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医生顿时有点泄气，活像警探得知案件的真相后失去干劲，软软地趴在少年旁边，脑袋往后躺。
少年跟着靠着沙发背而坐，细细观察：“那位也是医生？他也有玩《X Online》？”
“桀，全错！”医生拔出食指说：“他不是医生，更没有‘玩’《X Online》，他只是‘管’《X Online》！”
少年当即心神意会：“管理员？”
“既然他这么明显地行动，我就不再暪你了。”
路医生疲累地把身子前倾，双手在空气间快速点击、输入，不一会儿，凌乱的客厅中央浮出一幅影像一名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男人，同样穿着研究员式白袍。或许是戴上黑框眼镜的关系，他予人老实忠厚的知识份子的错觉。
说是错觉，是因为他的眼眉、他的唇，都笑得太轻浮邪恶。如果染成金发，戴个耳环，那便是百分百的不良少年模板。
祈洛希幻想他摘下眼镜的样子，眉清目秀的邪恶笑脸，刹那间便想起了：“杜蕾斯？”
路医生吓得猛拍胸膛：“小希，你……你干嘛突然要套套？路医生不会跟你上床！”
被损毁名誉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翻白眼：“我才不要跟大叔上床！”
“跟我上床有什么不好？桀桀，虽然你这小家伙的心早在小清遥身上，但别那么厌恶我呀！你刚才说杜蕾斯是怎么回事？”
少年指向画面所映照的男人：“这个人我在游戏里见过，他是GM，叫杜蕾斯。”
“你已经跟他见过啦？该死！”路医生紧皱眉头，声调不自觉提高：“这家伙才不叫杜蕾斯，他叫管子盼！”
果然，杜蕾斯的真名叫管子盼，打从一开始便存在于《X Online》的那位GM。
03. 九年之恋(节1)
贴近坟墓的小单位陷入了宁静。空气中悬挂着GM管子盼的大头照，那奸笑的模样使他看起来像个智慧型犯人，使黑夜跟着沾染诡异的气氛。
祈洛希回忆着关于管子盼的一切，不由得开口：“我听说，管理员是为了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特地创造《X Online》。”
“是啊！”
“他的爱人是不是叫飞？菲小飞？”
“你连这个也知道？真不可以小看你！”
路医生瞪圆了双眼，朝天花板喃喃说：“对！那个疯子为了一个叫飞的男孩子，创造《X Online》，让时间永远停止！”
“呃？”
“你在游戏里看到的GM大人，是这个样子吧？英俊、年青、充满二十岁刚踏进社会的人的朝气活力。”医师随意地指了指投影里男子薄薄的笑唇：“不过，这是他九年前的样子！”
“九年前？”
“对！哎……我许多年没跟他再碰面，他现在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大叔，他已经是个完全的成年人！偏偏他的脑袋仍停留在笨蛋新鲜社会人阶段，愚蠢！”
说到这里，宙斯居然有点咬牙切齿，言谈中似乎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怨。路医生跟管子盼的关系似乎有点微妙，非三言两语可道出。
他并未多问，活跃的脑细胞已经将重要问题优先排序处理：“管子盼知道你是宙斯，也知道我有解毒程式。那么他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清遥？”
难道是同情至今仍深爱青的清遥，决定相助？不过路医生研发解毒程式是几年前的事，为何在“AI屠杀事件”发生时不说，偏要在这种时候说？
偏要在，他跟清遥告白后才说，活像刻意欺负他……
路医生似是看出了祈洛希的心思，像父亲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他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谁知道，那是疯子的思考方式，你不用费神理解！解毒程式方面，我不会给清遥，你也不要交出去，明白没有？”
“可是，清遥他……”
“青已经死了！执意要复活，就跟追求长生不死的疯狂研究者一样变态！现在晚了，你好好喝茶，早点回家。关于那个管子盼的事，我们日后再谈！”
说得也是。现在的清遥是过度执着的男子，为了让心爱的人复活便四处求助。思及此处，祈洛希更觉落寞，他失神地用双手环住茶杯，茶不再烫人了，他将杯沿送上嘴边，好让暖气能温温自己。
路医生凝视这恋爱中的男生的背影，这会儿不止眉毛，连唇角都揪出一团怒意。
当年，他也有送予管子盼解毒程式。
当年管子盼没有用解毒程式救助青及其他旧型AI，如今却向清遥刻意提及，颠覆这两个青涩少年人的关系。那个疯子搞的是什么花样，他已掌握到大概。
纵然知道，路医生并不打算阻止，一来现在阻止已经无用，二来……
他也想亲眼见证往后的发展。
有些事情无论本意是好或坏，终究是必要的。
＊＊＊＊＊＊
大考结束，暑期将至，学校的课业顿时变得很轻松，街上每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女孩都满脸春风，愉快地商量假日的各种活动，早早准备为这个夏天制造美好回忆。
射击学会的会长和副会长高举短枪，要求会员们记得每周前来进行射击特训，尤其是那些在前几天初赛中晋级的选手们。
但祈洛希爽快地跷掉社团活动了。
夏令时制才刚开始，祈洛希一放学便在正午的大太阳下狂奔，跑小巷，穿商场，只为了尽快跑回家，戴上早已配置了《X Online》游戏晶片的网拟手环。他的嘴才刚浮出“清遥”二字，精神已来到游戏世界之中。
今天，天蓝色的小家依然无人。三张并排的单人床，只有他一人坐在中间的那张床，四处静俏俏的。
亚沙又不知跑到哪里，清遥还没上线。
果然他太早上来了？希洛祈抓住郁闷的胸口，刹是不安。他对爱情懵懵懂懂，可是歌曲、小说、剧集等许多创作品里所描述的爱恋，都那么疯狂，那么专情……万一、万一清遥对青念念不忘……
他不想看到清遥一上线便把青放在嘴边，然后四出寻找解毒程式。
没错。待清遥上线后，他得好好跟着，不让他喜欢的人离开自己的视野。
希洛祈搔搔后脑，安排行程后心绪很快恢复正常。他拖着缓慢的步伐踏出家门，对面的糖果小屋仍在，昨日所见并非幻觉。
意外的是，糖果屋的灯开了，透薄的果汁窗花闪烁着，竟反射出彩虹七色，一圈圈打印在糖果屋四周。
这屋子的布置实在可爱得过份，彷如神为他的宠儿特地打造的居所。
棕发玩家才刚生起这个念头，窗内竟探出一个精灵的脑袋儿，这正是神的宠儿，菲小飞。
03. 九年之恋(节2)
“噢！希洛朋友，好久没见了，穿越到哪个世界都会遇上你啊。”
菲小飞穿着暗灰色的工作服，衣帽盖过他的头发，使阴影下那对三角眼非常醒目。有点瘦削的手挥呀挥，然后窜回屋子里，将甜美的巧克力大门用力推开。
“希洛朋友，欢迎你！进来吧！”
这男生跟之前一模一样啊。希洛祈宽心一笑，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越过菲小飞大张的双手之下，射入屋内。
没有别人。糖果屋的内部相当明亮，因此很快看到那充满少女幻想式风格的陈设：墙上挂着占了不少空间的鸟巢型时钟，旁边是海浪般不规则形状的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交通工具小摆设，从古代的马车至现代的光子铁路，连幻想世界的天马、飞龙都有。
“别呆站了，你是我的客人，客人就该好好喝茶，对不对？”
热情开朗的少年依然采取“男男授授不亲”的待人风格，戴上皮手套才肯拉拉朋友的手，将他引领到水晶桌前。当西式白茶瓷杯放到希洛祈前方，天上突然降下瀑布！一柱清菊色的沁香液体从上方淙淙泻落，希洛祈仰望，原来天花板铺满了各式仙花，茶水正是从花心溢出。
菲小飞好客地摆出“请”的手势：“喝吧！”
希洛祈战战兢兢地摸摸茶杯，花茶是热的。浅尝一口，味蕾告诉他这不像茶，反而像蜜，甜中竟渗出糖果的腻，味道虽不错却得适应适应。
瞧菲小飞一副悠然自得的态度，彷似已经很习惯这里。希洛祈好奇地问：“菲小飞，你一直住在这屋子吗？刚搬家到这边？”
“什么？”菲小飞不满地高举拿着曲奇的手：“希洛朋友，你肯定又忘了，要我说多少次呢？我是时空的穿越者，世界的玩家！这不是我的屋子，这个鬼地方才不是我的家乡！”
“欸？那么，这屋子是……”
“好像是那个神的邪恶地盘。”
严格来讲，《X Online》所有地方都是神的地盘。希洛祈干脆调查这间屋子，很快便得出结论：
＜地区资料＞
～菲小飞与他的爱人的爱与梦想小窝～
持有者：／
持有者并不是菲小飞，但这间屋子100%是管子盼的杰作，路医生说的话果然是真的，管子盼跟菲小飞果然有特殊关系。不过，原来房屋可以改名字？太久没回家，连这种简单房屋操作都不知道，待会儿要试试。
希洛祈挑起跟菲小飞相同味道的曲奇，继续探问：“你什么时候来到这个糖果屋？”
“昨晚啊，是神硬拐我进去！”
“在这段期间你到哪里？啊，我是指，上次在《十之二》的温室，你被神救了以后，还好吧？”
作为提问者的希洛祈竟打了个激灵。跟菲小飞最后一次见面，正是他遇上光的时候：好像有魔力一样，当银发舞动，清秀的笑脸逐渐迫近，他的精神无限绷紧。
菲小飞更是彻底失控，为了逃离光，直接向神求饶。
光会不会是GM，或是管子盼特别赋予相当权力的特殊玩家？恐吓菲小飞，让菲小飞扑向自己怀里，成为自己的人……
路医生昨夜提及，管子盼的时间“停止了九年”，该不会是九年里一直追求菲小飞，即使菲小飞不断拒绝也不愿放手？
拒绝神的求爱？
如此推敲，菲小飞应该不是AI，而是真人。
“……温室？你是指The Springs的温室？希洛朋友，你在讲什么？我许久没去过那里了，重新发问好不好？”
“欸？”
“一个问题最重要是清晰易懂，对不对？”
他的发问不够清晰易懂吗？希洛祈回想刚才的发问与对方的回答，越想越古怪：“我跟你的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在《十之二》的朱华篇吗？”
“喔！好像是。”
“那时候，你不断否定你跟神有任何亲密关系，还四处问路人——”
“我跟他的确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肯定是仇人，你懂不懂？”
“呃、嗯……然后我拜托你带我去The Springs，因为我需要朱华花来完成任务。”
“嗯嗯，我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邪恶的公爵为了让爱人复活，不惜以鲜血培育撒拉曼之花，而你还傻楞楞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蠢蛋，你承认不承认？”
“呃、嗯……然后我们去了The Springs的温室——”
“哪有这回事？”菲小飞陡地插嘴：“我跟你来到The Springs附近，本来我想叫大家帮你施出瞬间转移魔法，让你可以顺利进去……没想到，那个邪恶的神竟然又让我穿越了！”
“呃？”
“跟你分手后，我来到一个名为《爱死你，我的小奴》的世界，那个世界相当可怕！你懂不懂？我变成茶水店掌柜，我的小二竟然意图侵犯我！我扣了他好多好多的钱，不给他饭吃，他还是色眯眯盯着我！我决定报官，可是那个师爷……”
后面的话希洛祈听不下去。在他的记忆中，菲小飞分明召唤了一个叫华勒夫的男孩，让他俩直通往朱华花的温室，然后，光出现了，管子盼也到来了……
记错吗？他摸摸自己的左手，被光触碰过的地方彷佛再度失去感觉，恐惧急袭。
他的记忆没错，至少路医生的诊症记录足以证明他曾为了这个网络幻觉而困扰。
记忆出了问题的，被神所封印的，是眼前这个看来无忧无虑，叽叽呱呱地讲述冒险故事的菲小飞。
虽然总是提及有故乡和男朋友，但菲小飞连名字都说不出；两人一起去了The Springs的红花温室，菲小飞却全无印象。这个时空的穿越者，一直以来似乎都活在残缺的记忆当中。
从菲小飞一进入《X Online》就是这样了，说不定，打从九年前便是如此。
希洛祈暗自忖思，好像抓到了某个重点，但它滑溜溜的，捉不紧，一下子又游走了。
04. 第一场高H剧本(节1)
希洛祈没有长时间逗留在菲小飞的糖果屋，一方面他得买道具、做剧本，另一方面糖果屋在《X Online》果然是稀罕之物，陆续有玩家结伴到这儿，甚至拿出照相机留念，把菲小飞的家当成旅游胜地。
有些玩家曾在剧本里结识菲小飞，菲小飞的反应要么是“朋友，是你啊！”，要么是“你……走开！你有没有礼义廉耻？将男人一次又一次非礼很好玩？……哇、别过来！”，要么是非常直率地反问“你是谁？不要随便装熟搭讪，行不行？”。
这少年成了小名人，生性喜好平淡的希洛祈自然尽量回避。闲着在家，研究家居系统，便将天蓝小屋的名字从预设的“希洛祈的爱巢”改成“无忧无虑”。看着看着，希洛祈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放空了。
清遥和亚沙倒是没有任何评价，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只要名字不夸张、不煽情，这两人都不会反对。
＊＊＊＊＊＊
在游戏世界里，升等级是自然不过的事；在《X Online》里，人人都为了升等而进入不同的剧本，完成各种点数事件。作为平凡的玩家，希洛祈也努力地玩剧本。
不过今天的剧本跟往日有点不同。
剧本名字是：《蛇洞缠绵》。
“……哟，没想到你真的会玩。而且还熬到现在……”
“因为我想跟你玩一样的剧本。”
“希洛，你真是个死缠烂打的小受呢。”
穿着青衫的黑发男孩子轻轻地勾起微笑，轻佻得很。自他向宙斯索取evol_ai解毒程式失败后，他彷似没受到任何打击，再度回归清遥这个可爱的正太角色，继续玩剧本，以Lv 10作为目标进发。
对此，清遥的解释是：“我这几天在网络上查过，evol_ai的解毒程式从来未公开过，宙斯说自己有，不见得是实话喔。无法拿出来给别人看的宝物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啊。希洛祈表面上笑着装傻，暗地里却担心清遥会不会在某一天不留一只字就跑去找解毒程式，回归跟青相处的日子。
“那么，为了让希洛顺利通过第一个高H剧本……”
犬耳男孩可爱地扭了扭耳朵，接着花了半分钟向他发短讯。希洛祈打开一看，这是暗语：
afvysumpgcpzz
密文翻译后，答案是：drink his sperm
“喂！我为什么要喝他的精液！”
“嘘，”清遥故作神秘地把手指放在嘴前，“还用说？当然是那个啊。”
《X Online》规定玩家不能讲出自己的点数事件，否则会立即被逐出剧本外。话虽如此，玩家间倒有各种其他办法应对，比如暂离游戏互相通讯，希洛祈跟清遥用密文也是其中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