下,顾得了脸面顾不了腚,怎么也不可能和霍三对成平局吧。坏就坏在前门那边也出了状况,他们以为是捕蟾的黄雀,谁知道后头还胆大包天的跟来了只大螳螂。就在林隐成功弄到人肉盾牌一只的时候,天窗上负责戒备的小弟们狙击枪上的望远镜里那是陆空齐备,天上飞来只直升机,地上开来几辆军绿色的大越野。负责戒备的小弟冷静的报告:三爷,直升机一架,军车四辆,正朝这边来了…… 不知道是谁开出第一枪,“砰”的一声极具爆发性和冲击性,瞬间刺激了每一个人的神经,犹如一场马拉松赛跑的起步信号枪,不等霍三一声令下,一时间,空旷的室内子弹乱飞。与此同时,工场外头响应扎堆似的,也爆出一声巨响,强烈的震动几乎让场内的人站不住脚。 林隐和陈今站在中场的空地上,避无可避,躲无处躲,幸好身前挡着一个人,身后天窗上的狙击手也顾不上他们,工场之外的火力也开得十分迅猛。子弹不要钱似的四处弹射,在工场的铁皮空油桶上撞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谁在嘶吼谁在咆哮谁在痛呼谁在呻吟,都掩盖在枪声之下,一声声震痛麻痹着每个人的耳朵。 被林隐抓住挡在身前的人早已身中数枪浑身是血,软趴趴的被林隐提着后颈靠在身前挡着,死活不知。为了降低被流弹射中的几率,林隐拿腿踢了踢陈今的小腿,提着人慢慢蹲下身,示意陈今跟着他蹲下来。动作的同时,一双冷静的眼从身前那个可怜鬼的脖子处探出,右手握住的枪管从那人腋下穿过,朝对面点射。猎豹个个都是例无虚发的高手,他每射出一枪,对面就有一人应声倒地,手法老辣精准,叫人惊叹。他点射的范围集中在对面的左右方,正面的子弹可以由身前这人挡住,斜着射过来的枪子击中他和陈今的可能性大,他冒不起这险。攻击部位都是右手,目的在于使人无法持枪,并不想赶尽杀绝。 陈今虽然打死不想承认,还是知道自己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是一个资深而强大的拖油瓶,将那两人的后腿拖出了不小的一大截,于是老实的躲在林隐后头,右手紧紧的扣着刀,心疼的看着林隐胳膊上被飞过的子弹刮出的一道血肉翻向两边血淋淋的伤口干着急,贼眼滴溜溜的密切关注着对面。 而冯至,在枪响的瞬间,抱着盒子疾奔两步就地打个滚,躲到废旧的铁皮空桶后面去了,占了个绝佳的位置拖延着霍三。 就在林隐手里的枪射出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工场那两扇破不拉叽还被霍三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钱多了痒的没处花的安了个遥控开关的烂门一声巨响,飞溅的碎片被强烈的气流鼓起都打到陈今背上来了,那扇门,爆炸了…… 一个年轻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隐约响起:“嘿~~曹公子有两把刷子啊,还知道这门上有炸弹,救了哥哥亲命了~~~” 第105章 “钟哥,没骗你吧,把我带来,那绝对是人质的福音歹徒的噩耗啊,回去挨一顿批写一次报告绝对值了,”说话的是个身穿迷彩手端枪,头顶冒盔脚踏靴的娃娃脸长相年青人,他在头顶破门爆炸震出的簌簌落下的灰土里走进来,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个白色大喇叭来,搁在嘴边就高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赶紧放下武器投降,争取宽大处……啊~~~草,你特么的打老子干啥……” 砰~~~~ “谁他娘的偷袭老子……” “抽你丫的脑子有病~~~”钟其一把扯过高谈阔论的曹瑾,躲过对面那人扫过来的一枪子,可怜的曹大公子在来自我组织的自己人无耻的背后偷袭下惨烈的用后背亲密的吻上了大地,来了个面朝顶板、四脚朝天。 说话心里话,在场所有的人,没有被那在这么严肃这么庄严的场合下笑的异常欢乐的神经病附体娃娃脸威胁到,倒是被他突然爆出的一声哀嚎吓了一小跳,怪不得他们心肝娇柔神经脆弱,实在是尼玛太过突然了。 兵哥哥闪亮登场后,霍三的小弟们给面子的默默关注一秒,极负责任极有记性极其衷心极其勇敢的开始未完的革()ming事业,老子们誓死追随大哥上刀山下火海,可忠诚了,都是真爷们儿。于是刚刚貌似静止的场面瞬间又沸腾起来,枪子乱飞,砰砰作响。 陈今作为整场战斗里唯一打酱油打出成就的闲人,从林隐身后扭过头去,来的人正是钟其、平子几人,那个跑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娃娃脸,就是刚刚抡喇叭的小子。陈今心里松了一口气,钟其他们来了,林隐和冯至就有帮手,实力就不至于这么一边倒了。要是可以,他现在恨不得跪在地上迷信一把,陈家列祖列宗漫天菩萨神佛,保佑林隐、冯至全头全尾的撤退就行,毫发无伤咱就不奢望了。 有了钟其这样顶尖部队的介入,情势瞬间逆转,霍三看情况不对,已经有小弟们护着他开始往后门撤去,准备撂挑子开溜了。 娃娃脸眼睛贼尖,他大声说道:“哟,那就是传说中的霍三儿啊~~~长的还挺帅,喂~~站住,别跑~~~~” 豹子看大家的目光的聚集到他大哥身上,猫着腰快速的往左跑了几步,捡起地上那个拆下来的炸弹就往林隐他们这边使劲扔过来,借此为他大哥争取逃离时间。 炸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朝着林隐那边飞去。林隐观察力极强的看到豹子扯开嘴角,左手握了个黑色的东西做了一个要抬起的趋势。林隐眯起眼松开挡在身前的人,嘴里高声喝到:“阿其,带小今后退,快!”他左手稳住枪,准备打爆空中的炸弹,可就在他单膝跪地稳好枪是瞬间,他猛然想起,就在之前,最后一颗子弹,已经被他打出去了…… 林隐迅速丢掉手里的枪,转身去拉陈今,准备带着他离这里远一点。就在他拉到陈今胳膊的那一刻,他看到陈今望着他身后,瞪大了双眼面部扭曲几乎是凄厉的喊了句“小心……”几乎是同一瞬间,他被陈今一把推向一旁脸朝着地面扑去,“噗”~~~一声响,近在耳边,那是~~在部队的他,曾经,最熟悉的一种声音,子弹入肉的声音…… 林隐在砸向地面的空档里扭过头,看见了他这一生,最撕他心肺、削他骨肉的一个画面,陈今被子弹的冲劲击退一步,胸前别着一朵正在开放的血色玫瑰花似的,头仰起来脸上带着得逞的微笑,左腿软下去,朝着左边歪倒下去…… 林隐将陈今慢慢倒下的每一个瞬间都清晰的映在瞳孔上,那一秒被无限拉长,他的身体上了五十年的锈一般木然的毫无知觉,他直直的狠狠砸向地面,心里轻声念着:小今,小今,小今…… 林隐猛然伸出手在地面一撑,整个人鲤鱼打滚似的弹起来在空中拧了个方向,将倒下去的陈今搂在怀里,自己垫在下面,带着两个大男人的重量,狠狠的砸上了地面,搅起一阵灰尘洋洋洒洒飘起。林隐搂着人的手都是抖着的,现在是他这半辈子最惊恐最六神无主的时候,他常识尽失冷静全无,神经质的觉得胸口就在陈今中枪的地方也被谁来了一枪的,疼,疼的厉害,还暖呼呼的往外冒着热流,心跳放大减慢了无数倍,每跳一次,就带来一种石头大锤死命砸下的错觉。 冯至听见枪响扭过头,就看到了让他差点魂飞魄散的画面,陈今整个人棍子似的僵直了歪倒,他急惧攻心的大吼一声“小今”~~转过头阴郁的目光缠上了开完枪倒退着逃走的豹子,丢了罐子对着豹子就是一枪,起身撒开腿就追了过去,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心里恨意滔天,就想将这人打成筛子剁成肉末,他一个跛子,居然跑出了呼呼的风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瘸了之后,还能跑出这样的速度来。他头也不回的把着枪追过去,完全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陈今或是林隐。 林隐甚至不敢坐起来好好看着今的伤,怕任何细微的动静牵扯到伤口,更怕抬头看见的枪子盯在他最怕看到的地方。他身体躺着,头艰难的抬起来,一只手摸到陈今的脸,声音里控制不了的颤音:“小今~~小今……听到我说话么~~小……” 林隐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陈今的一只胳膊缠上了他的后颈,接着他听到陈今虚弱却实在的声音:“叫~魂哪你~~听……咳咳~~到了……呕……我难受,你~咳~把我翻过来……” 林隐撑着他的腋窝,从陈今身下泥鳅似的滑出来半个身子坐起来,小心的将陈今翻过来平躺在地上,将头枕在自己腿上,覆下身去将脸凑在陈今脸上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将手紧压在他胸口不停往外冒血的伤口,细细的看他痛的扭曲的表情。 陈今艰难的抬起胳膊捧住林隐死灰色的脸,觉得这人一会就要哭了。他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痛的泛出了泪,嘶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干嘛啊你~~什么脸……咳~~哪,我没死~~呵~笑一个……可帅了咳咳……” 林隐捉住他贴在脸上的一只手贴上嘴唇亲了一下,扯了个僵硬无比的笑脸,比哭还难看,他第一次埋怨起陈今来,那声音,分明带了哭腔:“你添什么乱哪,谁让你挡了。” 陈今本来想嗤笑一声鄙视他见识浅薄,谁知没笑出来,倒是呕了一口血,唇边满是血沫子,他不说话会死似的接着说:“屁……呵~~谁说……我是要……舍身相救了咳~~我那是~英雄救美来着,呵……就是英雄身手~~差了点……没躲的及~~你……别这……样,我错了,下回不……” 林隐眼角当场就流下泪来,他声音倒是一成不变的平稳,他揩去砸在陈今脸上的泪水,和他唇边的血沫,,笑了一下说道:“别说话了,我信你。” 陈今觉得他开始呼吸困难两眼发黑了,他感到脸上滴落的水意,很想很想坐起来抱抱林隐安慰安慰他,甚至给他一个吻,不管在场的人怎么鄙视怎么胡说,可他现在连挂在林隐脖子上的胳膊都撑不住了,他迷着混沌模糊的眼,喘的跟哮喘病人似的说:“林隐,我疼啊~~嘶~也困~~咳咳,我睡会……起来要~~吃糖醋……咳~~排……骨,还有~~呵……一句话……咳……起来~……告诉你……不过怕……忘记了,现在先说……一遍~~林隐……陈今……爱你~~” 第106章 林隐不是没听过情话,相反,他因为长的倍儿帅,人又孤僻言语少,根据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原理,无论是女孩还是女人们对这遗世而独立的帅哥刮目相看了不只一两眼,明里暗里追求他的,路上拦过的情书递过的,跟春运抢购火车票似的一排排出好长一大截,在他这儿,过眼云烟似的飘走了。可自从遇到了陈今明白过自己的心意后,他一直在等这句话。 这是林隐今生最想听的情话,为了从陈今这里套出这句话,他本来,许了一生来换。可现在,这句话跟一把尖刀似的插进他心脏还不停歇,打着转儿的在心口搅拨,将他一颗向太阳的红心刺满了蜂窝一般的洞,他痛的手指都在痉挛。 林隐看着陈今眼睛发虚眼皮打颤,像有谁拽着他睫毛往下拉似的,眼底常年古瓷釉面那层润泽水滑的光都散去了,心里突然聚满了恐慌,生怕他这一合眼就再也不睁开了,事实上,他连陈今到底伤在哪都不知道,他不敢看哪~~就算是这个时候了他也舍不得打他,他揉揉陈今的脸,看着他茫然的提起一丝气力掀了掀眼皮,贴在他耳边温柔的说道:“小今,你刚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见,不许睡。” 陈今的意识分明已经开始模糊了,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气息慢慢微弱下去,笑着说道:“嗯~~不睡~~~你~~没事就好~~老子~呵~~反应从没这么迅速过~~我先神……游一会,清醒了再~~说一遍给你……” 林隐心里一惊,拖住脸摇了摇,陈今已经昏过去了。 钟其从门口脚下生风的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之前大呼小叫现在抱着个药箱子的曹瑾,还有两个迷彩服背着冲锋枪抬着担架跑来,钟其一把拍在几乎扑在陈今身上的林隐肩头,他从没见林隐这么惊慌狼狈六神无主过,他少见的严肃着说道:“隐哥,镇定点,小今不会有事的,你让开,先让曹瑾看看。” 林隐被他这充满力道的一拍,吓一跳似的震了一下,他狠命的摆了摆头,这才想起要给陈今止血处理伤口。他抬起头的时候,焦虑急透的眼眶里还积着没来得及流出又没退下的泪水把钟其看的怔在当场,林隐是怎样铁打怎样坚不可摧的一个爷们儿,没人比他们原小组的人清楚,可现在,这铜浇铁铸的一个人,他居然在哭,可见陈今在他心里的分量地位。那瞬间,钟其脑子里掠过一个想法,若是陈今就这么没了,隐哥会怎么样……他想不到,也不想接着想,他看着低头小心翼翼从陈今身边移开的林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着,陈今也不能死。 曹瑾看到林隐的一瞬间,虽然这男人眼含热泪,有些狼狈和脆弱,可他丝毫不敢看轻了他。这个男人是钟其口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哥们、实力强悍的简直属于非人类的偶像,事实上,连平子那个冰山都用沉默表达了对着人的敬佩,不管他此刻如何软弱,他终会像被积雪压弯的竹枝一般重新站直挺立,而且貌似~~他和地上那个翻了白眼的年青人是一对啊,嘿嘿……曹瑾甩开那些不着调的,在陈今身边蹲下,聚齐精神开始检查人质的伤势,他人看着嬉皮笑脸,动起手脚倒是麻利熟练,眼都不抬左手伸过去翻了药箱抽出剪刀空中一甩,右手便接住了,左手提起衣服,剪刀很是快速的剪掉伤口周围一大片,露出血肉模糊的枪口和大片胸前皮肤,命大啊这小子,子弹射穿的是肺叶边,而不是紧邻的心脏。 不知是不是被一旁紧蹲的林隐排山倒海的担心着急的气场影响到,一向恶趣味爱看人焦急上火的曹公子破天荒的多了句嘴“没有生命危险”接着极其快速而专业的在上面清理起来。 听到这人淡定的一句话,林隐一口棉花一样憋在胸口的气散了一些,担忧下去了,仇恨立刻就起来了。他深呼一口气,深深的看了陈今一眼,紧了紧握住的手,说了句:“小今,记得你说的话,我等你。” 他说完捡起昏迷的陈今手边松开的刀,另一只手极其熟练的探向蹲在身边的曹瑾的小腿处,顺走绑在军靴里的77式小型手枪,站起转身就跑。 钟其没料到他这个时候居然会丢下陈今,曹瑾更是一心处理伤口毫无防备,等两人抬起头,林隐早就跑出两米多远了,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寻仇~~呸~~捉人去了。钟其抬脚就追,生怕林隐一时冲动出了啥差错,虽然平子早就跟着霍三追去了,唉,他还是放不下心,隐哥从没发过疯,不知道后果会咋样,他怕平子一个人抗不住啊。 林隐跑得飞快,钟其开始扛着冲锋枪追越落越远,他索性直接将枪扔在路上拔腿狂追,可耐不住林隐先天运动条件好过头,他还是被甩出一大截。不知跑了多久,老远就能听到前方一阵枪声混乱,钟其看着跑得没影儿的林隐,呼愣儿喘气的同时思维发散的想到,尼玛,隐哥这是吃了好几斤兴奋剂吧,以前怎么没看他跑这么快,幸亏哥是练过的,这么跑,再不到,要了亲命了。 钟其加紧脚步冲了过去,就看见前方两拨人各自坚守着一辆被打的到处是枪子儿洞、还在生生不息的擦着子弹冒着火星儿就要濒临爆炸的破车作着顽强的斗争,我方死追不放,敌方冒死抵抗。钟其看了一眼,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亲哥诶~~不带这么吓人的,他看到林隐完全无视敌我双方的枪林弹雨,越过了平子他们作为屏障的破越野,一门心思的跑着Z字往前冲,那速度,看着都要超越人类极限了,完全不要命的模样。 后边有人在叫他,有阿其,有平子,还有冯至,可林隐不想停下来,豹子在那边,霍三在那边,他心里难受,他心里疼,只有在越来越靠近那辆车的时候,才会平静才会好受,小今被车撞了才好,立刻被捉走砍下一根手指,刚接好,又中了一枪,该算在谁身上,他心里亮堂堂的,被车撞了是自己害的,中了一枪一半归自己,剩下的一切,七分归豹子,三分怪霍三,谁送的谁害的,算清了才行,至于自己欠小今的,拿一辈子配给他,以后好好守着他护着他。 霍三这边开车的小弟早已被爆了头,血流的到处都是摊在驾驶席上,四个车轮早就被对方的狙击手爆了3个胎,他现在,是被困在了车里,和对面的冯至和另一个人对峙,等他俩弹药耗尽的时候,自己就撤退,若是他们有增援,自己的人也马上就到。他知道林隐肯定会追过来,可他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冲过来了。 豹子和另外两个人集中火力对着林隐开枪,被蛇形奔跑的林隐抬手一枪毙掉一个人,豹子看着林隐冲过来的姿态,猛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敬佩来,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那个人朝着这边奔来…… 第107章 林隐就在豹子和霍三另一个小弟的疯狂扫射中朝着霍三的车以极快的速度奔去。平子这边由于顾忌子弹无眼会误伤了到处乱窜的林隐,端着枪倒是不敢开枪了,冯至看在眼里急的要死,咬了牙槽也冲了过了过去。 不知道是林隐运气好,还是他动作实在快如闪电,唰唰的枪子从他前左右三方钉入地面留下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洞,不说致命一击,连个带血的子弹洞都没打出来,只有少数几颗子弹堪堪擦过这人的胳膊小腿,带出一道道流着血的条状伤口。眼见着林隐离车越来越近,豹子着急上火的将手里的枪开的几乎没有停顿,一边头也不回的吼道:“阿翔,趁着对面没开枪,护着大哥走,我拦住这个疯子。” 从车被爆胎到现在,霍三一直阴着脸抄着手靠在副驾驶后座上,除了在驾驶座的小弟被爆头时皱了眉头,双方激烈的枪子交锋中他置身事外似的动也没动过,就冲他这份沉稳,就不是常人能有的,他能爬上南方黑社会老大的地位大有一坐就不退的势头,原因就是如此。就在豹子吼完那句话的时候,霍三动了,他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一直稳靠在靠背上的上身陡然直立前倾,阴郁的双眼眯起紧锁住林隐,抽出的左手握着一把黑色手枪稳如泰山的比在胸前,不停的随着林隐奔跑的身影调整角度,就在林隐变换方向并抬手对这边开枪的瞬间,霍三也开枪了。 林隐开枪的前一刻,眼角突然撇到副驾驶位的靠坐旁一管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枪口后方露出的半个霍三的头,部队非人的残酷训练以及任务中危险绝境里练就出来的防卫本能先于思维支配身体,那一瞬,可能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秒,他食指扣动了扳机,上半个身体凭借过人的腰力将身体向右扭出。 林隐的一枪,击中了副驾驶位的豹子的胸口,位置,就在陈今中枪的部位附近。豹子痛的两眼发黑,抬着握枪的手瞬间就垂下了,撑不住身体的滑溜下去,贴在副驾驶上捂住中枪的部位将面部的肌肉咬成一块块僵硬的石头,硬气的汉子咬烂舌头也不能发出软弱的呼痛呻吟。 霍三的一枪,瞄着林隐的左心脏,却被林隐避开,击中了林隐的胃。林隐人一软,脚步一个跄踉出极大的一步,此时离车不到三米远,他好像受不了疼失了力气似的往地上扑去,旁边的小弟忍不住从驾驶位后探出头来想看看这人是否被他家老大实打实一枪崩中晕过去了。 小弟一个激动窜出遮挡物脖子高度,霍三一直紧盯着林隐,就在林隐要扑到地上的那刻,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只见本来埋头扑向地面的林隐陡然抬起头,伸手朝着这边就是一枪,眼神清明动作利落,哪里像是中了一枪的人,他刚刚的动作,分明就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阿豪。霍三心里也有些震惊,林隐明明中了一枪,电视里那些身中数枪还依然奋勇无比牛逼轰轰的主角们毕竟是虚构的,人体的痛觉神经之发达,远远超过你能想象的范围,只有被刀扎透过被子弹射击过的人,才会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的痛,那种痛觉能瞬间让人昏厥,哪里还能冷静的思考、精准的开枪。 霍三嘴边的一声“蹲下”还没吼出来,连忙伸过去拽人的手才来得及拽住衣服,一声枪响,小弟右边锁骨处就爆出了一股血流,作为人体上肢唯一与肢干相连的锁骨,受到冲击时,不至于致命,带来的疼痛却能瞬间让人昏厥。眼见着,霍三身边的帮手,被林隐一个个的打晕,只剩了他一个。 林隐他就真的不疼么,疼的,皮肉里埋着神经,伤到就疼。他之所以能做到如此,一方面由于他这人痛觉神经本来就不发达,再加上之前在部队里拳打脚踢刀口枪伤挨多了,耐疼力跟常人就不是一个等级;另一方面在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陈今中枪的画面,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热切完全压制不住的暴戾和执念,他长大这么大,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从没这么煎熬和难受,豹子和霍三,亏欠陈今的,该付的代价,现在就得还出来,他行动力果绝,崇尚的是现世报,不稀罕那些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林隐佯装着中弹不支借着解决了霍三身边另一个帮腔的小弟,现在,就剩他和霍三两个人了。他心里五分牵挂五分恨,搅巴成一坨混沌的思绪,就这么迅速的琢磨开了,霍三的帮手,估计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这段时间里,他和霍三,必须有个了结,可到底怎么个结算法,是捅一刀还是喂一枪,他也不知道,他就想让霍三出点血长点记性,小今是他林隐的命,谁伤了他林隐能跟谁拼命。 霍三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不是那种没有大帮小弟前呼后拥拉车门点香烟就撑不起气势的软怂蛋,不然他也威震不了南方边境这滩浑水这么多年。就算现在只剩了他一人,还被封在了车里,他照样镇定自若思维清晰,脑子转的跟四驱车的马达似的,他心里有百分百的笃定,这里的人,不敢要他的命,况且这疯子看起来,像是要和他一对一来一场,他霍三从没怕过谁,就是他林隐也一样。他手里的枪也开的毫不含糊,对着离车头不到一米的林隐一枪一枪的点射,脚上的动作也不停歇,拿左脚勾开了车门,上身一扭左腿一撩,矮身从筛子一样的车里钻出来,两手持枪就地一滚,人躲到车尾处蹲下,和蹲在车头的林隐冒出头你一枪我一枪的诱敌,谁也不上谁的当,谁都在默默数着对方的子弹还剩几颗。 林隐又在车头开了一枪,然后在霍三开枪的前一刻缩了回去,霍三心里暗喜,林隐现在只剩一颗子弹了,而自己,还剩三颗,他稍稍从车尾探出头,看见林隐的手枪管在车头处露了个头,他单膝跪地两手持枪拧着眉想着怎么勾出他最后一颗子弹,到时他手里,就剩一把刀,自己不能让他近身……霍三心头正算计,多年来出生入死的警觉意识瞬间让他觉得背后有危险,他就着单膝的跪姿,蹲着的左脚猛然在地上一蹬,人滚出去的同时反手方向都没看按着感觉开了一枪,只觉得后背右肩直脊椎骨一片火辣辣的疼。 霍三滚了一圈后迅速稳住身形跪地跳将着曲腿站立,他觉得后背的长条伤口处凉飕飕寒气从割破的衣服处往里钻,温热的血液流出伤口迅速冷却下来晕上衣服贴在身上,后背一大片瞬间凉透了,他疼得额头处冒出细密的冷汗,估摸着林隐那一刀子划到骨头深度了。他看着右手握刀横在身前,左手撑在车盖上随时准备发力,整个人蹲在车屁股上头攻击姿态十足的林隐,他左脸上有道子弹刮开的伤口,皮肉焦糊的朝两侧翻开,道道血流油漆似的参次不齐的涂满了他整张左脸,印着他赤红的双眼和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让这男人看起来像头发了疯的狼。 霍三扭头看了看车头那里伸出来的黑色枪管,弯起嘴角自嘲的笑了下,自己这是又一次栽入林隐挖下的坑里了,这次,人家使得是空城计,那把枪,怕是被他用什么东西固定在那里,用来吊住自己,人却早已从车身另一边转过来了,这家伙,不去当专业杀手,真是亏大发了。离得这么近,对上林隐这样的反应速度,自己手里的枪,优势反而不如他手里那把刀来的实在了,更何况,子弹也只有三颗了,霍三心里想着,抬手对着林隐就是一枪。 林隐眼都不眨的盯着霍三,他这半生,训练加实战,扣动的扳机次数不比陈今吃饭的顿数少,开枪前的征兆,手臂肌肉哪块先动哪块后动,他都一清二楚,霍三要开枪,他看见了,霍三的子弹,就剩一颗了。他两腿在车上发力一蹬,身体像一头跃起的豹子一样腾起,朝着霍三的方向落去。他人在半空中,没处躲藏没法闪,这架势,分明是准备硬受了这一枪。 霍三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有击垮敌人的机会,放过绝不是他的风格,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的明白,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他对这男人,欣赏看好不是一点点,奈何别人不是他这条道上的,不管怎样,这不能成为自己放过他的理由。霍三甚至完全无法理解林隐不要命的追着他是要干什么,他那其貌不扬的小情人,不是没死么。你说他要自己的命吧,直接对着发动机开几枪不就完了,何必整的自己挨了一枪又一枪;那说他不要自己的命,那他自己都不要命的追着自己干什么。霍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一堆,手里的枪抬起对准了空中的林隐。 “砰”的一声枪响…… 第108章 林隐从半空落下来,一脚踢中霍三手里的枪,霍三承受不住冲击力似的,跄踉着后退一小步,黑色的手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而完美的抛物线,砸在十几米远处的路面上滑行出一段。 林隐落地的瞬间一把掐住霍三的脖子,蹲下缓解冲击力的时候顺便将霍三闷倒在地,手里的刀口就比上了冷汗密布脸色惨白将下唇生生咬出一道血口的霍三的脖子。 开枪的是霍三,中枪的,也是霍三。原来在霍三开枪的前一刻,奔过来的冯至,对着他开了一枪。 林隐扬手对着霍三腹部就是一刀,锋利的泛着寒气的匕首尖轻易的穿透衣物皮肤血肉,锋利的刀片上涂满了鲜血。林隐还不罢休,握着刀就想给霍三多来一刀,被一人勾住了手腕拦住了。 “林隐,够了,别伤太狠,你跟小今,还要过安稳日子的,小今醒了肯定想见你。”冯至拉住林隐劝道,他能感受到这个寡言的男人不动声色的挣扎,林隐周身的细胞都在拧着劲儿,握着刀的指节绷出一片片青色,终于还是松了手,站起来提着刀低着头背对自己走了。 躺在地上的霍三身上两个血洞,他也懒得伸手捂着,伤口处血聚成小股泉水似的不要钱的往外冒,他眼神清明的看着蹲在他身边的冯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心情很好似的,有些气虚的问道:“为什么拦他,往这里来两枪,你不也想么?” 冯至定定的和他对视了两秒,突然扯了个十分无所谓的笑,低下头去丢了手里的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另一只手就去扯霍三扎在西裤里的衬衫。霍三的眼底分明都是惊讶不解,一只手伸过来捉住冯至的手,被冯至一把翻过来按在地上,锲而不舍的将他的衬衫下摆扯出一大半拉住,小刀挥过去就划出一长条,搁在霍三身上,如法炮制了几次,打成结,搂住霍三的腰抬起来一些将布条穿过去,在霍三身上的刀口上放了一块,两手一勒给他系住了。他手劲儿使得十分的大,直将霍三痛得恨不得翻白眼,他咬紧了牙关才没喊出声来,这小子分明就是蓄意报复,霍三痛并快乐着的伸出手拉住冯至的胳膊,脸上都是细密的冷汗,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讲和?还是讨人情?若是我不认呢。” 冯至手里的动作不停,他看见不远处平子正向这边跑过来,看着霍三说道:“我是在向你讨人情,拿人情换你终身不得打扰或报复陈今和林隐。霍三,你只能认。小今牵制着林隐,他有顾忌,不能杀你,可我没有,霍三,你清楚,冯至就是孤家寡人。怎么样,你换吗?” “换,哪能不换。”霍三觉得,今天他的脖子一定和冷兵器犯冲,刚移走一把好刀,又贴上来一把小刀。他斜着眼看冯至,这小子嘴巴里都是软话,手上却全是硬骨头,手段狠辣着,这刀搁自己脖子上比着,自己不答应他,他现在就能给自己来个透心凉的抹脖子。 “霍三,希望,这不是我最后一次信你。” 陈今在排山倒海的疼痛中醒来,眼皮还藕断丝连着,就迷糊着眼睛东张西望的找林隐。他太清楚林隐是个心眼多细小多么护短的货了,他之前迫于疼痛昏过去,话还没来得及交代完,让林隐老实的给他守在周身五米范围内别瞎折腾等他醒过来,心里记挂的紧,导致他在刀俎一样的手术台上为鱼肉又是挨刀又是缝线的时候都免不了要醒过来操那份多余的心,晃晃悠悠的半昏半醒之间,心里都在担惊受怕,唯恐林隐找霍三拼命去了。 陈今习惯性的拿眼珠子去撩右手边床边,上次他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能看到林隐跟木棍子似的杵在那边。这次却没瞟到人,陈今扭头左边看,也没人,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另一个床上掀在一边的被子显示着这里还有一个病号,可现在,病房里除了他,连根人毛都没有。他心里一惊,腰杆一使劲儿就想爬起来去寻人,谁知后背还没离开床板就牵扯到胸部的伤口,麻药劲散了去,瞬间疼的眼泪汪汪的砸回去,皱着脸嘶嘶的吸气,妈的,终于知道疼得想死是什么感觉了,这特么的是活人受的罪么。他摊着缓过这阵,还是不死心的想往起爬,不找着人他心里嗖嗖的往外漏风,他愤愤的想,那什么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主角之一由于车祸、癌症等因素昏迷,命定的主角二都是深情款款的忧郁悲伤状握着主角一的手死皮赖脸不离不弃的等候在病床前…… 他在脑海里默默脑补了一遍林隐深情款款的忧郁状,成功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后深刻觉得自己是脑神经短路抽疯,陈今用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结束那些乱七八糟的,准备采取柔和一点的姿势爬起来,他胸口被枪子打出个洞,又在妙手回春医术高超的大夫手下横向补了一刀挖出子弹,夸张一点说,他就是代谢一个细胞,都能回荡起痛觉。为了避免少受罪,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往上身使力,他先是慢动作回放似的掀了白生生的被子,然后将两手撑在身侧上身以毫米为单位往上抬,好不容易将上身和床板之间的角度由零度变为三十度,两条胳膊跟酸软的狂抖着抽起筋来。 陈今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快抗不住了,他内心不断鼓舞着自己,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他正全身心的催眠着自己,猛地听见一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通常聚精会神的人,达到忘我境界的忽略外部刺激,达不到的,惊吓会升级加倍。显然,陈今是境界不够的后者,他立竿见影的表现出自己的惊吓来,撑着上身的俩酸胳膊一个没立住就往右歪去,之前为了便于坐起来后撩腿就下床,这人自作聪明的用屁股将自个挪到了床边,这一歪就往床下栽。陈今自身都保不住了,却忘记忧虑即将扯到伤口油浇火燎的痛苦了,他的心境变化轨迹如下:林隐你丫的还有点良心,知道老子醒了就现身,不错不……等他眼角扫到紧张兮兮狂奔过来的林隐身上那套和自己情侣装一样的病号服,瞬间将自己身处的眼前危机忘了个彻底,整个人都不淡定的斯巴达了,草,真是自己怕啥他干啥,他一定是寻仇去了才将自己搞成这幅德行,没怎么样吧,哪里受伤了…… 在陈今差一点就大头着地的时候,林隐奔过来两手利索的一拢,成功将人捞了回来,怕撕裂陈今的伤口,他手上使了巧劲儿,将人捞回来的姿势像极了跳拉丁的男舞伴,忽略他身上那身病号装,可谓十分的潇洒。他才将陈今弄起来坐好了,这人低着头,手已经伸过来掀自己的条纹病号上衣下摆,林隐连忙按住了,带些揶揄的笑着说:“小今,你这么主动,我很高兴,可这里是医院。” 第109章 说良心话,陈今觉得自己平时脾气那是相当的不错,可林隐这厮就是有本事,总是能叫他瞬间怒火与暴躁一气,智商同理智齐飞。陈今一巴掌就呼噜过去,对上微笑着的林隐深深盯住自己的视线,那目光里有这样明显的笑意,轻松、高兴和如释重负,他手上的劲头不由自主的撤了去,拍上头的手就跟顺毛抚摸似的。手指触摸到林隐的不软不硬的头发丝,心里满满的都是动容和流动的暖意,眼眶忍不住的湿润,他另一只手摸上林隐挂着一大条疤的左脸,他瘦了不少,自己,一定又叫他担心了。陈今是死鸭子嘴硬的长老级人物,骂出来的话不够犀利,反而带着一股宠溺的意味:“你~~特么脑子里都是屎么,就知道想这些不干净的。” 陈今说完这句话,等着林隐像以往一样笑着回嘴,却不知哪里戳到了林隐,对面这人眼帘一垂,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没有表情的脸上透着一股浓厚伤心失意。陈今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正想说话,就被林隐小心的搂住了后背推向怀里。 他一定又钻牛角尖钻的热火朝天了,陈今顺从的将下巴搁在林隐肩上想着,他抬手搂住了林隐,紧了紧圈住这人腰的手臂,柔声问道:“林隐,怎么了,啊?” “你说的没错,确实装的都是屎,没早些将你吃干抹净了……” “你他娘的耍流氓还耍上瘾了……”陈今嘴脸不痛不痒的骂着,拿手去推他,林隐语气里的低沉,聋子都能听出来,陈今不知道,他是受了啥刺激才一直纠结在这个尴尬的问题上。谁知林隐不轻不重的搂着他,就是不松手,陈今只好作罢,等着这位大爷主动敞开心扉。 “你中枪的时候,我就想着,我将一颗心,孤注一掷的压在了你身上,连床都没上过,你要是……没了,我不是,亏大了么……” 单看字眼,这话着实非常之不动听,性格冲动脾气火爆的老早掀桌儿开骂,感情你丫的和老子在一起,图的就是滚床单那回破事儿啊。可这话从林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尤其是他那种带着听起来风平浪静,却可疑的带着明显停顿的低沉嗓音,不禁让陈今联想,这人是不是,有些哽咽了。 陈今瞬间就心软了,他眼眶烫烫的鼻头泛酸的想到,这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虽然他之前听过的,不是别人对着别人说的,就是电视剧里演的。尽管自己早已庆幸过无数次,现在,陈今还是想恶俗而没有创意的再庆幸一次,这是他的爱人,这人正好也爱他,他活着,而自己没死,两人还可以小打小闹你嘲我讽的握着手走在太阳下,还可以在鸡毛蒜皮油盐酱醋的琐事里合计生活,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陈今在林隐看不到的地方,挽起一个堪称幸福的笑脸,随即伸出手一左一右夹住林隐的头,将他的头从自己的颈窝拉起,鼻子抵着鼻子的近距离对视:“放心吧你就,绝对公平公正有始有终,不抛弃也不放弃你,我妈小时候找人给我算过命,能活到87岁,怎么样,你还得做62年的饭,还得受62年的荼毒,多么遥遥无期的一个数字,帅哥,抗得住不,表个态呗~~~” 陈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略微上挑的眼角飞扬起来,透白的眼白上黑溜溜的眼珠被遮住上部一点,整齐雪白的牙齿露出来,看着极其舒心。特别是他现在神态里还带着一些取笑,这样鲜活生动的在自己面前笑开了,林隐受到感染似的,心里那些惶恐不安都褪去一些,忍不住弯起嘴角,深深的看着陈今,眼底自由情意流淌,侧了头,一手自陈今后背探上去覆住他后脑勺压向自己,嘴唇精准的印上去,在陈今柔软却不算滋润的唇上辗转碾压。 这是一个久违的吻,自从陈今被车撞那次开始,他俩便开始不停的分离,反反复复折腾下来,陈今是备受痛楚,林隐是心焦意乱,是以恋人间一个平淡无奇的吻,都是这样的来之不易。陈今主动伸出舌头,沿着林隐的唇线游移,去撬林隐的唇缝牙关,舌头一伸进去,就被林隐勾了去,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打架似的舔噬吮吸,借着激烈的拥吻表达内心的渴望、思念和安抚。 半晌,林隐退开一点点,凑得极近看陈今因为缺氧而轻微的喘着气,却不知打着什么坏主意,瞪着一双贼亮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一个劲的笑的猥琐。他以为陈今在等他的答案,于是笑着说:“不是抗,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饭,听你说一辈子话。” 陈今被他这正经无比的回到噎的一愣,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恨不得瞬间化身为狼将这人一把扑到上下其手的同时,又有些发散思维的想到,是我太龌蹉?还是这娃太清纯?我这么明显的意味,他都不明白? 陈今经常被感动,时常被戳心窝子,习惯成自然,感动只持续了一瞬,立刻接起之前的状况鄙视起林隐来,男人之间有很多话,特别是关于荤段子,是不必说的一清二白的,对视一眼,你懂我懂大家都懂,可林隐不懂,他就是一朵奇葩。 陈今只好甩出自己那点所剩无几老脸和半遮琵琶的娇羞,两手将林隐帅的掉渣的俊脸揉成两坨异曲线,咬牙切齿的贴着林隐耳边说道:“老子现在的意思是,问你想不想那个……” 第110章 陈今一张老脸,在林隐晦涩不明的目光里硬生生红透了,跟下了油锅的虾似的,红的那叫一个速度。他恨铁不成钢的一时冲动嘴贱问了句千古恨的话,偏偏林隐还笑的跟大尾巴狼似的,笑眼弯弯,梨涡顿现,盯着你就是不说话,尼玛,显得他多么欲求不满、林隐多坐怀不乱似的,其实不是这样好不好,笑你妹……他尴尬的恨不得跳下床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在光洁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捶个洞掉到下面一层去。 林隐听到陈今问话的时候,是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说他人格多有多纯粹思想有多高贵,事实上,他非常在意这个问题,从他看不算光明正大,却也不躲躲藏藏的看gv就能体现。他只是没想过陈今会主动提起,以他对陈今的了解,这人看着可斯文可彪悍,在感情问题上却畏畏缩缩,从来不会主动出击,对于恋人间的亲密更是害羞,,十成十的纯情处男一个。正好遇上他这么个耐心十足的,小煮慢炖不温不火,煮上个三五年的,就是牛板筋,也得给他熬化了。他心里早有主意打算,故而坐的笔杆条直不急不躁,害羞豁不开脸,不要紧,咱慢慢来,今天摸个手,明天摸个腰,就是一天只摸得一个地方,总有他习惯的时候,自己等得了。 等林隐回过神,心里酥麻的跟一坨绒毛刷过似的,那毛刷,貌似还蘸了蜂蜜饴糖,一路从心底甜到了大脑,脑壳里装着的想法,都散发着甜意一般。这是不是表示,小今从心理到身体,都接受他了……他心里高兴,一个魅力十足的笑意便由心底蔓延开来定在脸上,盯着陈今只是笑,第一次谈恋爱,高兴过了头,又没经验,除了傻乐,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自顾笑的美满又甜蜜,忘记要照顾一下陈今的脸皮和小自尊,眼看着陈今的脸色红到了顶开始泛黑,就要开始发飙了,笑容满满的搂着陈今轻缓的左右摇晃,哪里还有平日的面瘫样,撒娇似的:“小今,你真好~~~想的,一直都想,有次做梦和你zuo爱,半夜里勃起了,睡不着,坐起来盯着你看了半宿。” 林隐就是有种本事,明明是他说话下流无耻,可看那一本正经的和猥琐绝缘的脸,你就会产生一种幻听的错觉,一定是你听错了。陈今听的鸡皮疙瘩直冒,后背心里一阵发凉,幸好他那宿睡的死,不然一睁眼对上床头两只心思不正的绿油油冒光的眼珠子,他能立刻吓得心跳超过一百六去。 陈今有时也是个关注点偏离常人的奇葩,不然怎么配上林隐了。林隐坦完白,陈今没想起来后怕自己的小菊花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惦记觊觎了,倒是鸡婆又猥琐的斜着眼瞟了瞟林隐的下半身,贱兮兮的眨眨眼关怀到:“那啥,隐哥诶~~常憋着,对身体不好~~~嘿嘿哈哈哈哈……” 他说道后面,猛然想到林隐顶着一张木头一样的脸孔勃起的画面,怎么都觉得跟个戒色节欲的和尚发了情一样诡异,自己笑趴了,要不是他现在约等于半个残疾人,他能翻到在床上打滚。 林隐等他笑完了,有些揶揄的说道:“我憋着,是为了你,要是以后出了问题,责任在你。” 这黑锅盖的,陈今条件反射的就撑直了脑袋反击:“放屁,这种事能怪到我身上么~~~~”他气势撑了不到几秒,立刻就惶恐了,他也是男人,知道憋久了得不到疏解真会出问题,他自己性欲不强烈,可林隐说不准啊。陈今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不可自拔,严重到多拖一秒林隐就会有不举的风险,他壮士断腕似的来了句磕巴话:“你想来……那就来呗,记得,我是病人……” “呵呵~~~”林隐一个没憋住笑出声来,低沉的笑声里都是温柔和满足,他抬手将陈今本来就是一坨鸡窝的头发揉的更加凌乱更加非主流,觉得他这幅脑子短路豁出去的德行十分可爱,不再逗他,笑着说:“下次吧,等你好了再说。觉得对不起我的话,献个吻吧。” 亲就亲,又不是没亲过,陈今也不含糊,抱住林隐的头侧头就要亲上嘴唇,在贴上的前一瞬却一个坏笑,偏开头闪电之势就啃在了右脸上,在脸颊上吸住一块肉,嘴巴跟吸盘似的使劲啜了响亮的一口。等他笑呵呵的退开一点点,额头抵在一起,林隐脸上分明的一个红印子,隐约还有两排牙印,盖了个不规则的章似的,像极了只有一半的高原红。 陈今眨眨眼,嘴巴咧开了咯咯笑的欢实,又要说话还要唱歌,一嘴同时难兼数任,于是断断续续的跑调开腔:“噗哈哈……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嘿嘿,我说隐哥诶,我要吃西瓜,你现在去买不~~~?” 显然陈今低估了林隐的不要脸等级和不在乎外界目光的钢铁心态,他搂着这人脖子不怀好意的才问完,那厢这厮就笑的高深莫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来了句让陈今恨不得泪奔三千里的话:“对称才是美,这边也来一个。” 陈今本来张口就想说去死吧你,一想到自己和他差点就生离死别了,就有些心惊肉跳,以后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了,他看着林隐啥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笑着坐在面前,难得乖巧顺从的说了句好,凑过去将唇贴在这人被子弹擦伤的左脸上,沿着伤口一路细碎的轻吻舔舐下来,像是要将他脸上的上吻走舔掉一般。 陈今亲完温存完了,立刻恢复陈大妈的本质,正准备秋后算账严肃教导,谁让你丫的跑去跟人拼命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林隐就将他搂住了往床铺上上放倒,陈今被他这举动弄得有点糊涂,现在就来?白日宣淫?刚不是说等我好了再说的么?这里是医院,这样不好吧? 林隐搂着他往床上倒,看着陈今眼中先是浓浓的迷惑,接着脸上竟然瞬间升腾起两坨红晕,连耳根都没来得及避免。他心里好笑,面上倒是装的一本正经,将陈今小心的放平了,两手撑在他脸旁支起身体虚覆在陈今上身,脸越凑越近,不如陈今想的落在了唇上脸上或是额头,倒是悬在了右耳旁,林隐耳语一般带着笑意说道:“小今,你脸红什么,我就是告诉你,躺好了,我去给你买西瓜。” 陈今满腔的难为情,在听完这道温柔的能滴出水的声音的瞬间,尴尬到了临界点,在恼羞成怒的催化下质变为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林隐,恼的都忘了飙是怎么发的,你说这人,正正经经可可靠靠的一好男人,短短半年的时间,怎么就恶劣成这样了,他偶尔那自己取笑一下,娱乐娱乐自己的同时娱乐到别人,不是不行,可也不能这样啊,他娘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脸皮薄。 陈今张口就想怒斥教训林隐一顿,就在他发出一声气势十足的“你……”的时候,门响了。陈今被吓得一哆嗦,也顾不得教训林隐了,做了贼似连忙捂住林隐右脸上那个鲜艳夺目的红印子,头一扭就往门口看,生怕敲门的人不经同意就进了门,任谁看见林隐脸上那标记,他的面子从此就要一去不复返了,毕竟一个人不肯能在自己脸上啃出这么个印子,这屋里只有他俩,猪都能看出来是谁干的。 林隐看见陈今毛都要扎起来的紧张模样,怕他一个激动能跳起来,连忙安慰道:“没事,我锁门了。” 陈今刚想松掉憋在心口的紧张,随即垮了脸:“你锁门有个毛用,人一直在敲门,难道不开门么?” 林隐无所谓的说:“那就等印子退了再开门。” 嘿,您倒是聪明绝顶,就会提馊主意~~~~不过这个“馊”仅仅在陈今看来,因为林隐他真会这么干。门外不知是哪个锲而不舍的,隔几秒敲个门,也不出声,陈今两眼一抹黑,闭上,终于决定让林隐去开门。 第111章 门开了,来人是林隐他亲爹宁清和。 陈今心头大囧,这人这脸皮,都丢到未来岳父的脚边去了。 林隐的右脸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发光的灯泡似的,没有人能够无视。当宁清和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浮起尴尬,最后故作镇定的将目光从那个新鲜出炉的吻痕上撕开,转而对着陈今转过来的时候,陈今只能默默的将被子拉过头顶装死,企图制造出一个此处无人、你刚看到的都是幻觉的假象来。 宁清和不愧是商道里浸淫过的老狐狸,愣是不动如山的走到陈今床边坐下,笑着叮嘱陈今好好养病多吃些水果之类的,陈今尴尬的硬着头皮点头,一逮着机会就拿眼刀剜将他从被子下头翻出来的林隐。 陈今心里门儿清,宁清和就是来看他儿子的,又不好忽视自己,于是识趣的轮着话题往林隐身上走,直将宁清和满足的嘴巴都合不上的走了。 宁清和前脚一走,陈今后脚就开始算账,一盆盆的狗血往林隐头上泼,说他不该跑去找霍三,不该把自己弄得满身伤,不该不跟他商量就偷偷溜到自己老家……林隐功力深厚的笑着答应,说是以后都唯陈今是从。 陈今不知怎么想起接手指那天病床旁静静而坐的霍三,问林隐霍三后来怎么了,林隐顿了一顿别开眼,低声说了句:“回南方了。” 他这是心里有疙瘩,好像不把霍三拉下台,就对不起他陈今挨得这一刀和一枪子似的。陈今觉得好笑,觉得有必要和林隐好好探讨一下人生观和价值观,陈今收了吊儿郎当的笑意,掰过林隐的头对上自己的眼睛,正色道:“阿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结局,对我不公平,太便宜霍三了。” 他这样问,语气却是陈述,林隐垂了眼不做声。陈今接着说:“可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很圆满的结局了。蒙田不是说过么,善良不见得必须战胜邪恶,另一种邪恶,也可能取胜,甚至更糟……比起别人,我更愿意霍三继续把持着南方,我,觉得他这人吧,不算好人,也不是透顶的恶人。当然,我不是耶稣,也不是圣母玛利亚,要说我不怪霍三吧,你都不会信。只是啊,这些年来,气受的多了,跟头跌得狠了,教训挨够了,慢慢知道有人天生命好可以挥金如土,有些人横行无忌可以理直气壮,有人为非作歹照样安然无恙……得罪不起,那就只有逆来顺受,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意难平~~~~你看,你脸上有了疤,我不嫌弃你,我呢,很快也会痊愈,再过不久,你就跟着我去见你未来公婆,一起过年,一起守岁,不是很好么……” 作为一个病人,陈今同志本来应该吃素喝粥,平心静气,可他现在正两手抓着排骨啃得满嘴流油,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时不时朝坐在床头给他递排骨猪脚的林隐献一个油腻腻的吻,完全违背了大夫千叮呤万嘱咐的医嘱。造成这种错误的表面原因,是陈今天天喝稀饭啃水果到差点崩溃,哭丧着脸找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借口朝林隐撒娇装柔弱,什么营养不良头发都黄了,什么两眼发虚看不清人了,什么有种血液浓度不够了……饶是林隐这么雷打不动的一号人物,被他唐僧似的念叨,都败下阵来,提溜着病号服去医院的食堂给他打包了两盒荤腥来给他解馋。 于是,何必带着公司一众同事来探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今彪悍的盘着两腿啃完排骨正将咸猪手伸向墩在床上的病房专用饭桌上是打包盒,跟想象中的面容苍白气若游丝差了十万八千里,何必当场就放下那颗一路忧心的老心脏,转为开始囤积怒火。 一票人进了门,走到病床前嘘寒问暖,笑着说陈今没事就好。陈今笑着谢过了,任林隐坐拿了毛巾给他擦手。男士们大大咧咧没觉出什么,就是觉得陈今这帅哥们儿脸面生,倒是阿幸等几个年轻的单身姑娘眼睛珠子发亮满眼桃心的看着林隐,问小今哥这温柔体贴的帅哥是谁。 陈今扭头目光对上林隐,歉意的朝他眨眨眼,回头笑着朝姑娘们说这是他最重……的朋友。 他的意思林隐明白,那是无法在他的交际圈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身份的愧疚,林隐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只要小今心里装的是他就行,不过陈今顾忌他的情绪,他还是挺高兴,于是隔着毛巾轻轻捏陈今的手心,直将陈今吓得一跳,扭头紧张兮兮又故做正经的看有没被人发现,那一惊一乍的小模样,有意思的要命。 同事们客气几句让陈今好好养病,就走了,虽然姑娘们对陈今床边坐着的帅哥十分的依依不舍,可今天这场合,实在是不适合搭讪要电话,见色忘义,那也是要分场合的。 何必将一大篮水果摞在床头的桌子上后,就气鼓鼓的霸占了床边唯一的椅子,沉了脸做雕像状,直到人都走光了,这才将手指指上了陈今鼻尖,气红了一张脸骂道:“妈的陈小今,你再这样消极矿工,我上书老方炒了丫的,你特么的自己说,你有多久没去公司了,你说你丫还有职业道德么,啊?三五天的出状况,你看你现在什么德行,草,比刚遇到那个半死不活的德行还让人操心……” 何必高亢的怒骂猛然降下调来,因为他看见陈今明明挨了骂,却笑的比谁都满足似的,对着自己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来,可何必看清了,他说的是:“何必,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们套马的汉子何必吃软不吃硬,他亲弟都没陈今清楚,他这蛇七寸掐的死紧,何必一下子失了气势蔫吧起来,甚至有些愧疚起来,小今才捡回一条命就骂他,自己是不是有点……那啥,虽然咱打着关怀备至的旗号,要是他一上火或是小心脏伤了,会不会有碍病情……何必嗫嚅着捞回面子,一边拿一张威武汉子的脸装上小萝莉的小心翼翼眼角轻撇,眼神瞟着隐哥,有些晦涩结结巴巴的问陈今:“小今,那什么……隐哥对你真好,管天管地还管吃饭擦手,比媳妇儿还体贴,你俩关系真铁~~~那个……” 第112章 何必很少这么欲言又止又纠结无比,陈今看他这样,知道这豪放的汉子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迟钝,是谁说的来着,外表豪放不羁的女子其实都有颗敏感脆弱的心脏,这话放在男人身上,看情况也是合适的,陈今牛头不对马嘴的发散思维到,他深吸了一口气,跟吸收勇气似的,笑的愈发盎然,语气却是正经无比:“行了,别试探了,何必,陈今骗谁,也不骗你,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是一对儿,”他歪头看了林隐一眼,视线一对上,不自觉的就绽了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在嘴角,回头坦荡荡的盯着何必,补了一句:“我爱他。” 何必被他这突发的豪言壮语给轰炸晕了,本来运转速度就一般的大脑跟熄了火的汽车马达似的,语言神经都支配不起了,他磕磕巴巴的,自己都不知所云:“小今,不是,那个……隐哥是好,可那什么……他是男的呀~~~” 何必那样子跟受了惊吓的小媳妇似的,陈今不道德的在心里笑爆了,嘴上还是说:“你弟弟不也喜欢男人,你不是也任他胡来么,怎么到我这就跟雷劈了似的,还是,其实你觉得我很龌蹉?” 何必生生急红了刚退下去的脸色,他本来想跟陈今说他绝对没有这样想过,可不知是太急迫还是太紧张了,吐出来的话就成了这样:“小今,你别跟着那小子不学好~~~草,我就不该让阿正那臭小子天天粘着你,结果你也……” 陈今抬手打断何正,说道:“何必,不许这样说你弟弟,我知道,在你心里,也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好了不逗你了,看你满脑门子的汗啰,你歇会,听我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和林隐都是认真的,你要是觉得膈应,咱们还是兄弟,我还得跟他过,经历些痛苦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知道我离不了他,我俩保证不经常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看成不?” 陈今从来随大流,可何必心里门儿清,那是因为那些事都可有可无,他也不在乎吃那些小亏,陈今比谁都有主见,他要是认准了那条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死犟。何必被他那奇葩弟弟今天念叨杰森明天呼唤威廉姆,都是清一色的男人,生出了免疫,并不歧视同性恋,他只是被陈今突然吓到,很快也就回了魂,他叹了口气说道:“小今,哥不是歧视你,只是光想想就知道,你选的这条路不好走,你看我家一片儿看阿正的目光就知道了,那是看变态传染病患者的眼神哪,你和隐哥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你现在信誓旦旦,可你想过,有天,你会不会累的坚持不下去么?” “我知道,何必,世俗的眼光,舆论的力量,哪一样,都不是我担得起的……可我也没办法,上次飞机失事事件我算是明白了,林隐没了,陈今就不那么想活了,所以,不管谁指责歧视我,我都和他一起,是我离不了他。” “唉,小今,你有为你父母想过么?” 陈今苦涩的笑了一下,接着说:“想过的,怎么能不想呢,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对不起二老,可就是替父母想的多了,替林隐想的就少了,他掏心掏肺的对我,我却总是含糊不清的敷衍他,总是想着吧,就这么混一天是一天,等问题真来了,我爸妈让我在二者间选一个,我还得伤他,我选我爸妈,可这些事情经历下来,我也明白了,我俩分不开了。我现在很坚决,以后要面临什么,我也很清楚,何必,不要再劝我了,给兄弟一点鼓励吧,口头上的也行。” 何必忧心忡忡的看着陈今和林隐,操心的妈看着俩调皮捣蛋的孩子似的,重重叹了一口气,继而扯出一个笑脸,挥起左拳头在陈今肩头轻捶了一把,笑道:“不只口头上,心里也这么想,小今,兄弟祝你幸福安稳,隐哥,好好对我们家陈今,他以前肯定受过大委屈。” 林隐嘴角带笑的嗯了一声,生怕何必突然老花近视没看到觉得不保险似的,又极其多余的郑重添了一句:“我知道” 何必站起来,不太习惯的那视线在那两口子身上溜了一转,人还是有些晕乎乎的,说:“草,哥还是很不习惯,怎么突然就一对儿了,给我点时间缓冲缓冲。今儿啊,哥上班去了啊,不像你这么牛掰,有谢言民这样的大老板撑着小蛮腰,打三天的渔,能晒一个月的网~~丫敢丢我草~~~” 何必弯着腰就窜出门去,陈今撩起的一个红通通的富士苹果嘭的一声砸上门,掉在地上摔了个果汁四溅。陈今看着病房门口,目光虚浮的不知在想什么,林隐也不打扰他,坐在旁边剥橘子,然后一瓣瓣掰好了放在果盘上,等陈今笑着回过神,捏起一片塞他嘴巴里,然后笑着看他一张春光灿烂的笑脸被酸成皱巴巴的一团,眼睛眨巴眨巴就泛出亮晶晶的泪花来,听他精气十足的开骂,林隐,你特么是故意的,一定是,太坏了,明知道他怕酸,一点点都怕。 两人居家过日子似的把病房当成了私人房产,成天窝在屋里头拌嘴。陈今没法去上班,林隐被弄怕了,总是觉得全世界的坏人谁都盯着陈今似的,他前脚一走陈今后脚又不见了,也不去“一寸光阴”明明除了清浅的皮肉伤啥事儿没有,愣是无耻套着病号服装病人,一天到晚老妈子似的毫无怨言的给陈大爷端茶倒水,还非常之心甘情愿。 林隐寸步不离陈今,下午宁显壹来看他,他指挥着大忙人宁老板去陈今的家里给他搓拾书本行李来,准备在病房长期蹲守。宁显壹作为四讲五美宠爱弟弟的好大哥,有些无奈的笑着去了,将林隐常看的几本书和两人的内衣裤带了些过来。 陈今觉得很不好意思,林隐这厮太过分了,他自己消极矿工的厉害也就算了,宁显壹天天忙的脚不沾地,他指挥人跟使唤保姆司机似的,自己知道宁显壹是他亲大哥,这么让着他无可厚非,可林隐他应该是不知道的,他还敢这么干。他讪讪的对着宁显壹笑,给人大哥道了歉,问道:“显哥,阿至怎么没来,我打他电话也不通,他是在忙什么?” 宁显壹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迟疑,瞬间被他盖过去,还是他那温和的笑,朝陈今说:“他手机坏了,前天被摩托车拐了一下,扭到了脚,这几天在家……” 陈今打断宁显壹的解释,抿着嘴问道:“显哥,别合着林隐骗我,我不是傻子,阿至他是不是不见了……我了解他,别说扭到脚,就是扭断了腿,他也会过来瞧我的。” 宁显壹和林隐飞快的对了一眼,无奈的对着他弟摇了摇头,他家这位脑子清醒,瞒不了,于是说道:“嗯,他走了。” 陈今气呼呼的狠拍了一把被褥,眼眶瞬间就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忧的,他喃喃念叨:“冯至,你特么就是个sha逼……” 第113章 下午天突然阴下来,灰蒙蒙的一片,一眼望过去,空气里全是粉烟灰汽车尾气似的,是大多数人十分深恶痛绝的一种色调,心情都会抑郁几倍不止。可陈今喜欢,这样的天气没有明亮刺眼的阳光,不看钟表,早中晚都分不请,他最爱在这样的天气蒙头睡大觉。 陈今吃饱喝足打完瞌睡,缠着一旁看书的林隐给他上陶瓷课,两人一个挤在一张病床上,正讲到定窑的南北定之分,门就响了,开门一看,门口提着果篮的老头子,居然是秀月斋的赵叔。 赵叔进了门,紧张兮兮的上下打量完俩病号,林隐淡然依旧气色如常,陈今更是顿顿规律天天大补满面红光,这才笑开了拍了拍林隐肩头,骂道:“你们俩臭小子,半个月见不到人,还开个屁的店,要不是我遇见宁老板问起,还不知道你俩躺在医院里,你们把老头子当外人,可赵叔是真担心你俩。” 陈今心里一阵感动,这相识不久的老人是真心对他们好,他赶紧表衷心,笑着说:“叔啊,天地良心真没有,就是最近有些周折忘了知会您一声儿,我们错了,以后不这样了,朝天发誓,林隐,快说你错了。” 赵叔坐到床头的椅子上,乐呵呵的打他一下,手上着实没有力道,说:“少贫,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啥时候出院啊?” “挺好的,您老看我这精神头,其实我想现在就回家去,这人不让,”陈今斜着眼横林隐,好像林隐是和医院同流合污出卖同伙的叛徒似的。 林隐接收到陈今不悦且不善的视线,好脾气的笑了笑,然后习惯性的忽略掉,对着赵叔说:“他伤口没愈合,容易感染,还得住半个月。” 陈今拿手盖住脸,沮丧的声音从手下指缝里溜出来:“救命!!半个月~~~我还得闻半个月的消毒水味,好想死……” 林隐起身去给赵叔倒了杯水,笑了下问道:“赵叔,市场里最近有什么稀罕货吗?” 赵叔接了水端在手里,说:“稀罕货没有,完好物件倒是有几件,出了件康熙年间的青花麒麟纹盘,康熙的红油瓶,黑釉描金梅花诗文笔筒,你肯定是看不上眼的。不过我有件事找你,成毕从宣城回来,跟我说那里下个月有个民间的鉴宝活动,想找你去帮忙掌掌眼,你看有时间的话,就当是卖叔一个面子,成不?” 林隐坐到床另一边,涮了个水杯开始给陈今冲药,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么多专家学者,成先生为什么要找我。” 赵叔哼了一声:“阿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一个个的,都是纸上的专家,学问倒是有些,碰上书上没有的物件,立马磕死在那了,哪里像你们这种摸出了手感的,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坏差事,你去看看也好,保不定有稀罕货。” 林隐冲好了粉末状的药包,递给皱巴着脸捏着鼻子如临大敌的陈今,问了句:“我没什么事,可是我不放心陈今,我得和他在一块。” “呵呵,你俩小子关系真铁,过的跟连体婴似的,好啊哈哈。” 陈今没想到他当着老人家的面这么说,腾的一下红了脸,满背都是惊出的冷汗,端着杯子假装喝药,将脸挡的那叫一个结实,偷偷摸摸的拿眼角余光瞟赵叔,生怕老人家悟出了啥不一样的关系来,紧张的心头突突的跳,支支吾吾:“赵叔都开口了,你就去吧,不用管我,”他说完还是觉得不保险,此地无银的又添了一句:“叔,他是不放心我的伤呢,林隐,我能照顾好自己。” 赵叔当然是毫无察觉,乐呵呵的添了句:“在一块就在一块呗,正好是周末,小今跟着去不就行了。” 林隐问陈今想去不,陈今生怕自己前句说不去,这厮后句给给人长辈来一句“小今不去,我也不去,我现在一步不能离他”焦虑的没心思考虑想不想这个深刻的问题了,立刻点头如蒜说去,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下个月二十四,去宣城充数鉴宝专家。 何正来看他的时候,陈今正靠在床头给林隐剪指甲,他低着头捉着林隐的无名指,喀嚓喀嚓的剪掉之后拿矬子细细的磨掉尖角,而林隐,挂着微笑专注的盯着陈今头顶的发旋儿。 可能是因为护士刚来过或是马上要来,病房的门并没关上,何正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林隐伸手给陈今拨开落在眼睫上的额发,陈今立刻抬起头相视一笑,那样温情自在的一幕,透着温和的暖意,却细微的灼伤了何正的眼,让他眼里进了辣椒似的就想淌下泪来,又觉自己太矫情,死命的眨了眨眼憋了回去,小今哥和隐哥看着就般配,自己和谢言民,一个幼稚一个风流,一个是傻乎乎又什么都不会的二百五,一个是无奸不商的老生姜,自己凭什么让谢言民喜欢自己……他心头百感交集,酸涩无奈痛,甚至分辨不出那股才是主流了。 何正活动活动脸上的肌肉,整顿出一副平日里撒娇卖萌的表情来,朝着门内轻快的喊了声小今哥,两手插着口袋踱了进去,在陈今病床前停下,也不坐椅子就蹲在床前,就露了个头搁在白色的床单上,看着陈今说道:“小今哥,好些了么?什么时候出院?”他还是那个表情语气,连打扮也是他热爱的重金属嘻哈风,初冬了照样怪模怪样的倒扣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衬得脸庞愈加白净秀气,只是没有大呼小叫的扑上来破口大骂,可陈今就是觉得,阿正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陈今伸手揉巴揉巴他的帽子,笑着说道:“马上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你隐哥勒令我必须半个月后出院,是不是很不人道。”何正呵呵笑了一声,说:“是!我和小今哥永远是同仇敌忾的,”随即猥琐兮兮的挑着眉毛对林隐笑:“隐哥,快来贿赂我呀~~~我就帮你说话。” 林隐笑着插了块果盘里生锈最严重的苹果递给他,说:“贿赂你来了。” 何正一手夺下,蹲在床头亮出一口凶残的小白牙喀嚓喀嚓的啃掉,将小牙签丢在桌上站起去拉陈今的被子,笑着怂恿:“小今哥,走,咱今天就出院,不听隐哥的了……” 说是这样说,他拉开了被子,接着去掀陈今的病号服,看到胸口那圈刚换的洁白的纱布,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鼓起来的部位,心里头全是庆幸,要是再偏上个一公分,小今哥……可能就没了…… 那瞬间,他好像醍醐灌顶似的顿悟,你的内心再强大,只要一根坚硬的冰冷金属,就能将它戳穿,人命这样脆弱,那些为爱寻死觅活跳楼割腕的情侣,觉得全世界他们心里最苦,可他不知道,世上还有更多的人,甚至没有等到爱情降临的时候,就已经命在旦夕,他们泣血挣扎奋斗,却极少赢回过生命,到底是谁更苦谁更痛,无法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称量比较,可俗话不是说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健康人想死轻而易举,病人想活却艰难万分,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晰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是医生,不说救死扶伤起死回生,至少能延长生命…… 怎么办呢,爱情这条路走到了头,他不能总蹲在那里伤春悲秋,不过日子了吧,得迈开步子埋头走别的路,好歹也是一个欺骗自己的奔头,说不定走着走着,自己就发现这条路上风景如画了。 何正在短短几秒内做出一个决定,可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他心里明明难过的喘不过气来,可现在他又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个针眼儿大小的豁,那里,透着光。 想罢他给陈今拉上被子,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陈今,歪头说道:“小今哥,你听隐哥的话,好好养病,咱以后,都不进手术室了,除非你怀了隐哥的孩子……啊~~~” 何正被陈今一个不留情的大巴掌拍在头上,他觉得疼,心里却泛起一点点小开心,他捂着盖着鸭舌帽的头,龇牙咧嘴的轻声说:“小今哥,我们医院有次外出实习,时间有点长,你养好了病多攒点钱,等我回来,请我满城吃贵的,好不好?” 陈今心里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叹,这小子终于不埋怨逃避医院的实习了,多锻炼,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他纵容的笑笑,指着林隐笑着说:“好,你就是要吃金子铸的烤鸭,你隐哥都能满足你,出门了注意身体,哥等你回来,啥时候走?” “下午就走,不要去送我,小心我临阵脱逃。” 第114章 那天何正上午走,下午谢言民就过来了,这厮照旧穿的西装笔挺光鲜亮丽,一看就是招蜂引蝶的货,一进门就箍住陈今一根细脖子死命往外拽,嘴里骂着和他身上的名牌西装完全不配套的鸟语:“妈的陈小今,以前没发现你丫是林黛玉,三天两头的医院里躺,上瘾了不成,赶紧的好利索了滚回家,看你这怂样就烦得很。” “滚~~~老子看见你更烦。” 谢言民当然会滚,只不过不是现在,作为陈今打小的竹马曾经的哥们,后来的怨恨对象如今的损友,他有必要在这里将板凳坐热了表示一下关心问候再撤。 陈今直觉何正的异样和这位正翘着二郎腿接电话发号司令的货脱不了关系,于是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借着谢言民接完一个电话的空档,作不经意状对着林隐来了句:“林隐,阿正走了吗?” 眼角余光,却是紧紧盯着谢言民。 林隐不知道陈今突然问这个干嘛,他在感受别人的情绪方面简直就跟体内没接那跟筋似的,他根本没注意何正有什么不同寻常,但他一味迁就陈今,见他对着自己飞快的眨两眼就明白他的意思,又看看谢言民,酝酿了一秒张嘴答了句:“刚走。” 闻言,谢言民正在划拉手机的手指扯开,掀起嘴皮子笑了一声说道:“何正那小崽子来过啊,也不跟我说一声,一道呗,回程我还能捎他一段。” 他这表现再正常不过了,陈今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有些失望,不知道阿正心里到底藏了什么心事,同时也有些庆幸,和谢言民不搭构那是最好,免得日后伤心难过。 谢言民坐了会,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声想罢一声又起,美国总统都不见得有他忙,最后那厮狠狠的揉了揉眉心,很累很累似的,将手机刷的一下丢进口袋,站起身来说了句让陈今赶紧滚回家,他得撤了。 陈今哼了一声以示你可以滚了,看他那眼圈下半壁江山的青黑色,还是没忍住回头呛他一句:“别光顾着工作,累垮了你那小身板。” 谢言民没憋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玩味的看着陈今又挑衅的看了眼林隐,嘴贱道:“我这么完美的倒三角都叫小身板,他估计就是白斩鸡了,我说陈小今,你关心我,也别当着你家那位,他误会了,或是我误会了,都不好。” 陈今垂着睫毛翻白眼,觉得谢言民这厮是真贱,自己吃多了撑疯了才去关照他,于是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劳驾向后转,步行七八步出门右拐,顺便带上门谢谢!” 谢言民乐呵呵的遵照了他的指示,出门带上门走了。 陈今开玩笑似的在病房里跟林隐吐槽,那些年有多不容易,跟在谢言民旁边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的,也是这样备受摧残。 他们都没有看见的是,林隐说完何正刚走的时候,谢言民划拉在手机通讯簿上的名字,是小正子,还有他笑盈盈的出去带上门后,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立刻抑郁着沉下来的脸。 谢言民离开医院的时候,何正正好背着个空空的斜挎包踏上一辆开往西部偏远山区的绿皮火车,这次他穿着洁白的衬衫黑色的西裤,外面套了件驼色的中长羊毛大衣,头顶上没有夸张印花的鸭舌帽,脖子上也不见粗一根细一根五颜六色的金属链子,干净清爽的如同校园里品学兼优的大学生。 他站在候车的斑驳黄线外,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下楼乘车的楼梯两分钟,尽管他知道,那里来往不绝上上下下的人群里,不可能有他想看见的人,他连奢望都没有,还是想自虐一把,直到眼睛酸涩胀痛才嘲讽似的哼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踏进了火车,让这种他从来都嗤之以鼻的破烂火车,载着他远离这个他来不曾离开过的城市,他需要一段跨越半个中国的距离,来杜绝自己对谢言民死缠烂打,他需要一段寂寞艰苦的岁月,来熄灭自己内心的怨憎不甘,他需要一个信念,帮助他找回自我。 何正平时没脸没皮,可不代表他没自尊,他有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决不允许自己,变成他妈那样明明求不得偏偏放不下的偏执德行,痛苦一生。 何正的铺位是下铺,这是硬卧车里最炙手可热的舒适位置,可坐可躺无压力,不像中上铺下来上个厕所都得半猫着腰。所以上铺的中年大叔在这个腼腆秀气的小青年提出要换铺位的要求时,第一反应是这娃是骗子,一看不像,第二反应是这娃是傻子,也不像,再就反应不过来了,憨厚老实的大叔好心的提醒何正,上铺是个活受罪的位子,何正礼貌的笑笑,还是要换,大叔仁至义尽了,也就心安理得的换了。 何正艰难笨拙的爬上铺位,斜着身子将背上那个瘪不拉叽的挎包放在脚边,哐的一下砸上铺着白被单的窄小铺位,支着头看窗外划过的枯干树木以及大片荒野,这是这个城市的边缘,荒凉又空无,贫瘠又清静,和城内的人山人海霓虹闪烁比起来,极致的仿佛是两个空间,矛盾又统一。 当车厢内的报站器显示火车已驶出本市时,何正在心里默念,哥,小今哥,隐哥,爸爸,对不起,愿你们平安顺利,等我回来…… 第115章 陈今是在四天后,才知道何正对他说了谎,医院根本没有什么实习,院长说,何正一个人,去了西部,至于是哪里,对不起,应本人要求,无可奉告。 那天是周六,何必过来看他,随口说了句好几天没看见自家臭小子在眼前晃悠了,问陈今他来过没,何正三五天不回家,何必没太放在心上。 陈今想起何正那天过于安静懂事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响,直觉不好。慌慌张张的打电话,打不通,又支使着林隐换了衣服,和何必一同去何正的医院找。 陈今按照林隐这个被害妄想症患者的要求,歪七扭八的下床锁了门,回来躺在床上干着急,鬼使神差的拿起电话给谢言民打了个电话,打了好几遍没人接,估计那厮是在开会,陈今锲而不舍的打了十几分钟,谢言民终于接了电话,对着祖宗似的直叹气:“陈今,你丫够狠,手机调震动放在裤兜里,大腿都震麻了,说吧,啥事儿这么急?” 陈今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你知道阿正去哪了么?” 对面半晌没说话,良久,陈今听见话筒那边谢言民说:“你是他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那小子,不见了么。” 陈今有些烦躁,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对谢言民发火,他不知哪里来的笃定,就是和这厮脱不了关系,可谢言民不承认,他也没有小辫子揪,语气稀松平常的笑着说:“说得对,我才是他哥,你去忙你的,挂了啊拜……” 谢言民盯着嘟—嘟—叫个不停的手机,将有型的头发刨成一个新鲜出炉的鸡窝,心里烦得很,恨不得掀桌骂人,本来就休息不好,那晚何正泫然欲泣又有些狠绝的目光时不时闪过,让他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 他明明是为了那臭小子好,让他好好的一个小青年,不要跟着自己胡混,甭管男的女的,找个靠谱的。自己是有些喜欢他,同居久了,甚至还有些心动,可越是这样,越得离他远点。 不要说自己还有些惦记着陈今,虽然毫无希望,可心意这东西,不像市场超市里买大白菜,看上的这颗被人抢先了,立马转开目光锁定下一颗新鲜水嫩的,一旦给出了,就是没人接下砸在了地上,也没法像皮球似的弹回胸膛。再说了,自己不像林隐那个自由的光杆,上无老下午小,赤条条的想干嘛干嘛,自己头顶上,还有个顽固不堪的老爹,他要是知道他儿子不学好,跟男人胡搞,不得气得抡起家门口那一对臭显摆的清乾隆六方青花瓷一人砸一脑袋,然后三高齐犯,直奔医院抢救室,谢言民可不敢这么赫他老子。 自己最开始还能委婉的表达,小正子,你胳膊也皮实了人也蹦达了,一顿能干掉三碗饭了,可以从哥这里滚出去了吧,被何正咕噜着眼珠子拉七扯八的转移话题,此路不通。接着谢言民借着加班的理由三五天不回家,愣是把那房子免费送给何正无限期居住似的,本以为这下清静了,谁知道那个能折腾的小子有次来公司串门,看见自己刚好没刷牙洗脸刮胡子的从沙发里爬起来,呆了几秒居然扭头就走了,谢言民还以为是自己这幅邋遢的尊容吓跑了小朋友,心情舒畅的洗漱完了翘着脚在办公室哼歌吃外卖,就见何正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看见自己手里的筷子桌上的外卖,小脸沉得那叫一个扎实,一手屯了个保温盒在桌上,夺了自己的筷子饭碗就丢进了垃圾桶,谢言民承认,保温盒打开的瞬间,质朴的家常菜味道扑面而来,他一颗老心怦然一动,他妈去得早,这是第一次,除了保姆以外的人,给他送饭。谢言民看着递筷子的何正,就很想吻他,最后还是摸了摸何正的头发,笑着说了声谢谢。 自那之后,何正就经常给谢言民送饭。谢言民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心虚不已,他无数次直截了当的和何正说过,他俩没戏,那小子无所谓的笑一笑,下次接着送,日子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混。有次谢言民加班,从会议室出来第一反应就是给何正打电话,让他早点睡,不用给他守门,掏出手机的时候回过神来,才深觉情况大大的不好,只有老公对着老婆才能干这样汇报一样的鸟事儿啊,惊出一身冷汗。 于是第二天,市中心有个项目,大头们齐聚头,各自对视一眼猥琐一笑,开著名牌车就往“后边”去了。商场里,逢场作戏是基本技能,张总刘总们要低调,成,咱就坐大厅疙瘩里与民同乐。 谢言民身旁坐着个白净妩媚的男孩,姣好的眼睛上画着浓厚的上挑眼线,小眼儿一眨能放出一股电流似的媚,谢言民嘴角含着烟,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往一旁挪,避开那小鸭子有意无意蹭过来的腿。他想,好好的孩子画的跟鬼似的,还是何正那白净斯文的小样儿看着顺眼,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把那小子当成小鸭子了,丫的居然敢偷亲自己…… 他兀自想的入神,忘了提防身旁的鸭子,那小鸭子见这位目光发虚的笑起来,瞅准了谢言民的脖子就挂过去,屁股一挪,一气呵成快如闪电的就坐到谢言民身上去了。谢言民被他吓了一跳,皱起眉头就想将这孩子甩下去,转念一想,自己真这么做了,他以后在这里就没法立身了,于是忍着满身的不情愿任那小鸭子挂在身上,自己闷着头抽烟。 谁知那小鸭子突然凑到他耳边,轻声笑着说:“谢总,那边有个男孩一直盯着您哪。” 谢言民一个机灵抬起头,跟被老婆抓奸似的,就对上何正有些怔怔的目光,掺着泪光的眼睛在昏暗暧昧的夜店里,隔了喧嚣吵杂群魔乱舞的人群望过来,亮的让谢言民有些无法直视。对上自己的视线,谢言民看见何正搀着肩膀上的人急切的往前迈了两步,执着的盯着自己,求一个解释似的。 那眼泪汪汪的委屈模样,看的谢言民差点一个没把持住奔过去,他想,自己早晚得将他推出去,现在正是个好机会,让他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的他都得伤心一阵子,过阵儿就好了,他还是个孩子哪。于是低下头伸手搂住小鸭子的细腰,偷偷的拿眼光去瞟何正,夜店这一片乌烟瘴气的视野里,谢言民都能看见何正那褪尽了血色的苍白脸色,他对着各位总们意味深长的一笑,搂着小鸭子进了走廊后面的包厢,这意思,猪都懂。 他在走廊尽头拐弯的地方匆匆回头看了何正一眼,只看到那小子细瘦挺直的脊背架着身旁病歪歪的男孩朝着大门走去。 那天,何正搀着小印进了出租,惨白着一张脸将这个夜店里的小鸭子送进了医院肛肠科,又打的回了“后边”门口的停车场,在谢言民的宝马760li旁边蹲了两小时,而谢言民坐在“后边”顶层的包房里看了两小时的电视。 第116章 何必和林隐带着寻找何正的历史任务出门,却碰到了院长这个个金刚石一样硬的钉子,捏着一封何正留下的牛皮纸信封回来了,何正把这事儿搞得跟绝笔信似的。 陈今一把夺过那个拆过封的信纸,打开一看,上面是何正留的话,这小子十分节约资源,愣是将留给何必陈今的话压缩挤压在一张薄薄的材料纸上,寥寥数语慷慨大义的就像这厮是焦裕禄再世,他说医院正好有这个机会,他要去吃点苦锻炼锻炼自己,回医院了也好提干,让小今哥好好养病,让何必不要担心,他到了会联系他们的。 虽然何必带回了院长就差指天发誓的保证,何正走的程序全是正规的,医院有记录的,陈今还是很暴躁,一整天沉着一张臭脸不停的拨号,跟他一对比,坐立不安的何必简直就像何家捡来的娃,没那么关心他弟弟了。 何正在那辆绿皮火车的上铺足足躺了四天,从东北到西部,穿越了大半个中国,他头两天还沉浸在他爱的人不爱他的痛苦里不可自拔,挺尸似的摊在上铺不吃不喝,心脏被绞肉机搅碎了似的疼,到了晚上火车上熄了灯,也睡不着觉,愣愣的盯着忽明忽暗的火车厢顶盖拼命的擦那些他本来不想流出的泪水,他从来不知道,等他长大了成年了,还会有这种哭湿半个枕头的发达泪腺,他拿火车上千人睡万人盖的白色被褥紧紧捂住头,再死死的咬住下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哭出声来,惊醒了车厢内的其他人。 他想,何正,收起你这副倒贴钱的恶心样子吧,你就是咎由自取,他说过千百遍了,你俩没戏,就是你自己犯贱要缠着他,这个结局你早就烂熟于心,只是来的有些早而已。你现在作这幅形态是要给谁看呢,自己没照过镜子,都知道多惹人生厌,跟那些电视剧里被甩的女配角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样肯定一模一样,你就不能潇洒一点么…… 何正越是这样想,眼泪掉的越厉害,他就快要忍不住嚎啕大哭一场,道理谁不明白呢,可是心不肯照着办呀,它如今填满了伤心失望和不甘,没有一点缝隙装入理智。他是真的爱谢言民,第一次在夜店看见他,心里就跟通了小股电流似的吱吱作响,怂恿着自己扑上去强吻了他一下,后来自己在夜店差点被人架走的时候,谢言民出现在走廊口,就在那时,何正知道自己没救了,于是再后来总是找尽借口缠着他,越陷越深。 谢言民是个很好的人,是你自己配不上他。 到了第三天下午,何正饿得两眼昏花,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了,也没精神伤春悲秋了,他耳朵打鸣似的,只能听见世界上唯一的声音,那就是来自于自己肚子里的咕噜声。 一切自作孽以绝食为渠道虐待自己的失恋人士,都只是因为,饿得还不够狠,身体最本能的渴望,不够强烈。你在家要死不活,自然有将你当作心肝宝的父母以及就差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姐妹们前仆后继不厌其烦的听完你决绝的不想吃后,眼巴巴的给你端来一碗养胃的清粥或面条,你傲娇的吞下两口,消化掉的食物转化为接着伤心绝望能量。可你孤身一人离了家,要么活活饿死,要么爬起来胡吃海塞,可全世界每日形形色色数不胜数的命案里,几乎没听过是失恋了饿死的。 很显然,何正也是睿智又大众的后者型。他现在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到了痉挛的胃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饿、饿、饿,他两只软成面条的胳膊挣扎着将自个的小身板撑起来,扑倒在自己的瘪背包上,好歹是翻出了两条雀巢脆脆鲨,他狼吞虎咽的啃完了,落了一床的碎屑,他抱着腿发了一会呆,满脑子一半是谢言民,一半是晚饭。等到下铺的大叔撕开泡面的层层包装出门接了趟开水回来,一掀盖子无比诱人的泡面味扑面而来的时候,何正终于从上铺艰难的爬下来,穿过长长的车厢去了9号餐车。 接到何正的电话的时候,陈今正拜倒在林隐哄孩子似的喂饭攻略里梗着脖子下咽。何正从没独自出过门,他忧心的吃不下饭,生怕他在哪个犄角疙瘩里,被人骗了或是劫了。他知道自己爱操心,总是爱将事情往坏处想,说直白点就是性格不够利落,魄力不够,老妈子似的婆婆妈妈,这样不好,可他也就这样了。 一个屋里头,总得有个挑大梁的,日子才过得下去。没遇到林隐的时候,陈今同志还能撑杆撑杆自己,绷直了脊梁骨硬抗着,等到淡定又无所不能的隐哥出现在生活里,他那腰酸背痛的小背板往人温暖的怀里一靠,愣是成了坚定的甩手掌柜。 林隐端了个塑料饭碗,往自己嘴里扒拉两口,拿筷子挑到眉毛纠结成麻花状的陈今嘴边,他让了让头说我不饿你自己吃,林隐不听他的,戳着饭菜的筷子跟着头赶过去,非要他按时吃饭。 陈今吃了耸拉着囧眉马虎的嚼了两下吞掉,看见林大帅哥扒了两口又要送一筷子过来,连忙拿手挡住说:“我又不是两三岁,别喂了,我真不想吃。” 林隐悠着一筷子豇豆躲开他的手,四平八稳的将菜搁到陈今嘴边上,说道:“不想吃和吃不下是两个概念,”他突然笑了下,拿下巴指指陈今,又说:“再说,这人现在是我的,归我管,你不能饿着他。” 陈今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肉麻又不要脸的话来,再看他那深情表白时都平静无波的脸皮眼神,搞笑指数能飙破赵本山,他忍不住嗤笑了一下,指着林隐斜觑道:“酸哪~~~” 林隐眼疾手快的将菜从陈今的牙缝里塞进去,亲昵的拿筷子头敲敲陈今鼻头回话:“不酸,腊肉闷豇豆,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喂。” “吃!独、裁,太尼玛独。。裁了,你比我妈还狠,”陈今愤愤的夺过碗,立刻将脸盖到碗上,大口大口的扒饭,草,连不想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 “慢点,多嚼几下……” 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响起,是陈今的手机铃声。 陈今激动的将碗一把囤在被单上去捉手机,那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陈今激动不已,一定是阿正,他连忙接通了贴在左耳上,急切的问道:“喂,你好,阿正,是不是你?” 那边顿了会儿,等到陈今开始挠心挠肺时,何正带着笑意的声音才传来:“小今哥,是我。” 他那边听起来心情不错,陈今却差点气的从鼻孔喷发出两团火气,他的小心肝从得知何正骗了他一个人跑了开始,就在担忧的文火上翻着边儿的缓炖慢煎,现在跟十成的牛排差不多,两面金黄焦脆滋滋儿在铁板上叫唤。陈今捏紧了手机正想对何正发火,响亮的怒吼都提到牙关了,一想到孩子一声不吭谁也不告诉的离开了,就知道他必定是受了大委屈,他那年离家不也就是这样的么。 陈今无声的吸了口长气冷静一下自己,柔声笑道:“是你个小混蛋,还不早点出声儿,演鬼片儿啊你,到了么,住宿弄妥了没,吃饭了吗?” 何正这两天好不容易给自己洗了把脑,眼睛上筑起一道防洪大堤,嘴巴上也练就出一道上翘的弧度,他想,没有个三年五年的洗刷,他根本忘不了谢言民,这个也就不强求了,可至少,得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小今哥那么苦,还不是一路微笑着过来了,何正,信你自己一次吧,坚强些。 他才坚定好决心不再动不动眼泪泛滥,电话里传来陈今温柔的几句关怀,他立刻就眼眶湿热喉头哽咽。他在这个村里唯一有公用电话的破落小卖部门口磨叽犹豫了半天,等候的,其实是陈今理智全无的破口大骂,他想,自己这样任性这样自私,小今哥,一定气坏了。 第117章 陈今的声音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从这根缝隙里全是灰尘污迹的电话线里传来,透着一股子冬日被窝里熨贴的暖热气儿,何正将听筒更紧的贴在耳朵上,那些刻意忽视再忽视的委屈决堤而来,一下将他筑就的脆弱坚强冲击个粉碎,他憋了半天,像个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的人,牙齿磕磕作响的打颤,哆哆嗦嗦的撒了个娇:“小今哥~~~” 那厢立刻紧张起来,声音猛然高了好几个八度:“阿正啊,怎么了,啊?没事儿吧,别吓哥,咱不急,也不怕,慢慢说,出啥事儿啦。” 陈今兀自穷紧张巴拉巴拉不停的问,何正隐约听见隐哥轻声劝,让小今哥冷静点,他抱着个破话筒傻不拉唧的笑开了,心里淌过细碎的暖流,笑着说:“小今哥,我逗你玩儿哪,这地儿实在太冷了。我很好,吃过了,住宿也安排了,你别担心我。” “找削,到了就好,回来揍死你~~~”陈今特别正经的声音传来:“阿正,你也不是孩子了,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去了,可不能受不了苦中途跑回来。小今哥有很多问题,可一个也不问你,等你开口跟我说,要是有难受到钻牛角尖的时候,记得跟哥发发牢骚吐吐苦水。” 对于陈今的善解人意和宽容,何正感动的眼泪止不的往外冒,他给他亲哥何必打了电话,那厢也是高度紧张无敌担心,可满口的追问让他不免生出些不满和应付来,虽然他知道他哥是担心他,可他现在就跟一家里唯一的病人一个心态,谁都得顺着让着哄着他,他的病才好得快,何正好说歹说才平息了何必的怒火,鼓了好久的勇气才敢跟陈今打电话,生怕小今哥跟他哥一样。 陈今在电话那头叮嘱他按时打电话汇报日常生活,何正狗腿带讨好的应了。陈今刻意避开他最想知道的n件事,何正也装傻充愣什么都没发生,于是两个人各自搂着电话明明已经无话可讲还舍不得挂掉电话,话题已经无聊到何正今晚吃了什么、宿舍面积多大、气候习不习惯等,最后还是何正憋不住畏畏缩缩的说了句,想和隐哥说几句话,陈今满头黑线的将电话递给一旁的林隐,实在不知道何正跟他能有什么话说,还是没忍住又凑在嘴边笑着骂了一句,小王八蛋,不早说,浪费老子感情。 林隐接过电话,平静的说了句,阿正,是我,何正那边又没声儿了,他耐心的足有两分钟,何正气息不稳的低声问话才传过来:“隐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假设小今哥不肯接受你,你……会放手么~~~” 何正再怎么给自己施加压力,逼迫自己放弃谢言民,打心底微弱的呐喊着的,还是不甘心不放弃,遵循内心的意志投奔真爱,飞蛾扑火一般丧尸理智。潜意识里,他将同样作为首先沦陷主动出击的林隐当成了可靠的盟友,他就是想问问意志坚定的林隐,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办,也好给自己做个指导或参考。 林隐瞅了瞅眼睛故意看着窗外耳朵却竖的笔直的陈今,笑了笑,声音不高语气却坚定:“不会。” 何正觉得,他忐忑自我欺瞒的内心,其实一直在等这样不可动摇的一句肯定,给他一点看见前路的微光,他和谢言民之间,还是有一丝丝可能的。何正顿了会儿,特别真诚的说了句:“我明白了,谢谢隐哥。” 何正离开小卖部,沿着泥巴浆翻滚出黑水坑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他想,他还是想和谢言民在一起,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冷却一下自己过于沸腾的感情。 最近,连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都知道咱年轻有为又帅的掉渣的谢总心情奇糟无比,她每次沿着走廊一路清扫,不是在留有一线的门缝里看见谢总那张乌云密布的臭脸,就是在经过禁闭的大门时听见平地一声雷,时刻考验着一颗脆弱的老心脏。 公司上上下下笼罩在一片混沌的心惊胆战里不可自拔,话题达到了空前绝后的一致状态,一切自由以及不那么自由的时间都贡献给了绞尽脑汁的无根猜测,谢总他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群众口中热议的谢总谢言民先生觉得自己是中了邪,对于自己总是毫无意识的走神以及心底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对某人的忧心,他本人表示深刻的鄙视和深恶痛绝,通常,他的负面评价持续不了多久,他就已经鬼神附体的捞了手机播了号,可那个以前一声没响完就接通和以绝对的数量优势霸占自己已接电话排行榜第一手机号,是再也没接通过,谢言民举着手机,心情纷乱复杂的,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只有在静谧的深夜醒来,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谢言民才会认真而客观的想想自己最近的异常以及何正这个人。他想,故意做戏给何正看的是自己,想要他离远点的也是自己,可如今可谓是打的算盘突然噼里啪啦全响,可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后悔了。 他本来算计的贼美好,两人成不了一对儿,感情却不生分,他拿何正当亲弟捧着,罩着这个娇软的小子。谁知道他一手好牌刚打出一张重量级,那软萌可欺的小混蛋就一声不吭的给他来了个坑爹的轰天炸弹,彻底从眼皮底下消失了,况且这个眼皮,还不止他谢言民一个人的。这一击确实够劲道,直将情海里见多识广又来去自如的谢言民捶了个闷头发愣,他兀自脑补的应对各种何正撒泼打滚死缠烂打的策略全部泡汤,一连好几天都沉浸在惊愕里无法自拔。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没想过结局会是这样,何正连手都没挥一下,就不带一丝留恋的走了,决绝的和擅长撒娇缠人的往日形象根本不搭边。 谢言民这才猛然顿悟,他从来没有花时间真正了解过何正,一直当他是还不懂事的孩子,是狗腿殷勤的小狗腿子,是不够成熟主见不坚定的少年,喜欢自己不过是年少的一把痴狂,划不出致命入骨的伤口,看低他的感情,无视他的付出,所以何正这毫不留恋的一走,他才在剧烈的震惊下看清那没脸皮的臭小子居然有这种剜心剖肺的心肠和如此清晰的自我,诡异的是在震惊下又萌生了一些更加诡异的赞赏。 谢言民一向最讨厌拖泥带水,何正是完美的达到了他的指标,可他自己好像掉进了泥水坑,他一边忧心忡忡的到处想打听何正去哪了,一边对着镜子将自己鄙视的体无完肤,丫的太贱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让人离开的是你丫,人走了不安分的又是你丫,你丫到底想爷怎么办撒。 谢大爷就在如此自弃又纠结的情绪里将公司的氛围也渲染的十分不和谐,这种糟心的情绪一路持续到他外出开完会扯完皮明明不是顺道却神经发作的绕了个大转弯又一次去了何正的医院,利用赤裸裸的色相拐弯抹角又漫不经心的咨询前台的护士美眉何正那个小实习医生回来上班了没,得到了和上次一样的结果后,没由来的达到了顶点。 于是现在,他刚到路口拐了急弯,一辆路虎横空飙出带着彪悍的时速冲过来,他匆忙间只来得及将方向盘打个急转弯,车在原地旋转一周路虎狠狠磕在了他的副驾车门,谢言民的小宝马横向滑出两三米将路旁的防护栏撞出一道畸形弧线,副驾车门变了形凹进去,绑着安全带的谢大爷都被横甩着大头磕在车窗上,额头磕出一块硬币大小的血肉模糊,左手手腕打方向盘反扭着没来得及撤下来,咔的一声脆响,不知是脱臼还是骨折了,疼的他差点飙出泪,脑壳瞬间嗡嗡作响,懵了半天,等回过神,肇事的路虎早已呼啸着不见踪影。 草尼玛B-),谢言民暴怒的拿全乎的右手狠捶一把方向盘,赤红着眼恶狠狠的瞪着路虎飙走的方向,跟头盯着鲜肉的狼似的,妈的等老子有空了心头闲了,最好叫老子找不着你…… 谢言民觉得他最近倒血霉倒的风生水起,罪魁祸首就是何正那个没良心的小王八。他恨恨的报了警,鬼使神差的要求人将他送进了陈今住的医院,心底打着小九九。 第118章 林隐去买午饭了,陈今突然想小便,他在林隐除去买饭上厕所几乎24小时的贴身监视里将身子骨躺成了一块僵硬酸软的铁板千年木乃伊,无时不刻不想脚踏实地重温一把正常人的感觉。 他简直恨透床底下那个叫尿壶的玩意儿了,每次他通红着一张老脸说想撒尿,林隐堪比专业护理人员的端起尿壶,一本正经的说放轻松别紧张,陈今心里就有万匹草腻马来回咆哮,尼玛倒是试着别人端着你的鸟躺在床上放轻松啊摔!!!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最让陈今不得不娇羞的是这厮每次端完尿,不仅不给陈大爷提裤子,反而抽张纸巾了给陈今细致的擦鸟,擦完了就用他那只带着茧子的修长手指各种调戏陈二爷。等陈今同志脸红心跳的回过神,羞愤欲绝又觉得亏大了,每次都有再也不想喝水吃水果的冲动。 陈今掀开被子爬起来,胳膊肘子护着伤处往门口溜,就在他拉开门准备呼吸门外自由世界的第一口起码比病房里清新的空气,一只本来准备扣门的手就落在了他身上,好巧不巧,恰好磕在他绑了绷带的伤口上,陈今同志抖吸一口气捂着胸本能的弓起身子就哀嚎了一小声。 谢言民被吓一跳,连忙架住往地上蹲的陈今,嘴里忧急的问道:“今儿啊,没事儿吧啊?” 他在门外墨迹犹豫了半天,才下定决心做好了被陈今骂的狗血淋头的思想准备来敲门,问他何正有消息不,谁知陈今陡然拉开门,就被他敲到了。 陈今嘶嘶的吸气,唧唧歪歪的骂:“你特么的一定是来杀我的~~不回病房,喏,把我拖到那儿去坐会儿。” 谢言民将人搀着往阳光照射着的一溜蓝色塑料椅子坐下,陈今坐好了一扭头,这才注意到谢言民额头上傻逼的贴着块方正的纱布,有稀薄的血色印在胶布上,左手手腕也很搞笑的打了块石膏,身上的西装也皱巴巴的,十分狼狈,于是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会跟人打架了吧?” 谢言民一屁股坐在旁边,不屑的切了一声,说:“草,我倒是想打来着,被一傻逼车撞了,当时脑震荡了,回过神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陈今斜着眼看他,森森怀疑他,没有一点作为旧识的温暖关怀,噼里啪啦的问道:“被人撞了,你会就这么算了?盯着满头鲜血扛着一身伤痕狂追着去找人算账才是谢言民的风格好么~~~” 谢言民被他一看,顿时有些心虚,陈今够了解他,本来按着他的性子是该开着变形的小宝马一路狂追,至于追不追得到到时再说,可他故意顶着这么丁点大的爷向来看不入眼小伤巴巴的让人往这里送,就是看上了这么个天时地利的绝佳借口,顺口那么一问何正,而已。如今被陈今恍若不觉的戳穿,脸面瞬间有点挂不住,头往椅背上一靠,无比虚弱的哼唧:“嘶,怎么有些耳鸣……” 陈今毫无同情心的看着谢言民在一旁装虚弱,不仅如此,他还眼带鄙视口出讽刺:“我说谢总,耳鸣是吧,去,下楼右拐左手倒数第二间,”他顿了顿,意义不明的看了谢言民一眼,轻声道:“耳鼻喉科!” 谢言民被他看的心头窝火,草,他在心里骂道,陈今看着斯文纯良,其实倍儿阴险特能含沙射影,瞧他这幸灾乐祸阴阳怪气的样儿,何正不见的缘由,这位爷问都不问就已经自发全部引渡到自己身上来了,他娘的凭啥,老子心情也很差过的也很遭好么……谢言民语气也不好了,歪着脑袋直接挑衅:“耳鼻喉科又咋的,有种你让何正那小子直接来给我治聋了啊~~~” 陈今那个怒火滔天啊,血压蹭蹭的往上飙,他指着谢言民的鼻子正要发火,一口气吸的猛了,扯到了伤口顿时本能的收回手做西子捧心状,谢言民又忘了这人现在是病号是瓷人,气也是气不得的,连忙安抚:“冷静冷静,不气你了,你想问什么我答什么。” 于是陈今屁都没问,谢言民烦躁的将事发经过透了底朝天,完了还烦躁的抓了把头发,似乎十分不解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陈今沉着脸听完了,觉得谢言民之前做的没有错,不喜欢就别拖沓,干净利落,他沉下脸的原因在于现在谢言民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那你现在是想干嘛。” 谢言民嘲讽一笑,拿右手狠狠的搓自己面皮,脸埋在掌心叹了口长气,说:“小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嘛了,呵呵~~是不是很搞笑,老子也有这么磨叽的时候,小今,给老子一点意见撒。” “滚,你特么是谁老子,”陈今虚浮着目光感受照射在手心金黄色阳光的温度,喃喃道:“我没有意见给你,我……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没有资格指点你,你自己多想想,想清楚想透彻,要是真心的,可以去问问林隐,要是只是愧疚,那就算了,阿正很要强的。” 那天吃过午饭,谢言民喊林隐出去抽根烟,一抽就是俩小时,陈今睡了个午觉醒来,病房里只剩下看书的林隐。他俩说了什么,陈今其实不太关心,他信任林隐,胜过相信他自己,他醒过来,懵懵的脑壳觉得自己真幸运,突然就朝林隐笑了一下,迷糊朦胧的未醒睡意罩满的一张脸,也有幸福与满足挤兑在其中,林隐看的心头温热,扯了嘴角放下书,温柔款款的笼住头脸将唇印了上去。 第119章 熊江刚结束身心愉悦的长途旅行,别人苦大仇深的按点上班自己来去自由的全国跑,怎能不倍儿happy倍儿爽,他哼着小调甩着办公室钥匙在电梯门口遇到神游专业户曹易安,抡起小胳膊挂上去,一路被曹宜安拖进了谢言民的办公室。 一进老总办公室,敏感的熊江同志就感觉到一股悲苦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他家老大两只脚叠着搁在办公桌上,半仰着靠在椅背上,一张脸上写满了烦、闷、躁,眉头拧得比工地上的螺栓还紧。他本能的紧张起来,通常谢言民不爽的时候,他也没法过滋润,他立刻收起一脸灿若春花的笑容,以防刺激到不太愉快的某老大,有些迟疑的小心报告:“老大,我们回来了。” 熊曹二人进门从不敲门,谢言民走神走的太远,没听见脚步声,熊江一说话,他怔了一下回过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熊江的眼神简直称得上慈爱了,笑着说:“回来的……正好~~~” 熊江被他看的汗毛直竖脑门冒汗,正好~~~好什么~~~我说,你不会又要我和阿宜去干什么奇怪的事吧,像上次让猥琐的跟踪偷拍东建的老总偷情出轨,上上次西餐厅偶遇勾搭漕京项目监理的小情人……哦尼玛,太特么丢脸了……他干笑两声,去扯曹宜安,带着从未有过的工作热情说道:“嘿嘿~~那什么,老大你忙,我和阿宜不打扰你了,先回办公……” 谢言民打断他,下巴指了指椅子,说了声坐。 熊江还要垂死挣扎,猪一样的队友曹宜安却走过去就坐下了,他在心里怒骂你这头猪,不情不愿拖拖拉拉的过去坐下了,心惊胆战的等着他家老大再一次的奇葩坑爹指令,旅游熏陶出来的好心情,顿时全吓没了,屁股底下坐的好像不是椅子,而是钉板。 熊江见他家老大眼白上全是红血丝,下巴上的胡渣也剃得马虎敷衍,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很累很累似的。 谢言民见熊江那战战兢兢的小样儿,有些想笑,他两手交握着搁在桌上,坐直了说道:“你紧张什么,我是想,给你再放个假。” 熊江斜着眼看他,满脸都是怀疑和不信,他觉得这点甜头后面,必然紧跟着一结实的大棒子,他嗫嚅着做微弱的反抗:“谢老大,我觉得我已经休息好了,可以积极投入工作了。” 谢言民哼了一声,不去戳穿他那点言不由衷,自顾自的说道:“行了,你怕个屁,我就是让你俩帮忙去找个人,妈的,你不想去,老子还不想让你去呢,一茬茬专喷废话的破会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草……” 熊江最爱八卦,一听立刻鸡血沸腾,哦哦~~让我去找谁~~~恨不得两眼冒出X光将他家老大的内心世界透射,他趴上桌,两只爪子闲不住的到处扒,问道:“老大,你让我们去找谁?” 谢言民将脸沉得那叫一个深,说一句顿n秒,不情不愿的将他和何正之间不得不说却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做戏何正误解的简单经过说给两人听。熊江瞠目结舌的听完,深觉自己出门蹦达几个月,回来都翻了天了,他已经深深out了,他家老大半年前不是惦记那个叫什么陈今的建筑师么,现在怎么好像又喜欢上成何正了,这纠结担忧又茶饭不思的苦逼样,分明已经深深沦陷了尼玛。 谢言民从桌上掏出张纸,熊江扒拉过来一看,上面是一个电话号和密密麻麻的地址,他不解的望向他家老大,就听谢言民说:“阿宜,小江,我查过了,这个电话是西部良乡市的区号,下面是良乡所有医院的地址,你们休整好了,就出发吧,希望等我忙完这阵,能有你们的好消息。” 于是可怜的小弟熊江和曹宜安,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为他家老大寻夫的千里路。这地界实在够穷,大半的道路都是黄土泥巴,遇上下雨全和成了稀汤泥巴,一脚下去一个水坑,车根本没法走,两人只能在在西部的山疙瘩穷村窝里靠着最原始的两条腿艰苦跋涉,熊江最开始还能抱着旅游的心态来观赏一路完全不同于大城市的风土和人情,这也新鲜那也有趣,没有大鱼大肉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他在啃了将近一个月石头一样干硬的馍馍后,一张脸都给糊上了馍馍颜色,整天骂骂咧咧的诅咒他老大便秘一百天。 陈今虽然觉得医院的日子度秒如年,消毒水的味道刻刻刺激他神经,可多了一个人的陪伴,时间流逝的速度好像一下加速了几倍。中间何正给他打了一次电话说他一切都好,陈今可怜谢言民那个衰逼,状似无意的提了句自己下周四出院,何正这老实没心机的纯洁孩子立刻高兴的说自己到时给他打电话。 谢言民非但不便秘,今儿个心情还倍儿舒畅。怎么说小今是他死党,就是心疼护着哥们儿,老早就让他今天来病房候着,他哪能不明白。于是现在谢言民大爷样的霸占了林隐的专座咔嚓咔嚓的啃苹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耳朵却竖的跟天线似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要掠过陈今的手机。 陈今最看不得他那装逼的德行,总是要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两秒赏他一个鄙视讥讽的白眼,接着低下头神神叨叨的又是在书上一通乱划又是嘴上叽里咕噜的碎碎念,跟个补考没过玩命冲刺最后一次机会清考的学生一样,林隐坐在床边,偶尔伸手点点书,俨然一个给差生划重点的老师。 按理说他今天出院,搓拾搓拾行李物件儿翘着二郎腿等着林隐办完手续回家就是,怎么也不该如此操劳。可事实上,我们陈今同志不仅操劳,还很焦虑,再过几天,他就要跟着顶着资深专家身份的林隐去宣城鉴宝,作为助理,要是一问三不知,丢了自己和林隐的面子无所谓,掉了成毕先生的架子那就罪过了。为此林隐很真诚的提出过一个建议,还有选择性,实话实说,或是一句话都不说,被陈今满头黑线的推开,于是这几天他正在努力打肿脸,以便到时能充胖子。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谢言民衔着苹果,几乎是以饿虎扑食的姿态扑过去的,等他看清那个熟悉的来电显示,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心跳如同擂起的战鼓,将他的心底的喜悦毫无余数的震出来,他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比拿下一个大项目还要激动。他立刻就想按下接通键喊声小正子哥真想你了,听听那小混蛋的声音,手伸到按键上又迟疑起来,怕吓到何正,人一下跑得没影儿,陈今都没得说话机会。 就在杀戮决断的谢言民为了一个电话是接通还是接通而迟疑伤神的时候,斜里闪电般伸出一只咸猪手,刷的一下夺走了手机接通贴上耳朵说了声喂,整个衔接行云流水,还免费赠送了额外的一个威胁的白眼。 陈今拿着电话东扯西扯,又是问何正胖了瘦了,又是问他学到点啥,又是问他新朋友友好不,总之是各种忽视巴巴前来的谢言民。谢言民凑上去想听听何正的声音,被陈今一个巴掌推开,接着胡扯。好半天陈今才扫了眼谢言民,说道:“阿正啊~~正巧,你言哥就在我楼上的病房里摊着,前天进来的,你要和他个说话不?” 谢言民正不满的啃着苹果,一个没准备被陈今这随口就来的带着诅咒意味的扯谎惊悚到了,上下牙板一个没咋住啃掉的果肉,直接滑进了喉管,噎得直翻白眼死哽都咽不下去,被陈今家稍微厚道一点的林隐用非常不人道的处理方式,直接掐住脖子给顺了下去。他在内心狂骂这俩个缺了大德的夫夫,尼玛,去尼玛的楼上,楼上那全是重症监护病人好么,老子没有太健康好么…… 第120章 陈今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瞬间寂静无声了,他也不催促,耐心等何正答复。 何正那头先是惊愕再是忧虑,这几次通话,陈今绝口不提谢言民,何正虽然心里挂念,也尽力克制着不许自己问。那天和林隐说话后他都想好了,一年,他想,这一年里,他不打听谢言民的任何消息动态,心里要是记挂,自个念着,若是一年后,他还像现在这样执着与谢言民,等他外调完了,他回去追他,要是不成功,他就再走远一些,出国去念书。 决定下的艰难,执行起来更难。为了防止自己在没睡醒的状态骚扰谢言民,他将手机卡抽出来丢进了门口的排水沟,每周只带五块钱去小卖部打两个电话,一个给何必,一个给陈今。平日里闲散了也不自个呆着,怕自己乱想,在破旧的三层医院不同科里来回窜,帮忙换换点滴或是抽个针之类的。他是尽了一切努力,来平息和克制自己的执念。 咋一听到谢言民的名字,他差点吓得一把将电话扣在座机上,那感觉就跟一个和尚破了戒似的,稳住心神了又差点急死,小今哥住的医院他去过,他的楼上,一溜儿全是重症患者的病房,谢言民在楼上摊着,他,怎么了…… 何正着急上火的催着问:“小今哥,谢言民他怎么了?他,他怎么会在你楼上?你骗我呢~~” 林隐清除分明的瞧见陈今那弯起的嘴角被他死抿着嘴压住,不让它翘的更高,小模样一肚子坏水儿,善意的谎言张嘴就来,可有意思了。他忍不住也笑出来,觉得旁观看狗血戏的感觉挺不赖,捏了捏陈今的手臂,示意他见好就收。 陈今长吸一口气,沉痛道:“没啥,就是被车撞了,死不了,你甭担心。” 这个倒是不假,谢言民确实被撞过,可那都是好几个星期之前了,人额头上那痂壳都掉了个把星期了,现在蹦达着呢。 这底透的有水平,跟没透似的。何正更急了:“被车撞了?怎么会被车撞了呢?伤哪儿了?严重不?要动手术不?他人醒着没?……” 陈今安慰到:“别急别急,慢慢说,诶正好,他被推过来了,你和他说话不?” 何正抱着电话拧眉头,叹了口气,说:“说。” 他心酸的厉害,想,你一个受伤的消息,就击破我所有的决心,理智劝我离开,身体却不肯执行。等我接下这个电话,为了离开不纠缠你所做的努力,就全部泡汤了。 谢言民接了电话,陈今对着他做无声的指导,拿铅笔在书上飞快的写字:装的虚弱一点。谢言民点点头,将电话靠上耳朵,压低嗓子做嘶哑气虚状:“小正子~~~哥想你了……” 就这简短的一句,一棒子似的闷晕了何正,他抱着电话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内心还是情不自禁的生出一阵惊喜,随即立刻警醒,甩了甩头甩掉那些有的没的无根猜测。他急急的问道:“你哪儿被撞到了?胳膊?腿?肋骨?严重不?” 一连串的着急的追问问的谢言民无比窝心又心虚,看,人孩子多好,被你伤了还巴巴的记挂你,谢言民,你特么的真是撞上狗屎运了。他带着浓厚的鼻音嗯了一声,一时高兴的忘记装虚弱了,语速很快的说:“我没事,不说这个,小正子,哥有事儿要告诉你,上次你是在夜店遇到我,那其实是个误……” 嘟——嘟——嘟—— 谢言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清晰挂断提示音,心里瞬间浮现的是愤怒,既而成了无奈,再后来又有些心疼,何正在他面前从来最听话最狗腿,说东不敢往西跑,现在居然敢挂他电话,一想是自己伤了他,人放弃安逸的生活跑到深山老林里躲起来舔伤去了,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他指节泛白的使劲捏着陈今的手机,心里翻江倒海,这就挂了?何正那小子,就这么不想提这件事?他明明是想解释误会来着。算了,找到人了自己亲自面对面解释清楚。 陈今捏着铅笔趴在床上看着谢言民一张帅脸上表情风云变幻,就知道那边挂了电话,本来想幸灾乐祸酸他几句,不经意瞥见谢言民泛白的指节,在心里叹了口气,踹了谢言民一脚,安慰道:“别瞎想,阿正用的公用电话,肯定是没钱断线了,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林隐,你说是不?” 林隐嗯了一声,说:“阿正每次打电话的时间都不超过20分钟,你看,这次时间超了。” 谢言民拿起手机一看,通话时间19分54秒。 陈今猜的没错,何正的确是没钱被迫断线了,他用的公话是投币式的,他当时正听到紧张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想听谢言民解释,告诉他那只是个误会,然后电话突然就断了,他急的要死,浑身摸口袋,一毛钱都没有。他蹲在地上将脸埋在手臂里,心里难受的要死,觉得老天爷一定是在耍他,他明明好像看见一个机会,立刻就被掐断了。果然,他就不该有奢望。 陈今索性将手机直接给谢言民揣了回去,说要是有人找他,让他打林隐的电话联系他。谢言民一天到晚揣在兜里,指望下一刻就能接到何正的电话,结果一连半个月,陈今和林隐都出发去了宣城,何正始终没打过电话回来。谢言民越来越焦躁,又没解决办法,只能压着火气沉着脸等熊江和曹宜安的消息。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应成老先生的邀请,陈今和林隐踏上了宣城的鉴宝路。两人谢绝了成先生专车接送的好意,陈今说太麻烦,林隐毫无意见,立刻就狼狈为奸的达成一致,拎个小旅行包就奔向了火车。 一上车,陈今歪在林隐身上,有的没的闲扯这次的鉴宝会将会发生的种种。陈今笑着说:“隐哥,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要是出了大糗掉了您老的面子,您多担待,咱就这样儿了……” 林隐一边利落的剥药片,一边拧水壶,闻言十分的脸厚心黑的回了句:“你随意,就喜欢你这土了吧唧的小样儿。” 陈今被酸的一哆嗦,十分糟心的看了抿嘴笑的林隐一眼,这厮真是越来越没节操了,自己越来越不是他对手了,尼玛就是一装的老实巴交的妖孽。 陈今康复的好,林隐最近心情一直很不错,只不过他一个人过久了,还不太会感情流露,他现在就差心花怒放了,也只会抿着嘴笑,外人看了这小伙子忒斯文忒腼腆忒无害忒顺眼。 于是如此斯文无害又帅的金光闪闪的林隐同志很快就有人向他求助,是这站刚上车的两个年轻的***子。俩女孩明显是闺蜜等级的朋友,拖着一样的旅行箱走到陈今他们对面的座位,为难的扫了一眼头顶的行李架,对视一眼耸耸肩膀瘪瘪嘴笑开了。陈今坐在靠走道的座位,他刚准备站起来帮女孩放行李,前面那个梨花头的女孩就笑着说了句帅哥可以帮个忙吗。 于是陈今低着头默默的放下刚抬起的左脚,侧着身子让道,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想过。 林隐将手里的药片递给陈今,起身将行李放上架。等他再回位坐下的时候,陈今好笑的发现他坐在这里不仅多余,而且十分碍眼。他只能默默的吞完药片再默默的喝水,尽力将自己cos成一团人形空气。 林隐这厮被对座的两个年轻女孩儿盯上了,缺根筋的陈今终于迟钝的发现。 俩女孩一个腼腆一个活泼,都是花瓣一样娇嫩的年纪,有着清澈的眼睛和细致白嫩的皮肤,一看就是未出象牙塔的学生。陈今听她们自我介绍是出来旅游的,腼腆的那个抿着嘴笑,偷偷看林隐的眼神撞上微笑的陈今,不好意思的闹了个大红脸,像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软侬女孩。那个烫着梨花头的女孩就不一样,一看就是北方爽朗的辣妹,眨巴着眼睛大大方方的说完她们要去干什么,再问林隐他们是要去哪。 林隐捏着本书不答话,扭头去看陈今。自从两人在一起,钟其经常打着前辈先知的旗号给他灌输恋人的相处之道,虽然不着调,好歹给林隐增长了不少常识。这女孩对他这么热情,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怕陈今吃醋生气。 其实他想多了,陈今就是要吃醋,也不能吃这么虚无缥缈无根飞醋,那是个实在人,只认实在的醋。可见钟其的误导多么严重,以及林隐的情路是多么的平坦。 陈今正在喝水,心里正在猜测林隐会答什么,那厮却猛然扭头盯他,陈今立刻心虚无比,生怕这奇葩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引人注目,也顾不得人家姑娘问的根本就不是他,撤开杯子就答:“我们要去宣城。” 对面的女孩兴奋的嗷了一声,说她俩也去那,又问林隐去那干什么。 林隐跟屁虫似的,陈今答了话,他才肯说话,并且十分惜字如金,说:“办事。” 梨花头女孩完全无视林隐低头翻书的无礼和偶尔才回答的几个字,从你们是干什么的一路问道你今年多大再到你家人几口最后落在重点上,问林隐有对象么。 陈今心头警铃大作,林隐这厮完全不能理解两个男人在一起对世人神经的巨大考验,换句话说,林大爷从来没关注过这些,而且更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一直活得很自由。陈今被人指点怕了,如今站在人群视线里还心惊胆战浑身发麻,他深怕身旁这深情的大爷木着脸就来这么坑爹惊悚的一句:有,这就是……他能被吓死在这趟火车上。 所幸林隐只是扫了局促的陈今一眼,正经的回了句:“有,我很爱他。” 女孩扁扁嘴,气馁的趴在桌上,对着身旁的女孩笑着嘀咕:“诶~~小丛,这么帅的哥哥居然有主了,我本来想先下手为强,捞来当姐夫来着。你说,他和我姐姐是不是很般配?” 腼腆的女孩细声细气的说:“嗯,和钰姐很般配。” 叫小丛的女孩无心之间流露出的满是羡慕的语气,如同一根细针扎在陈今的心尖上,他一怔,嘴里的唾沫都是苦的。就是,林隐这么外表光辉亮丽品性贤良淑德的对象,这节车厢里,上至气质熟女下到青春萌妹子,只要是个雌的,配哪个不是绰绰有余人人称赞。不配的,是坐在他身边叫陈今的,男人。 就因为自己是男人,所以他们不能在人群熙攘的大道上牵手漫步;就因为他是男人,所以他们不能在朋友亲人面前抬头挺胸带着幸福得瑟的介绍,这是自己的爱人;就因为他们是男人,所以他们不得不怀着深沉的爱意在生活的圈子里假装只是挚友。所有的亲昵爱慕,出了那个作为家的尺寸之地,就会成为污人眼目下作不堪的负面举动,受人鄙视招人唾骂,比你胜过蛇蝎艾滋。 陈今靠在靠背上,思绪忍不住越飘越远。这些他从来不去思考的问题,如同沉在深水的鱼,被小丛无意的一句话饵一般吊起,离了保护膜的水面,开始在空中扑腾挣扎。他想,自己算是很幸运的,他人生的骨架,一半被林隐密不透风的撑起,一半被何必费心费力的帮衬着,暂时还没因为性向与大众背道而驰而受到他人的冷言冷语和鄙夷轻视。可那些实实在在向家人坦言出柜的男人或是男孩里,有人因为受不了社会的歧视选择自杀,有人因为对羞愤的家人深存愧疚而顺从家人的安排同一个女孩结婚生子痛苦一生,害妻害子。而这些是对是错,旁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呢,你见我走的路,却不知我心里的乐与苦。他和林隐,总会走到这一天,要面对他的父母,要面对思想依旧固执的社会。陈今想,性别分男女,心却不会,只分真心和假意。他有一颗真心,这就是他所有坚定立场的盾牌。 他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寒心和未知恐惧,直到声音甜美的客服小姐提着硕大的黑色塑料袋走过来,躬身礼貌的提醒先生麻烦扔下垃圾,他哦了一声支着身子丢完垃圾,再躺回去,就忘了自己之前的伤春悲秋到了哪个季节,他自嘲的嗤笑一声,深觉这种文艺范十足的装逼风格真不是一般人如自己这种走的起的线路,自己还是比较适合混一天赚一天那种没心没肺的style。他的心情瞬间由滂沱大雨转晴,乐滋滋的去盯隔了条走道并排那哥们儿笔记本在放的喜剧电影,没注意林隐盯着他脸上风云变幻看了半天,在他将要抬头的瞬间又回到书上。 两人行李少的可怜,坐的位置又靠近车厢进门,车一停,助人为乐的陈今同志本着不阻塞交通的终极想法,决定不再给林隐机会四处放电,他顺手就将头顶俩箱子搬下来,对着两女孩说了声再见,手插口袋就溜出去了,劳苦功高的万能隐哥提了个旅行袋,也跟着出去了。 两人窜的比兔子还快,来接他俩的成先生给林隐打电话说他在火车站出站口接他们时,两人已经坐在了飞速驶向酒店的的士上。成先生扑了个空,不仅不生气,还笑呵呵的说是自己的错,本来带着女儿来接他俩的,结果小侄女也在同趟车上,去接了人,正主就不见了。 第122章 陈今和林隐抵达酒店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两人决定外出溜达溜达,感受一下另一个城市的风土人情。成毕给他们订的酒店离古玩街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可怜的老先生还不知道两人之间隐秘的私情,破费……额好吧,是浪费了一间豪华单间。 这个城市靠南方,比陈今居住的地方要暖和湿润,两人褪去厚重的绒衣,一人套了件呢子,沿着冬日里依旧热闹非凡的街市钻进了巷道。 比起拐角旧货市场的宏大规整,这里更像一条商业街,小摊贩摆在地上的一堆堆,都是零碎又多样的,扳指项链紫砂壶,酒杯瓷器金步摇,没有那么明确的分类。一眼下去,红的绿的铜的瓷的,眼花想不缭乱都不行,买卖古董的氛围没有那么热闹,四处蹲站的,不是捏着羊肉串端着臭豆腐的年轻情侣,就是提个小布袋或杵个木头杖的花甲老人,闲散的溜达,别有一种悠闲自在。 陈今嘴角挂着轻松的笑意,亮晃晃的日光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索性眯着眼,感受他和林隐一波三折劫后余生后好不容易碰见的难得好天气,突然就挠心挠肺的想念起自己和林隐那家角落里的小店,暗红漆色的木质雕花门,同色的横立柜里静静的置着年代各不相同的绚烂古瓷,朴素又简洁。日落西山的时候推开门,温润的瓷器在霞色一般的日光里泛着微光,美的让人屏息。 不远的地摊前挤满了人,里三圈外三圈的自动排列成一个有豁口的圆,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摊主吆喝一样的显摆声音传出来:“诶大哥,真不是我吹啊,您看这面儿,润的能滴出水,再看这款,规整方正,清楚明白的写着哪,大清雍正年制,啧啧,最重要的是一个裂缝一点豁口没有,这么好的漏,上哪捡去。嘿,大伙也瞧瞧看看,都是明白行里人,谁也忽悠不了谁,来看看啊~~” 这种热闹,是陈今的最爱,再说他最近勤奋刻苦的长知识,也想检验一下学习成果。他撩起细腿两步跑,就窜那人堆后面去了,林隐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他。 陈今不矮,可隔了几层人栅栏,较他高矮全都有,任他将脖子伸成长颈鹿,将脚垫成高跟鞋,除了前面男男女女的各色头发,多人瞩目的宝贝疙瘩是啥品种他都不知道。他捅了捅背后的林隐,扭头去看他,示意比他高的人告诉他卖的是什么,林隐笑着摇了摇头,他也看不见。 坚强的后盾这次靠不上谱了,他只能自力更生。陈今拍了拍前面站的一位叔,问道:“大哥,这正在卖啥呢。” 有些人凑热闹,他凑的不是引发热闹的根源,人只是对扎堆感兴趣,显然的,这位叔级的路人甲是这种。只见这人憨厚又略带不好意思的一笑,说:“呵呵,小哥啊,我也不太清楚,老板拿的,好像是个盘子,白色的,上面画了几个桃子。” “哦,谢谢,”陈今扭着头,问林隐:“白色的画桃子的白盘子,那是啥?” 林隐想了想,答:“应该是雍正年代的粉彩过枝桃纹盘。” 陈今正想再问那是啥,人群里有人发问:“老少爷们散开点好吗,有人会看瓷不,帮兄弟个忙。” 人群这才稀稀拉拉的分开两边,懂行的人靠前,凑热闹的退后。最里边蹲着的是一个略为混实五大三粗的胖子,双层的下巴裹在下颚,一张脸就成了上下均匀的一个圆,面相不凶悍,是个豪气的胖子。这胖子站起来环顾一周,笑着说:“懂行的帮兄弟个忙,我家老头子今年五十大寿了,好这口,我想给老头子整件寿礼让他乐呵乐呵,先谢谢各位。” 陈今顿时对这胖子心生好感。拜低调的高富帅林隐同志所赐,陈今也能认出几个价格贵的要死样式却朴实无华的国际名牌。这胖子一身宽松的运动装,从头到脚全是名牌,一身的行头抵他工作好几年。这年头,有钱人多了去,可有钱的孝子,却是遍地难寻,就冲这点,陈今得帮他。陈今拽着林隐的手松散的人群凑了几步,准备等这些人看过了,让林隐上手看看。 前面有个中年拿着盘子正反面摸索,带着鉴宝镜的左眼凑上去细看,凭装备都知道是这里常混的。中年人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啧啧称赞,说是真货。胖子立刻喜上眉梢,又递给一旁的几个人看,那些人接过去看了一遍,也都说是真品。 陈今推了把林隐让他去看看,林隐正要上前,后边传来一阵高跟鞋叩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女人温柔而客气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可以看一下吗?” 陈今一扭头,身后站着一个知性气质十足的年轻女人,大概二十五六岁,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秀气小巧的五官上描一层淡淡的妆,浅蔷薇色的口红极衬肤色,栗色的卷发盘起,显得极其干练,是个清新靓丽的职场美女。 男人的眼睛,天生注定要追逐着美女。陈今作为性向异常的一个,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他摇了摇林隐的手,对着美女的方向扬扬下巴,示意他可以用纯粹欣赏美的眼光去愉悦一把心灵的眼睛。林隐抬眼看了一眼,什么表示也没有,毫无兴趣,转而撇开眼去看粉彩盘,留下孤独的陈今在美女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里独自纠结上火,林隐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哪。 胖子也是个和陈今一样的俗男,他两眼就差就差放绿光,将盘子小心的递给美女,眼睛都不带眨的看着低头认真研究的美女,心里狂赞,啧啧,真有学问,这个都懂…… 陈今看着美女细摸细看,中间还借了中年人的鉴宝镜,对着盘沿使劲看,俨然一个架势十足的资深鉴宝专家。看了半天,秀眉紧拧,放下鉴宝镜,迟疑的说:“这位大哥,对于古瓷,我只了解皮毛,说错了大伙见谅。这粉彩过枝桃纹盘,说实话,我看不出真伪,没法肯定真假。” 第123章 孝顺的胖子连忙追问:“美女,麻烦你细说下行么?” 知性美女点头一笑,拿起盘身伸到胖哥面前,说:“你看,这盘身胎质细腻,白釉肥润,外壁用粉彩绘桃树枝叶果,色彩鲜艳纹路精细,是古瓷没错。这个绘画风格属于雍正时期比较奇特的一种,叫“过枝花”《陶雅》曰:过枝云者,自此面以达于彼面。枝干相连,花叶相属之谓,皆雍正官窑也。有八枚桃果,索价就巨,这个通身九枚,价格是可观的。我觉得有些怪,但是可以肯定这盘绝对不是现代高仿,年代绝对有。” 之前看过的几人没有被她说服,笑着说这是真品。胖子夹在两拨人之间,顿时脑门冒汗,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陈今:“阿隐啊,那美女说的对么?” 林隐:“没上手,判断不了。” 陈今拉着他往前窜了几步,对上胖子疑惑的目光,笑着问道:“我们能看看么?” 美女教养很好,点了个头递过来,陈今接了递给林隐。 林隐拿起盘,眼睛看向盘里的花纹,手指在外壁无意识摩尼,细细感受瓷器的细腻感和光滑度。看完绘画,他又将盘面翻过来,足底对着脸,对着阳光晃动足底青花色的官窑款识。看完款,他又将竖起来,盘沿对着自己,细看那些从外壁过接到盘内的桃树枝纹,慢慢旋转盘身。看完这个,他平摊着盘,拿右手拇指和中指比量口径和圈足。 懂行的人一看这手势就能明白,敢这么干的,绝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看的不够多,摸得不够多,练不出堪比尺量的手感。你要是想随便比划比划,那是行不通的,古瓷器形本来就多,口径变化的诧异以毫米计计,你要是想将就着那么一乍下去,可能就跳到另一个器形的口径上去了。看过的几人顿时不那么淡定了,这人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就这么牛逼? 林隐量完了,又正反面细看了一遍,抬起头递给那胖哥,低声说:“不是真品,也不是赝品,乾隆时期的后仿,很不错。” 胖子一看这小哥不同寻常的淡定和沉着气场,不由自主就信了。他激动的重问了一遍:“真的么,嘿嘿我不太懂这个,麻烦兄弟告诉我一下这玩意儿稀罕不,我家老头子能看得上眼不?” 林隐看了眼摊主,又去看陈今,不说话。现场顿时弥漫起一股微妙而尴尬的气氛。 倒是站在旁边的美女适时站出来解围,美女向前一步靠近林隐,笑着问道:“这位先生,能不能给大家解说一下怎么看出来的,让大伙借鉴借鉴。” 林隐扫了一眼两眼放光点头的陈今,显然,他家这位正是求知不逮的时候,好奇心比谁都旺盛。他又从胖哥手中接过粉彩盘,拿起来边说边比划:“这个釉光自然,没有够久的时间,做不出来,足底的款识的青花料颜色纯正,款识也方正规整,所以这件是古董。器形是雍正时期的粉彩盘,桃纹,果九枚,过枝技法作画,外壁内里对的规整,描摹了摊开,还是一副完整的画。粉彩也浓艳精细,不对的地方在这里。” 他指着粉彩盘的圈足底,接着说:“雍正时期的瓷器,底部处理讲究,特别是官窑的圈足底,抚摸有细腻的柔润感,呈滚圆的“泥鳅背”而后仿的雍正瓷胎质较薄,由此可以识别。” 美女凑过去一看,手指摸了下圈足,转头盯着林隐笑着说:“先生,你真厉害。” 美女凑得近,一股淡雅的香水味从耳后细碎的漏出一些,悠悠的钻进林隐的鼻子。他极少闻道这样的味道,陈今连沐浴露都选的味道约等于无的那种,香水什么的那更不是他世界观里存在的东西。更何况这女人凑的这么近,林隐不由自主的往后撤了一段,抖了抖鼻头,觉得鼻子痒的紧,当场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美女礼数好,不代表她就不会尴尬,她不动声色的退离林隐两步,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肇事者林隐同志完全感受不到现场的气氛变化,他说完,径直将盘子递给那孝顺的胖哥,看了眼陈今,拿眼神示意,走么。 林隐缺的那根敏感的神经,全长到陈今的脑壳里去了。陈今心虚的要死,好像朝着美女的那个喷嚏是他打的一样,他歉意的朝美女笑了笑,拉起这个使劲拉完风再丢人现眼的货赶紧逃离案发现场,完全无视后头胖哥深情的呼唤:“诶~我说兄弟,帮哥们儿砍个价呗~~~” 陈今拉着林隐一路狂走,拐过这条道才恢复正常的步行速度。他跑得比兔子要快,悔的却比闪电更快,摸着下巴隔道的一条摊贩街上踱,哼哼唧唧的抱怨:“草,我都还没摸过那个盘子。” 林隐好笑的拉住他:“回去看呗。” 陈今阴阳怪气的笑了几声,斜着眼怪他:“回去,你不觉得那里的气氛被你搞的很尴尬么?特别是最后那个坑爹的喷嚏。” “喷嚏”二字被他刻意加了很重的语气。 林隐完全没有良心发现:“尴尬?不觉得。不回去,那就随便转转。” 陈今不可置否。两人沿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逆流而上,陈今爱凑热闹,但人多的摊,他不爱去,净见着没人光顾的小摊扒拉,还经常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林隐显摆。这不,他又在一堆破烂零碎里刨出一个泥巴颜色的东西开始检验林隐的智商和挑战他的耐性。 “林隐,这是什么?颜色这么丑。” 林隐在他身旁蹲下,接过陈今递过来的一坨,凝目开始细看。 那是一块圆盘状的漆盘,盘身大部分覆了厚厚一层泥巴水泥,难得见得着本来面目的地方,朱红色的漆褪去亮色,斑驳的裂开蜘蛛网一样繁杂的裂纹,露出里头被水浸过有些发虚的木头,是件任谁看了都不愿意下手去捞的破烂玩意儿。可陈今是个无聊人,对于捡漏没有执念,对于鉴宝又一知半解,他这里刨那里扒,纯粹就是感受氛围,所以刨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林隐将那本就破烂不堪外加糊的乱七八糟的漆盘竖起来对着光晃悠,隐约看得到泥巴薄弱处有七彩的微光闪烁,他眯着眼想了想,拿手指抠了抠,抠掉一块泥巴,下头的盘身露了一些出来。 一旁伸长脖子的陈今立刻赏脸的咦了一声,原来这泥巴抠掉后,下头竟然是五颜六色的一片,看起来画的是牡丹花,而且色泽十分鲜艳夺目,不像是漆,偶尔晃过一个合适的角度,还会反射出亮丽的色彩。陈今瞧了瞧正和另一个小伙子你来我往的压价抬价的摊主,心里隐约有些兴奋,他激动的想,难不成我就这么一扒拉,居然扒出个漏来,他做贼似的凑在林隐耳朵边上低声问:“阿隐,这是什么?看着像是宝贝。” 林隐低低的笑了一声,觉得陈今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似的,他也照样凑到陈今耳朵边上,说:“我对漆器不太懂,不过这种工艺,我在瓷器上见过,点螺漆,知道吗?” 陈今:“那是啥?” 林隐:“点螺,就是用色彩丰富的彩贝,如珍珠贝、夜光螺、石决明等为材料,精制成薄如蝉翼的螺片,再将薄螺片点在漆坯上,不仅色彩浓艳亮丽,而且不会像漆,被水泡后就发软褪色。中国明代的时候盛产点螺漆,现在扬州等地,还有这种工艺和成品。” 陈今有些小激动:“那你觉得这个是不是真的?这么破,作假的再狠心,也不能将东西折腾成这样吧,我觉得是真的。” 林隐笑了一声,接着说:“小今真聪明,看螺片来说,应该是真的。不过也值不了多少钱,保存的相当糟,你想要么?” 陈今垂着眼一笑,略为有些不好意思,说:“有点想,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古董,虽然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不过这种证实自己眼光贼准的虚荣心,你一定能理解,对吧~~” 他这眼睛眨巴眨巴的无辜模样,看的林隐心里乐翻了天,他尽力抿着嘴,让自己看起来和第一次遇见陈今那样面无表情和正经严肃,他说:“你眼光贼准,我一直都信,你和我在一起,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陈今默默的扭过头,无法直视这个一脸正直却脸皮其厚的货,他在心里泪流成河,草,林隐,你还知道羞耻两个字的比划顺序怎么排么…… 林隐说:“想要,那我帮你盘下来。” 陈今连忙拉住他,用鼻孔看他,牛逼的说:“我要的干嘛要你帮着盘啊,老子自己来。” 林隐将那盘子拿在手里掂量,笑着看他:“行,那你来。” 陈今发誓,他从那厮的笑容里瞧出了鄙视,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刚要张嘴喊老板,蓦地又蹲下去,蚊子嗡嗡似的问:“那我该咬住多少钱不松口啊。” “四百。” 陈今得了boss令,这才站起来,喊了声老板:“老板,这个怎么卖?” 第124章 陈今随手指的,不是他想要的漆盘,而是一堆杂货里的一片汉八刀玉蝉,一看就是假货,通透度跟自个家里的大理石地板似的。跟着林隐混了一阵,陈今也学乖了,想要什么,咱偏不看什么,等到将摊上的东西贬个遍,再自言自语似的来一声,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没有,起身作势要走,等老板开口挽留你再看看别的,你就成功了,做个漫不经心又万分勉强的指着你要的物件那么一点,碰上老板不识货,这时压价,再没有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了。 陈今依样画葫芦的挑来拣去不满意,老板急的脑门冒汗,生怕好不容易来位爷,费了自个半天口水功夫,拍拍屁股就走了。陈今看摊上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指过一遍,深深叹了口气,十分瞧不上的指了指林隐放在地摊上的那一坨,问道:“这东西糊成这样,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大哥,能卖的出去么?” 大哥也很忧愁,这东西都在他地摊上长期驻守半年了,愿意看的人都没有,也怪自己贪财,看它便宜就进回来了,现在成了他这万年钉子户了。大哥堆起笑脸,做最后的挣扎开始王婆卖瓜:“小哥,你别看它糊成这样,好歹它也是真货啊,比起假的,还是要有价值的多么不是。” 陈今装的高深莫测,也不急着反驳,等摊主大哥说完,他才慢斯条理的说道:“可它破成这样,本来面目都看不清楚了,都没法拿出手,还有什么欣赏交流价值。” 大哥也知道理亏,一口价砸下:“我也知道,所以你给你喊价,600,你拿走。” 陈今笑着摇摇头,说:“我花600,买个破烂回家藏着掖着,还是算了,阿隐,走吧。” 林隐站起来的时候偷笑一把,暗赞他家小今就是伶俐,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正经无比。两人抬脚作势要走,大哥当然不能放人,连忙减价:“550?……500?……诶,别走啊,那你开个价吧,不亏本你就拿走吧。” 陈今走了两步停住,也不走回来,无声的昭示着爷其实不稀罕,他说:“400,多一分不谈,少一分不缺,您自个掂量,卖的起,我这就拿走,卖不起,那遗憾了,咱下次有机会再谈买卖。” 大哥一咬牙,点头应了,其实牙板也没那么紧,赚是绝对的,就是少赚了点,但总比亏本好。连忙拿了个不透明的纸袋给陈今装上了。 陈今提着个袋,这下心满意足了。他得意的有些忘形,都忘了平时在外面和林隐要保持距离以防有人瞧出端倪,他抡着胳膊搭在林隐的肩头,半个身子挂在人身上,让林隐拖着走,笑容满面的嘀咕:“照我看,刚我要是说200,老板也得卖,这玩意儿一看就是无人问津非常之久的货色,你说是不?” 林隐挂着某只平时前方心无旁鹭的走路,说:“是,但价格压得太低,难免轻贱了古人的心血,别压得太狠,适当就好。” 陈今嘿嘿一笑,箍着林隐脖子的胳膊紧了紧,说:“林隐,告诉你实话,小今哥很稀罕你这点,不贪不吝啬,小伙子,好!” 两人在外边瞎晃了一下午,谢绝了成老先生接风洗尘的饭局,随便找了家店面整洁些的小餐馆解决了晚饭,直接回了酒店。 鉴宝会在第二天中午,不过作为请来的评委,两人得早些到场熟悉场地,顺便认识下同来的专家学者。为了不丢成先生的脸面,两人难得正式的都是一身深色西装,陈今稍微矮些,穿深灰色,林隐是黑色,高挑的身架包裹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俊秀的面容沉着稳重,木着脸的时候,满身的王八之气四处泄漏,引无数人竟相侧目。 两人踏进会场的时候,陈今顿时有种林隐其实是黑社会大佬的错觉。两人一进门,正在寒暄扯皮的成老先生瞥见二人,笑呵呵的几乎是脚底生风跑过来,笑着扬声说:“总算来了,来,给你们介绍个人,我女儿,成钰,小钰,过来见见林先生和陈先生……” 四米开外的身穿珍珠色礼服背对着几人的女人闻声转过身,陈今一愣,那女人不就是昨天下午古玩街上被林隐一个喷嚏弄的无敌尴尬的知性美女么,他暗自笑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美女也愣到了,回过神蹬着高跟摇曳的走过来,一双眼睛笑成了动人的月牙,她朝两人俏皮一笑:“是你俩啊,好巧,你们好,我是成钰。” 陈今对这大方的姑娘印象不错,笑道:“你好,我是陈今。” 林隐还是那副德行:“林隐。” 成老先生则是一副不知所以的茫然,他看看这两个又看看那个,他这个中间介绍人现在被冷落的厉害,而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转向他的宝贝闺女,问道:“小钰,你们早认识?” 成钰亲昵的挽起他爸爸的胳膊弯,将昨天下午的事情给他爸描述了一遍。当然,这是个厚道的姑娘,宽容厚德的将林隐那个坑爹又尴尬的喷嚏悄然抹掉,只将这人怎么凭空出现解救疑惑的众人与纠结之中的英姿说给了她爸听,直将这老先生听的看着林隐频频点头,还卖命的跟他女儿夸起这年青人是如何有才如何靠谱。 陈今在一旁好笑的想到,这老先生现在像是跟女儿推销女婿似的操心爸爸。而他家那位站在一旁口观鼻鼻观心,好像别人口中热切探讨的少年英雄是打他面前走过的路人甲一样无知无觉。 成老先生介绍完女儿,还有一众人等要向民间专家林隐介绍,他带着专家林隐,拖着自家女儿外加酱油瓶陈今,周转在还在做最后布置的鉴宝大厅,什么这是刘教授那是胡教授,反正每个人都是教授,直到11点,几人外出吃了顿便饭,条形的四方桌,成先生明显想让林隐和成钰单独坐在一起,结果林隐一屁股坐下,指着挨着的一个座位张口就喊小今这里,美女走进的脚步就迟疑了,继而转了半边和他爸坐到一起去了。 十一点四十三的时候,四人再次踏进鉴宝大厅。 第125章 台上西装笔挺的中年主持人拿着话筒慷慨激昂的开场:“很高兴今天大家能聚在这里,我相信这里所有人,都是古瓷热爱者,好了闲话不多说,我们这就开始。首先,我要隆重向各位介绍今天到场的几位重量级嘉宾……” 这是一个类似寻宝栏目的山寨舞台和布置,连主持人大叔都穿的有点像佳明,要是他能拿着话筒说一句“三分故事七分宝,跟着鄙人来寻宝”那可就更像了。 陈今坐在评审席右手边的台下位置,身旁依次坐着成钰、成毕,至于下一位,他就不认识了。拖成老先生看得起林隐这个洪福,平头小百姓陈今也能享受一下特殊待遇,有个天时地利的位置就近观看鉴赏大会里出现的稀罕物件。 到场嘉宾席上,在平均年龄大于五十的专家教授组合中,年纪轻又长得帅,最重要稳着一张泰山压于前都不会改色的脸的林隐简直就疑似传说中的高富帅,沉着稳重的王八之气四处泄漏,闪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陈今一不小心就在嘈杂的现场捕捉到一旁的成老先生笑着问他女儿:“小钰啊,你觉得林隐这孩子怎么样啊?” 陈今连忙竖起耳朵,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他此刻内心平静的如同冬日结了冰的湖水,扔下一块板砖都激不起一丝浪,完全不是因为吃味,纯粹只是因为好奇。 成钰轻轻一笑,大方的直视她亲爹,笑道:“挺好的。” 成老先生拍了拍他女儿的手,佯装艰辛的叹了一声,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啊哈哈……” 陈今扭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正好对上林隐一直盯着这边的目光,扬起下巴对他笑了一下。 主持人大哥笑盈盈的介绍完到场嘉宾,陈今听见林隐被定义成“资深古瓷鉴定专家”心里乐翻了天,专家?谁评的专家?林隐的确够资深,可他够不上专家的等级。何谓专家,这年头的专家,必须四处奔走做报告,能说会道倍儿能扯,林隐这沉默寡言的货,说他是个资深宅男还差不多。台下倒是反响热烈,好像那货真是国民皆知的专家学者,虽然起哄的队伍里,基本都是女声,陈今甚至不怀好意的想,帅哥都是妇女之友,必须的。 林隐那货稳坐在台上,对着台下欢呼的众人点点头,有那么点见多识广的大家派头。 主持人报完后备团,开始请藏宝人,开场形式依旧是山寨版的寻宝,只听他说道:“下面,让我们有请第一位今天的第一位藏宝人,宣城十字街道处居委的张女士,大家欢迎!”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的短发女士从右边的台阶走上来,抱着一个伊利整装牛奶盒大小的木盒子,她走到专家的长条桌前,将盒子搁在上头打开,自我介绍到:“几位专家好。这是我家先生收藏的宋代白瓷婴儿枕,据藏友说真品十分珍贵,我们也敲不准,今天拿来让几位专家帮忙掌掌眼。” 专家席的条形桌,一溜坐了五个人,正中的胡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老头,一脸的浓厚的学术气,面容还和蔼,是个让人尊敬的老者。 一号持宝人将宝贝放在桌上后,退到几步外的圆凳上坐了。胡老年纪最大资质最老,自然归他先掌眼,老头朝在场的来宾笑笑再朝左右四人点点头,掏出半边带链金丝框眼镜带上,将孩儿枕拿到眼前放好,头凑近了细细转着看了一遍。 这白瓷孩儿枕以孩儿背做枕面,身着丝质长褂,围花依稀可辨,孩儿身下承以长圆形休塌,塌边饰以浮雕纹饰。整间瓷器栩栩如生,釉面光滑温润,看起来价值不菲。 胡老又托起底座看了看,遂将物件推给一旁的刘教授,一直笑着的脸上看不出瓷器真伪的半点信息。身旁的刘教授大同小异的看了一遍,再传给胡老另一边的中年人,最后东西才落到林隐跟前,也不知这几位是故意排挤轻视这年轻小子,还是无意之举。 不过随便怎么着,林隐都无所谓。成老是叫他来帮忙的,不是来叫他出风头露面的,再说,他对出风头什么的根本没兴趣,他的兴趣只有两点,一是瓷器,而是陈今,如果嫌少了非要再加上一点,那就是冷兵器。 林隐看瓷先凭手感,总是要先摸一遍釉面和底胎,他草草的摸了一遍,拿手将枕头托起来掂了掂,然后在几位长辈的注视下放在桌上推到中间的胡老面前去了。 主持人眼观四路,见嘉宾都看完了,趁热打铁的说道:“好的,几位专家都看完了,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专家给出最后的结果,是真,还是假?” 胡老偏着头看着林隐笑着说:“小林啊,你给大伙说说。” 陈今坐在下头心惊胆颤,他家这位仁兄最不爱看人脸色行事,直来直去的一根筋,从不爱客套。他生怕林隐这货不分场合,人让说他就说,陈今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一说完,台上起码得有两位沉下脸,不高兴。至于原因么,尊老尊老,可不止体现在上公交车要给老人让个座这么单纯的小事上,中国人的传统美德,说话的时候,还得让老者先说。 其实陈今爱之深虑之切了,林隐如此与世隔绝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能活蹦乱跳的长这么大,没被同住一条街的老少爷们的唾沫星子淹死,足以说明他只是不爱说话,不是分不清场合轻重。再说他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尽心尽责不厌其烦的,当然,前提得建立在客户让他看得顺眼上,幸好,他嫌弃人的眼界也很高,不至于随便逮人嫌。林隐轻摇下头,笑着说:“您是长辈,您先说。” 几个老的对视一眼,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不错,稳稳当当不抢风头,不错。 胡老转过头对着持宝人,说道:“女士,很遗憾,您这宝贝,是后仿的。要是真品,那老头子几个,今儿个就可算开眼了。” 女士教养和心态都十分好,没有震惊没有失落,些微有些小小的遗憾,还是笑着问道:“专家能告诉我从哪里看出来的么?”胡老指着孩儿枕,说:“看,这是宋代流行的孩儿枕,在当时,定窑白瓷、景德镇白瓷以及耀州窑青瓷都有孩儿枕传世,而且姿态各异趣味十足。可您这件儿的真品,全国目前仅有一件,稳当当的在国家博物馆存着。您这件啊,属于民国时期的高仿品,釉面平滑光润,雕刻清晰灵动,而且周身没有一丝裂缝磕碰,水平很高,很值得收藏。呵呵,过个百十年,也就成了很珍贵的古董啦,好好收藏吧,是件好东西。” 第126章 第二个上场的持宝人是个淳朴憨厚的农民大哥。众人看着大哥空着手就上去了,末了走到专家面前,才从外套里掏出一个报纸着的东西,约莫成年男子手臂粗细长短。大哥憨憨憨一笑,对着几位专家,局促的像是小学生面对班主任一样忐忑。 胡老和蔼的问道:“大兄弟,你这是掖着啥宝贝呢?” 大哥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呵呵,老师,俺也不知道这是啥子哟~~俺老舅子临终前给俺的,说老值钱了。诶,看着就是个泥巴糊的破玩意儿,您给看看吧。” 胡老在一片期待疑惑里剥开层层报纸,终于露出里头的庐山真面目,是件唐三彩。胡老将报纸划到一边,拿起那小陶人凑近了看。不一会,轻松的面色不见了,转为慎重和疑惑,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型的鉴宝镜带到左眼上,凑近了毫米毫米的看。一旁密切关注的三位专家见此打起精神,看样子出了件件了不得的东西。 林隐坐在隔了一个人的左手边,本来没怎么注意,他刚在人群中捕捉到陈今巴巴的小眼神,连忙抓紧时机对他眨了下眼睛,扭回头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扫过胡老手里陶人的面部,陡然定在那里不动了,身体不自主的前倾,眯着眼去看那物件。 胡老细细看遍了,脸上现出克制不住的喜悦,他正好朝左歪着头在看唐三彩侧面的彩釉,一抬眼看见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俑身的林隐,不知道这小兄弟看出了什么。于是将小陶人隔了个人递过去,说道:“小林啊,你看出什么来了?来,看看。” 林隐接过来,摸,翻看,拿手指刮了刮,然后也有些高兴似的。他抬头诚恳的问了句:“前辈,我能拍张照吗?” 胡老和其余几位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胡老打趣道:“嘿,问我们有啥用啊,你得大兄弟,大兄弟要是答应了呢,你还得问主持人。” 林隐于是扭头去问农民大哥:“大哥,我能拍张照吗?” 大哥连忙点头,说:“中中中。” 林隐又去问主持人:“先生,可以吗?” 主持人永远是八面玲珑随机应变的顶级高手,他们能抓个片场任何的小插曲和突发状况来活跃气氛甚至制造出节目高潮。主持人大哥笑意盎然的问道:“持宝人都没意见,我当然也没意见了。不过既然你占用了现场来宾的宝贵的30秒,作为赔偿,得告诉我们你拍照的原因,好吗?” 群众永远是八卦的。台下的观众立刻起哄,齐齐叫到:“对~~~” 林隐隐蔽的瞟了陈今一眼,说:“我师傅喜欢陶瓷,嗯,我爱人也喜欢。” 主持人暧昧的拖长音调哦了一声,现场观众依样画葫芦的也来了一声,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陈今心虚尴尬的恨不得瞬间隐身,总觉得林隐说话前那一眼,将他俩的关系暴露在人群了。他忙着不好意思,同时又有些感动,林隐这是在成全他的兴趣,虽然不是什么大代价的付出,但是他能随时记挂自己,还是很让人动容的。他没心思去关注旁人的反应,于是没看到成老很明显以及成大美女没有她爸那么明显的失望的表情。 林隐掏出他的像素高分辨好的手机,对着唐三彩咔咔咔拍了一组个360度无死角全方位的照片,这才将陶人递给身旁的某专家。 主持人说道:“这位英俊帅气年轻有为的专家告诉我们,这是不是一件稀罕物件?” 林隐看了看一旁的胡老几位老者,老头儿对他鼓励一笑,示意自己也洗耳恭听。他接过陶人,一边比划一边说:“这是一件唐三彩的仕女佣,人物管发垂髻,面传彩粉,黛描曲眉,体态丰润,神态安详,身穿白底兰花上衣,淡黄色拖地裙下露出尖翘履,双手交至于胸前,交缠着由肩后搭下的披巾,典型的唐代特征。这件的独特之处在于,这是个坐佣,传世的唐三彩仕女陶像,只有站姿,没有坐态。这是出现第一件,而且是真品。” 他一段话砸下,瞬间激起千层浪,台下的大都是半脚踏入业内的发烧人士,谁拥有收藏一件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古瓷的梦想,这人说的要是可信的话,那他手中这件宝贝,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藏物了。 现场反响热烈,甚至有人站起来高声呼叫卖不卖,意图将鉴宝大厅变成一个拍卖大会。主持人将闹哄哄的现场镇压下来,继续求证。胡老没想到林隐这不声不响的年轻人还藏了两把大大的刷子,知识面广阔又描述分明,一时对他好感飙升。胡老和几位专家的点头,印证了林隐说的话不是瞎话,这还真是件炙手可热的宝贝。 幸福来得太突然,持宝的大哥有些茫然。他是界外人士,对这些收藏鉴赏之类的从不关心,老舅随手丢给自己的东西居然是千金不换的宝贝疙瘩,亏他之前还那么作践它甚至差点将它给弄丢了,现在想起来心里凉气透心凉的冒,惊出冷汗一层层。 胡老捏着那个小陶人,问道:“大兄弟啊,我问问你这宝贝是怎么得来的吗?” 大哥擦擦汗,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是俺老舅的,他一生未婚,没有子女,临终前就将这东西转赠给俺了,千叮呤万嘱咐让俺藏好了,金贵着呢。俺不信,这东西掉漆掉得很,跟坨彩色泥巴似的,就随手拿了张报纸裹了扔在墙脚了。后来搬了家,忘记将它带走了,过了半年路过原来的房子突然想起来了,就去人屋里头一转,哟呵,还在墙角呢,俺就顺手把它带回来了,换了张报纸裹了,扔在衣柜里。这不是要鉴宝嘛,俺就带过来看看,谁知道一看,还整出这么一茬来了,呵呵,俺现在还有点犯晕。专家,您就告诉俺,它值多少钱呗?” 胡老哭笑不得,宝物落在不开眼的手里,就跟千里马拴在拉货的马厩似的,一文不值,多少人上赶着想要这样的好事儿,这人就关心值钱不。他笑着说道:“这样跟您说吧,谁要买,咱也不卖,直到最后没人要买了,你就去找出价最高的那个卖了,就成。还有啊,以后可不能拿报纸糊弄它了,呵呵。” 大哥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上前接了陶俑,报纸也不要了,直接揣进外套里夹在胳肢窝下头奔出去了。 陈今旁观完这个惊险刺激的得宝-失宝-寻回的历程,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陡生的感想。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都说是缘分,这是个玄妙又没法解释的东西,偏偏很多时候,道一句缘分到否,就能将一切堵塞的问题解通。人和人的,人和物的,上赶着寻求,怎么求也不得,反倒是那些无心插下的柳,到了最后却绿树成荫。 第127章 鉴宝大会有模有样的顺利进行着,持宝人一个接一个的上台又下台,有悲有喜有淡然,到此为止,现场出现的最珍贵的宝贝,还是第二位的农民大哥的唐三彩仕女坐佣气氛一直。现场很热烈,时间过得快,一晃眼就四点半,再看两件,今天的鉴宝就要收场了。 主持人报了下一位持宝人大家欢迎,众人跌破了眼,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杵着拐杖颤颤悠悠的从台阶下爬上来,一步一歇一喘气,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那老头一个不怠崴了脚,从那矮矮的半截红毯楼梯上滚下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现场观众们顿时素质极高的自动消音,任你是脾气再火爆,都放宽耐心等着老爷子慢悠悠的挪到专家面前,将左胳膊弯子里死死夹着的小木盒搁在桌上。主持人大哥连忙提溜过来,将老大爷连搀带扶的弄到椅子上坐好了。 大爷咧开嘴,露出一口牙齿掉光的空牙板朝专家席那边毫无焦点的一笑,吐词不太清晰的说道:“专家啊,快看看我那个碗,是真的不?” 胡老将盒子呼噜过去打开一看,塞了泡沫缦了黄色绢布的木盒子里头搁了一个正常大小的碗。器形广口微撇,以凹凸变化的轮廓曲线构成腹体,圈足微外撇,莹润的浅淡青釉上,隐露着细碎的纹片,综合交错,风格细腻而含蓄。底釉上刻有清乾隆四十二年的御题诗文,是宋朝的汝窑,清宫里也珍藏着这么一件,绝对的汝窑名器。 胡老仔细的看了一遍,抬眼看了看昏花着老眼连自个方位都瞧不清楚的大爷咧着嘴,沉淀着悠久岁月的皱纹缝里都殷切的透着一股期待,到了嘴边的预防针就咽了下去,默默的将碗推给一旁眼巴巴瞅着的刘教授,极不厚道的将告知真相的历史重任踢了出去。 刘教授等级没有胡老这么高,他喜滋滋的带上鉴宝镜前看后看里瞧外瞅,足足将近有两分钟,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下去,转为失望和懊恼。刘教授看了眼大爷头顶最后那一些坚守阵地的华发,明亮的灯光下几乎能反射出白雪一样的银光,他暗自喘一口气,一想起老年人普遍三高,越老越高,刺激什么的绝对来不了,他就没由来有些焦虑和压力,妈诶,这是位伤不起的老大爷,高龄的。 同样的,面对岁数和承受能力坚决成反比的高龄大爷,倍感压力的刘教授最终也采取了和胡老狼狈为奸的态度,无声而沉重的将难题踢给了下一位。在场的半个外行如坐的近的陈今都知道,这老大爷的珍宝,八成是蔫坏没戏了,照这情况看来,最后接到瓷器的那个,就是被联合推出来的倒霉蛋了。陈今悲痛的一扶首,没有任何悬念的,那个悲催的将要迎接大爷排山倒海质问的衰人,就是林隐无疑了。 林隐接到瓷器的时候,另外四位老的心虚的有些不敢看这小子,幸好林隐的专注一直体现在专业上,立刻低下头去看瓷,没拿哀怨的小眼神无声的谴谪离他最远的那位专家。林隐摸了摸瓷面,很快将青釉碗翻过来瞧了瞧足底,视线就离开了碗,扭头对着胡老摇摇头,伸手将瓷器递过去,胡老故作不经意的扭头去和一旁的教授探讨,无耻而巧妙的避开了林隐回递,刘教授呵呵一笑,说了句小林你给大伙说一说吧。 陈今坐在台下早已无力吐槽,无耻,为老不尊,以老欺少……作为林隐见不得光的痴心爱人,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将四个老的鄙视一番,但在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极不道德的有些幸灾乐祸和期待,认真工作的男人帅,林隐本来就长得帅,随机应变巧妙应对各种突发问题的时候,必须是帅的天怒人怨无法直视,陈今有些不合时宜的小雀跃。 早在胡老一言不发的将碗递给刘教授的时候,林隐就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很淡定也很有自知之明,最后宣布真假的人一定是他。作为一个不靠鉴定吃饭的专家界神级透明,他毫无压力镇定如常,这个问题对他而言,还没有怎么从陈今心窝子里掏出一句真心话来得有难度。 林隐抬眼看了看对面保守估计起码有九十岁的老大爷,将碗推到胡老面前去,坦荡又冷静的抛出一句:“不好意思,我资历浅,看不出来。” 老大爷:“小伙子,你说啥?” 四位教授:…… 陈今:…… 成家父女…… 主持人:…… 观众一致心声:拜托帅哥,您能不能别用这么拽的语气这么平静的表情说出这句带着羞愧的话…… 第128章 胡老是打死也没想到林隐淡泊名利到了这个境界,完全可以无视观众对他的看轻和鄙视,他可是看得出来,这小子水平比他这老头子还要高出一截,看瓷水平,都能排进全国前几了。嘿,现在还真是自个挖坑自个跳了,胡老和气的叫了声大爷,我先给您提个醒,这玩瓷啊是有风险的,咱要玩得起,也要看得开,这古瓷啊,和宝剑古玉是一个理儿,要看缘分的,要是这件不是真的,那咱就眼巴巴的等下件,可千万不能激动上火啊。 在场的诸位都听出这里头隐藏的潜台词了,情况不妙,这碗,十成十是个假的。可人要是上了年纪,到了真正的七老八十,耳聋眼瞎的,很多时候,说理,那是说不通的。老了么,记性不好,听完下句忘上句,那是时时刻刻都能发生的事儿,所以老大爷这边乐呵呵的不停的说好,那边胡老嘴巴里不停的冒苦水,一句话说的比一句艰难。 胡老拿起青白釉碗,说道:“大爷,您这碗哪,原器形是宝贝,可珍贵了,汝窑里的精品,可很遗憾,您这件啊,是假的。” 大爷听完乐呵呵的照着念了一句宝贝呀精品啊……哈哈好啊……啥子?假的?……大爷慢了好几拍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就不依不饶的嚷嚷叫唤起来:“啥?你说这是假的,不可能,绝不能,这是我家小儿子花了好多心思和血本买回来孝敬老头子的,他敢弄个假的回来糊弄我,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我不信,你胡说,我不听你说,我要那边的小伙子跟我说,小伙子比较实诚。” 噗——林隐今天是真悲剧,好不容易舍了学识和厉眼,牺牲了“专家”的名头,将难题踢回去,又被无法接受真相的大爷给揪了出来,这该是有多倒霉大爷是有多喜欢这帅小伙,才会遇到这样难得一见的事情诶~~~陈今实在憋的辛苦,勾着腰闷笑的上身直抖,恨不得捶地打滚,大爷诶,您可真逗,您是哪只眼睛雪亮锐利,看出小伙子比较实诚的?陈今想,要是林隐将他那万年如一日的处惊不变,稍微换上那么一点惊慌失措,他能现在干出现在就去借摄像大哥的高清摄像机,给他录个影留纪念的缺德举动来。 林隐不要脸起来,很少有人赢得过他,这厮顶着大爷的殷切目光心如铁石,将一切功过都推到胡老身上:“老爷子,胡老说是假的,应该就不能是真的。” 大爷见现场唯一看起来“实诚”的小伙子都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他那碗,真真儿是真货,气急了开始发火,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杵,气的一颤一颤,看得人是心惊胆战:“看不出来你来当什么专家,还有你,我的碗明明就是真的,你硬要说它是假的,你们安得什么心哪。我儿子最孝顺了,而且又不缺那几个钱,他骗他爹干什么。” 主持人连忙过来打圆场,蹲下扶着气得发昏的老大爷,心里千沟万壑的槽,愣是不敢吐。大爷诶,你儿子千好万好贼孝顺,可他不懂瓷,被骗了还不行么~~~ 面对大爷蓬勃的怒火与纤细的血压,专家们还是要实事求是说实话的,刘教授笑的勉强又心酸:“老爷子诶,我们也想每件都是真品,可古董是稀少的,现实是残酷的,你不高兴,我们也还是只能说,这是假的。” 大爷腾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没站稳,歪了一下,主持人连忙将人捞住扶好了。大爷叫到:“呸,你胡说,你这个伪专家。” 刘教授听了就想怒,怒火没提起来,先被逗乐了,也是,和个如此高龄的老人家生什么气。专家们全部识相是闭上嘴,老头儿不依不饶,嘟嘟囔囔的骂着,都是一群伪专家,非要他们亲口说一句这是真品才肯罢休,再加上一句您儿子对您的孝心那是日月可鉴感天动地,那就开心了。 长袖善舞的主持人大哥也没辙,只能cos保镖护在一旁,等大爷自个说累了停歇,台下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喊叫“爸”所有人扭头朝声源处看去,就见扶门站了个气喘吁吁的胖子。 陈今很惊讶,林隐很淡定,缘分,又见熟面孔,正是昨日古玩街那个买粉彩过枝盘的胖子。 陈今看见那胖子的瞬间,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句话: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他想,那他和林隐,前世和这胖哥是回眸了多少次,才能换来这种比擦肩而过还要高上几个等级的遇见分开再遇见,而且连同人家的老爷子,一并遇了个齐头,真是特么的十分的巧。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爷子一看见自家儿子出现了,激动的朝前迈了几大步,叫唤道:“天儿啊,你咋来了,嘿,你来的正好,快点,上来,上来~~~” 胖子得令,气也顾不得喘匀了,连忙哼哧哼哧的往台上爬,一把拉住他家老头子,说:“爸,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这来了,害我一顿好找。” 老头现在顾不上这个问题,老眼一眨巴就给忽略过去了,十分坚持的拉着他儿子往专家席推搡,有些得瑟有些委屈的嘟囔:“他们说你给我买的那碗是假的,你告诉他们,你花多少钱买来的,怎么能是假的呢,一群伪专家么~~~” 胖哥顺着他爹的指头看过去,一眼就扫见一堆半老的大爷里扎眼闪亮的林隐同志,哟嘿一声就乐了,嘿嘿的拉着他爹说:“嘿,爸,看那最边上那个年轻人了没?就那个儿最高的那个,知道我昨儿个给你买的过枝纹盘谁帮忙看的么,就是他,什么伪专家,人可牛了,真的,一摸就出来了,忒神。” 他扭头对上林隐,没看见昨天和这人一道的那个年轻人,眼角一晃,突然在旁边的观众席上看见了陈今,咧开嘴对着陈今笑了笑,再去看林隐,叫到:“哥们儿,昨天谢谢了啊。” 他爹愣了一下,有些崩溃:“那这碗,不得真是假的了?” 胖子倒是不伤心,搭住他爹的肩膀亲昵的晃了晃,安慰道:“假的就假的呗,就是买给你开心的,这个假的,下次给你买个更稀罕的,来咱们下去,让人继续成么。” 大爷蔫蔫的提不起神,有些无法接受这个致命的打击。胖子耐心十足的将他爹小心的哄下台,找了个空位将老头安置好,肥硕的身躯倒是灵活矫健,弓下腰以一个球一样的姿势,从前排几乎是“滚”到了陈今跟前。 当地大都坐的条凳,一条板凳上挤几个人,显得亲切又不生分。鉴宝大会本来就是免费面对群众,为了亲民,座位都是一溜一溜的亮红漆条凳,会场空空的时候站在台上往下看,明晃晃的灯光下满眼的红条将会场分割成一排排,看着即俗气又喜气。 陈今本来和成家父女挤在一条上,三人都是偏瘦,凳子本来显得还挺宽敞。胖子这么往面前一蹲,绝对的满月脸庞上嵌着两只小眼,此刻正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眼缝不大,但不乏爽朗和真诚,明显是来找他或是美女叙旧的。 陈今有些为难,但凡他身旁坐的是个认识的男的,就是成老也行,他毫不犹豫的就往一旁挤,给这豪气的胖哥腾挪出尺寸之地来安置尊臀。偏偏现在身旁坐了个气质教养都属上乘的美女,再加上他自己,在还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纯情处男的时候就被一个男人给拐去当了男朋友,对于碰触姑娘就更犯怵了,心里总有些心虚,觉得挤在一块都是在占人姑娘的便宜。 陈今拧巴着一张纠结的脸,不好意思看看蹲在面前的胖子,再扭头去看坐在手边的成钰,长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出口,然后再心怀愧疚的去看胖子。如此重复了四次之后,还是成钰大方爽利,噗哧一声笑出来,自动往她爸那边挤了一大截,半个身子都挤到成老怀里去了,看着陈今说了句:“陈今,你脸皮怎么这么薄” 陈今不好意思的耳朵根都红了,说大实话,他完全不会应对女性,当然,小女孩除外,他特喜欢孩子。他嘿嘿笑了一声,看了眼自己和成钰之间的空位,想了想还是决定坐到成钰身边去,毕竟成钰和胖子更不熟悉。 胖哥感激的对美女说了声谢谢,坐到陈今身旁去了。陈今尽量避免挤到成钰,于是两个男的挤得热火朝天。饶是如此,胖子还有小半个肥臀悬在空中。 胖子嘿嘿一笑,伸出手在陈今肩上拍了拍,说:“哥们儿,又见面了,交个朋友呗。自我介绍个,我是刘晓天,刚台上那老爷子是我爸。” 陈今伸出手和他握了一把,笑着介绍:“你好,我是陈今,这位博学的气质美女是成钰,那边的老先生,是她爸爸,哦还有台上那个,是林隐。” 胖子对着成钰和成老说了声你好,就拉着陈今开始敬佩林隐:“胖子是粗人,就直接叫哥们儿名字了,陈今,不介意吧。” 陈今对豪爽大方的人挺有好感,直来直去的相处起来轻松自在,这些不够含蓄不够绅士的小粗俗,他是男人,觉得无所谓,于是开玩笑道:“胖哥,完全不。” 胖子看这小年轻挺顺眼的,看着安静斯文,却完全不娘气,是个爷们儿的样子。当然,他看林隐更顺眼,凭他多年看人的眼力,那哥们儿一看就是极度内敛又强悍的一类,既有金刚钻,又揽得起瓷器活,太牛逼了,他简直忍不住要膜拜了。 胖子是个自来熟,挤在陈今身边滔滔不绝的表达对林隐的盲目崇拜。半拉屁股悬在半空也是个体力活,他得找个支点撑着自个,可怜的豆芽菜身板陈今同志光荣又悲哀的首当其冲,被胖子咕噜住后颈,顿时觉得上身像一根被拉完的竹竿,挂了千斤重担。 胖子笑着问:“陈今,你们是干啥的,林隐那么厉害?” 陈今一边暗自积蓄着力量差点脸红脖子粗,一边答话:“他啊,他就是个古瓷铺子的小老板,什么都不干。” 胖子显然不信:“怎么可能,哪里的高人吧,小老板这么厉害?” 陈今好笑的说:“真没骗你。” 胖子没再追问,难兄难弟的和陈今挤在一起看台上的鉴宝。陈今这半个外行时不时的给胖子讲解,两人刚认识不久就十分熟络的模样,很是谈得来,于是没注意林隐的目光一直往他这边瞟。 第130章 又上了个持宝人之后,时间就接近六点了,今天的鉴宝会就差不多该收场了。主持人宣布散场,观众慢慢起身各自散了。陈今和胖子聊的正欢,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一抬眼,就看见林隐黑如锅底的脸,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当然,林隐面无表情,旁人看起来还是往常差不多。 胖子笑呵呵的同林隐打了个招呼,林隐平淡的应了一声,还是使劲拉陈今。陈今不知道他无缘无故这是受了什么刺激,顺着他的手劲站起来,十分茫然不解。 成老站起来,说道:“小林啊,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林隐木着脸婉言说不用麻烦,拉着陈今就准备撤退。 成钰上前一步拦住他,垂了垂睫毛再撩起,女性的柔美里透着一股水莲花不胜晚风的娇羞,俏皮的说:“林先生,晚上想单独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林隐杵在那里不做声,看样子是没兴趣,陈今和成钰靠的那么近,大腿挤着大腿坐了一下午,他有些不高兴,现在只想抛开所有人和陈今单独待在一起。 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胖子是个热心人,上前打圆场,笑着说道:“我说林隐,美女都开口邀请了,你不去,太没风度了吧,我倒是想去,可人不愿意请我啊。” 成钰涵养极好,被无声的拒绝了也没生气,笑着说道:“林先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去吧~~~不用很久,两个小时?行吗?” 林隐无动于衷,陈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林隐因为他而难以抉择,显然,现在他就陷入了两难里,一边是爱人,一便是长辈。 在不伤害他人利益和不违背道德法律的前提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才是完整的人格。陈今摇了摇他的手,劝了一句:“去吧,成大美女请你吃饭,那是荣幸。” 当然,这并不是陈今圣母和仁慈,将自己的爱人往对方那边推。他心里有底线,也有原则,要是别人以任何方式抢得走的爱人,原本,就不该属于你。成钰是在他看得见的场合,光明正大的邀请林隐共进晚餐,林隐这次不去,不代表他永远都不会去,在他看不见的时间和地点,必定有很多个“成钰”他提防了这个,提防的了每一个吗?这不可能,他不可能将林隐时时刻刻拴在身边和目光下,他只能用近乎自虐的勇气和决心,将全部的信任,尽数压在林隐身上,盲目的坚信,林隐真心爱他,能抵抗和阻挡,任何诱惑。 若是有人愿意为你出生入死,这样的情谊,值得对等的信任。 林隐看向陈今,问道:“那你呢?” 陈今指了指身旁的胖子,说道:“我啊,当然,是和新交的朋友搓一顿了。” 林隐嗯了一声,叮嘱了一句别吃太饱别吃辣记得喝药,插着口袋和成钰走了。成老笑呵呵的邀请陈今和专家们凑一桌得了,被陈今开玩笑似的婉拒了,说是要去狂宰胖哥一大顿,一个瘦子一个胖子,无敌诡异的勾肩搭背的跑了。 陈今和胖子去了家川菜馆,本准备点个麻辣火锅,陈今说他现在不能吃辣,折中换成了个鸳鸯锅。胖子饭量普遍大,杂七杂八的点了满满一桌的配菜,锅里的牛肉羊肉刚煮开,翻着旋儿在铺满厚厚一层红油的锅里沉浮,看起开无敌诱人美味。 胖子口水疯狂分泌,抡起筷子就是大串薄薄的肉片儿,还没等塞进嘴里,电话就响了起来。胖子骂了声草,迅速将一筷子泛着红油的肉片扔进嘴里,接起电话,气焰立刻就低矮下去了,不停的点头答应,挂了电话很为难的对着陈今说是他家老爷子找他,对不住哥们儿要先撤了。 陈今说没事,让他先走。他受伤了还没痊愈,本来就不能暴饮暴食,火锅这种不吃到撑死不辣到半死就不过瘾的美食,现下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胖子走后没多久,他舀了点清汤泡饭,涮了点青菜,十分随便的解决了自己这顿晚饭。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吃完了没事干,决定到街上去溜达一圈,顺便消食。 陈今手插着裤兜,在五光十色的广告以及昏黄是路灯下,沿着熙熙攘攘不算拥挤的街道随便乱晃,过了几个交叉口,马路边上是商场,有个婚纱店正在作秀,他凑在人群里观望了一会,细瘦骨感的高挑女孩裹着样式各异的婚纱礼服,显得极其凹凸有致,踩着细细的高跟,窈窕婀娜的走在木板搭就的长台上,姿态优雅神态飞扬,都是最美好的年龄和容颜,有清纯有妖娆有腼腆有自信,百般美好千般娇妍,可自己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既不柔软也不娇羞,前不凸后也不那么翘,平板又略显无趣,可偶尔温柔起来,自己甘愿捧出整个世界去换。 陈今抬脚接着往前走,目光闲散随意的四处扫视,有人伸手在街边打车,有人追赶着嬉笑怒骂,有人扒拉着垃圾桶翻找废品……他嘴角含着轻松的笑意,将一切收进眼帘然后继续往前走,如同一个旁观的看客。 每个人都是看客,可没有人,能永远只当一个旁观者,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将你拉入戏。 陈今不知游荡了多久,猛然停在了一个装修大气简约的西餐厅橱窗外,餐厅里有明亮到恰到好处的灯光和轻柔悠扬的琴声,靠街道的玻璃里,坐了一对男女,不是对面而坐的方式,而是同排而坐,那个女人的胳膊,亲昵的挽在男人的肘弯处,她正偏着头对他说着什么。 陈今静静的站在玻璃外,两人他都认识,男人是林隐,女人是成钰。 第131章 对向而来的人群越过消失在视线里,同向的人流从背后冒出来然后渐行渐远。陈今在玻璃外站了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那两人没看见他之前,混入人流,不见了。 陈今出现在路上的时候,不知是由于某种奇异的灵犀,林隐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人群里那个细瘦而微驼的身影,渐渐走近,然后孤零零的停在离他不到五米远的窗外,他甚至能从有些昏暗的路灯里,瞧见陈今脸上带着的稀薄笑意,即温柔,又坚强。 林隐腿一发力,就想站起来走出去,将那人的手扣在手心不放开,用一生的时间。 胳膊却被人挽住,带着刻意使出的气力,胳膊的主人凑近他,原本轻柔悦耳的女声如今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低声说道:“林~先~生~你答应好的,两小时,现在还剩五十七分钟,请说话算数。回来了回来了,快,整理下表情,微笑~~” 一个衣着得体面带笑容的男人,沿着铺着波西米亚碎花地毯的走道朝这边走来。 林隐依照吩咐咧开嘴角,一个僵硬的如同风干的石灰粉皲裂后即将簌簌往下掉落碎块的微笑挂在脸上,眼睛还是斜着往窗外搜寻陈今的身影。 那个几乎能称得上惨淡的笑容,将成钰吓得鸡皮疙瘩疯狂冒头,她连忙偷偷在桌子踩了林隐一脚,低着头狰狞的警告:“能笑的像人一样不?正常点啊大哥~~~” 说实话,林隐不讨厌成钰,这女孩性子大方,教养好又识大体,见识也挺广,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他愿意帮这女孩的忙,可前提是不能伤了陈今的心。就在刚刚,他的前提已经被破坏了,他心里恨不得夺门而出,可戏才演到一半,他要是溜了,姑娘家的面子也不好办。林隐在心里劝诫自己耐心些,再等一会,回去好好跟小今解释。 那男人坐到对面,温文尔雅的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迟了,小钰,你叫我出来干什么?这位是?” 成钰挂在林隐的胳膊上,笑的美满又甜蜜,十足一个被恋爱的滋味熏得飘飘然的小女人,她明媚的笑着,脸上开出一朵幸福的花,她说:“秉然,这是林隐,我,男朋友。” 那个叫秉然的男人愣在当场,目光在成钰和林隐直接来回扫射,目光里有不信,有惊愕,还有些失落和难过。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掩饰,悻悻的张嘴:“小钰,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这~~太突然了,我以为你约我出来,是要答应我的追求呢。林先生一表人才,和你,也挺~~般配的。” 这人艰难苦涩的说出般配两个字,好像花完了身体里所有的克制和力气,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林隐在心里反驳了句,错,我只和小今才般配,面上倒是老老实实的坐着,充当成大小姐的寡言男友。听着成钰在那胡扯,怎么和自己相遇相知到相爱,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约莫五十分钟后,成钰站起来,隔着桌子对着那个叫秉然的男人笑着说:“秉然,这么多年,谢谢你,祝你幸福,顺便祝我也幸福,来,抱一下吧。” 秉然站起来,如护珍宝郑而重之的将成钰虚搂在怀里:“小钰,你男朋友看着呢,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借你吉言,祝你幸福。” 这算是收场,也算是道别了,不到三分钟,那人就消失在了视线里。成钰站在餐厅门口,笑着对林隐说:“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没多占你时间吧,今天谢谢你,再见。” 林隐看着她,难得开口多话:“那人挺不错的,为什么拒绝他,还用这种方式。” 成钰提着包,在街上转了个圈,言笑晏晏,眼睛直直的盯着林隐,眼里闪动着透析一切的智慧。林隐听见她说:“我也挺不错的,你为什么拒绝我呢?” 这是一句约等于告白的询问,林隐心如铁石,脸不红心不跳的听完了,认真的说道:“我有喜欢的人。” 他顿了顿,在成钰接话之前,又添了一句:“我爱他。” 成姑娘并不惊讶,却略微瞪大了眼睛,意外,有些不相信林隐这样淡漠的一个人,会在并不熟悉的女性面前,斩钉截铁的说出这么一句。她内心带着淡淡的羡慕嫉妒恨,这样一个好男人,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更让她沮丧的是,貌似那个可以成为情敌的人,好像还不是个女人。她狡黠的微眯起眼,笑道:“你爱谁?陈今么?” 林隐怔了怔,脑子里掠了一遍,想到,他和陈今好像并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过于亲密的举止,吧?他看向成钰,目光坚定不躲闪,当然,什么羞愧抬不起头来的情绪,在他这里更是没有,他说:“是。” 成钰诶了一声,平平淡淡的一个腔调,里头一丝惊讶也没有,若非要从里头掏出一点情绪来,那就只剩羡慕了。她是生在新时代,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发达的网络和渐渐改变的主宰这个时代的年轻思想,奠定了她并不歧视同性恋的态度,却也,并不拥护。 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金钱的权力主宰世界,当然也不乏真善美,却有更多的欺骗和讹诈,只能在善良的人身上得逞,于是更多的普通人,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倒打一耙,怀揣着善意和温暖,在时光里观望,古道热肠的人挺身而出,他不是成为悲哀,就是成了英雄。越来越丰裕的生活和幸福满足感并不成正比,而生活的富足和康乐,决定了人们更加向往精神的满足,隐藏在社会阴影里里并不触犯法律却悖于道德的种种,渐渐浮出水面,被开明的人接受认可,被古板的人谩骂讽刺。同性恋,就是这浑水里冒出来一条陌生的鱼,年轻的一代平常心视之,而老一代,畏如蛇蝎猛兽。 这样的时代背景,注定了同性的爱人,依旧是举步维艰。无所不能的网络时代,小说同人YY,各种美颜各种圆满,男人和男人爱情,可以你不言我不语对视一眼就能心意相通,女人和女人的爱情,可以超越现实成为柏拉图式。压抑悲惨的同性恋,成了一种网络主流,似乎不这样高呼搅基万岁,就会out就会落伍。可现实的爱情,其实不可能这样美满,没有美颜没有金手指,饱受白眼和歧视,唯一可能无偿附赠的,可能就是艾滋。 成钰在心里想着,这是一条随时都可能坍塌的山路,就算是如履薄冰的前进,你们,能走多远呢? 她心头沉重的叹了口气,若是别人,她或许会劝上一劝,毕竟很多孩子,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爱情,还是新鲜刺激。可眼前的林隐,和昨天笑意盎然站在他身边的陈今,让她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是真正的爱情,那种流转在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氛围,无声的诉说着两人之间,必定经历过同生共死,然后在周身包裹出一道屏障和结界,好像,谁也闯不进去。 她歪头笑了一下,或许只有作为拥有敏感神一样的直觉的她,才看得出来,换言之,也就是,女人的第六感。期待再过一个五十年,思想更加开阔,文明更加发达,一切都会非常美满。 那个斯文秀致的女子,站在不停明灭闪动的广告灯光下,一双眼睛温暖而真诚,琉璃一样璀璨。此起彼伏的嬉笑和路上轰鸣的汽车引擎声里,林隐清晰的听见那个女子笑着对他说:“首先声明,我不歧视这种恋情;其次,祝你们,白头到老……” 那是林隐一生中,听到的,最为动听的一道女声,和一句祝福。 第132章 林隐拿门卡刷开酒店的房门的时候,靠近门的浴室里淅淅沥沥的响着水声,陈今在洗澡。他带上门,在浴室门口站了会,磨砂的玻璃门上,里头糊着一层氤氲的白气,外头糊着一层细密的水珠,陈今模糊的身影隔着水汽和玻璃透出来,瞧那姿势,正拿着花洒往头上喷水。 林隐敲了两下玻璃,陈今的含糊的声音传出来:“干嘛~~?” 他这尾音还略微上扬,很是有些被人打搅的不满,却听不出低落沮丧和伤心等一切消极的情绪,林隐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不高兴,立刻就想进去看看,眼皮一垂张口就说:“你没拿内裤。” 门内骂了一声草,紧接着就被拉开一条缝,陈今顶着一身水花,抵在那个拳头大的缝里,对着林隐催促到:“递给我撒。” 浴室里的热气成团的沿着门缝飘出来,路经陈今一张下巴滴水的脸,打着旋儿消失在外头的空气里。陈今的脸在热气里憋久了,左脸右颊各自挂着一团恰到好处的自然红晕,眼睛湿漉漉的,跟只水池里捞出来的小狗似的,十分可爱。林隐淡定的目光窝藏着不轨,顺着门缝溜进去,在陈今内裤都没有的身子上流连,眼色渐渐深沉起来。 陈今这个被看光了一半仍旧毫无察觉的白痴,还不怕死的伸出一只手推了发愣的林隐一把,讨钱要账似的嚣张:“中邪了你,老子的内裤……草吓死了~~~~” 林隐猛然捉住他抵在身上的手,拽在手里,另一只手和脚已经分工明确各自就位,一只抵住门推开,一条往里迈,陈今还没惊吓完,这位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窜进去脚一勾就带上了门,一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陈今被林隐抱在怀里,被抱的有些紧,光溜溜的身子磕在冰冷的金属纽扣上,顿时被冻的龇牙咧嘴,直把林隐往外推。谁知越推那人抱的越紧,他平时很好说话的,偶尔犯了倔,那一定是钻进了死胡同。 明智而博爱的陈今同志改推为环搂,在林隐后背砰砰的大力拍了两下,是男女情侣之间安慰所不会有的力度。他先是极不诚恳的假咳了两声润嗓子,然后一板一眼的问道:“林隐,你去跟美女吃饭,怎么吃成这副德行了,吓~~~难道~~~作的陡吸一口气,装出个快被惊死的语气:“你吃的不是饭,而是……寂寞~~~~” 熟悉了就知道,陈今其实这种人,笑点贼低,永远没办法给人讲笑话,别人没听懂,他自己就笑了个半死,何必永远都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缺乏抑制笑神经的人存在。这厢他说完了,被自己给逗坏了,抱着林隐身躯颤动笑的打跌。 林隐头靠在他头顶,脸庞在他滴着水的头发上蹭了蹭,见他快被自己笑死,抿住嘴角笑了下,微微偏过头,在陈今刚洗了一半没冲干净,还散发着浓浓洗发露香味的头发上印了一个吻。 陈今察觉到,慌忙辛苦的止住笑抬起头喷他:“发神经了得吃药,吃洗发露可不管……唔……” 最后一个字到了嘴边,却被紧接着贴近的唇堵住,光荣的扼杀在摇篮里。林隐逼的紧,亲吻显得有些急迫和浮躁,薄薄的嘴唇碾压着陈今,舌头撬开牙关探入口腔,如同漂泊的浮萍寻找根茎,舔刮过每一寸柔软温热的肌肤,继而想要探得更深。林隐一边追陈今一边退,后脑勺被人扣住,腰杆被一只手搂住,身躯如同细细的竹竿被压出一道柔韧的弧度。 滴答的水流沿着地砖淌进漏水孔,合着浴室里轻盈翻滚的白气,相爱的人在此,唇齿相依。 半晌林隐放开陈今,将这把半老的骨头小心的捞起来,陈今在不太专心的亲吻里,不小心瞟见了衣架上颜色低调的自家内裤,凶残的瞪林隐,骂道:“你特么的居然利用一条内裤,简直不是人我日~~” 林隐搂着他,有着长黑睫毛的上眼睑垂下,在挺直的鼻梁两侧投出一层浅淡的阴影,不知是盯着他称得上修长的脖子、平板细瘦的胸膛,还是没有一块腹肌的腹部,还是一言不发。 陈今本来也是利用内裤调节林隐的心情的,居然完全不奏效,他正了正表情,抬手固定住林隐的脸对着自己,问:“阿隐,说,你怎么这么浮躁?” 林隐盯着他的眼睛,如同一个丢了玩具又不敢和大人交待的孩子似的,低声自首:“怕你生气。” 陈今翻了个白眼,循循善诱:“我为什么要生气?” 关键时刻来了,林隐有些忐忑和紧张,他说:“因为我和别的女人吃饭,”他顿了顿,接着说:“她还当着你的面,搂我的胳膊。” “还有呢?” “没了。” 陈今深沉又忧愁的叹了口气,觉得现在他俩的身份彻底倒转过来了,他是老师,林隐,是小学生。这人不通情愫,人之常情他也不太懂,陈今凑过去在他唇角使劲亲了一下,拉着他的左手贴在自己的伤口上,说:“阿隐,你不能这样患得患失,记着,我不是白痴,我能判断是非。我现在明白的告诉你,对于晚上看到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想,真的。我信你,到了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这样说,有一天你亲口告诉我,你要离开我,我首先能想到的理由,不是你爱上了别人,而是得了绝症命不久矣不想拖累我之类的狗血,明白吗?” 自己的手被陈今用力压在伤口上,林隐甚至能感受到,中指指尖触摸到的温热皮肤下,有一阵平稳的波动,顺着相贴的皮肤传到自己身上,如同锤子钉桩,越打越深。 陈今睁着黑白的眼,笑着又说了一句话:“阿隐,如果,我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千万不要欺我,瞒我,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我扛住死别,却受不住生离,尤其是,以爱之名。” 那像是一句诅咒一个绳索,将林隐拴在陈今身上的一颗心,编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名为,不可救药。 第133章 鉴宝大会按部就班的进行,今天的会场倒是很平静,没有揣着绝世珍宝却不自知的憨厚大哥,也没有年纪高到让人实话都不敢说也说不通的老大爷。持宝人带来的瓷器,也都比较普通常见,唯一吸引群众们故守此地不愿撤退回家睡大觉的终极动力,除了无事可干,大概就是鉴定为假时形形色色年纪不等性别不同的人脸上失望的表情,有嚎淘痛哭的,有故作不在意的,有无所谓的,还有面部愤愤的。 可能是会场实在波澜不惊,陈今发现成钰今天看他的目光别有深意,还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你有对象么?在一起多久了?谁先追求谁?上过床了吗?…… 陈今本来就有些不舒服,加上心虚作祟,简直心力交瘁。不过虽然他心里头极力隐瞒不欲人知性象和对象,好歹是没有说假话,成钰问一个,他就老实答一个,遇到实在危险至极的问题如你对象多高穿多大码鞋之类的,他就含糊其词,挺高的挺大的…… 打死他也想不到,如今的女孩们已经彪悍至此,居然能面带掺着浓浓八卦之情的浅笑面孔,无比淡定甚至略带促狭的问他:“你们上过床吗?感觉怎么样?嗯~~?” 对面的女子眨巴着大眼,黑卷翘的睫毛垂下的时候,如同一把小巧的扇,形状姣好的嘴唇微微弯起,看起来十分天真娇俏。陈今一张老脸瞬间红透,耳根没能幸免,连脖子也被拖下水,衬衫领子遮住以下的皮肤,头脸加脖子,和热油下锅的虾有得一拼。 明察秋毫如成姑娘,视线刁钻似探测光,一不小心,就在这人右方的小v字的领子下瞧见半块疑似吻痕的红色嫌疑印记,坏笑着连连催促他快点坦白从宽。 陈今面红耳赤,深沉的尴尬灼的他头顶上恨不得冒轻烟,要是平常也就算了,偏偏这要命的姑娘会挑时机,绝对的天时又人和。就在昨晚,一直小难不断大难做乱的老夫夫二人,终于在恰到好处的灯光和气氛中,成功的滚上了床单,完成了托付终身一样神圣的洞房花烛夜。 尼玛,这次真成了大姑娘,头一回上花轿,再下来的时候,尼玛就不是“大姑娘”了。 陈今通红着一张老脸,脑子里无法克制的闪过清晰的片段,细节无遗漏,脑子如同高清摄像机,反复播放。他坐在人多喧闹的会场里,上身心虚的蜷了蜷,胸膛腹部后背大腿,好像还残留着林隐指尖微薄的暖意似的,他抚到哪里,哪里就跟着升腾起高潮…… 林隐跨坐在自己身上,眼睛色泽深沉,轻微的喘着粗气,是很少见的激动和兴奋。他伸出手,在自己的默许下,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扒光,随后抬起手腕,很快就和自己一样的赤条条了,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压下身来,合身覆在自己身上,一同下来的,还有一个深入缠绵的吻…… 陈今直着眼总结,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其实痛苦大过快感,但这并不足以掩盖,那种拥有彼此铺天盖地的满足感。酒店里好歹比家里装备齐全,抽屉第一格,细心又猥琐的放着各种情趣用品,气氛正好,情意也满室流转,亲吻抚摸将两人的神智渐渐燃烧殆尽,拓展的时候,陈今却陡然僵硬的如同一块石板,白着脸不停的颤抖,喘得如同老旧的风箱,带着不正常的嘶哑。因为林隐,他成了统一定义里所谓的同性恋,可他的心智态度人生观,却从不曾改变,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要接受被另一个同样构造的人压在身下,在心理上,是一种致命的打击,会带来无穷放大的屈辱感,要克服这种心理,对于陈今来说,绝不是一早一夕办得到的事。 林隐安抚的亲了亲他满是汗渍的额头,不忍心看他这么辛苦,温柔的哄到没事慢慢来,艰难万苦探入半个指节的中指就往外扯,却被陈今一把按住手臂往臀部压,不强的力道里透着倔强和固执,那人将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嗡嗡的声音传出来:“就今天,你总不能迁就老子一辈子,来!” 饶是林隐动作小心再轻缓,进入的瞬间,陈今还是疼的两眼发黑,一口气喘了一半陡然卡住,没声儿了,林隐吓了个半死,慌慌的退开一半,又听他半口没喘完的气悠回来吐完,顺便奉送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草……” …… 陈今独自回味了半天,猛然觉得浑身发寒,一股怨气周身环绕,一个激灵回魂,近在眼前的俩圆眼珠子又将他骇的往后一缩。成美女以一个几乎贴在他脸上的距离凑过来,俩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的,水光盈盈的几乎盛不住,溢出来的,全是好奇和八卦。这美女毫无羞愧又孜孜不倦的打听他人的闺房之乐:“古语有云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陈今伸出胳膊将她推回原座,红着脸一点威严和说服力也没有的说:“美女,注意形象,八卦的时候嘴脸丑化一万倍,look,斜对面的帅哥偷窥你被你吓到了。” 成钰翻了个白眼:“狗屁,他还没你帅好吗。” 成父突然大腿一拍,对着他女儿怒目而向:“小钰,怎么说话呢~~一点教养也没有。” 成小姐立刻谄媚的趴到他爸爸肩上顺毛安抚,拖着娇滴滴的调子撒娇:“亲爱的爹~~我的错我的错,对不住你老人家砸下的高额教育费哟~~~” 女孩偷偷的转过头来对他一吐舌头一眨眼,无声的动了动嘴唇,陈今看懂了,她说:老古董哟~~~ 第134章 晚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趣事,林隐不觉得,只有他自己觉得好笑,于是笑点低的陈今从大马路一直笑回宾馆,现在还趴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抽疯。 晚上两人吃了饭,准备取点钱,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准备。两人都是荷包里不爱揣钱的货,陈今是没钱揣,林隐是没处花,两人轻装上阵的来到宣城,钱包和荷包也是如此,混了几天,兜里没票子,接下来还要往陈今老家走,礼物什么总要备上一些。毕竟,某人是去见未来的公婆,额,或是岳父岳母,长的再帅也不管用,二老要的,估计是长的甜美娇俏的,最不济也是端正贤惠型,林隐同志首先在性别上,就输在起点线上了。 两人兜里揣着张大额金卡到处找取款机,人不生地不熟又没意向咨询的后果,就是钻进了一条路灯熄了一半行人也少却灯红酒绿的巷子,陈今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贼兮兮的凑在林隐身边说这是一条风月街。林隐的目光在路旁的xx招待所和对面的xxx宾馆门牌下身材火爆的比基尼女郎图片上掠过,挑着眼看了眼陈今,说他知道。 取款机坐落在一片垃圾残骸里,街上门挨门的住户都是做风月生意的老板,自家门口刷的是清一色油光水亮,作为这片里唯一的空地,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片垃圾堆。那地儿闻着就历史悠久,冲天的腐臭酸气熏的人几乎作呕,林隐让陈今停止前面,自己一个人过去取钱。 陈今插着口袋站在楼房的阴影里,站了还不到两分钟,一个走路东倒西歪完全没法站稳的醉鬼丧尸似的晃荡过来,陈今抬眼一看,是个有着硕大啤酒肚胡子拉碴眼神虚晃的中年大叔,右手还捉着一瓶灌了一半的白酒。 陈今站在暗影里没动,等这个酗酒的男人从面前走过,谁知那人走到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突然扭了脚步朝向他,虚迷的眼睛竭力往大了睁,麻木的脸上泛起情欲,握着酒瓶的右手抬起指向陈今,哼哼哼哼怪异的笑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自言自语:“你这个贱货~~你倒是再跑啊~~~” 酒鬼一边说着,一边就跌跌撞撞的往陈今这边奔,一副要奔过来将他狠揍一顿的架势。看他那样,显然是酒精泡晕了脑袋瓜,将陈今看成他嘴里的谁谁谁了。这样的酒鬼神智都不清,说不通也打不醒,刺激到了会发疯。 陈今本来准备闪开算了,脑子里突然想到前几天看到的一则笑话,抬起的左脚就放下了,转为陡然抬起胳膊大幅度歪下头,好像胳膊装了弹簧、颈椎突然被人掐断似的,机械的朝前迈出一条腿,他阴阳怪气的嘿嘿笑了两声,怪异嘶哑的调子冒出来:“吓~~~大叔~~你,看得见我么~~~?真好~~过来,我请你吃好吃的~~~咯咯咯~~~~~” 他棍子一样僵硬的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地上的一团,那是一个草草系住的黑色塑料袋,随意丢弃的时候被砸开了口,露出里面腥气熏天混着血迹的鱼琳鱼肠鱼内脏。陈今一边桀桀怪笑着,一边如同木偶机械似的蹲下去拾那袋让人作呕的鱼内脏,好像真是要捡起来请人吃的,寂静昏暗里看起来诡异的要死。 中年人本来就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面前是人是鬼他也辨别不出,被他这么卖力的装腔作势的丧尸模样一吓,真信了面前这位是怪物神鬼,啊的惨叫一声,本来前抢的左脚惊吓的踩在右脚上,嘭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瞧见那僵尸似的东西还在慢慢往地上蹲,动作都是一节一节的,魂飞魄散手的尖叫,手脚并用的往后爬,吓软的腿不得劲,跑一步摔一跤的滚远了。 林隐踩着满地的垃圾,从不远的取款机走到陈今面前,陈今装鬼上瘾了,觉得他这一身造型简直太到位了,僵着姿势半蹲着不起来,怪腔怪调的说:“帅哥~~~要吃吗~~~咯咯咯~~~~” 林隐一胳膊将他提起来,胳膊夹着他的头将人拖着走,陈今挣扎了几下,居然没能成功脱离敌手,他弓着身子踩着小碎步,大呼小叫的警告加劝诫:“诶诶诶,干嘛啊,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林隐箍着他脖子,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叫你站着不动装神弄鬼,被误伤了怎么办。” 陈今得意洋洋:“不可能,我是专业的,动作语气各种到位好不~~~” “不好。” 第135章 持宝人抱上来个绿色浓艳的盘子。 林隐也就是低头摸看的几分钟,鉴定出这是辽代的三彩画花鹭莲纹盘,花瓣式口,微撇,圈足。盘内划出微波荡漾的水塘,水塘中一双鹭鸶穿游荷塘中,鹭鸶和盛开的莲花采用黄色釉,凋零的莲花采用紫色釉,技法娴熟,线条简练,釉块色彩鲜艳,辽代三彩中的杰作,真品。 持宝人喜不自抑的抱着盘子雀跃着下了台,林隐在这空档里往台下一扫,陈今就不见了,还有他身旁的成钰,也不在,条凳上只剩孤零零的成爸爸聚精会神的看着鉴定,遗世而独立。林隐无奈的抿嘴,偷偷的苦笑了一下,这两人倒是知己相见恨晚,总是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你来我往嫌弃喷口水,说不完的废话。 陈今被成钰拉着,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这姑娘踩着不高不低的跟鞋,鱼入水一样灵活自由。 刚刚成小姐说她要上厕所,结果一个厕所上了半个小时才回来,厕所就几十米远,掉进茅坑再爬出来也用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了,却打了鸡血似的兴匆匆,拉起他就往外拖,这姑娘看着瘦,劲儿倒是不小,差点将毫无准备的陈今同志拉的摔在地上狗吃屎。陈今顺着他的力道跑出会场,成姑娘大言不惭,开口就问他要钱,重点是要,而不是借,好像她真是陈今家姑奶奶,而不是刚认识不到三天的,最陌生的熟悉人。 陈今荷包里揣了巨额银行卡,问她要干嘛。她这会才记得不好意思,顺了顺耳边的碎发,说:“我要买东西。” 两人无所谓惯了,陈今开口就喷她:“我说小姐,你亲爸在我旁边,你不问他要钱,却把我拖出来,邪门了~~~” 成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爸穷,没钱,不像你,身边跟着高富帅。” 照他俩的谈话方式,永远也说不到正题上去,陈今决定偃旗息鼓直击核心,他问道:“你要买什么?贼似的。” 成钰一把拖住他扎进人堆,欢乐的说道:“街上有个卖玉镯的老大爷,我要买那个,他要3万块。” 她在这里长大的,熟门熟路的带着陈今绕进一家商场,进门处不远就有取款机。这是个教养良好的女子,一举一动都看得出来,她咋咋呼呼的要钱,却不看陈今的银行账户余额,陈今取钱,她就背着手背对他静静的站好,等陈今给她取3万。 成钰将钱装进挎包,挽着陈今的胳膊带着他走,陈今也不避讳,这女孩只是用无声而自然的举动,表明她对待同性恋人的态度,友好却不尴尬,恰到好处。 昨天她乱七八糟的问,陈今就看出来了,这女孩十分敏锐,已经知道他和林隐的关系了。她会当着林隐和自己笑闹,却从不对林隐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自己和林隐的性格,这女孩看的很分明,她聪慧,却绝不惹人讨厌,自己和林隐,都将她当朋友。 陈今跌破眼睛看着成钰将他带到这里,大马路边,面前蹲着位老大爷,以及他面前摊放的报纸上的,一对玉镯。虽然大爷形容憔悴愁容满面,但是看着是有学问的人,时不时的用枯槁的手背揉一揉泛着青黄的老眼,可这些,并不足以让陈今相信,这对玉镯是真玉,这位大爷,是真遇到了无法跨越的难题,才不得不卖掉心爱的祖传的只能送给自家媳妇儿的珍贵镯子。 毕竟这个时代的社会,欺骗手法层出不穷,你的肉眼和同情心,已经无法辨别期间真伪,会做戏的心肝黑的,遍地都是,祸根在于,钱。况且这个手段,毫不新鲜,无数人使过,有人成功有人失败,上过电视播过报,但凡脑筋正常的,都不会在大马路伢子上买这个,几乎是十个里面十个假。 陈今拿肩膀撞了撞成钰,示意她再考虑一下。成钰对他笑了一下,坚持,摇头,蹲下身去,柔声和那老大爷说:“大爷,我来了,您这镯子,我买了,我待会写个地址给你,您过了这茬,要是想赎回去,就来找我。来,钱给您,为了安全,我们送您去存着。” 大爷老眼盈满热泪,陈今第一次真正看见,什么是老泪纵横,他突然就愿意相信,这镯子是真的,这大爷,是真遇着难关了。在这人群熙攘的马路边,他突然疯狂的思念起父母,他不在的这些年,不敢相信他们遇到个什么事,子不可依,该怎么办? 大爷拉着成钰的手颤声不停说谢谢,成钰扶着老人,陈今在身后给她提着包,慢慢慢慢的,在街上走了很远,很久。 两人下午出去的,到了晚上才回来,林隐坐在酒店的大堂里等他们一起吃完饭,看样子,等了很久。见俩人出现了,林隐站起来,问他们去哪了,没有责怪,就是很随意的关心,陈今将白天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成钰急的在他身边偷偷掐了他好几下,叛徒! 林隐和陈今不一样,林隐比较镇定,稍微有些冷淡,成钰不怕他,可也不敢将他当陈今那么对待。她怕林隐笑他傻,谁知那人听完了,嘴角浅笑着哦了一声,要看她买的镯子。 成钰拖拖拉拉的翻出来,嘴里还在垂死挣扎:“你又不懂玉,别看了,去吃饭吧我们~~~” 陈今作为阶级战友和共犯,试图帮她解围:“就是,你又不懂。” 林隐平平的伸着手,成钰没办法,将镯子搁在他手心。林隐拿起来摸了一下,蹲下去凑在酒店的地灯上转,又从浴缸里蘸了一滴水滴在上头,看起来和看瓷一样专业。 陈今有些小惊讶,他可不知道,林隐还会看玉。 两人紧张兮兮的看着林隐站起来,微笑着将玉镯递给成钰:“真的,和田古玉镯,青白玉质,温润细腻,满工卷云纹及绳索纹,有些许红沁,汉代的。” 他难得开起玩笑:“小姐,恭喜你,捡漏了,大的。” 成钰指着林隐,再指指陈今,最后再指指自己,结结巴巴的说:“你确定不是在胡诌?……额……陈今……草,那我不是钱给少了~~~~” 第136章 陈今和林隐在车站挥别依依不舍的成钰走进火车车厢时,谢大少正在偏远的某西北山村艰难跋涉,在寻“妻”的路上一步踩下一个脚印前进。 雨下的很大,豌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伴着呼呼做响的狂风,伞一撑开就被掀翻,谢言民抓着伞走十步翻一次,身上早已湿了个透,他烦不胜烦,手一松,伞打着旋飞远了。他的车在半路挂了底盘,熄了火再也打不燃了,被他丢在了半路上,如今只能在没过脚踝的泥水趟,抹了把脸上无穷无尽流下来的雨水,灰蒙蒙的视线里,终于看见了一排房屋,他加紧跑了过去,居然运气不错,是家小卖部。 偏远地区的人淳朴,小卖部的老板娘一见这小伙子浑身湿透,冻得脸色白中泛清,急急忙忙奔进去,拿了条毛巾出来给他。谢言民道过谢接过来擦了脸,问大姐能不能借地儿换身衣服,大姐爽快的应了。 谢言民还算有备无患,背着个高级防水旅行包,里头的东西好歹还是干的,他在大姐家小卖部的后面的主屋里头换了身干净衣服,这会正捧着杯塑料杯装着的热水,坐在小卖部的屋檐底下打哆嗦回暖。 被大雨阻隔在小卖部的,不知谢言民一个人,还有些住在村里来买东西的男女老少,一溜的坐在屋檐底下,闲言碎语的胡乱侃大山。谢言民长得俊,人又大方爽利,没过多久就打入群众内部,和一群大妈大爷们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有大妈笑着问他,你一个城里人,来他们这鸟不拉屎的疙瘩干啥。谢言民端了杯热水,苦涩的笑着说他媳妇儿被他惹恼了,不知道躲到哪个深山老林里藏起来了,找不着了,他都将祖国的大西北快翻遍了。 这货在博取同情心,翻遍大西北的,明明是辛勤的熊江和曹宜安同志。一想到两人,谢言民满头都是黑线,糟心不已,自己怎么会带了这么两个不靠谱的货。一个星期前,他在会议中接到曹宜安的急电,说是熊江被……拖拉机给撞了,不严重,就是腿断了,案发地点在乡间的小路上。 谢言民至此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撼无语和崩溃,尼玛,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大城市里,你没被宝马奔驰大货车给撞了,跑到偏僻荒远几百里都看不见十辆轿车的农村,居然在乡间的小路上被拖拉机撞了,这是多么奇葩的物种才能干出来的傻逼事啊,不愧是姓熊的,和熊孩子估计就是一个品种。谢言民恨不得用纯水晶给熊江精心打造一个线条流畅的奖杯,造型详参草泥马。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最得力的小弟都搞不定,他只能亲自出马,然后狗屎运旺盛的遇见了难得一见的瓢泼大雨。 大妈们看着精神的帅小伙蔫了吧唧如同傍晚的牵牛花,一时母爱疯狂泛滥,立刻七嘴八舌的开始谴谪这不靠谱的媳妇怎么能这样,谢言民护着何正,说错的是他云云,在大妈的心目中形象更加美好,个个恨不得将自家嫁出去的闺女回炉重造然后打包送给谢言民当老婆。 谈着谈着话题就偏了,那边拿着毛线针打毛衣的大妈突然问道:“诶,刘妈,电话修好了吗?那个常来打电话的小子呢,今天没来?” 老板娘指着玻璃柜上的一台老式座机:“诺,在这呢,修电话的师傅今天本来要来的,看这样子是来不了。你说阿正啊,他来了,下雨之前十分钟走的,早知道雨这么大,就让他等停了再回去,诶,要是遇到山体滑坡什么的,那可就糟了。” 这地方的大姐大妈们,说话都是方言,谢言民勉强能听懂成句成句的,偶尔单个的词汇,他听不太分明。他没听清老板娘口中那小子,是叫阿震,还是阿镇,他插入话题,问道:“大姐,你们在说谁?谁天天来打电话?” 老板娘看着外头的大雨,有些担忧的说:“就是半山腰乡村医院里新来的小医生,挺斯文秀气一小伙子,一周来打一次电话,这个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空就往这边跑,就是电话一直没修好,经常白跑。他刚还来过,走了没多久,大概就是你来之前十分钟。” 谢言民听完,觉得老板娘嘴里的小医生条条都很符合何正的状况,他有些激动,腾地一下站起来,急促的问道:“大姐,你这电话号多少?” 老板娘被他这突发的激动吓了一跳,楞了一下答道:“xxxxxxxxx。” 谢言民心里升起狂喜,这就是何正拨给陈今的那个,被他牢牢记在心里的,倒背也能如流的号码,十分钟之前离开的小伙子,一定就是他家小正子。他一边无比欣喜,一边懊恼透顶,他们之间,只隔了十分钟,要是何正等一等,他在雨里赶一赶,现在,他就能见到那个他思念了一个月的跟屁虫。 谢言民大步冲入雨中,带着即将重逢的喜悦和激动,跑了几步,脑子里突然回荡起大妈忧愁的声音,要是山体滑坡什么的…… 第137章 谢言民在雨里朝着前边是山体发足狂奔,心里参杂着欣喜和恐惧,源源不断的水流以惊人的速度在他脚下堆积,不过五分钟,泥水已经从脚踝漫到了膝盖,并以超越这样的速度不断增长。他这样牛逼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大自然的规则前,都忍不住祈求老天爷,千万不能让何正出了事。 他狂奔着拐过一道弯,心脏剧烈的跳动,恨不得蹦出胸膛,半是狂喜半是巨惊,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敞着嗓子嚎了一声:“小正子~~~~” 漫天的大雨里,左手边依着山体的羊肠道上,半路有个湿透的白衬衫,正杵着一根捡来的木棍,颤颤巍巍的在没过腰身的水里移动,那人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模糊的视野阻隔了彼此的眼神交汇,可谢言民觉得,隔得远远的何正,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惊愕大于喜悦。 他淌着水往那边跑去,嘴里准备说些想死你了之类的肉麻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大声惊呼:“阿正,快跑~~~~” 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带起脚下的地面一阵晃动,山壁山有石块飞速的砸下来落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紧接着泥石流一样磅礴水流沿着山壁汹涌而下,如同山神的怒吼,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何正在水里淌,突然间好像听见了谢言民的叫声,他一边嘲笑自己发个烧也能出现幻听,一面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就一眼,将他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百米开外的,是他试图远离的,谢言民。他心里悲喜交加五味陈杂,眼眶瞬间就红透了,有比雨水温热的东西流出来,很快,就和雨水一个温度了。他也不压抑,由着泪水酣畅的流,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没有人,看得出,他曾在这里流过泪。他还在发愣,陡然见着谢言民狂挥双手,声嘶力竭的叫到,让他快跑。 何正感受到脚下细微的震动,抬头一看。 山洪,爆发了! 何正心里瞬间闪过好几个个念头,前面的路和走过的路,差不多一样长。最终,他咬了咬牙一扭身,朝着谢言民的方向狂奔,可齐腰深的水大大降低了他奔跑的速度,他费劲全身力气,依旧如同行走。他在水里艰难的挪动,眼睛一眼也不眨,盯着同样向他奔来的谢言民,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笑容。两个相爱的人,在山洪来袭的山脚,拼尽全力,想要走到离那人,最近,最近的地方。 生死关头,每一秒都尤其珍贵。在洪水击打到身上的瞬间,谢言民,终于在慌张和急迫里,拉住了何正竭力伸过来的手,印入彼此雨水糊住的眼帘的,是对方狼狈的身影。然后,一起被水流淹没…… 陈今的家在南方,从宣城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他睡在下铺,林隐的铺位在他在他上方的中铺。两人盘躺在下铺,一人占一头,陈今抱着个水杯唧唧歪歪的抱怨:“林隐,有谢言民的未接电话吗?他说了今天打个电话汇报行程的,怎么回事儿啊他。” 林隐坐在他身边,手里捏着本书,闻言半合上书,笑着安慰他:“大概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耐心等等,你不要隔五分钟就问一趟,小心我吃醋。” 陈今嘿了一声,踹了他一脚,说:“造反了你,醋没有,酱油你吃不吃?” 林隐抬腿别住他的腿,笑道:“不吃,换成你的话,我就考虑考虑~~~” 陈今使劲抽,没得逞,于是飞出另外一脚:“就恬不知耻吧你。” 现在不是法定假日,火车上人不多,尤其是去往陈今家那些小城市,更是少人问津。这个车厢六个铺位,只有他们两个人光顾,所以说话很是随便。 到了十点,火车上熄了灯。林隐听见陈今在下头来回往复的翻身,平均一分钟一次,运动量还挺大,他从上面探下头来,问:“小今,你怎么了?” 陈今叹了一口气,愁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有些担心,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大概是闲疯了,你睡吧,我不翻了。” 一个黑影从上铺翻下来落在陈今的铺位,陈今自动往里头滚了半周侧着身子,林隐舒展开四肢躺下,侧着将他搂住。恋人温热的身体,总是能令人卸下防备,陈今迷糊着眼睛咕噜了一句你说谢言民找到阿正了没,慢慢陷入困意里。 第138章 下了火车,陈今在荒郊的空旷站台上,站了许久。林隐提着行李,在他身后安静的站立,并不打扰他。 这是他的家乡,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接通火车,要外出去往大城市,只能坐汽车坐大巴。一别四年,沧海桑田! 火车通到市里,陈今的家在下面的乡镇,要回家,还得转一趟班车,一个多小时。城市熟悉又陌生,比以前亮丽发达了许多,多了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和来往的小车,林立的工场屯在路边释放着工业废气,空气却脏了河流却污了。大致格局没有改变,回家的车,依旧脏破老旧,坐上去会吱呀作响的座位,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的生锈铁质底板,还是手动的古董门上挂着一条连着塑料瓶的麻绳,瓶子在汽车的颠簸里频频撞上门,给人一种跑到一半门会哐当一声掉下去的惊悚错觉。 陈今怀念的摩尼着满是污渍的座套,偏着头垂着眼笑的极其温柔满足,好像他坐的,是国航的头等舱一样。他抬起眼对上林隐,在窗外闪过豆腐块一样规整的枯黄田野时,对着他将微翘的眼角笑的愈发飞扬,这是背井离乡的旅人,回到家乡的怀抱后的自在和轻松。 陈今在风衣的遮挡下,默默的扣住林隐的手,五指嵌套,呈现一种密不可分的姿态,他抬起靠窗的那只手,有些得意的告诉林隐过了这条大堤,前面还有一条,夹在其中的田野,在春天的时候,会开出辉煌壮观的金色油菜花海;夹在其中落水的枯萎大河是宽广的汉江,在夏天的时候,纵横拦断这片土地,宽阔的江面上常年有鸣笛的货船渐行渐远…… 林隐听的很认真,一眼一眼的望过去,然后深深的刻在心里,这是他爱人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样的土地孕育出这样一个人,浇灌出这样一种气质,不丑也不太美,不过分天真也不残忍,强韧独立而略微善良,浑身带着温暖的热意,让自己在茫茫人海里看见他,就慢慢爱上了他。 乡镇的班车没有固定的站点,客人说出一个带着特征的地点,开车的师傅就停在那里,陈今和林隐在拐弯的第一个路口下了车。陈今站水泥铺就但未抹上沥青的小路边,看着那条垂直连接着马路却还是泥巴的小路,眼神放的很远很远。 此时正午,靠马路的那户人家门口,蹲着两个端着饭碗的,边吃边和邻居扯着嗓子唠几句。见有陌生人停在路口,总是要多看几眼,打量猜测这是谁家亲戚,视线长久的停在陈今和林隐身上。 陈今吸了口气迈开步子,林隐跟在他身后一步,明白他是近乡情怯,一路上班车越驶越久,他的话就越来越少,等拐进那条挂着写着xx镇人民欢迎您的支路,他完全闭了嘴,垂着眼睛一言不语。 陈今离家的时候,早已过了发育的年龄,脸型五官完全长开了,离家这几年,也不过多了些淡定和沉稳。不过五户人家,就听身后的人在自家晒台上疑惑的交谈。 “快看,那人像不像老陈家的儿子?” “不是像,就是。” “怎么突然回来了?” …… 林隐听的清楚分明,除非陈今是聋子,否则他不可能听不见,这人只是面带浅笑目视前方,一步一步坚定的步向他的家。有时不经意的流言蜚语,无形中在一个人心里刻下的伤痕,远比实在的伤口来的尖锐持久,所谓伤人以言甚于剑戟,就是这个道理,越在乎伤的越深。 林隐不动声色的打量过走过的家户,许多人明明认出了陈今,脸上带着惊讶,却没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心里泛起细微的心疼和闷堵,那一年,陈今就是用这样单薄的身躯,扛下乡亲们畏如蛇蝎的有色目光,最后带着赴死的决心,离开了这个地方,为了让他的父母和自己,得到解脱。而如今,他带着不同的神色和心态,挺直着脊梁走了回来,直面一切。他付出惨痛而沉重的代价,换来这一身涅盘一般的蜕变和成长。 林隐突然就很想在这个时候握住他的手,传给他一些支持和陪伴,可他不敢轻举妄动,这里的每一道目光,他可以轻易的无视,可陈今不能。 两人顶着满身的探究目光,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门口站着迎出来的夫妇一对,目光盯着陈今,皆是满面泪痕,妇人甚至早已,泣不成声。 陈今泪水淌了一脸,深深的望着晒台上的老父母,地上还有硌人的散碎砖块和石子,他不管不顾,扑通一声跪下去,全伏在地磕了个头,嗓子里泄出不成调的忏悔:“爸,妈~~~不孝儿,回来了……” 第139章 陈母跌跌撞撞的扑过来,一把拉住她唯一的儿子,手在他身上乱摸,噘着泪花的眼细细打量,嘴里哀嚎:“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妈还以为……呜~~~我,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让我和你爸等这么久~~~唔,我和你爸,有多少个五年等你回来~~~” 母亲永远心疼孩子,她嘴里说着要打死他,手上却稍微大些的劲也舍不得使,看着大力的拍打,落在身上,全成了抚摸。陈今终于忍不住唔唔哭出声来,他搂紧自己的老了许多的母亲,岁月在她脸上添划皱纹里,一大半,是他的杰作,母子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陈父下台拉起二人,脸上带着没抹干净的残泪,通红的双眼泄露了父亲刻意板起的威严。陈父对着林隐点了点头,这年青人他记得,就是他带来了儿子消息,将三人往屋里带。 四个人坐在堂屋里,二老将儿子围在中间,一人拉着一只手细问他这几年的艰辛和困苦。陈今笑着说一切都好,他在外头,结交了值得信耐的好友云云,陈母知他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握着儿子的手又是眼泪狂飙,陈今搂着母亲轻轻的拍打,正如幼时她安抚他一样。 有好奇心旺盛的不停的打门口走来走去,陈母担心儿子受不了这些审视的目光,起身要去关上门。陈今笑着拉住母亲,说不要紧他不在意,光明正大的干嘛要关门,二老一边欣慰儿子长成成熟体贴的男人了,一边又心疼经历的过往。二老细细的盘问,陈今略去他上建水自杀那一段,直接将遇到何家兄弟安定下来,然后遇到林隐,还有和谢言民冰释前嫌的一切,删掉不和谐的部分,例如二老喜爱的林隐同志是在被人追杀的前提下被自己捡回去、自己一再被绑架以及两人已经狼狈为奸的凑成一对之类,生活被他说的安稳又平风顺水,二老被他新鲜的城市生活忽悠到了,顿时安心了不少。儿子平安健康的回来了,还有能什么,比这更让人窃喜。 一家三人有叙不完旧,陈今在一个欢乐的空档里,郑重的将林隐介绍给二老。二老表示对着俊朗的小伙子印象深刻,陈今在心里苦苦挣扎,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向二老摊牌,被林隐轻轻的摇头否定,于是准备稍后找个天时地和的机会,让二老认了这儿媳妇。 陈今是独子,房间也只有一间,陈母不好意思的让两人挤一挤,却不知正合林隐的意。他挂着春风和煦的标准好青年笑容,说没事不用介意,把毫不知情的未来丈母娘感动的稀里哗啦,哪来的帅小伙子,形象好气质佳,她家小今要是姑娘该多好,正好给这小伙子当媳妇。陈妈妈多虑了,他家小今不是姑娘,照样给这小伙子,当了媳妇,反正有一半,是合了她的心意,另一半心意,等待时间和真诚来矫正吧。 林隐是高富帅,买的礼物占地小却够气派,村里还有陈家的几户亲戚,第二天,陈今和林隐挨个拜访,一路上遇见看他的乡亲,和气的笑着打了招呼。陈今给小舅姑妈个个鞠躬,多谢长辈们多年来对自家二老的照拂。长辈们留他说了话回到家时,已是朗月高挂,家门大开,明亮的灯光发散着照出来,陈今扣紧了林隐本来想挣脱的手,牵着他的爱人,进了家门。 二老等候在饭桌前,两人一回来就催着二人去洗手,两人在饭桌上忙着接锅急着盛饭,没注意两人紧握的手。四人一家人似的吃了蹲其乐融融的晚饭,陈母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让二人舀水去洗澡,絮絮叨叨的说着今夜报导有大雪,冷得很,早点去暖被窝。 离家的儿子归了家,满足使得母亲容光焕发,凭空年轻了好几岁似的,话也多了起来。陈今站起来压住母亲收拾的手,将人轻压着坐下来,笑道:“妈,诶别忙了,坐下。爸,妈,我有事,和你们说。” 陈母笑着坐下来,不知儿子要干什么。陈今站在二老坐位之间的东北角,看着林隐灿然一笑,在林隐开口阻止之前,在二老疑惑的目光里,跪了下去。 陈母慌忙去拉,陈今压住母亲的手窝在手里,抬起来笑着说:“爸妈,我想告诉你们,我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很喜欢。” 陈母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不知是什么驱使她看了一眼走到陈今身后站立的林隐,她转向儿子说道:“那是好事啊,起来说,先起来。” 陈今摇头,固执的跪在地上,坦荡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母亲:“妈,听我说完,好吗。我不想不该也不能瞒您二老,我喜欢的人,是林隐。” 这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在二老十年怕井绳的心湖砸出惊天巨浪,将二老骇的面无人色。陈父惊愕的盯着儿子,陈母站起来,慌张之间撞到了桌子,边上的饭碗应声落地,哐当一声,砸了个粉碎。 陈母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刚刚归家的儿子,哭道:“你……你……还没吃够苦头吗?还在往那里头掺合,你说,这次出了事,你还要离开我们多久?啊?不行,我不答应,死也不!” 陈今脸上也有悲意和惭愧,不过神色很坚定,他扭头对着身后的林隐说让他去案台拿菜刀,林隐不动,他伸手执着的推,林隐只能执行。 菜刀拿来了,陈今去接,林隐不松手,他使劲拉,林隐怕他伤到,这才放了手。 第140章 陈今将菜刀搁在桌上,抬眼直视父母,浅笑着说道:“爸妈,我知道,你们不答应,并不是嫌弃儿子是个同性恋,而是怕他再一次受伤,可这次和谢言民那次不一样。那次我是被冤枉的,这次,我是真心的。” 陈母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伸手抓住陈父摇了摇,示意他说几句劝一劝,陈父长叹一口气,皱纹里全是为难和愁容:“今儿啊,你妈说的没错,你苦头还没吃够么?林隐确实不错,可他是个男的啊,不能给你生孩子,你们两个男的,能过长久么?” 陈今看着他爸爸:“爸,我也不能给他生孩子,可他的父亲,并没有阻止他。您的担心我明白,实话说,我曾经也担心,可您要是知道,他为我做过些什么,就不会这样想了……” 他跪在地上,将林隐怎么一在为他深入险地,甚至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情一一托出,末了他平静的总结:“爸,要是这样的人,比我有钱比我帅,手头有技艺身后有背景,他和我在一起,不为房子不为孩子,甚至天天还要在灶台边转悠着伺候我,日后都能背叛我。那我有什么理由相信,这世间还有我可以信任的恋人。” 陈父惊愕的抬起头盯着林隐,眼里闪动着动容和纠结,这人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以为,这人只是陈今的好兄弟,却不曾想,这个缄默话少的年轻人,为他儿子做了这样多。陈母愣愣的盯着林隐看了一会,陡然扑在地上去掀陈今的毛衣,胸口正中,赫然有个愈合不完全的狰狞弹孔,她捏着拳头塞入嘴里,堵住嚎啕,颤抖着将手贴在曾经的伤口处,心里铺天盖地的后怕,她的儿子,差一点,就没了…… 陈今拍拍母亲,温柔的给她擦去眼泪,说道:“妈,别怕,我好好的。” 陈母悲戚的捂住脸,颓然无力的倒在地上:“造孽啊~~为什么非要找个男的过日子?以前的被戳着脊梁骨的日子,你忘了吗?” 陈今抱着他妈,笑着说:“没忘,就是,没那么在乎了。妈,我很希望,得到您的成全,你答应我吧。” 陈母呜咽着哭道:“你是要让我们老陈家绝后么?我……” 陈今放开他妈妈,摊出双手,说:“妈,我把选择权交给您,您来选我来走。二老是左手,林隐是右手,要是成全我俩在一起却不能得到二老的认同,那就剁了左手;要是想让我离开林隐,那就剁了右手。妈,您选一条,我听您的。” 林隐心里涌起强烈的震撼和动容,他从来没想过,陈今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愣愣的盯着陈今的头顶,突然蹲下身靠着陈今伸出手,将胳膊贴在他的上面,侧脸摩尼着陈今的头发,亲密而温存。 陈今正在抒发内心,林隐突然来这么一遭,他笑了下温柔的喷他:“死开,忙着呢,别添乱,后边站着去。” 林隐在他耳边轻笑:“很久以前不就说好了么,什么都给你挡着,包括粪水。” “没忘,要记一辈子的。” 陈母无措的哭道:“儿啊,你这不是难为我和你爸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磕青一块我都心疼的厉害,你……你就不能听话些么?” 陈今抬起眼郑重的盯着被他伤害的妈妈,说:“妈对不起,除了这次,我什么时候都能听你的。我们在一起大半年,仔细想想,他为我挨刀挨枪四处奔走,我除了最开始给他做了几顿饭,还是顺便的,什么也没为他做过,一只手而已,必要时,我能为他卖命。” 天下做父母的,哪个不是拼命撑着哪怕早已僵硬酸软的翅膀,为儿女遮风挡雨,又怎么舍得,在儿子身上剁下一只手。这场亲情的对峙,注定,赢得是陈今。 陈母哭累了,早早去睡了,陈父叹了口气,伸手在二人身上拍了拍,说了句好好过日子,也进了房门,厨房里有水,让他们自己去洗。 林隐在厨房舀水,陈今出去拿毛巾,半天也没进来。林隐走出门,就见陈今仰着脸站在院子里,无尽的鹅毛雪在夜里悄然洒落,落在他脸上的迅速融化,恰有一片,轻盈的落在他睫毛上,随着他微微眨眼,如同一只花间飞舞的白色蝴蝶。陈今低声叹息:“阿隐,下雪了……” 林隐受了蛊惑似的走过去,将这人拥在怀里,嘴唇深深贴上那片扇动的雪花,雪化了,他偏过头下移些许,在纷飞的如同婚礼上洒落的花瓣的大雪里,带着虔诚和爱意,印上陈今的唇,良久静立。 悠扬的小提琴在此时响起,陈今摸出林隐大衣里的手机,林隐推开几厘米,近的随时准备再献上一个吻。陈今看一眼屏幕,接通的瞬间谢言民欠揍而得瑟的声音传来:“小今,快,恭喜哥,用生命换回了真爱,来阿正,你来说……小今哥……” 走完一生,也不过短短几十载,丈量成光阴,仅是漫漫历史长河里的一寸,看似漫长无尽头,实则短暂转瞬过。相爱的人,请牢牢扣紧对方的手,来生茫茫不可期,一寸光阴不可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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