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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偿命+番外篇——by鬼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05

 文案:

 那手突然摁住了李沧远,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下一秒,上衣就被那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一层。 李沧远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那人双手束缚着自己,低下头,伸出舌头,在自己的腹部上舔了一下。 那舌头冰冷而且柔软,李沧远好不容易放缓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那人找了一会儿,在一个地方停住,没有犹豫,深深的舔了舔李沧远的肚脐。 那么冰冷的温度,那么凶狠的力道,就像是要从这里舔到李沧远的腹腔内部一样。 李沧远的身体猛地绷直,弹了起来,僵硬的像是一张弓。发出了自己都恐怖的呻吟,拼命想要挣扎,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他根本就碰不到这个男人。 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的,李沧远的嘶喊声吓人,连自己都开始害怕,脸上热的受不了,脖颈一下却又冷的连不行,男人似乎也有些犹豫,力道稍微放松,李沧远就听到有一点点的水声。 李沧远心跳如擂,血?是自己的血吗? …… 攻君请认准【阎离辰】。 我只是想尝试一下,写一个最纯粹、执拗的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年下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沧远 ┃ 配角:阎离辰 ┃ 其它:兄弟,师生,年下 01.赶尸。 这是不是一场梦? 这只是一切的开端。 第一章。 李沧远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一个人站在偌大的黑夜下,耳畔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却能感觉到风猎猎吹过自己的身体,刺骨的寒冷。 “师傅,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啊。”梦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对着前面佝偻着身体的老者,哆哆嗦嗦的说,“它、它刚才没有那么重……” 老者摇着手中的铜锣,并没有多说话。苍凉的古道上就只有少年恐惧到了极致的呼吸声。 “师傅……”少年呻吟道,“它、它好像在我耳边喘气了,师傅,求你了,帮我看看……” 李沧远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需要好长时间才能理解少年到底说的是什么。他想冲上前看看少年说的‘它’到底是什么,可是手脚都无法动弹,他应该觉得冷,因为他的嘴唇一直在哆嗦,可是身体却没有办法动弹丝毫。 前方的老人终于是被弄得不耐烦了,呵斥道:“跟紧了,看着脚底下,早知道怕来这里干什么?”老人的声音嘲哳难听,像是指甲划破玻璃的声音。 李沧远看见少年的腿一直在发软,面色惨白,有汗珠留到眼睛里,却也腾不出手来擦汗。少年的身后背着一个小山样的东西,奇怪的是,在梦中,李沧远也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 李沧远冷冷的看着两个人慢慢前进,突然,少年身后小山一样的东西动弹了一下,动弹的幅度很大,少年几乎是当场就哭了出来,惊叫着将身上的物什摔到了地上,一口气跑出了好几米远。 老者回头,手中拿着一根不长的桃木棍,冲到少年面前,狠狠的抽了几下,喊:“没用的东西,你敢扔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少年跪在地上任由打骂,嘴里喊着:“它动了!——它真的动了!” “屁!”老者停下手,“死人还会动?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死人还会动的。” 李沧远想,原来少年身上背着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死人。 老者腿脚不稳的凑近点看,这时,李沧远竟像是瞬间转移了一般,蹲到了那死人身边,眯起眼睛打量了起来。 紧闭着眼,面色青黑,骨节僵硬,一副死了很久的模样。 老人摸了摸死人的后颈,检查了一下脸上的符印,站起身来,道:“胆子这么小还出来走脚……罢了,前面有一间客栈,就不赶夜路了。” 说完走向前方,锣鼓,给少年指路。少年的脸惨白,却仍然是一咬牙,跪下去冲着尸体磕了两个头,这才背起那尸体,腿脚发软的继续走了去。 老人说的客栈,是个‘死尸客栈’,走到门口就感觉到一股寒气,正中央摆着三口整齐的漆黑棺椁,寂静无声。 李沧远就跟在两人身后,进入了死尸客栈,关上门的瞬间,他竟然感到胸口剧痛,——只是感觉罢了,梦中没有人会把这点疼痛当回事。 李沧远揉了揉胸口,面无表情的盯着坐在地上的两个赶尸匠。 少年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老者一瞪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老人抽了口烟,对少年说:“你去看看符印,没事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少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走上前去。 李沧远这才看清楚少年的长相。 狰狞、丑陋,偏偏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年轻而有活力的。 少年照旧给那死尸磕了一个头,方才站起来,准备检查符咒。 老人笑道:“你究竟要磕几个头?累不死你的。” 少年转头说:“死者为大,尊敬一下也是应该的。” 老人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侧过头去,假寐。 少年刚刚扶起那黄色的符咒。 方才紧逼着眼睛的死尸,此刻竟睁开了眼睛。 墨黑的眼睛,仿若骷髅的两个眼洞,却冒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是腐臭的肉味儿,那双眼睛甚至还往外滴着红汤。 少年整个人都呆住了,从喉咙里发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像是黑夜里被人发现了的老鼠,胆战心惊,心惊胆战的吼叫。 死尸的手本是僵硬的垂在身边两侧,现下已经举起三公分,僵硬的指甲暴长,已有半个胳膊这么长了。 少年的腿软了一下,跪坐在地上,咆哮着向后退。 这退着的方向,恰好是李沧远旁观的地方。 明明少年看不见他,可是李沧远还是向后猛的退了一步。 李沧远看到那个老者被死尸举起,长长的指甲戳在那人的心脏里面,红色的血水滴在地上,很快,老人的脸也开始变黑、变暗。 少年向他这边爬了过来。 “救……救命、……救我,——哥!” 李沧远猛的坐了起来! 静谧的房间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李沧远吓得喊了一声,随即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全是汗珠。 不是梦——这里是自己的卧室。 李沧远近似疯狂的喘息,抬起手想擦一擦头上的汗珠,这才看到,自己的手颤抖的连举都举不起来。 “小远,你在干什么?”楼底下妈妈的声音传来。 李沧远看了看闹钟,九点整,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 李沧远吞了口口水。 “——没、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攻受类型是冷淡淡定攻x书生淡定受,伪兄弟伪年下,不吓人哟,放心的看。 02.客栈。 李沧远洗了澡,从楼上下来,坐在餐桌上,看着忙碌的母亲,想到已经出去加班的父亲,压低了声音,尽量平静的说。 “妈……昨天晚上,我梦到……我梦到小离了。” 那个背着尸体的少年,不是别人,他叫李沧离,是李沧远的亲生弟弟。三年前,李沧离成为了一个赶尸匠的徒弟,第一次赶尸,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正在吃饭的母亲脸上的笑容一怔,愣愣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问:“什么梦?怎么样的梦?” “……我梦见他。”李沧远想了想,低着头,“他在赶尸……后来,他让我去救他……” 什么样的‘后来’,两个人不言而喻。 母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算了算日子:“该是给他上供的日子了,能托梦,他在地下过的也……”母亲吞下了后面的几个字,正了正精神,摆了摆手,对李沧远说:“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妈妈就回老家看一看,你好好在家里待着。” “恩。”李沧远应了一声,放下筷子,走到了自己的卧室。 李沧远不敢再躺下睡觉,刚才神经太过于紧张,后脖子上的筋‘突突’的疼,揉了两下,那熟悉的感觉又弥漫在胸口上。 不是疼,和梦中一样,很压抑,像是一块儿大石头压在胸口上,血液无法流淌,连带着指尖都开始抽缩。 李沧远狠狠地揉了揉。 李沧远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梦中少年那狰狞的容貌,以及那双明亮的眼睛。 李沧远的弟弟,生下来就长得吓人,到了七岁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脸皮,人就更没法看了,幸好身体一直很好。只是那副长相——连出去帮人打工,都会遭人嫌弃。 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经别人介绍,弟弟就成为了一个赶尸匠。 那人一直强调这是个很‘赚钱’的营事,有些吓人,但是安全。况且弟弟长得那个模样,有份工作就已经不错了,无奈之下,父亲帮弟弟立了字据,谁都没有想到,第一次出去‘走脚’,弟弟就再也没有回来。 自从弟弟离奇消失之后,家里的条件倒是风生水起,没过两年就到了北方的大都市,远离了那个让人伤心的小城镇。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李沧远突然被母亲的声音打断,母亲接听了一通电话后,突然叫了李沧远一声。 母亲满脸踟蹰的走到李沧远的房间,张口说:“小远,你得请假一个星期和我回老家——你弟弟的坟冢,出了点问题。” “恩?”李沧远转过身,睁开眼睛,“怎么了?” “……”母亲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找到小离的尸体了。” “什么?”李沧远大惊,“怎么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是小离的尸体吗?” 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那脸……家里人看过了,应该没错。” “不可能……”李沧远惊愕,“一年了,怎么可能看得出长相?” 母亲并不愿意多说,摆摆手,一脸憔悴。 李沧远想了想,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准备明日就动身和母亲回老家。 在李沧远的心里,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这个弟弟。 李沧远小的时候身体非常不好,经常发烧到失去意识,家里条件每日愈下,后来只能让父亲带着这个多病的大儿子出去做生意、治疗,所以他和弟弟就没什么交集,直到出事那天才见过李沧离的相片,才知道自己的兄弟原来长这个模样。 奇怪的是,自从李沧离出事之后,家里的生意好了起来,连他这幅病怏怏的身子骨也慢慢调整的健康了。 李沧远觉得,自己是从弟弟身上得到的‘好运’,这好运的代价却是弟弟的生命。 坐着直达湘西的火车,车厢里喧闹非凡,孩子的哭闹声、打电话的吼叫声。 李沧远闭上眼睛,隐隐能闻到洗手间里让人作呕的味道,竟然联想到弟弟那消失了一年的尸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有人可能一年尸首不腐吗?除非泡在福尔马林里。李沧远的脑子乱成一团,不知不觉,母亲扯着他下了火车。 来接站的是李沧远不认识的一位大伯,卷着烟卷,一声不吭的看着李沧远一个人拉着两个旅行包在崎岖的山路颠簸,丝毫没有上前帮一把手的想法。 “妈,”李沧远喊了一声,“您等等我,我把这两个包扛起来吧。” 听了这话,老人回头瞪了李沧远一声,嘟囔道:“米懂坨(不懂礼数)。” 李沧远没听懂,径直停了下来,刚想扛起来,母亲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小声说:“包里面的东西不能举国头顶,你慢慢拖着吧,别扛着。” 李沧远疑惑:“什么东西不能举起来?妈,您怎么突然……”突然这么迷信?那老伯又不知道自己的包里有什么,怎么不让自己扛起来呢?李沧远咽下了想说的话话,想,毕竟不是在自己熟悉的地域,还是安分一点好。 那老伯操着吉首话,语速一快李沧远就听不懂了,只看母亲的表情越发的凝重。 沿着山路走到了一户人家,李沧远揉了揉被颠的麻木的四只手指,刚想说些什么,转过头看见母亲和刚才的老伯吵了起来。 老人说话的声音很是中气十足,表情暴躁,母亲也一改平时的模样,瞪圆了眼睛,吼:“你若米起死?(你怎么不去死?)”老人的语速更快,一连串说了好多,李沧远是一句都没听懂,看着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模样,连忙冲出去,谁知这时母亲一看到他,竟然流下了两行眼泪,冲着老人叹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沧远将母亲扶到了外面的一个小竹凳上,犹豫地问:“怎么了?和那个大伯吵得那么凶?” 母亲摇头就只知道流眼泪,一边流泪一边死死地盯着李沧远,弄得他很是奇怪。 过了大概五分钟,那个大伯从屋里拿出一叠的艳红色衣服,看了一眼李沧远,叹了口气,掐了烟,对母亲说着些什么,随后转过身又走回了屋子。 母亲的眼泪流的更凶,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远,你把衣服脱了。” “什么?”李沧远疑惑,看着那一沓的红衣服,明显是男式的,又有些明白,心里一惊,兀自摇头,“不,好端端的脱什么衣服。” 母亲这会儿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怒自威:“你要是不穿上这些衣服,过不了一天,就会被人赶出去的。” 沿途李沧远看见了很多湘西当地人,穿的都是素色衣着,哪里有这样鲜红的大衣,而且,数了数,一共是七层,这大热天的,还不把人弄坏了? 李沧远勉勉强强套上了三层,就再也不肯多穿了,抱怨:“还给我穿这么红的——又不是结婚,怎么是这种颜色的呢?” 母亲叹了口气,表情很严肃,拿起衣服就往李沧远身上扣,仔细的从下往上系扣子,一个不落,李沧远胸口憋闷,这么七层穿上去,额头都出了细汗。 母亲让李沧远坐下,给他倒水喝,看他喝了下去,这才说:“刚才那个老伯和我说了你弟弟的事,他说你弟弟是在一家死尸客栈门口被发现的,身边裹着白布,没有一道伤口,刚开始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李沧远喝着那水里有一股子怪味,闻了一下没打算喝,就看母亲瞪着他,非要他喝上一口,于是他皱眉啜了一口,没觉得奇怪,那水就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己流到了嗓子里。李沧远皱眉,说:“哦。” 不是他为人薄情,只是这个弟弟的一切都太过于邪门,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继续说道:“昨天你和我说,你梦到了你弟弟,我就把这事告诉了你大伯。” 李沧远突然觉得腹部一热,像是放了一块儿炭火到了肚子里,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你大伯说,这是你弟弟给你托的梦,恰巧这时候找到了你弟弟的尸首,怕是这孩子有话想和你说。” 李沧远想了想他弟弟临终前歇斯底里喊得那句‘哥!’,也是有些不忍,揉了揉腹部,说:“我也正想看看我弟弟的尸首呢,有时间我就去看看。” 母亲摇了摇头,沉默了很久,这才说:“你弟弟的尸首像是被粘在了那间客栈一样,怎么都搬不回来,你要是想去,也得亲自去。” “也行啊。”李沧远道,“不就是去看看吗?——您难道觉得弟弟会诈尸起来和我说些什么话吗?也太好笑了。” 母亲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放松,只说:“趁着天亮,你一会儿就去吧。” “恩。”李沧远点头,“早去早回来。如果尸首实在是搬不回来,就把弟弟埋在那里吧?将客栈也买下来,专门给弟弟修一个墓。” 妈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良久,冷声说:“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去。” “去哪儿?” “那间客栈。” “……”李沧远觉得腹内愈发的炙热,几乎就快要吐出热气来,揉了揉,“您别开玩笑了,我不认识路。” “只能你自己去。” “……”李沧远想,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他一个外地人,话都听不懂,怎么自己一个人去啊? 母亲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李沧远顿了顿,问:“妈,您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 “小远。你可别恨妈……”母亲揉了揉眼睛,“你这趟去,要是带上别人,就是害别人死。你以为咱们家这几年为什么过的这么好?你的病又为什么一下子就好了?——你根本不是活着,你是借的你弟弟的命啊!” 李沧远脸色一白,随即又笑起来:“您一来这里就迷信了起来,这些话说出去,谁信?” “你和小离都是我孩子,我不能有偏有向的。”母亲站了起来,“我给你喝了符水,十二个小时内没有问题,去那死尸堆积的地方伤你元气,穿上喜服可以冲上一点煞气,我也只能帮你这么些了,到底能不能在十二个小时内去那间客栈,我就不知道了。你欠小离的,也算可以还清了。” 李沧远觉得身上一凉,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大夏天的竟然流出了冷汗,刚想细问,母亲就冷了脸,留下了一句:“你动作快些,我终归是保不了你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还债的可以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在李沧远看不到的地方,母亲静静地流眼泪,带着一丝认命,和伤痛。 李沧远好笑的看着自己一身艳红的民族服装和脚上不成套的白色运动鞋,还以为母亲是在和他开玩笑呢,却也想抽时间和他的‘弟弟’见上一面,凭着梦中对死尸客栈的记忆,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意搜索了一下,才发现这里没有信号,要想上网必须要回到刚才的那个火车站上。 李沧远想了想,回到火车站,上网查弟弟当初去的死尸客栈,然后赶过去,怎么想都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当下放心了,苦笑不得的抖了抖那有股馊味儿的喜服,徒步走出了小农户。 沿路有些赶牛种田的小孩儿,看着他的穿着,大大方方的和李沧远嬉笑,说着难懂的话,李沧远就只是微笑,到了火车站,也不管别人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一看,附近几百里内就一个死尸客栈,离这里也不远,两个小时就能赶过去。 一路上流了太多汗,本来想找家旅馆洗个澡,顺便把衣服也洗干净,但是一想母亲那焦急的表情,只好作罢。 比划着想让当地的司机带自己来到那家死尸客栈,可是几乎是所有的司机都是笑着迎他上来,气哄哄的把他赶下车去。 这么过了一个小时,李沧远都急了,没办法,干脆徒步走过去。 就算走,也不过是四个小时,李沧远平时很注重锻炼健身,没觉得累,就是穿得太多,流的汗也多,几乎要脱水,好不容易走到那间‘客栈’,腿都快软了。 03.遇鬼。 并不是李沧远想象中的百里外空无一人,相反,那家客栈外竟然有几个当地人,皮肤黝黑,蹲在田头,一看见李沧远,咧嘴笑,迎了过来。 李沧远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们也没打算和李沧远沟通,看他吭吭哧哧的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那几个人竟然拿着树杈在地上画着些什么。 第一张是个小房子,代表死尸客栈?李沧远点点头,示意懂了。 第二张是几个人从房子外走了,向不同的方向走远。李沧远想了想,一字一顿的问:“您的意思是,让我快点出来?” “把片(蠢货)!” “……”李沧远听不懂,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良好的教养让他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那几个人又画,这回李沧远看懂了,他们是让李沧远进去那家‘客栈’,然后那几个人就回去了,然后让李沧远不能出来。 李沧远顿了顿:“那我什么时候能从里面出来呢?”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一点的人摆了摆手,也不说话,就盯着李沧远看,只把他看的有点奇怪,比划了一个‘五’。 五个小时?五分钟? 李沧远笑了笑,有些后悔这次回来了,但是想了想自己那个让人心惊的噩梦,觉得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随便怎么办吧。 李沧远刚要走进去,就看见那几个人往外走,看着李沧远的眼神有了一丝同情。 李沧远一愣,刚想说什么,那个年长的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自己走进去。 李沧远拿着笔记本电脑,当成打发时间,想着进去之后先玩一会儿扑克,最多五个小时后走出来,要是能看见弟弟的尸首,就帮忙带出来,要是找不到,就把这块儿地买下来,当做弟弟的墓地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噩梦的原因,李沧远总觉得附近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住在这里一样,一山一水他都觉得见过,而且非常亲密。 那客栈的木门紧紧地关着,李沧远推了推没推开,用力撞了撞,好不容易开了一个缝儿,从这里看,里面竟然和梦中不一样。梦里这客栈有三口棺椁,但是这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一个祠堂,有点茅草,甚至还有一个木凳。 李沧远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木门。 这一下子就推开了。 李沧远身上满满的汗水,几乎要湿透了第一层内衣,屋里又有好多的灰尘,洋洋洒洒的贴在他的身上,非‘难受’一词难以形容。李沧远咳嗽一声,将手提电脑放到了木凳上,想了想,席地而坐。 四处看了看,因为是大白天,他根本不害怕,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弟弟的尸首,李沧远就想,母亲肯定是骗自己玩的,哪里会没办法把死人搬离这里呢?太不科学了。 李沧远从心里不相信这些牛鬼神蛇,只是母亲太过于注重这些繁文缛节,没办法,他只能安心在这里呆上五个小时,最多五个小时,他就要从这里走出去。 李沧远先是工作了一会儿,大概三个小时之后开始玩纸牌游戏,看看电脑的电都快没了,只能关机,这会儿才开始打量四周。一个空荡的祠堂,不像电视里演的有许多的香炉,这里非常空旷,空旷的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旁边的茅草太多,几乎就觉得这里是寻常农户人家了。 李沧远四处走走,觉得这里安静过甚,心里有点发毛,突然想到,刚才那人比划五个手指头指的是五个小时吗?说不定就只是五分钟,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的等什么呢,外面早就没有人了。 母亲说的那‘十二个小时’,他很是在意,屈指一算,现在天色这么暗,大概是七八点钟,再过一会儿确实就是十二个小时了,刚才开着电脑没发现,现在看看,四周昏暗的可以,一轮残月从斜上方照下来,这个房间被笼罩在苍白的月色之中,衬的这里更加阴森。 李沧远才开始担心要怎么回到原本的农户处了。他心中一急,连忙摸索着来到了门口,就看那木头门上不知何时已经凝结上了不少以白霜,照着那月光,有点像死人的灰斑。李沧远忍住了心中的恶心,用了力气想要推开门,却发现那门像是从外面卡住了一样,根本打不开。 心里‘咯噔’一声,李沧远额头上就流出了冷汗。 李沧远想,现在绝对不能着急,不然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又试了试,那木门居然还是纹丝不动。李沧远在心中暗骂一声,活动了一下,一脚就踹了上去。 ‘嘭——’ 木门发出了陈旧的声音。在这个本就安静的房间里面如同炸响了一道惊雷,震得李沧远头皮发麻。 李沧远额头的冷汗都流到了眼睛里。 并不是不害怕的,一个人的时候,心里肯定会受到影响,李沧远刚才找了些事情做,刻意放缓了心绪,才不觉得有多可怕。现在遇到了这种事情,刚才积攒的恐怖的感觉都涌了上来,李沧远甚至觉得手指好像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冰冷的,很像是谁的尸首。 李沧远猛的缩了缩手,摸索着向木凳方向靠近,打开了电脑。但是电脑投射出来的光线很是昏暗,电脑开始提示低电量。 他根本就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 李沧远的大脑飞快的转动,他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瞎想,不然很可能是自己吓自己,最重要的是先让自己不要‘害怕’。 怎么不害怕? 应该先愤怒起来。李沧远想,愤怒些什么?他该不该怪母亲把自己扔到了这个破地方不管不顾?但是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恨?怎么可能,况且母亲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见见弟弟…… 李沧远咽了咽口水,连忙打住,心想这会儿绝对不能再想那个弟弟了,千万别让这个弟弟现在来‘找’他啊。 这么自我调侃了一会儿,李沧远的神经才有所放松,如果有条件的话,他想吸一根烟。 李沧远擦了擦汗,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才真的算是哭笑不得。正想爬起来再试试从别的地方爬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察’的声音。 李沧远一下子警觉起来。他靠着墙,身后就是门外,难道是有人来了?李沧远大喜,站起身来,喊:“外面有人吗?拜托,这里面有人!能不能帮忙开开门?” 然而外面居然就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声音,随后就再无声响。李沧远有些灰心,但是并不死心,叹了口气,继续喊:“这里面有人吗?喂——” 李沧远突然顿了顿。他居然感觉到脖子后面有一阵的凉气,后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里突然发毛,他瞪大眼睛,细细感觉。好像有一团东西在自己背上。 李沧远默念‘世上本无鬼,庸人自扰之’,闭着眼睛转头,勉强睁眼,随后才松了口气。 身后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觉得放松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寂静中,那‘咳察’的声音竟像是无数的虫子爬过。李沧远拿起笔记本,朝着四处照了照,原本笔记本就没电了,现在更是昏暗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在黑暗中李沧远的呼吸很重,他一天没有喝过水,现在汗都流不出来了,神经紧紧地绷着,蓦地,突然感觉手指碰到了什么活物。 那种蠕动、柔软的感觉,不是甲虫,肯定是蛆的近亲。 李沧远捏了两下,连忙放手。 这种地方有虫子也不应该害怕吧?李沧远深吸气,不自然的挪了挪,将手放到鼻尖下,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儿。李沧远用力擦了擦身上的冷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要找出口。 他哆嗦着站起来,暗骂这屋子也太黑了,就好像一张嘴,把所有的光都吸走了。他的呼吸在寂静中异常的明显,好像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活物。 李沧远刚走了一步,就停在那里,一步也迈不动了。 原本空旷的大堂,现在不偏不倚的躺着一个‘人’。 他头皮突然跳了一下。 那“人”低头坐在地上,头皮露出了一半,血乎乎的一团头发黏在衣服上,身上是青白色的衣服,隐约可以看到斑斑的血迹,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鞋的顶端已经漏了,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袜子。 就算是诈尸,也不应该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李沧远已经没有时间惊叹这种惊悚的事情了,他觉得自从到了这里,他就没遇到过什么正常的事情。 李沧远叹了口气,甚至起身,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观看那个死人。这尸首不是他的弟弟,他弟弟比这个要高大,也不是弟弟的师傅,那个老人胸口应该有一道伤口。 他尝试着歪头,想要看看那尸体的脸。就在这时,他觉得那尸体,好像动了动。 李沧远的冷汗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连忙跳到远处,警觉的盯着那尸体。 然而那尸体并没有动,就好像刚才是错觉。李沧远刚觉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大对劲。 这尸体的姿势……实在是有点诡异。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再看,这个尸体居然是后背朝上,而下身却还是正常的在那里。仔细一看,竟是连腰被斩断,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摆放着的。 空气里弥漫着腐肉的味道,令李沧远欲呕,转了转头,李沧远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突然觉得这个衣服上的馊味儿比腐臭还要恶心。 李沧远向外走去,还没走两步,一只活着的肉虫就掉到了他的脖子里。 李沧远汗毛竖起,连忙掏了出来,就着光看了看,好大一条,快成精了,那青绿色的皮黏在自己手上,有一种惊悚的感觉,虫子使劲的扭着,皮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有些毛骨悚然,扔了虫子,慌忙走到门口,死命的踹门,他觉得出来一个僵尸都不会害怕,可是这种活的虫子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条,死在虫子堆里真的让人讨厌。 李沧远几乎可以肯定,母亲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了。她是让自己来送死的,为了她那个早就死去了的第二个儿子。 李沧远深吸一口气,用身体撞向木门,几乎发狂。 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纹丝不动。 仅仅是两条虫子,他就没办法保持冷静了。他不像是个女的似的害怕虫子,他也不怕黑,只是因为太黑了加上有虫子,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虫子。那种跗在枯骨上面的蛆会不会吃人肉?李沧远不知道。 他的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呻吟声,终于有些暴躁的跺了跺脚,四处看看——他记得这里好像有一个窗户。 再有一步,他就走到了梦中弟弟被杀害的那个地方。 ——别动。 偌大的房间突然回荡着一个温润的男声,不像是湘西人,是正经的普通话,李沧远一下子就听懂了,脚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丝毫不能动弹。 李沧远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一定的程度,再多来一点恐吓他就会崩溃了,现在站在原地,呼吸重的不知所措,张口,喉咙沙哑的:“有什么人在这里吗?” 他的喉咙颤抖的没办法发出正常的声音,脚也有些发软,不自觉的看向那个死尸,骤然发现那尸体已经无影无踪,像是自己做了一个梦,看到的都是幻觉。 半晌没有人回应。 李沧远喘的全身发抖,又喊了一声,发觉没有人回应,心里空落的不能自拔,挣扎着又要向前走去。 他觉得前方肯定是有一扇窗户,只要踏出这里,他就能回去了。 只不过是一场梦。 李沧远的脚刚刚抬起,蓦地觉得下巴一痛,尖锐的像是剑的东西顶住了他的下巴,一瞬间把他的头固定住,脚也不自然的放了下去。 不同于他身上的恶臭味儿,他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不是清香,有些类似香炉焚烧后的香灰味,但是非常淡,很淡的香炉的味道。 李沧远眨了眨眼睛,一低头,看到一支修长、苍白的手指。 那双手的食指的指甲非常长,不像是人能有的长度,圆润、坚硬,此刻不偏不倚的抵在他的下巴上。 李沧远抬头看了看手的主人,随后惊得几乎要叫出来,然而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双手只是凌空出现的,根本就没有‘手的主人’。 半空中冷不丁的出现一只断手,尖锐的指甲还抵在他的喉咙处。饶是李沧远也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那邪门的手,谁想那手突然动了动,向前移动,猛的抓住了李沧远的脖颈,狠狠地掐着,他立刻就窒息了,反射性的抓住那只手,只觉得那手的温度很低,冰凉的吓人,手骨突出,力量极大。用力的时候淡青色的血管都突了出来,那血管看着非常平静,根本就没有血液流动的痕迹。 04.附身。 李沧远想咳嗽一声,但是那手紧紧地扣在他的气管上,连呼吸都没办法做到。他能感觉到自己面部充血,极度恐惧下,眼角都开始湿润,加上没办法呼吸,瞬间眼泪就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李沧远也被吓了一跳,自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突然有东西涌出来,他竟以为是血,随后才觉得是流了眼泪。 有一滴眼泪滴到了那双手的手背上,竟让那手停了一下,随后慢慢松开,猛的推开了李沧远。 李沧远这才开始咳嗽,咳得山崩地裂。 耳边突然听到有人淡淡地说。 ——没出息。 尾音还略微上扬,明显带着笑音。 那声音非常年轻,莫约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感觉。李沧远睁开眼睛,四处看,仍旧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哪里有人影。 “谁?到底是谁在那里?”李沧远几乎要扔掉了一身的涵养,睁大着眼睛,吼道,“出来!” 李沧远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衣带,他猛的转头,就看见那只苍白的手灵活的在他的衣服上打了一个结,动作飞快。 李沧远向后退了两步,对着那根长长的衣带就开始扯,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扯不开,那是一个死结。他向后退的那几步就让他吃了大亏,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后面的地板上全都是蠕动的肉虫,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都被盖住了,除却月光,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李沧远头皮发麻,冷汗又开始流了出来,流到了眼睛里也不敢抬手擦。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整个房间里就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么浓重的呼吸声,如果别人听到,估计要立刻把他送到急救室抢救。李沧远喊:“这里有没有人?” 他还是不死心,他觉得刚才嘲笑他‘没出息’的肯定是个小孩子,这想法支撑着他一直撑到现在,不然他早就吓得肝肠寸断了。 半天没有什么声音。李沧远睁大了眼睛,蓦地看到那双惨白的手径直伸到了他的喉口处,偷袭一样,看起来竟像是要李沧远的命。 李沧远颤抖的发出了一声呻吟,用力拍了一下那手,几乎跪倒,爬着想要躲避,还想着身后那些虫子,一闭眼,觉得今天肯定命丧于此。 那手被拍的愣了一下,随后不依不饶的跟在李沧远身后,趁着李沧远不注意,猛的扯住了李沧远的衣领。 李沧远嘶喊着想要躲避,谁想那手却没有再掐住他的喉咙。 李沧远感觉到一股凉气,轻微的鼻息,就在自己脖颈处徘徊,好笑的是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金毛犬,那狗特别喜欢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呼吸。 那凉气顺着向下,到了锁骨处停住。李沧远觉得非常凉。明明是夏天,他的身上全是汗,但是此刻却连心脏都快要被冻僵了。 李沧远害怕的用手摁住自己的心脏,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慢,他害怕这里再也不会跳动了。 ——你身上的味道。 字正腔圆的发音,带着调侃的味道。 ——可真是,臭不可闻。 那声音说完,双手就开始脱李沧远的外衣,李沧远反应过来,第一层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了。 “你,你是人是鬼?”李沧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那个声音亲口说出来。 ——都不是。 那手丝毫不在意李沧远的抵抗,不知不觉,第二层喜服就掉下来了。 李沧远犹豫了一下,问:“你在干什么?” ——这层再脱下去。 那声音仍然有笑音,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毛骨悚然。 ——你的七喜冲煞就没有了,不用我动手,你也休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李沧远睁大了眼睛,哆嗦着用手拍那只手,想阻止那人的动作,谁想那人早就知道了一样,惨白的手猛的用力,手骨修长,紧紧地扯着扣子,喜服就快要被撕裂了。 不远处,李沧远分明听到了虫鸣的声音,密集的恐怖,翅膀和肢体摩擦的声音让他不自然的颤抖,喘的声音大的像是呻吟。 “你……你别害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我死?” 明明是谁都没有招惹,母亲也是,那个声音和手的主人也是,一个一个都想让他去送死,为什么? 李沧远觉得自己的手都碰到了那种柔软的虫子,腐肉的味道也越来越明显了。 ——害你?如果不是我提醒你,你早就死了。 ——不知好歹。 李沧远抓住那软绵绵的物体,抬手一看,果真是手指大小的蛆虫,四处看看,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四周一定有不少这样的虫子。 “如果你愿意帮我。”李沧远的眼角睁大到通红,“再救我一次,无论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李沧远觉得越来越凉,他躺在大堂的地板上,身上越来越重,像是鬼压床一样,连脖子都无法挪动。 “救救我。”李沧远闭上了眼睛,喊,“我不想死。” 他觉得非常冷,连汗都流不出来,喉咙发出自己都听不懂的呻吟。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吓到了极点了,再多一点压力就会崩溃。李沧远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用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拼命擦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能感觉到,那只手的主人,正俯视着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笑话一样的看他的窘态。 ——想让我救你,可以。 ——把你身上阳气最重的地方露出来,我附在你身上,就能把你带出去。 ——你寿命将尽,我可以让你多活几年。 ——只是,等你死了,你的躯体,全部属于我。 李沧远混混沌沌的听着那声音说话,还在想,阳气最重的地方?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的吧…… ——脱裤子。 …… 李沧远的衣服刚才就被扯得凌乱,只是少数民族的衣服大多衣扣繁复,他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到里层。这时天花板传来了密密麻麻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有几只虫子还掉到了李沧远的脸上。 李沧远很焦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加快动作,身后被那只手系的死结已经让它给解开了,但是衣带太长,反倒是被自己系了一个死扣。 那手突然摁住了李沧远,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下一秒,上衣就被那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一层。 没过多久,七层喜服就被完全剥落。 李沧远看见自己身上趴着一个男人,二十来岁的模样,面色苍白,在黑暗中都像是能反光,嘴唇也是惨白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瞳深沉的可怕,很像是骷髅眼骨偌大的空洞。李沧远是一点都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男人长得,像是那只手一样精致。 李沧远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那人双手束缚着自己,低下头,伸出舌头,在自己的腹部上舔了一下。 那舌头冰冷而且柔软,李沧远好不容易放缓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想把男人的头弄开,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李沧远一愣。 男人碰得到他,但是他碰不到男人吗? …… 男人的舌头找了一会儿,在一个地方停住,没有犹豫,深深的舔了舔李沧远的肚脐。 那么冰冷的温度,那么凶狠的力道,就像是要从这里舔到李沧远的腹腔内部一样。 李沧远的身体猛地绷直,弹了起来,僵硬的像是一张弓。发出了自己都恐怖的呻吟,拼命想要挣扎,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他根本就碰不到这个男人。 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的,李沧远的嘶喊声吓人,连自己都开始害怕,脸上热的受不了,脖颈一下却又冷的连不行,男人似乎也有些犹豫,力道稍微放松,李沧远就听到有一点点的水声。 那不是男人的口水…… 男人舔上去的时候,李沧远就知道了,男人没有口水。 李沧远心跳如擂,血?是自己的血吗? 男人并没有停止舔舐,只是舌头放慢了许多,将李沧远腹部上的液体全都舔的干净。男人随着李沧远呼吸的频率也缓缓的呼吸,而李沧远是完全吓傻了。 真的是血?那怎么现在不流了呢? 他闻到了一股非常淡的香灰味儿,是男人身上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是李沧远一下子就平静了。 李沧远没看到男人开口,却听到了男人温润的声音。 ——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你弄完了吗?”李沧远擦了擦眼角,“刚才……是什么?” 男人放开了李沧远束缚的手脚,这才说。 ——你喝下了祥瑞咒印的符水,身上的阳气大多都在这碗水里了,我只是把它们弄了出来。 原来如此,不是自己的血。 李沧远松了口气,眼前像是有什么闪过,不出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就已经从那间‘死尸客栈’出来了。 李沧远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很凉,却没有一点破损,完好如初。 四处看了看,这里到处都是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李沧远提了提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叹了口气,尝试着说话。 “……既然是……舔……那儿,为什么让我脱裤子?” 半晌也没有人回答,李沧远想,那手的主人呢?不在吗? 空旷的树林里,李沧远突然听到了那淡漠的男声。 “我叫阎离辰。”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明,“阎王的阎。” 随后,再无声响。 李沧远觉得头很晕,而且非常冷,冷到全身发抖。很快他就发现,那冷气的源头正一点一点的入侵到自己的身体里,然后他的手脚都无法动弹,无法动弹之后—— 竟然自己开始行动。 05.侵占。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沧远都是没有记忆的,整个人好像蜷缩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困倦,没办法睁开眼睛,但是神奇的是,他觉得自己在移动。不是大脑控制的,是身体自己在移动。他想,啊,糟糕,那个‘阎离辰’已经把他的身体侵占了吧?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北京的家里了。 李沧远的眼球干涩,眼前一片模糊,好不容易视线清楚了一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一点。 李沧远第一个感觉是,渴。第二个感觉是,饿。试着咳嗽了一声,就觉得喉咙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干涸的没办法发出声音。李沧远摸索着站起来,倒了杯水,刚喝下去的时候,肠胃都在抽搐。 缓了一会儿,李沧远喊:“妈?” 没人回答。 从冰箱里找出了一包方便面,也没煮,干着嚼了两口,顺着凉水咽了下去。 只觉得咽下去的瞬间,胃也给劈成了两半。 李沧远咳嗽了两声,用力捶了捶胸口,并不停顿,仰着头将将近半包的方便面都倒到嘴里,然后喝了半瓶水,全都吃了下去。李沧远这才有了点活着的感觉,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做了一场梦,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做梦。他的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艳红色喜服,散发着那种令人作呕的馊味儿。 李沧远皱紧了眉端,伸手把那喜服扯了,穿上拖鞋洗澡。 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他才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洗澡的水很热,但是一直到现在他的手都是冰凉的,异常的冰凉。摸摸腹部,和自己的手指几乎保持同样的温度,感觉不到是不是有温度。 李沧远先是一惊,随后就了然,冲着镜子喊了声:“阎……” 阎什么来着? 那种生僻的姓氏、名字,还是在李沧远快要昏迷的时候混混沌沌听到的,怎么可能记得住。 李沧远皱眉想,自己无缘无故的回到了北京,怕也是那个姓阎的办到的。 怎么说都是帮助自己逃离鬼门关的人,应该道谢。 李沧远很有教养的开口:“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叫什么名字了,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吧?我应该向你道谢,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然而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一点回应都没有。 李沧远擦着头发,打开浴室的门,蓦地感觉到一股冷气,还有那算得上是熟悉的香味。 李沧远四处看了看,并没有那双苍白的吓人的手,再转过头,竟然看到那日在死尸客栈遇到的男人,斜靠在墙壁上,身上穿的赫然是和自己当初穿的一样的喜服,只不过更为繁琐,更为华贵,腰上有一条常常的衣带,甚至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不能算是男人,实在要说,他还算得上是个少年。看起来很干净很年轻,高高瘦瘦,此刻正站在那里,冷清的上下打量着李沧远。 “你……”李沧远有些犹豫的说,“白天的时候也能,也能出来吗?” 李沧远心里已经把他当成鬼了,他以前绝对没有接触过有关鬼怪的事情,自然不知道鬼怪是不是能在白天出现。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好久,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鬼。” 李沧远点了点头,也不好意思问他到底他是什么‘东西’。匆匆忙忙的把头发擦干净,刚想找一身衣服穿上去,就听那人淡淡的开口:“我叫阎离辰。” 阎离辰,原来是这个名字。李沧远心里念了几遍,确定记住了之后,开口自我介绍:“我叫李沧远,沧海的沧,遥远的远。” 阎离辰点了点头,这算是互相认识了。 他们两个都是性格冷淡的人,自我介绍之后,就这么默不作声的一个洗澡、一个发呆,一瞬间浴室里安静到了极至,他们也都没有觉得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沧远觉得,阎离辰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的打量的意味。 从浴室走出来,李沧远又觉得胃有点难受。他并没有吃饱,看看快要到午饭的时间,准备出门,顺便问问母亲有没有回家,穿好了衣服,问阎离辰:“除了我之外,别人能看得到你吗?” 阎离辰淡淡地开口说:“如果我想。” “……”李沧远把手机开机,“我要出去一趟,你是不是必须跟着我?那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你,行吗?” 阎离辰并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喜服的颜色竟然暗了许多,脸也不再惨白,更像是透明的颜色。还没等李沧远询问,阎离辰就说:“你?——从你求我救你的那一瞬间,就没有‘你’了。”眼神里些许的不屑、轻蔑,似乎根本就不把李沧远当成什么东西看待。李沧远觉得有些不舒服,却没有表现出来,沉默的从家里走出来。 真是个糟糕的人,李沧远这么想,不知道日后该如何和他相处。 从家里走出来,手脚冰凉的状况有所缓解,也没有那种让人觉得恐惧的阴凉了。 李沧远买了点垃圾食品,刚回到家,张嘴要吃的时候,喉咙突然被狠狠的掐住,他一哽,几乎就这么被噎死。 李沧远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后退着躲了一下,咳嗽着将汉堡咳嗽了出来,说:“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然而李沧远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周围只有那种如同水雾一般的阴霾的液体,阎离辰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看到他,沉默的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冷清的男音:“你怕我?” 李沧远的头脑有些发热,真的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思维了,有些气愤:“你以为我这是害怕你?你怎么能突然掐我的喉咙?你这个……”李沧远并不太会和人吵架,想了想,说:“你这个强盗,太没有礼貌了,虽说你救了我一命,但是你也要尊重我。” 不知道为什么,李沧远明显看到了那一层雾气稍微的淡了一些。 “呵,”冷清的男音,“尊重你?——我想让你死你就死,你敢要求我?” 真是个没有教养的……亏他长得还有些书生模样。李沧远静静地看着阎离辰方向,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知不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里?” 顿了顿,有些模糊的声音:“知道。” 李沧远打起精神,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还有我是怎么从湘西回来的?” 那边安静了很久,就在李沧远以为阎离辰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突然说:“你看不到你的母亲了。” 李沧远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的母亲不会想见你。”阎离辰解释,顿了顿,又补充说,“是我一个人把你带回来的。” “什么叫不想见我?” 那边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李沧远刚刚被阎离辰掐的有些痛,本就不想再多和他说话,虽然很担心母亲,却也不好意思再提前开口。 傍晚,李沧远一个人躺在床上。今天是星期六,明天不用出去工作,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怎么会突然不想见他了呢?现在她在哪儿? 混混沌沌中李沧远好像睡着了。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偶尔他还会睁开眼。那种浅睡眠几乎不能算得上是睡着了。 不知道几点钟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腹部一凉,睡衣好像被什么掀开了。 李沧远并没有完全清醒,他只是觉得被子被踹开了,伸手胡乱摸了摸,想把被子盖上,但是下一秒手就被禁锢住,推到了头顶上面,以投降的姿势被压制住了。 李沧远想睁开眼睛,但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一条柔软而冰凉的、像是蛇的舌头一样的东西就抵在了他的腹部上方,左右逡巡,感觉到李沧远不自然的绷紧了腹肌后,更加用力的舔了下去。 “啊……”李沧远僵硬了一下。这力道,比上次更强硬,每当李沧远大口的呼吸,就能感觉到那舌头更加深入,几乎要舔到他的腹腔内部。 很恐怖。 李沧远是完全醒了,支起了手,甚至希望把阎离辰从身上踹下去,但是那人的力量太大,不是正常的人能够反抗的。李沧远喊:“你能不能轻点?”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眯起眼睛,享受似的看着李沧远痛苦的表情。 李沧远觉得冷。非常的冷,明明是大夏天,却仍然寒气透骨。尤其是那舌头,强硬的想要舔进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过了一分钟,他也就不觉得疼了,喘着粗气不再抵抗,慢慢的连意识都没有了。 应该是在梦中,他看到有一个一身艳红色喜服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衣服脏的辨不清款式,脸上到处都是伤痕,都已经辨认不出模样,手臂也软软的垂下去,外面甚至可以看到断裂的白骨,鲜血淋漓。 仔细辨认,那年轻的男子胸腔早就没有了起伏。 李沧远觉得有些恍惚,朦朦胧胧中看到另一个穿着红色大氅的男人匍匐到了地上,很轻的把那年轻人搂到了怀里。 “你能看得到?”身后突然传来了阎离辰模糊的声音,“也罢。这梦我做过了无数次了,让你看看也无妨。” 李沧远回过头,突然觉得阎离辰的喜服太熟悉了,仔细一看,阎离辰竟然就是抱起那个年轻人的男子,李沧远有些头痛,愣了愣,继续看眼前的画面。 画面中的阎离辰一寸一寸的摸着年轻人的脸,然后是手臂,提他拢了拢衣襟,摸着年轻人的伤口,因为阎离辰低着头,所以李沧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阎离辰异常的平静,安静的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李沧远看到阎离辰从袖口掏出一把三指长的匕首,平静的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来,反射出惊人的光芒。 阎离辰抬起头,李沧远看到他的表情非常淡然,和现在见到的阎离辰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眸子里有吓人的死寂。 画面中的阎离辰随手一挑就将左手手腕的血管割断,鲜血顿时喷涌地流了出来,阎离辰却并没有在意,将左手垫到年轻人的后脑处,另一只手拿着匕首,轻描淡写的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阎离辰并没有碰自己的喜服,但是很快伤口就以溃烂的速度开始在身上蔓延,在旁边看着的李沧远都觉得身上开始发疼,就看那人一下一下的割,表情如水一般死寂,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镇静。 血如泉流。 李沧远觉得痛,异常的痛,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只觉得想要让阎离辰住手,但是身体动弹不得,眼前一片血红,太阳穴旁的青筋都开始一跳一跳的鼓动。 再次回过神,李沧远就看到阎离辰周围的枯草都变成了艳红色,阎离辰怀里的男子身上全都沾满了阎离辰的血。 阎离辰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血迹斑斑,纵横的斑驳在脸上,看起来像是哭过了一样。 那么冷淡、冷清的人,李沧远曾经以为他不会有一丝的感情,然而此刻男人脸上的悲恸却一眼可见。 那是谁的容颜? 李沧远的嘴唇动了动,他不是鬼吗? ——那阎离辰,为什么会流血呢? 他怀里的年轻人是谁呢? 李沧远胸口一阵剧痛,模糊中回头看了看站着的、真实存在的阎离辰,那人正一脸淡漠的看着自己,表情算得上是复杂。 然后,他看到阎离辰眉端紧皱,眉毛细细的写着疑惑。 李沧远再次睡了过去,然后一夜无梦。 06.一段情。 李沧远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猛地掀开被子,向下一看,什么都没有。衣服整齐的搭在身上,撩开,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下。怔在床边,仔细听了听,却仍然是没有半点声响。再转过头,突然看到阎离辰不声不响的靠在墙壁上,眯起眼睛打量着李沧远。 李沧远的眼球有些干涩,声音也是哑的,想了想,张口问:“昨晚,我看到的人是谁?……你又在干什么?” 阎离辰淡淡的看着他,根本就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李沧远看着他那身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嫁衣,突然道:“你怀里的那个年轻人……是,死了吗?” 蓦地,李沧远看到阎离辰的嘴角扬了扬,极其薄的唇被拉扯出了一道美丽的弧度。 阎离辰冷笑了一声:“你自己看不清楚?” “那是谁?”李沧远有些颤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激动,“他才多大?怎么……你为什么让我看见那种梦?” “我才不想让你看见。”阎离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突然说:“从把你救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能离开你超过二十米,而你也可以看到我以前的记忆。”阎离辰的声音很低,但是竟然带着笑音:“你现在还能感觉我是冷的,——等我吸干了你的阳气,你恐怕就再也没有‘热’的感觉了。” 李沧远的脸僵了僵,伸手摸了摸小腹,果然,那里已经冰凉的没有什么温度可言了。 虽说是自己愿意把命给他当做代价的,可是听到阎离辰那种不冷不淡的语气也觉得讨厌,下床准备刷牙的时候,突然听阎离辰模糊的说了句。 “那个人……是我的爱人。” 李沧远一怔。 虽然梦里看的不清楚,但是阎离辰怀里的人确实是个男子,穿着和阎离辰如出一辙的艳红色的嫁衣,没有生气的紧闭双眼。 阎离辰淡淡的说:“我成为人的最后一天,是在等我的爱人,谁想到等到的却是他的尸体。” “……” “呵,”阎离辰的语气阴测测的,“我也没想过我能成为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大概因为我的怨气太重,又是自杀,没有地方能收得下我,这样也好。当初害过他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我偿了命。——你也快了。” 李沧远忍不住反驳:“我又没杀过人,你这只是在找借口要我的命吧?” 阎离辰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你到底害死过多少人?”李沧远叹了口气,“当初我说过要把我的命给你,就没想着在多活,但是如果你的爱人地下有知,肯定不愿意让你成为这么个害人的东西……” 李沧远看到阎离辰眼底冷光一闪,讪讪的闭上了嘴。 他以为阎离辰可能早就忘了‘人’的感觉了,却不知道原来阎离辰才是最用情至深、被人世所伤的鬼,正是如此,所以才耿耿于怀,终生不得超生。 洗漱完毕后,看看门口,母亲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于是李沧远穿好鞋,打算出去报案。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李沧远直起腰来,看向客厅玄关入口的角落,那大红艳色结婚礼服的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一双惨白的手懒散的撑在下巴上,眼皮微微挑起,名叫阎离辰的男子,开口道:“你哪里也不用去了。” 李沧远的身体怔了一下,其实心里也并不愿意和这个淡漠的男子多做交流,只敷衍似的点点头:“我去找我的妈妈,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那人淡淡的说:“不跟着你跟着谁?我只能在你身边,不能超过二十米。” 李沧远一愣,突然想到了一些不方便的事情。尴尬的说:“你什么时候都要跟着我?——那我要是有什么隐私的事情要处理怎么办?” “什么隐私?”阎离辰站起身来,身材极其高挑削瘦,偏偏礼服松大,挂在肩头,倒有了几丝仙风道骨的味道,“我有没有和你说?你身上的阳气过渡到我身上,你所经历过的一切,我就全都清清楚楚了。” “……” 李沧远想,自己也没交过女朋友,私生活干净的像是白纸一样,有什么隐私让他笑话?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一想,也就随便阎离辰怎么说了。 李沧远走到他身边,推了一下,没有摸到什么:“既然这样,那你就更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找我的妈妈了,她一个女人在外面不安全,况且这么多天了,我已经很担心了,你不要劝我。” “所以我才说。”阎离辰的表情很不耐烦,“你不用去了,没有用。” “……”李沧远决定无视他,刚准备踏出家门,蓦地身体一僵,后背陡然一寒,冷的李沧远的脖子生疼,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李沧远想,自己这是在害怕吗? 从小他就不害怕鬼怪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都是假的,但是这种事情当真发生到自己身上,说不害怕是假的。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那个鬼,表面上看起来是人的模样,但是多年的非人生活让他已经没有丝毫的人的影子,他很可能凶狠、暴戾,甚至会提前要了李沧远的性命。 李沧远不能自制的咳嗽了起来:“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我的母亲都已经三天没回来了,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一下她吗?” “你的母亲不想见你,你也找不到他,我和你说了这么多遍,你为什么不听?”李沧远没看到阎离辰的表情,却能听到他淡薄的声音,冰凉,没有一丝生气,煞气横生。 李沧远咽下一口气,说:“因为我担心,我不能让我自己就这么干等下去,行吗?” 身后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但是渐渐地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减少了不少,不一会儿,李沧远就可以动弹了。回头看阎离辰,那人微微的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阎离辰开口说:“你找不到她,我知道她在哪里,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一定要坚持的话,去一趟湘西,我自然让你见到你的母亲。“ 李沧远想,现在交通这么发到,去一趟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而自己是真的着急了,今天也没什么工作,就顺路去一趟吧。 李沧远买了火车票,当天下午就乘上了去往老家的火车。 火车站全都是人,熙熙攘攘闷热非凡,然而只要阎离辰跟在自己的身边,必然会有那种摄人心魂的清凉,便也不觉得有多难受。走道里有大声哭闹的小孩儿,实在是很让人头疼。李沧远躺在床上,想了想,给阎离辰留了一个位置,趁着没有人能看到的时候和阎离辰说:“你需不需要睡觉?要是需要的话就躺在我身边吧。” 阎离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竟然慢慢颜色开始变淡,就那么在李沧远面前消失了。 李沧远皱了皱眉,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刚刚被那小孩儿的哭声闹得睡不着,这会儿闭上了眼睛也开始胡思乱想,到了十一点火车厢内熄了灯,他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车厢内能听到轰隆轰隆的机械运作的声音,虽然空调开得很足,但是李沧远被被子盖住的的下身已经开始出汗了。车厢里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闷热感,很憋闷,李沧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正在奇怪今天阎离辰怎么没吸自己的‘阳气’,又觉得自己自虐的好笑的时候,火车轰鸣的机械声突然停了,李沧远吓了一跳,知道现在是到站了,也不由自主的爬起来透了透气。 被子里实在是太热了,南方水汽多,裤子黏糊糊的粘在腿上。李沧远爬了起来,扯了扯裤子,看着对面睡得烂熟的小孩儿,正准备拿起水瓶喝一口,却突然听到走廊里有人走路的声音。 坚硬的皮鞋,连李沧远都听得一清二楚,估计是要来上厕所的旅人吧。李沧远想,停站的时候不是不能上厕所的吗? 果不其然,那脚步声到达了前面后不久就转过了身,向着原本的方向路过。 李沧远冷静了一下,就准备躺下来继续睡觉。 让人奇怪的是,他竟然再次听到了那僵硬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极其规律,很像是火车运转的时候的机械声。 李沧远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听着,这脚步声竟然是向自己这方向走过来的啊? 脚步声越来越大,李沧远忍不住好奇心,抬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火车厢里根本看不清来者是什么人,李沧远闻到了一股让人很难受的味道,不自然的皱眉,侧躺着的姿势看了看,正好看到那个从自己身边路过的‘旅人’的影子。 怪不得那脚步声那么大呢。因为那人根本就不是在走路。 ‘他’是在跳。 李沧远傻了似的看着那个人一蹦一蹦的从漆黑的走廊中穿梭,大气都不敢喘。 他身上的汗出的更多了,他不知道他遇到的是个什么东西,只能尽量屏住自己的呼吸,想了想,低下头,将头也钻到了被子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本身害怕的流了许多汗,都快要虚脱了,但是更让他崩溃的是那脚步声竟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拜托快点走吧。 李沧远的手开始有些发抖。 他觉得非常热,而且心脏跳得很快,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那僵硬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向他的床头跳了过来。 李沧远的心脏狂跳,从被子里露出头,就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李沧远一露出头,立刻闻到一股恶臭味儿,让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一个高大的人正站在他的床头,李沧远习惯性的往地下一看,月光让他勉强能看到地下一连串的水迹,天,那个旅人竟然没有穿鞋,脚趾显然被泡过很长的时间,肿的发出腐烂的味道。刚才李沧远闻到的正是那股被水泡久了后的那种腐肉的味道。 李沧远喉咙一紧,千钧一发之际猛的向后退了一下。李沧远的手猛的撑起来,然而他的腿却虚弱的无法动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状态斜靠在床上。他本来想喊,但是喉咙发紧,怎么都喊不出来。 这一定是梦对吧。 李沧远的心脏狂跳,拼命向后退,等了两秒钟看那旅人没有动弹,只是怔怔的站在他的床前,就有些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打开床头灯的时候,手突然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李沧远本来就被吓得够呛了,这会儿更是触电了一样的向后退,头皮都炸了起来,紧接着,他有感觉到了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寒气,慢慢的向他靠近。 就在李沧远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异常冷静的声音:“别开灯。” 李沧远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听不懂那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就看到另一个模糊的影子站了起来,向着那个旅人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那旅人的肩膀。李沧远闻到了一股让人心惊的腐肉味儿,随后,他看到那个旅人一跳一跳的走远了。 李沧远的心跳慢慢的恢复,用手摸了摸额头,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阎离辰第二次帮他了。如果不是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沧远看了看黑暗中阎离辰的背影,有些心虚,小声开口:“啊……那是什么东西。” 李沧远看到阎离辰慢慢的转过身,但是没有说话,月光下,阎离辰的脸显的越发的苍白,修眉,细眼,带着三分的戾气。 李沧远有些奇怪,还没说什么,突然就看阎离辰猛的冲了上来。 李沧远下了一跳,下意识的抬起腿想踹开阎离辰,这次他竟然真的碰到了阎离辰,只是那冰凉的皮肤并不让人觉得好受。李沧远抬手狠狠地推阎离辰的肩膀,一不小心就冲着阎离辰的脸打了一拳。 阎离辰的脸很凉,很光滑,硬要说的话,很像是寺庙里的香炉灰,那种异常细腻的触感。 阎离辰好像非常生气,用右手禁锢着李沧远的两只手,向上反剪,几乎要把他的手压断,左手开始撩开李沧远的被子,在李沧远的小腹处摸索着。 李沧远被冰的一哆嗦,小声骂:“我去,你这是干什么?搞的和要强奸我似的,至于吗?给我放手!” 阎离辰的骨骼非常坚硬,手骨硬硬的搁在李沧远的手臂上,力道吓人,李沧远这样一米八的大男人挣扎都没办法动摇他丝毫。 李沧远觉得今天的阎离辰有些奇怪,很急躁。 李沧远屏住呼吸,等待阎离辰吸他的‘阳气’。 但是阎离辰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胡乱的在他的腹部乱摸。 李沧远暗说不好,道:“你别乱摸行不行啊?摸坏了你负责?” “我只是在找。”阎离辰淡淡的开口,“刚才那个溺死鬼把你的七喜冲煞给破了,祥瑞咒印的符水也就不管用了。你的阳气现在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我没办法将它们汇集到一起。” 李沧远也有些惊愕,也隐隐有些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不用死了? 就看阎离辰一脸复杂的盯着李沧远,很是不情愿的模样。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让你脱裤子,你知道为什么吗?”阎离辰淡淡的开口。 “……”李沧远没有回答。 “我本来以为……算了。”阎离辰叹了口气,有些尴尬的开口,说,“我也不一定非要舔你,但是你也别想这么算了。” “你是什么意思?”李沧远的手臂有些酸,挣扎了一下,却被阎离辰更加用力的束缚住。 “我的意思是,除了祥瑞咒印外,还有一种吸阳气的方法。” 李沧远有些气闷,加上这里确实是闷热,而且潮湿,语气不好的说:“我从第一天开始就没说不想死,你不用这么压着我,你要我的命就要吧,装什么装。” 谁想到阎离辰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过了很久,才缓缓地,用那双冰冷的手,将李沧远贴身的底裤拉了下来。 李沧远还没反应过来,阎离辰那冰冷的手掌就贴到了他的下体。 07.威胁。 李沧远猛的哆嗦了一下,后脊背僵硬,狠狠地喘了口气,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能任由阎离辰这样的动作? 那怎么可能。 李沧远手腕用力,血管都隐隐的从太阳穴周围突了出来,脚下也开始挣扎,硬是顶着阎离辰的膝盖,把他抬了起来,随后也不管阎离辰的动作有多么危险,连爬带滚的从床上爬了下来。 李沧远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往哪里走,猛的意识到自己没穿鞋,而且脚下一片潮湿。 是刚才那个‘旅人’留下的水迹。 李沧远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他觉得脚底一阵凉气,很像是不干净的河底的水草,一条一条的挣扎着要缠绕到他的腿上。 背后那种让人喉咙发颤的凉气,脚下潮湿的水汽。李沧远的后颈僵硬,像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走了过来。猛的回过头,就看见那‘人’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无声无息,像是一座雕像,一座精美绝伦、鬼斧神刀的雕像。那人的衣服,从相见那天就没有变过。李沧远并不陌生,那种艳红色的喜服,腰身绣着金色的花纹,七层,一层一层的叠在阎离辰的身上,衬的那鬼有了一点点的人气,却更加给李沧远一种种惊悚的感觉。 再向上,看他黑发凌飞,一双细眉宛若弯月直逼鬓发,惨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精致的面容,一如那鬼精致的手指。 那鬼的手轻松的半垂下来,尖锐的指甲蜷缩在袖口里,似匍匐的野兽,安静、凶狠、暴戾。 阎离辰故作轻松的眯起眼睛,语气间还有微微的笑意,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沧远的手有点抖,僵硬成拳,保持着攻击的动作,声音有点嘶哑:“你说呢?你这个……”李沧远想,当初他看到阎离辰前世的‘爱人’是个男人的时候,就应该有警觉的意识的。李沧远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变态。” 阎离辰的眉端微皱,嘴角竟然还有上扬的趋势,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戾气,隐隐的有危险的征兆。 阎离辰向下看了看李沧远的脚,突然一愣,也不再那样危险的笑,而是真的愣住了,强装镇定,开口道:“你过来。” 李沧远哪里能听他的话,反讥道:“那可不行,我怕我过去就和你打起来了。火车里打扰别人的睡眠,这样真是太没有教养了,别人看不到你,看我和一团‘空气’大吼大叫,估计还把我当成神经病了。更糟糕的是如果惹怒了你,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怎么办?”说完冷笑一声,“我还真就愿意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总好比你鬼鬼祟祟的做不三不四的事情。” 阎离辰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在忍着怒意,声音提高了一点:“我再说一遍,你过来。” 李沧远整理好衣服,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阎离辰顿了顿,说:“你不用过来了。” 李沧远被阎离辰的善变弄得有些云山雾罩,心想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怎么会让你遇到这种好事。 就看阎离辰很是轻松的笑了笑,说:“李沧远,你转过头看一看啊。” 李沧远立刻感觉肩膀一阵湿意。 08.食欲。 李沧远却不敢转头了。 那种凉到心里的潮湿感,让他联想到了冷水,是有什么水滴到了他的肩膀上了。 他抬头僵硬的看着阎离辰,发现那鬼的表情很轻松,带着隔岸观火的意味。 “我身后有什么东西?” “你想知道吗?” “……” 李沧远很害怕。火车这么久都没有继续发动的倾向,没有一点机械的声音,仔细听听,四周刚才觉得吵的旅人睡觉时发出的呼噜声都没有了。但是他毕竟是男人,不会害怕到没有了理智。李沧远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沉下心回过头一看,还没看到什么,立刻闻到了那种让人想吐的味道,冰冷,却并不像阎离辰那样,那种淡淡的香灰的味道。实在要形容,李沧远觉得自己闻到了被浸泡了很久、溺死了的死尸的味道。 李沧远抬起头,看到一颗腐烂混浊的眼球,并不在眼眶里,而是垂直的悬在李沧远的头顶上方。 那眼球的周围都开始腐烂,水汪汪的,很像是生了病的老狗的眼睛。 李沧远愣住了,所以他根本就没动,所以他就看到一双被水泡到发白、张裂了的胳膊不缓不急的拽住了他的手臂。李沧远的手颤了颤,想甩开那惨白的胳膊,然而却觉得全身脱力,之间那手的手指甲从中间断裂,毛毛躁躁的几乎划破李沧远的衣袖。李沧远立刻觉得一阵恶心,几乎就要吐了出来,哆嗦着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猛的咳嗽一声,能发出声音后立刻想喊人呼救,谁想到首先想到的,竟然是。 “阎离辰……”李沧远声音沙哑,发出的声音自己都觉得奇怪。“……救救我。” 那旅人的力量不大,但是手骨僵硬,狠狠的卡着,加上李沧远已经不会动弹了,只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和那颗腐烂的眼球对视。 李沧远情不自禁的向上看,结果就看到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眶,和肿胀到惨白的脸。 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刚才没有听阎离辰的话。 “啊……啊……” 他听到那死尸发出了模糊的声音,似乎很开心,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挤压着发出了这样的声音,那死尸朝着李沧远的方向跳了一步,硕大的身体砸在地板上,紧紧地裹在死尸身上的衣服流出了不少水,一瞬间李沧远觉得自己的脚都被泡了,那种凉意,即使是在夏天仍然觉得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李沧远向后退了一步,就看那死尸面容狰狞,听到骨骼咯吱咯吱作响,那死尸竟然张开了口,他的嘴里好像是一个黑洞,从里面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李沧远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快到觉得痛苦。他听到自己的脖颈在高压下发出的惨淡的声音。 他那么渺小。 蓦地,他听到非常淡的一声笑声。 下一秒他就觉得肩膀一沉,有一股清淡的风从耳畔滑过。就看阎离辰单手撑在自己的肩膀上,飘飘然的从车厢里一跃而起,霎时间仿佛有狂风猎猎而过,吹得阎离辰的衣袍飞舞,如同被风吹着,腾飞着悬在半空。 “李沧远。”阎离辰一字一顿,很认真的叫着他的名字,“这是我第三次救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沧远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只记得阎离辰那张精致到极点的脸,仿佛山中能吸食人精气的魑魅,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把人的心神勾引过去。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李沧远一直觉得浑浑噩噩,大脑不清楚,模糊的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而后身体僵直,后脊背崩的如同快要断了的弓弦,颤抖着夹紧了腿,碰到了一处异常冰凉的物体。 那人的手指如同寒玉雕琢出来的艺术品。此刻,沾染上了一些混浊的液体,不甚均匀的裹在那双修长的手上。就看那人将手指凑到嘴边,将上面的液体一点一点的全都舔的干干净净。 李沧远愣愣的看着阎离辰的眼睛。 那眼睛里充满了欲望。不过幸好,不是性欲,而是食欲。 “李沧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阎离辰淡淡的说,“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你。应该说,生生世世,我只喜欢‘他’一个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变态?” 阎离辰幽幽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 李沧远愣了愣,喘了口气,想,也对,也就是这样了。阎离辰的一切举动,都只是为了要他的命罢了,无论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无法延迟自己即将命丧于他手的事实。 如果他只是想要我的命…… 那,就这样吧。 09.接吻。 车上死了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李沧远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一个突发心脏病的老人,半夜的时候离开的,等到早上家人发现的时候,老人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李沧远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从早上起来就觉得手脚无力,动作稍微大一点就头晕脑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更是成了青白色。 李沧远小声的问阎离辰:“那老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昨晚那个……” 李沧远想到了什么,闻了闻自己的的身上,果然,还留着一股恶心的让人作呕的味道。 怪不得早上刷牙的时候那么多人用怪异的眼神看自己。 阎离辰显得很是心不在焉,敷衍的摇摇头。 他手里捏着一小块儿透明的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不停的转动。李沧远看那块儿玉有着极其温润的色泽,不知道阎离辰是从哪里得到的,只是他看到阎离辰那副‘此物为我所有’的模样,也就不好意思问什么了。 阎离辰拿着那块儿玉随手放到玻璃上敲打。 李沧远怔怔的看着阎离辰凌空坐在窗户旁边,手指如玉,敲打出他不知道的旋律,除了李沧远外,火车里没有人能听见这声音。可笑的是,阎离辰的眼神里竟有一些类似‘忧伤’的情绪。 李沧远暗暗嘲笑自己,忧伤?这是一只鬼能有的感情吗? 只是回想到当初偷看阎离辰的那个梦,就觉得有一些理解了。 阎离辰的目光很涣散,过了一会儿竟然笑了笑,轻声对李沧远说:“你害死了一个人。” “什么?”李沧远有些惊愕。 “我说,你害死了一个人。”阎离辰盯着李沧远说,“昨晚,你的脚,踩到了那溺死鬼的结界内,不给他找一个【偿命】的人,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李沧远的手抖了抖,恍然听懂了:“那老人是我的替死鬼?” 想了想,又愤怒:“既然我本身就是要给你偿命的,为什么不干脆让那鬼杀了我?凭什么用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阎离辰冷冷的笑:“开什么玩笑,你的命是我的,怎么可能让你给别人偿命。” 阎离辰手上的动作不停止。刚才指甲大的、透明的玉块就已经成了指头大小。仔细的看,竟然还有些细如蛛丝的东西被玉块吸过去,李沧远眼看着那玉块慢慢的像是生长一样的在阎离辰手里变大,心里烦闷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听着阎离辰敲打的声音更是烦躁,转身去窗前,看着远方的风景。 身后那玉块儿敲击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在李沧远耳边敲钟一样。李沧远实在是受不了了,问了句:“你倒是很悠闲——也对,对于一个鬼来说,害死一个人也是无关痛痒的吧?……” 话还没说完,阎离辰突然淡淡的打断道:“你再说我是‘鬼’,我就杀了你。” “你赶紧杀了我吧。”李沧远有些激动,“我是该你一条命,但也没让你打着我的名号去害人!你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你这是草菅人命。” 阎离辰手中敲打的声音陡然一停,声音冷静:“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如果不是你……我会管你死活?” 李沧远模模糊糊的听到了第一车厢那老人亲属恸哭的声音,心里就像是被兽类抓了一下似的,恍惚间有一种真不想活了的错觉。 阎离辰撩了撩头发,捻起那块儿玉,对李沧远说:“你看,这就是给你偿命的人的寿命。他本身也没多少时间了。没有这一件事,估计两三周是他能支撑的最大期限了。” 李沧远忍无可忍,冲上前,抬起拳头,颇为气势的挥了过去。 他倒是想把阎离辰打醒。这是一条人命,一条无辜的人命,就算只有两个星期,那也是无比值得尊重的个体。 他凭什么觉得无所谓,他凭什么淡淡的就说过去了。 然而在李沧远向前走出去的第一步,阎离辰就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应面向李沧远走过来,微微向后仰了仰,躲过了李沧远的攻击,甚至用一只手就牢牢地把李沧远的两只手固定住。 还没等李沧远反应过来,阎离辰突然把那块儿拳头大小的玉玦塞到了他的嘴边,冷冷道:“吃下去。” 李沧远的嘴被堵住,刚想张口说话,阎离辰就把玉玦往里面送,那拳头大小的东西怎么都没办法咽下去,李沧远被噎的喘不过气,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又在意着别的旅客而不敢发出声响的时候。 阎离辰突然弯下身子,捏着那玉的边角,力道狠戾的往李沧远的嘴里摁。 李沧远的舌头拼命向外抵。这么大的东西,要是咽下去,不死也没气了。阎离辰难道想用这种方式了解了他?这么想着李沧远反而冷静了,只觉得手腕被阎离辰捏的生疼,除了偶尔挣扎一下,便也顺服的任由阎离辰摆弄了。 阎离辰似乎没想到李沧远这么快就妥协了,一下子手指没收回来力气,食指几乎戳到李沧远的喉咙里。 李沧远被噎的眼泪都出来了,就是没办法合拢嘴,一大块硬物抵在喉咙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阎离辰眯起眼睛。 他这才想起来,凡人是没办法吸收这样的器物的。 阎离辰慢慢的凑近李沧远,近到可以感觉到李沧远的呼吸的时候,方才停止下来。 阎离辰伸出舌头,缓缓地舔到了李沧远的嘴里。 李沧远的眼睛蓦地睁大。 ——这个变态…… 李沧远猛的要挣扎,阎离辰的手先他一步放到了李沧远的后脑上,用了狠力气不让李沧远动。他甚至把膝盖抵到了李沧远的大腿上,带着人走了两步,硬是把他从走廊拉到了床上。 李沧远感觉碰到了冰一样的东西,正是阎离辰的膝盖,狠狠地抵在他的肚子上,阎离辰整个人的重量都在李沧远的身上,让他根本无法动弹丝毫。 李沧远喘了口气,真想骂阎离辰几句,但是完全没办法,那巴掌大小的东西撑得他嘴巴酸痛,又是仰躺的姿势,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阎离辰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能让他的舌头碰到玉玦,但不会碰到李沧远的嘴的地方,慢慢的舔了舔。 方才那坚硬的物体,此刻竟然慢慢软化,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水的气球,柔软的化在李沧远的嘴里。 李沧远这才知道,阎离辰不是想弄死自己,也不是变态的想亲他,只是帮他‘消化’这个玉玦。 阎离辰每舔弄一下那柔软的玉,玉就柔软的动弹一下,李沧远甚至能清晰的感受阎离辰的力道以及频率。 实在是太糟糕了。李沧远想。 他还从来没和人接过吻,只是阎离辰这样轻微的举动,他就觉得像是和人接吻了一样,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的跳动。 没过一分钟,他突然觉得有什么极其苦涩的液体流到自己的喉咙里,随后整条舌头都被苦的麻痹了。 “你说得对,两个星期虽然不算什么,但也非常有用。”阎离辰把手从李沧远的手腕上松开,轻轻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你还能再活两个星期,捡了大便宜了。” 说到底,为什么要救他。 看着已经呆了的李沧远,阎离辰的眼神一片复杂。 他不知道,但是。 很像,实在是,太像了…… 10.眼球。 李沧远联系了自己的大姨,也就是母亲的姐姐,她现在还住在湘西。母亲失踪这么多天,她竟然没有丝毫感觉,还是李沧远主动联系的她。 从火车上走下来,李沧远立刻觉得热气扑面而来。九十月份这里还是一片酷暑的温度,只是雨水少了些。李沧远不住的咳嗽。刚才阎离辰让自己【饮】下的玉玦味道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说的恶心点,简直就像是一大口痰,而且还苦,又苦又粘,到现在他的喉咙都觉得难受。 大姨说要来火车站接他,但是他许久都没见过她了,估计也认不出来,一时间站在出口不知所措。 湘西属于南方,夏天简直就是火炉,李沧远身上的衬衫都湿透了,咒骂阎离辰一到这种时候就不见踪影。正犹豫要不要给大姨打个电话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 “阿远?你是李沧远吗?”一个长得确实很像母亲的女人,面容有些惊喜,“都长得这么大了,哎……” 大姨一激动就忘了普通话,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些什么,李沧远听得就像是鸭子听雷,过了一会儿才打断她:“大姨,上次我妈和我来这儿之后就不见踪影,您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吗?” 刚刚还显得很高兴的大姨一听这话,突然沉下脸,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笑:“哎,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回家。” 李沧远避开大姨要给他提包的手:“大姨,我还有工作,本来想找到我妈今天就回去的,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妈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前的女人脸有一瞬间的狰狞,但是很快恢复正常:“在这里说不好吧?我们先回家,回家我再慢慢告诉你。”说完不由分说的把李沧远肩上的双肩包给扯了过来,低着头一个人向前走。 李沧远叹了口气。要说这是亲戚,但是他们南北分开了许多年,本来有的亲情也给冲淡了,加上女人的话口音太重,他听不大懂,更是显得疏离。李沧远暗暗想,去坐一会儿,最多一个小时就去找妈妈。 他刚抬起脚,突然觉得自己身后发出了‘嗯?’的一声,顿时有点冷清的感觉,回头一看,并没有人。 但是他再想走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阎离辰淡淡的说:“别跟着那个女人。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什么了。”说实在的,让人觉得很可笑的是,李沧远现在最相信的‘人’竟然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鬼,因为那鬼暂且不会伤害自己,而且还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活得久一点。李沧远解释道,“没关系的,她是我大姨,不会害我的。” 阎离辰显然也有点拿不准,犹豫了一下放开李沧远的手,顿了顿,说道:“让我来控制你的身体。你闭上眼睛,把手放到天灵盖上……” “为什么?”李沧远有点反感,“是我来找我妈妈还是你?连我亲戚你都怀疑,你太过分了吧?” 阎离辰的脸一冷,气愤:“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罢,随你。” 说完竟凭空慢慢变得透明,那双蹙起的眉毛显得异常沮丧。 李沧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对待阎离辰的时候就显得非常粗鲁,但随即又想,如果有一个人时时刻刻想杀了你,你也不会好声好气的吧? 虽然他救过自己许多次。 大姨已经站在前面喊了。李沧远应了一声,快步跟了进去。 大姨家显然要富裕的多,沿途乘上了汽车,来到了一栋颇高的小楼前,竟然住在十三层,需要乘坐电梯上去。 阿姨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什么好颜色,走到电梯里之后一言不发的站到了犄角,告诉李沧远摁十三层的按钮之后就转头看电梯外的风景。 刚刚还算得上是晴朗的天气突然就变了脸,像是要下雨一样,天气暗的像是晚上,李沧远无聊的盯着电梯的门缝,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电梯在十一楼的时候停了一下,门打开,但是门外没有一个人。 李沧远有些奇怪,摁了关门键。 门在即将合拢的时候,蓦地又打开了。李沧远更是奇怪,连续摁了好几次,那门却总是在即将关上的时候打开,持续了三次,李沧远终于是忍不住,转头问大姨:“大姨,这个电梯是不是坏了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显得身材苗条的大姨现在腰好像有点变粗了。 “没坏。”声音也有点奇怪,“那门就那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究竟要多一会儿啊?李沧远本来想问一问,蓦地觉得腿上一凉,知道很有可能是阎离辰在捣鬼,便站的靠后了一点。 那门这才关了上去。 电梯一点一点的向上升起,李沧远奇怪的觉得有些头晕,过了一会儿,那电梯竟慢慢向下沉降。怎么搞的?坏成这个样子? 电梯的门开始猛烈的震动,竟然像是有什么蛮力在用力拉扯着电梯门一样。 李沧远有点头皮发麻,向后退了一步,小腿突然被东西抵住。 阎离辰冷静的说:“你别动。” 李沧远吃了一惊,但是随即果真不动弹了,料想大姨看不到阎离辰。他觉得奇怪,门外这么大动静,大姨怎么连转头都不转头? 电梯门狠狠的开合。 李沧远离电梯门很近,也就两步的距离。 在门再一次像是被蛮力拉开的时候,李沧远忍不住好奇,抬起头去看了一眼,随即就愣在了那里。 他看到电梯门缝里有一颗偌大的眼球,周围遍布了血丝,快速的旋转着,盯到了李沧远后,猛的停住。 李沧远咽了咽口水。 在和那颗眼球对视的时候,李沧远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他清晰的看到那眼球的瞳孔和眼白的比例极其不和谐,充满血色的眼孔竟慢慢的是妒恨。 头顶的电梯灯一下一下的闪跳,发出滋滋的声音,偶尔还可以看到电流经过的颜色。 李沧远脚抖得像是筛子,挣扎着想逃走,他甚至还听到了自己被吓得喉咙里发出呜咽似的声音。 然而这时腋下突然被人托住,阎离辰在身后说:“别动。” 那眼球好像也听到了这话,李沧远觉得它一定是笑了笑。 随后那电梯门又开始大力的关上。 那门很快就开始闭合,最后看到那颗眼球的时候,李沧远觉得它好像说了什么。 “呵……霍……” 随后门慢慢的向上,一直到了十三楼。 李沧远的额头出了汗,他不知道刚才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觉得头皮发麻,生怕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但是外面什么都没有。 大姨转过身,好像有些沮丧,只是在路过阎离辰那个方向的时候,略微有一点惊讶的表情。 阎离辰放开他的手,冷笑一声:“李沧远,你这回可惹上大麻烦了。” 李沧远本来被唬的够呛,听他这么说反倒冷静了,顶了回去:“反正总是要死的,我也不怕什么了。” 阎离辰的脸很明显的抽了一下,很明显在忍耐着什么,慢慢的脸上最后的一丝人气也消失殆尽,惨白的完全就是一个偿命鬼。 李沧远装作没看见,走出电梯,跟在大姨身后,看大姨拿出钥匙打开门,一进屋,也没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很平凡的小屋,还有着温馨的感觉。 大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和电梯里完全不一样,热情的给李沧远倒水,甚至主动和李沧远谈起了母亲的事情。 “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妈妈在家里祖坟哪儿守着呢,明天大姨带你去看看。” “什么?”李沧远有点惊愕,“坟头?我妈去哪儿干什么?不行,我今天就要去看看。” “今天不成。”大姨拒绝,“马上就要下雨了,这秋雨可大可小,要是大了,你就算是坐火车也回不去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你妈妈。” 李沧远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大姨很快打断了他,站起身来:“晚上在这里吃,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一个人好好看家啊。”就把李沧远要说的话给压了下去。 关门的声音响起,李沧远看了看窗外乌黑的天,有点确定自己今天似乎是回不去了。 他有些后悔刚才和阎离辰说话太过蛮横。犹豫之间,他想起阎离辰对他说的话,顿了顿,将手放到了天灵盖上。 一瞬间,李沧远有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混混沌沌的想大吐一场,耳朵嗡嗡作响,难受的几乎要死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他呢?” 李沧远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白雪沧溟,阎离辰穿着大红色的喜袍,睫毛上还有点点的白雪,表情很是淡漠,似乎没有看到李沧远,站在阎离辰面前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颇有仙风道骨的韵味。 “我并不确定。”阎离辰淡淡的说,眼神有些迷茫,“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想过,再去找他,或者能找到他。” 老人的表情有些严肃:“如此这般就好,你千万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职责。阎离辰,脱离生辰,你怎么能把你的生辰凝聚到一起。你这是要让‘他’给你偿命,还是你给‘他’偿命?” “我自然有分寸。” 李沧远感觉面前一阵风雪飘过,画面就这么被打断。 脱离生辰?聚合生辰? 离辰。 原来这才是阎离辰名字的缘由。 11.噤声。 浑浑噩噩的感觉,很像是回到小的时候连续三天高烧后,全身无力的时候。李沧远睁开了酸涩的眼球,刚刚看到的情景已经切换到了别的地方。这次,他并不是作为第三者,局外人,观看阎离辰的经历。 他觉得自己像是流浪的乞丐一样,趴在地上,全身上下酸痛不已,腹部最为尤甚。更可怕的是,随着自己越来越清醒,那痛也更真实,好像不是在梦里,而是真实存在的。 李沧远忍不住摁住了自己剧痛的腹部,却因为这个动作,突然觉得喉口腥涩,张口呕出了一口血出来。 李沧远愣住了,还在想这是怎么了,突然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款式竟然和阎离辰的类似,刺绣极其精美。李沧远微微放心,还好,只是梦。 李沧远挣扎着站了起来,却觉得脚也疼的受不了,挣扎着弯腰一看,让人觉得惊愕的是,他的脚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给弄伤了,流了好多的血,白色的袜子都被浸透了。 真是太倒霉了。李沧远迷茫的看了看四周,想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自己的身体是被阎离辰控制住了?那他现在在哪里? 随着眼睛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清楚,李沧远发现自己现在躺在了一个小山坡上,刚刚初春的天气,万物百废待兴的模样,耳边慢慢从真空听到了声音,有汩汩的水流声。 李沧远张口想说话,随即嘲笑自己,这里只是梦境而已,过一会自然会恢复正常,就算要叫人帮忙,叫谁呢?阎离辰吗? 他总算是要承认了,阎离辰这个‘偿命鬼’,恐怕活了不短的时间了。他来回来去看到的梦境,都有一股浓浓的古风意味,想必是阎离辰那个痴情的人,在一遍一遍的回想自己的恋人吧? 难不成这次,自己就成了他那恋人的扮演者? 李沧远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自我安慰,勉强着站了起来,看到‘自己’的身体上遍布伤口,慢慢的流着血、结痂,有点迷茫。 正想着阎离辰到底在哪里的时候,眼前突然就看到了那人站在远处,焦急的往这边跑来。 李沧远有些奇怪,他现在看到的阎离辰,白色衣衫,书生意气,一点都没有熟悉的艳红色的大氅披身。 “先生。”阎离辰居然这么称呼他,面容忧愁,“你怎么样了?伤口还在流血?都说了让你不要出来,你为什么……” 李沧远刚想说‘你在搞什么啊’,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震,完全不能受自己控制,软绵绵的就要倒地,随后被阎离辰打横着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动。 李沧远想说你他妈想干什么的,但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自己仿佛在一个傀儡的身体里,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着。就在这时,他的身体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李沧远只觉得手上突然碰到了什么温润的东西。 他愣住了。 他看到少年时的阎离辰;眼神还没有日后那样锐利的阎离辰,他的脸上,竟然流下了一行清泪。 这是怎么了? 他奇怪的看着阎离辰将他放到地上,视若珍宝的撩起下摆,拖着李沧远的脚,一点一点的将裤袜与血肉分离,脸上的眼泪从未间断。 李沧远觉得有点好笑,后来自己感觉到疼痛了,阎离辰的那种忧伤的感情才蔓延到他那里。 究竟要怎么样的经历;多么长的时间,才能让一个原本温润典雅的少年,蜕变成那个冷淡的、没有丝毫感情的‘鬼魂’呢? 李沧远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擅自主张的行动,开口说:“离辰,我已经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令堂因为咱们的事情已经一病不起,再也不能让她生气。我想,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躲一躲,咱们的事情,日后再做商量……” 阎离辰连头都没有抬,只是说:“让我放着受伤的你一个人走?就算让你走了,日后你真的会再来见我吗?” 李沧远刚想说些什么,突地觉得脑袋剧痛,耳畔嗡嗡作响,冷清的男音从别的地方响起,冷冽的说:“你回来吧。” 下一秒,种种幻象已经全都被打破了,睁开眼睛,那种大红色的喜服早就无影无踪,只留下自己短袖白色T恤。 李沧远慌慌张张的站起来,眼前有点发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这么暗了,大姨家里只有厕所开了一盏小灯。 李沧远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阎离辰,只听到了一种‘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李沧远觉得毛骨悚然,张开口,说:“大姨?你在干什么?” 厨房那边传来了一阵惊慌错乱的声音,略显粗糙的女声凶恶的说:“没什么,你快点睡吧!明天我带你去找你的妈妈。” “……”李沧远无言的躺了下来,听着那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咀嚼声,实在忍不住了,穿着拖鞋,想走出去看看。 就在这时,面前的木门猛的一下被关上了。李沧远连忙向后一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拽,然后整个人仰躺到了床上。 李沧远吓了一跳,随即闻到了阎离辰身上若有若无的香灰的香气,刚觉得有点奇怪,就感觉有一双极其冰凉的手粗鲁的扯着他的裤子,毛毛躁躁的往他的下体方向磨蹭。 “……”要说习惯可真是个让人讨厌的东西。原本那么讨厌阎离辰的触碰,可是现在却主动的帮他脱自己的裤子,后来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他听着阎离辰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有些害怕了,捂着阎离辰的嘴,凑到他的耳边,说:“你小声点,这里又不是我家,被大姨听到了可怎么办?” 因为在黑暗里,所以李沧远并没有看到阎离辰已经开始慢慢变得通红的眼睛。 阎离辰冷声说:“那是你大姨?李沧远,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三岁的小孩都能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人。” “那你还让我在这里住着?”李沧远有点急了,“她还说让我明天去找我妈妈呢,你要是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阎离辰手上的动作加重,成功的让李沧远噤声,只能并拢双腿,颤抖着不能再说什么冷言冷语。 最后一个手部用力,阎离辰的手上拢住了不少粘稠的液体,也不嫌弃,缓慢而有力的送到嘴边,舔了一口。 李沧远喘了口气,戏谑道:“你……也不觉得恶心?” “恶心的是你,”阎离辰毫不客气,“可不是你的精元。” “……” 李沧远尴尬的把裤子穿上,刚想说什么,转过头,却被那人紧紧扣住了后脑,嘴唇上有冰冷的触感,随后是一条冰冷的舌头,强势的侵入李沧远的口腔。 “呃……”李沧远噎了一下,伸手要推开他,下一秒却尝到了极其苦涩的味道,有一种粘稠的液体顺着那人的口腔流到了自己的嘴里。李沧远咽了一口,只觉得苦的灵魂都要出窍了,而且和阎离辰像是恋人一样接吻的姿势也让他非常不舒服。 等到阎离辰放手的时候,李沧远觉得自己的嘴都麻木了,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 阎离辰哼了一声,冷冷的坐下来,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是要李沧远偿命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聚合自己的生辰,只为延续他的生命。 ——这样,到底是谁给谁偿命? 李沧远觉得有点尴尬,虽然阎离辰脾气不好,但是他心里其实很感谢阎离辰,感谢他这么一直帮助自己。勉强找了一个话题。 “阎离辰,”李沧远喊,“刚才,在你控制我的身体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叫我‘先生’是老师的意思吗?” 李沧远看到刚才懒懒的闭上眼睛的阎离辰蓦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下来,粗鲁的拽着他的手臂,声音尖锐:“什么?你说我叫你什么?” 李沧远看到他的脸都有点扭曲,声音大的吓人,也不怕被大姨什么的听到了,结结巴巴的说:“先——”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不,不可能。” 阎离辰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有点凶戾的说:“不可能是你。” “你在说什么啊?”李沧远也急了,“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我不过是在和你说说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 李沧远想了想:“……我忘了。” “李沧远,你要为你说出来的话负责任。”阎离辰淡淡的说,“我侵占你的身体,你确实可以看到我的过去。同样的,你看到的,很有可能是你的前世。你的前世,不应该有我。” “……” 李沧远刚想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在敲门。打开门,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的大姨。 因为有了阎离辰的劝告,李沧远越看那女人越觉得阴测测的。 “走吧。”女人的笑有点奇怪,“我带你去找你的妈妈。” 12.酒窖。 李沧远跟着大姨走出了那幢阴测测的楼房,只看楼房外面寸草不生,和湘西这种南方的气候一点都不符合。 阎离辰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时不时提醒李沧远不要踩什么东西,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大姨一个人闷头走在前面,也不解释要去哪里,脚步有些仓促。 因为知道她是个冒牌货,李沧远也不打算再客气了,冷冷的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女人并不说话,指着前面不远出几个孤零零的坟头,道:“你妈妈就在那里守墓。几辈子的坟头让一个迁到外乡的人守着,真是晦气。” 李沧远装作没听见,向前紧走了几步,几乎想立刻就见到自己的妈妈。 但是走到了近处,才发现这里除了几个坟头外,什么都没有。 “你在骗我?”李沧远几乎都要吼出来了,“你觉得这好玩吗?你不是我大姨,你到底是谁?” 女人阴测测的笑:“我当然是你大姨,所以我没有骗你。你妈妈自己受不得阳光,躲到了地底下去,我能怎么办?”说着指着一处小小的洞口:“人就在里面,你去不去随你。”说完转身就走,恨不得马上逃离。 李沧远没了主意,看了看阎离辰,就看那人点了点头,也顾不得什么了,弯下腰就打算爬进去。 阎离辰拦住他:“这地下是一个早年的酒窖,你这样摔下去能被扎死。去别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入口。” 说到这儿,李沧远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在墓地边上的酒窖,怎么想怎么恶心。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李沧远有些沮丧,额头上都出了汗,对阎离辰说:“没办法,要不你先下去?我在洞口喊一声,让我妈上来?” 阎离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是不是在这里。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把你送下去……” “你要占据我的身体?”李沧远想了想,“也没问题。” “不是。”阎离辰说,“就算要侵占,我也不愿意了。我不想让你再看到我以前的记忆。” 李沧远想反驳说‘我才懒得看呢’,就看阎离辰的脸慢慢的凑近自己,顿时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阎离辰淡淡的说:“青天白日要化出人形,没有人气,必然是不行的。” “你想也别想。”李沧远一口否决。 “真是小气。”阎离辰不和他废话,一把将人扯了过来,“我送给你喝了那么多人的生辰,你就是补上我一口又有什么的?” 一说这话李沧远更觉得气愤:“你喂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生辰?又苦又粘,跟痰似的,你一说我就觉得恶心,那东西有什么用……” 阎离辰的手握住他的后颈,淡淡的说:“你别不知好歹。”说完,也不顾李沧远的反抗,将脸凑近了。 李沧远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什么都不知道,整个人觉得像是进了冰窖,原本的汗渍立刻就干了。 冷。 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 原来阎离辰的世界,永远是这样的冰凉。 阎离辰的唇落在了李沧远的颈上,牙齿贴在大动脉,感受这人旺盛的生命力。 是他吗?是他吗? 阎离辰不敢相信。 他抱有过那么多的幻想,已经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希望破灭了。 如果李沧远不是—— 他就要他偿命。 阎离辰的瞳孔缩得极小,很像是白天猫细如针尖的瞳孔,慢慢的身体有了些温度,便离开了李沧远的脖颈,说:“我背着你,你上来,我带你去酒窖。” 李沧远觉得有点头晕,也就不客气了,一下子爬到了阎离辰的背上,将下巴靠到阎离辰的肩膀上,有些硬。 阎离辰慢慢的弯下腰,从那一米高的小洞口跳了进去。 洞口并不是很大,两个人都很勉强,弄了李沧远一身的土,慢慢的变暗,酒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到了下面觉得又黑又冷,什么都看不清楚。 偏偏阎离辰像块儿会发光的玉,在黑暗里幽幽的发着寒光。 李沧远觉得冷极了,不由得更靠近阎离辰,只听阎离辰‘咦’了一声,说:“这里这么黑,你的母亲不可能在这里生活。” “……”李沧远有点失望,“再往里面走走吧,万一那女人说得对……” 其实李沧远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那大姨李沧远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那时觉得是很亲切的阿姨,妈妈和自己迁移到北京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的留下了电话号码,就怕以后见不到了。 谁想到现在物是人非,遇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包括现在背着自己的人。 阎离辰沉默的向更深的地方走去,半晌突然冷冷的问了一句:“你上次说,我在你的记忆里叫你‘先生’……除了这个称呼,还有别的吗?” 李沧远愣了一下,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从前的阎离辰抱着他的小腿,轻轻地亲吻的模样,有些尴尬的说:“别再提了,你不是说那是我的幻觉吗?就那样吧。” “我让你说你就说。”阎离辰顿了顿,“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 李沧远觉得他的性格烂的够呛,实在是懒得理他,但是毕竟自己理亏,也害怕他现在就把自己扔到这里不管,只能随口说:“我梦见我断了一条腿,还是两条腿?反正是流了不少血,然后你傻子似的把我抱起来,还哭……” 李沧远觉得有些奇怪,他感觉阎离辰颤的厉害,而且还抖,脸上隐隐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楚。李沧远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停止,说:“你看,你让我说,你还这么生气。” 李沧远感觉阎离辰的脚步停了下,然后那人就把他放到了地上,扣住手腕,全身都抖了起来。 李沧远感觉到阎离辰头颅的重量,向下一看,才知道阎离辰竟然把他的头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这是怎么了?他还要吸自己的‘精气’吗? 李沧远还没来得及抱怨,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有点湿润。 13.山鬼的酒宴。 李沧远僵了一下,伸手推阎离辰,很不客气的力道,说:“你你这是干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他讨厌阎离辰的触碰,就算他们两个都是男人,但是他也不想过于亲密。尤其是这个阎离辰还是个同性恋。 可是每次他推脱的时候大多数都不会成功。 事实上,只要李沧远闻到那人身上冰凉的香灰的味道、碰到他宛若瓷器一般的皮肤,就会全身僵硬,根本就是动弹不得。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坚硬的牙齿轻轻抵住,和刚才不一样的是,随后他感觉有柔软的物体舔了舔他的脖子。 李沧远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一身,拼命向后躲,嘴上喊:“阎离辰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我靠!” 李沧远从小被培养出来的教养、举止、涵养,都被这个男人一点一点的磨没了,现在居然张口就能骂人,根本不像是以前温润典雅的男子。 “你吵什么吵。”阎离辰反手扣住李沧远的手腕,摇了摇头,似乎在否定什么,“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你害怕我?” “……”李沧远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心跳如雷,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喘息声大的惊人,整个酒窖里就能听到自己气喘如牛的声音,岂止喘息声大啊,连脖子上都流了汗,嘴唇发干。 “谁怕你啊。”李沧远嘴上不依不饶,“你要是想害我,早就……” 阎离辰冷冷的说:“你既然知道,就别总是挑战我的极限。” 说完阎离辰放开了手,将脸从李沧远的脖颈上抬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 酒窖里面气味浓郁,好像只是闻闻那味道就会醉了一样,有点头晕。地窖非常的冷,时不时还能有风吹过,这样的环境,根本是不可能住人的。 李沧远有点沮丧,说:“看来是遇到骗子了,我妈不可能住在里面,我们走吧。” 阎离辰却将他想要向上爬的手打下来,说:“都到这里了,再往前走走吧。” 李沧远挣脱开:“干什么啊?里面那么黑,我可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沧远觉得阎离辰的面目有一瞬间的苍凉,听他喃喃的说:“……你就当我是在犯傻。……你一定要去,和我一起去。” 李沧远很奇怪阎离辰为什么如此执拗,复杂的看了看他:“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是。”阎离辰毫不犹豫。 “……”听他承认的这么痛快,李沧远反而哑口无言。 “我保证。”阎离辰拉住李沧远的手腕,并不在意李沧远的挣扎,“我绝不会害你的性命,你陪我向里面走一走,用不了几个小时……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李沧远觉得非常不对劲。 就像刚才在地上的时候,阎离辰说要变成人形,可是阎离辰的体温却没有升高到人的温度,反而是李沧远的体温急剧下降,到了酒窖里都不觉得冷了。 不会是…… 不会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死人吧? 李沧远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一样,冷冷的问:“你想确认什么?阎离辰,你不要太过分……” “好了。”阎离辰猛的将他拉过来,说,“接下来无论你看到什么,都【绝对】不要离开我太远,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一直牵着我的手,不然我怕就连我也护不了你。” “我能看到什么?”李沧远几乎要吼起来,“我不和你玩了,你让我上去。” 阎离辰手上微微用力,将李沧远整个人搂了过来,面色复杂。 “我要带你去看看。”阎离辰淡淡的说,“山鬼的酒宴。” ****** 李沧远看似顺从的牵着阎离辰的手,却也并不老实,口中抱怨:“什么带我找我妈妈、遇到了假的亲戚,全都是你骗我来这里的花招吧?阎离辰,你也太过分了,你觉得这么骗我有意思吗?” 阎离辰没打算敷衍他,解释道:“并不是我骗你来的。被强迫来这里的人绝对不能看到鬼节的酒宴,我说过,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你遇到的那个假亲戚也不是我安排的。” “……”李沧远早就已经不信他了,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酸。 亏他当初那么相信这个鬼,他早就应该知道,鬼怪无情,什么都不会为别人考虑。 他在火车上遇到的怪物,在电梯里快要被吓死的时候,觉得阎离辰就是他的后盾,就算有人要伤害他,阎离辰也会毫不犹豫的帮助自己,现在想想,什么啊,只不过是为了把他骗到这里来的吧? 来这里干什么? 李沧远并不知道。 原本他碰阎离辰的时候,会觉得阎离辰的手非常冰凉,现在却觉得那人的手温润如玉,滑得像是抹了香灰一样。 李沧远有点悲哀。 这真的是被人当成了尸体了吧? 他还没死,阎离辰就敢这么骗他。 越向前走越是宽阔,因为地底昏暗,李沧远看的不是很清楚,脚下被绊倒了无数次,幸好阎离辰及时的搀扶,才顺利的走了下来。这里显得异常阴森,李沧远甚至有一种自己来到了地狱的错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全身都在颤抖。 他记得阎离辰说的话,此刻一寸不落的跟在阎离辰的身边,因为恐惧,甚至还将手握的更紧了。 向前摸索了一会儿,李沧远都在惊叹,这酒窖也实在是太大了,走了十多分钟竟然还没走到头。 正在这时,阎离辰突然停住了,伸手向前一挥,就看点点银光从他的手指尖泄流出来,照亮了不远处的一个大门。 那门上雕刻着让人恐惧的花纹人物,有两个李沧远那么高,怒目金刚一般。 李沧远僵了僵。 他听到阎离辰轻咳了一声,冷清的声音说:“东生坊主,阎离辰前来赴宴。” 喀嚓。 李沧远看到了缓缓打开的大门。 他听到了似乎是小孩儿欢笑打闹的声音,小孩儿们念歌谣的声音异常清脆,却让他头晕脑胀。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会饶。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识阴炽盛,起惑造业,三世流转,而有不停之苦。 …… 李沧远觉得脑袋快要被吵死了,忍不住放开阎离辰的手,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右手被阎离辰死死地握住,丝毫无法动弹。 阎离辰艳红色的大氅开始发出艳丽的颜色,几乎将黑暗的酒窖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亮。他的面色如同白纸一般,右手奇长的指甲露出如玉的温润光泽,孤傲的侧脸甚至露出一种至死不休的执拗。 阎离辰冷清的声音回荡在酒窖里。 “阎离辰为【色】而来,甘受五阴炽盛之苦,求阎王赐一杯苦酒,阎离辰感激不尽。” 大门缓缓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东生坊主指的是对人类没有危害的鬼……我错了,我又开始瞎编了……【抱头逃跑】……T^T 14.李沧离。 李沧远觉得非常惊悚,他的头非常痛,耳边听着不知道什么人发出的声音,头昏脑胀,情不自禁的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是阎离辰死死地握着,不让他抽离分毫。 “阎离辰。”李沧远听到有人这样喊,“你私自剥离生辰,授予他人,早该酴忘台下,灌饮迷汤。” 李沧远转头看着阎离辰,觉得这人的脸色异常惨白,却奇怪的没有任何反应。 “你还敢来我这里,讨要什么东西?” 大门眼看就停止开启。 阎离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酒窖里:“阎离辰所作之前,自然想过后果,今日上门也不过是想带上……偿命人,饮上一杯山鬼酒罢了。只想问问,阎王这里,有没有能看人前世的小鬼?可否……” “如此说来,你果真是为了【色碌】而来。” 阎离辰的脸色惨白如鬼:“正是。” 透过门缝,李沧远看到一个怒目金刚的‘人’,浑身通红,眼大如牛,狠狠地盯了李沧远一眼。 原本觉得寒冷的阎离辰,此刻觉得好像被火烧了一样,整个人置身于火海之中,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人’的眼球看了看李沧远,李沧远联想到了火车上那个奇怪的旅人、电梯外牛大的瞳孔。 阎离辰用力拽了拽他的手,将他的思绪追回,顿了顿,将李沧远的手拽到了唇边,看着李沧远的眼睛,有些犹豫,有些怀疑的,吻了下去。 李沧远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热,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都没了,换成了阎离辰一样款式的红色喜服,发出耀眼的光芒,衬的阎离辰死人一样的脸都有了一点血色。 李沧远吓得就要甩开阎离辰的手,却被那人死死攥住,甩都甩不开。 李沧远想说:“你让我走,我不要在这阴阳怪气的地方呆着了。” 但是他没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傀儡,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就像是做梦,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 他旁观到,看到自己身着这身衣服的阎离辰,瞳孔蓦地收缩了,就像是收到了极大的打击,然而随即又露出痛苦的表情,似哭似笑。 阎离辰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脚下并不犹豫,拉着李沧远走进了那扇门里。 李沧远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抛进了一锅沸水,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偏偏一滴汗都流不出来。 他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此刻变成一个鬼,所以才觉得热呢? 那跟在自己身边的阎离辰,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承受着这种灼烧的痛苦? 仅仅是联想了一下,李沧远都觉得头昏脑胀,再也不想将手挣脱开,甚至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阎离辰和李沧远走进那扇大门,只看到里面烈焰滚滚,就觉得怯步,不想向前。 阎离辰凑近了一点,让李沧远问道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李沧远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一点,有点能控制脚步的感觉,抬头一看,却几乎吓个半死。 只看一个面目极其狰狞的鬼魂,眯起眼睛,露出好像是微笑的模样,皮肉外翻,满口獠牙,正冲李沧远这边看。 阎离辰伸手遮住李沧远的视线,口上说道:“罗城门鬼,不会害人——你别害怕。” 李沧远早就后悔了深入地底和阎离辰来到这没有人气的地方,手脚不停的抖动,凑近阎离辰身边,似乎只有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才能保持一点清醒。 阎离辰看李沧远身上抖得厉害,干脆打横将他抱起来,用不知道哪里找到的手帕遮住他的眼睛,向着不知道的方向走去。 李沧远觉得天旋地转,猛地想起,这不是阎离辰抱他以前情人的方式吗?那怎么行?说话间就要挣扎。 “别动。”阎离辰淡淡的说,手臂收紧,却又让人没办法辩驳的气势。 阎离辰看起来瘦弱,但是他毕竟不是人,力气也和人的评判标准不一样,此刻轻松的开始走动,抱着李沧远这样的大男人也能呼吸不乱。 李沧远看不见周围到底有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周围肯定有东西,而且还不少,他觉得非常的热,呼吸困难。 走了大概两分钟,他感觉到阎离辰坐到了一个地方,把自己搂在怀里,似乎就想让他这样呆着。 李沧远略微挣扎,阎离辰就将手臂收紧,强硬的制止他的动作。 李沧远顿了顿,觉得也没有必要动弹了,就觉得脸上的帕子让自己呼吸困难,干脆将手帕揭了下来,眯着眼睛四处看了看。 他早就做好了会被四周景象吓一跳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李沧远首先看到的是坐在阎离辰旁边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妖物。 李沧远像是被迷惑了心智一样,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鬼看。似乎感觉有人在看它,那鬼缓缓地转过头,冲着李沧远,像是笑了一样的咧开了嘴。 李沧远立刻看到了它漆黑的牙,密密麻麻的有三层,护住最里面的肉红色的舌头,黑的发亮,极其尖锐的模样。 感觉到了李沧远的颤抖,阎离辰头也不转的对李沧远说:“黑牙鬼,有我在这里,他不会伤你。” 李沧远觉得,似乎什么鬼到了阎离辰这里都不算什么。 知道没有危害后,李沧远反而觉得放心了。他这样的大男人,也不会被什么危害不到生命的东西吓到,除了心跳稍微加快,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阎离辰似乎在和什么人交谈,脸色冰凉,说话声音极小,李沧远都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李沧远觉得身体一斜,原来是阎离辰伸手接住了什么东西,向前倾身,连带着牵扯到了李沧远。 李沧远低头一看。 是一碗酒。 那碗酒颜色奇怪,好像有点血红的痕迹,李沧远抬头一看,才发现这里的屋顶是片片红绸裹出来的屋顶,映在酒碗里,才有这种颜色。 李沧远好奇的看着那碗酒,正在想这酒和别的酒有什么不同,非要让他来这里专程取酒的时候,随意一瞥。 李沧远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开始凝固了。 他看到阎离辰这碗酒的酒碗上,赫然写着‘李沧离’三个大字。 15.司命。 李沧远愣了一下,突地向前探身,想要抓住阎离辰右手握着的酒杯,仔细看清楚。 那个李沧离,是他死去的弟弟的名字。 李沧远的手向前探去的同时阎离辰微微向后退,手指抽离,淡淡的问:“你要干什么?” “你把那个碗给我看看。”李沧远的声音有些发哑,紧紧攥着阎离辰的袖子,“那上面,写了什么字?” 阎离辰手上的酒碗是透明的白色,被头顶的红色丝绸一照有点发红,甚至能看到里面酒水的痕迹,阎离辰把手不着声色的向后退了退,反问:“什么字?——没有。” 随后把杯子的另一面给李沧远看了看,果然晶莹剔透,没有什么字迹。 可是李沧远非常确定,他刚才,绝对看到了‘李沧离’这三个字。 阎离辰和自己的弟弟有什么关系?李沧远很想问。他突然想起来,当初和阎离辰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弟弟的灵堂里。 阎离辰低头看见李沧远面色苍白,有些冷淡的说道:“别瞎想了。这里完全和你的世界不一样。” “可是……” “够了。”阎离辰打断他的话,“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李沧远看到阎离辰的表情变得严肃,而且紧紧地抱着自己,有些奇怪,就直起腰向外看看,只觉得他们所在的地方突然向下降,有一种坐电梯的感觉,随后就越来越热,几乎要爆炸。刚刚还觉得狭窄的地方骤然变得开朗,耳边传来铜锣一样的喧杂声,倒有点类似小区里办丧事时候的声音。 李沧远转头看阎离辰,只看他单手举起酒杯,对着不知名的地方,淡淡的笑了笑,弯起嘴角,抬手将酒杯送到唇边,哚了一口,又放到了桌子上。 阎离辰的脸上浮起了异样的颜色,原本青白的脸色开始发黑,喉咙哽住,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你怎么了?”李沧远有点担心的问。 阎离辰摆摆手,不打算回答他,眼睛淡淡的瞥了一眼李沧远的衣服,有一转而逝的温柔。 旁边刚才露出黑色牙齿的东西,这会儿突然‘嚯嚯’的笑了笑,喉咙里像是有一口痰,发出干老的声音,死死地盯着李沧远,李沧远也就那么盯着他,和他嘴里的黑牙,不一会儿,阎离辰就用手覆盖在李沧远的眼睛上。 “别再看了。”阎离辰淡淡的说,嗓子有些干涩,声音也是沙哑的。 原本李沧远觉得阎离辰的手非常冰冷,但是现在体温和他降到一个水平,反而觉得温软,李沧远心里还在想刚才看到的‘李沧离’的事情,张了张口,没有说什么。 眼睛看不见,他的听觉却越来越敏锐。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一遍一遍,用隔壁小孩儿的声音,清脆的念着。 李沧远突然感觉身边的男人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手臂都在颤抖。李沧远将阎离辰的手扯开,看到阎离辰脸色惨白,嘴唇却是黑紫色的,喉结剧烈的上下滑动,一副隐忍着不咳嗽出来的模样。 “你……”李沧远慌忙凑近,“怎么了?没事吧?” 阎离辰敷衍的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说:“我不能在这里呆太长的时间。” 李沧远点点头:“那快点走吧,我也想……”随后顿了顿。他来这里是为了找自己的母亲,到现在自己也知道没戏了,看着阎离辰这么痛苦的模样,即使没有得到半点有关母亲的消息,却也情不自禁的说想走。 阎离辰并没有听他说话,只是眼睛里面的光有些温润,眼皮也轻轻的撩了下去,没有半点原本嚣张跋扈的模样。 旁边满嘴黑色牙齿的东西这会儿又开始‘嚯嚯’的笑,李沧远有点心烦意乱,耳边突然听到阎离辰沙哑的说:“他来了。” 李沧远习惯性的向前看,觉得耳边有一阵风,还没看清楚阎离辰说的是什么东西,手腕就被狠狠地抓住了。 那绝不是阎离辰的手。那手,潮湿,僵硬,就像是死人一样,而且用力极大,李沧远这样的大男人都觉得痛,几乎要被掰断。 “呵。”不清不楚的声音,很大声的喘气,“你还真敢把他给带过来。” 阎离辰笑了笑,说:“怎么不敢?” 李沧远抬头一看,那是一个身材极高的男人,一身白衣,岂止是手掌潮湿,整个人全都是浑身湿透,脸被泡的发涨,眼球都快要突出来了。 李沧远愣了一下,很惊愕他还能说话,他觉得奇怪,而且神奇,和阎离辰打交道的到底是鬼还是什么? “这是大司命。”阎离辰像李沧远解释,“我们这里,掌管生死的……神。” 李沧远在看到这个名叫‘司命’的人的第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身上细细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和司命对视的时候,心底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后喉头哽咽,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 李沧远不自然的向后退了退,紧挨着阎离辰的胸膛。 阎离辰眯起眼睛低着头看李沧远,过了一会儿,竟然伸手将李沧远扯了过来,命令的语气:“把你的手掌摊开。” 阎离辰把李沧远的手放在了司命的眼皮底下。 李沧远觉得手指僵硬,拼命把手向后缩,“不……”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自己,说,千万不要给他,给司命看。 看到李沧远的表情,阎离辰显得非常沮丧,过了一会儿,像是安抚一样,用手指点了点李沧远的额头,从袖口传来让李沧远安心的味道。 李沧远低头看着自己七层厚的喜服,横了横心,缓缓地将手掌摊开。 司命的表情一直都是笑着的。不是普通的微笑,更像是惨笑,凌厉而尖锐,白衣全都湿透,一滴一滴的流水,见到李沧远摊开手掌,就向前凑近了一点,露出好奇的表情,像是在和阎离辰说话:“我只是来讨碗酒喝。” “麻烦您了。”阎离辰伸手压住李沧远的右手,让他无法抽回手。 司命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他的眼睛被泡的胀大,这会儿却眯成一条小缝,挤出了水。有的甚至要滴到李沧远的手上。李沧远顿时觉得刺痛,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惨叫了一声,竟然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拼命在阎离辰的身上擦,吼:“阎离辰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出去,你带我走。” 阎离辰扣住他的腰不让他乱动,只是淡淡的盯着司命。 司命的眼睛睁开,眼眶里面是空洞的黑色,眼白整个变成黑色,看起来就像是骷髅的眼眶。 “确实是他。”司命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 李沧远感觉到阎离辰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剧烈的,随后就开始小幅度的颤抖,面色惨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沧远觉得阎离辰的眼眶有些湿润。 “可是,他违命摄入天寿,这辈子都不可能在成为‘他’。”司命深深地叹了口气,“阎离辰,你,值得吗?” “有什么不值得?”阎离辰淡淡的勾起嘴角,“能让他活着,我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不后悔。” 司命不在意的顺了顺自己潮湿的胡须,惨笑,踉跄着向别处走去。 李沧远都快要发狂了,一直在说:“你带我走。” 阎离辰低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好,我带你走。” 阎离辰伸手牵住他,将他拉起来,却只是在原地不动,过了一会儿,将桌子上的酒杯举起,啜了一口,什么都不说,猛的将李沧远扯了过来,低下头,凑近了李沧远的唇。 李沧远有点哆嗦,他能感觉阎离辰张开了口,似乎要哺给他什么东西。他能闻到阎离辰口中醇烈的酒香,有温润的好酒在李沧远的唇上徘徊。 李沧远情不自禁的张开口,有贴的不密合的地方流下了几滴酒,将艳红的喜服都打湿了。那酒并不呛人,咽下去还有点让人留恋的不舍,滑的像是丝绸一般。 李沧远觉得胸口有点憋闷。似乎遇见阎离辰的那一刻起,阎离辰就在强迫他,先是吸他的阳气,后来竟然发展到现在想和他接吻就接吻的地步…… 李沧远伸手推阎离辰,那人却随意的将李沧远搂在怀里,紧紧地,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等到阎离辰将李沧远放开的时候,李沧远已经不会说话了,就死死地盯着阎离辰的手,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 李沧远的思绪慢慢回来。 他看到,这次,阎离辰的酒杯上,赫然写着李沧离三个字。 李沧远一下子将酒杯夺过来,说:“你,你的杯子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李沧离。”阎离辰淡淡的说,“很明显。” 李沧远被噎了一下,刹那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久才磕磕绊绊的说:“你,为什么要写我弟弟的名字。” 阎离辰低头看着李沧远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真的想知道?” 李沧远点点头。 阎离辰说,好,那我告诉你。 阎离辰的嘴角有些上扬:“为什么要写‘李沧离’?李沧远,你觉得我是谁?” “你……”李沧远本来想说‘你这是废话吗?你就是阎离辰啊’,但是看到阎离辰的表情有些正经,就回答道,“你就是阎离辰啊……” “我为什么叫阎离辰?”阎离辰询问。 李沧远回忆了一下:“脱离……生辰?是不是?” 阎离辰点点头,:“是。可是李沧远,为什么我要叫阎离辰,为什么是阎【离】辰。你仔细想一想。” “……” 阎离辰低着头,一直带着那种温润的笑意:“李沧远,我就是‘李沧离’。” “……”李沧远睁大眼睛,不敢喘气。 “我就是你弟弟。”阎离辰笑着说。 16.先生。 “哈……”李沧远勉强笑了笑,“你开什么玩笑,你和我弟弟长得一点都不像,你是鬼,我弟弟是人。” “谁告诉你我是鬼?”阎离辰弯下腰,将李沧远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向外走,“到了地上,我再慢慢告诉你。” 李沧远奇怪的觉得阎离辰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平时总喜欢损自己,现在居然显得异常的……温柔。 一定是错觉。 越向上走越觉得难受,被阳光照射到的时候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刺痛感,李沧远忍不住伸手挠了挠,阎离辰见状用手捏住李沧远的后颈,只一会儿,李沧远就觉得自己的体温在慢慢上升,有一种重新‘成人’的感觉。 阎离辰不主动将李沧远身上艳红的喜服恢复原样,只是深深的看,一句话都不说。 李沧远被他看得别扭,用手机定当天回北京的车票,穿着着奇怪的衣服,在大街上差点被人当成神经病。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沧远躺在火车上,小声的对阎离辰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就是我李沧离呢?” 阎离辰声音变得极其柔和,没有丝毫不耐烦,再没有平时的冷淡,压低声音说:“你弟弟生出来,其实是个死胎,他本身有十七年的寿命,百岁关未过,会将你们家里人一个一个都刻死。” “……”李沧远沉默了一会儿,觉得阎离辰这些话彻底的打击到了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唯物主义者。 阎离辰继续说:“你母亲在李沧离死后百日那天上山,缔结了兴复的契约,要求我充当你的弟弟瞒天过海,十七年后你们家一片兴隆,本来只能活到二十岁的你可以继续使用你弟弟的寿命。当然,代价是你弟弟的命,加之你余下的寿命。” 李沧远抖了一下,实在是无法相信,却又想到母亲在让他穿上喜服时候说的那些话。 ‘小远。你可别恨妈……’ ‘你以为咱们家这几年为什么过的这么好?你的病又为什么一下子就好了?——你根本不是活着,你是借的你弟弟的命啊!’ ‘你欠小离的,也算可以还清了’ 李沧远缓缓的说:“原来我不应该活着,我是在用我弟弟的命……” “错。”阎离辰淡淡的说,“你用的不是你弟弟的命,否则你当初在死尸客栈的时候就要被那食尸虫一点一点啃了骨头的。” “……” “你用的,是我的‘生辰’。” 李沧远越发觉得内疚:“如果我不应该活着,那也不要浪费你……” “我要怎么样不是你能干涉的。”阎离辰一听李沧远这种泄气的话,瞬间恼火的眼睛都红了,“我让你活着,你不许死。” 李沧远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的下巴被用力的扣住,情不自禁的抬起头,阎离辰的嘴唇就贴了过来。 李沧远感觉到阎离辰含着什么东西,大概就是阎离辰说的‘生辰’了,玉一样的小块,被阎离辰含着,就变成了液体,那玉的主人正打算哺给李沧远,李沧远却下定决心不在接受,紧紧地闭着嘴巴,阎离辰伸出舌头想要侵入,不得,只能用手掰着李沧远的口,让他不得已的张开了口。 这鬼,强人所难、霸道跋扈,真是没有一点弟弟小时候乖巧的模样。 李沧远僵硬的伸着舌头抵住阎离辰的唇,想要多少显出抗拒的表现,可是阎离辰却误会了,口里的动作放得轻缓,甚至安慰似地开始细细的勾住李沧远的舌头,模仿情人间的吻。 李沧远被迫将口中类似粘液的东西咽了下去,其实也没有那么恶心,但是一想到这是阎离辰的寿命,就觉得自己咽下去了不得了的东西,心里亏欠的感觉越发明显。 阎离辰哺了这一口,却也不离开,扣住李沧远的后腰,紧紧地像是要拥抱李沧远一样,几乎要把李沧远摁在身体里。 李沧远觉得头脑发晕,好不容易等阎离辰的唇离开,蓦地听到阎离辰类似悲鸣一般的声音。 阎离辰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但是那语言的声调太过于悲伤,就像是悲鸣的鸿雁一般。 “先生……” 男人这么说。 17.离身。 一听这话,李沧远如遭雷击,猛的甩手将阎离辰扯开,向后退了一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傻子,自从阎离辰将他骗到那夜宴的大门门口的时候他就在怀疑,后来看阎离辰将自己的衣服变成了和他一样款式的喜服,就开始头痛——这喜服,和李沧远在朦胧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明显就是阎离辰前世惨死的恋人的衣裳。 阎离辰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打量李沧远,但是没有说一句话。 李沧远喉咙哽了一下,强迫自己说:“阎离辰,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天一直在帮助我,但是你要知道,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你这么对我动手动脚的,让我觉得非常,非常不自在。” 李沧远将那两个【非常】咬音咬的很重,看阎离辰没什么反应,继续说:“如果你……你觉得我长得或者什么行为很像你前世的恋人,我不得不提醒你,这太可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不可能喜欢上同性,你别再对我抱有什么幻想。” 李沧远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总算有些能喘得过气的感觉了。外人看来,他是一个温润儒雅的男人,但是再怎么儒雅也是个男人,这么多天一直被阎离辰不规矩的动作弄得心里憋屈,就算自己理亏也不能让阎离辰这么欺压他啊!话说出来后才开始想,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连忙抬头看阎离辰。 阎离辰也没有显得非常愤怒,只是脸沉了沉,半晌,开口,冷冷的说:“我有什么幻想?你根本不配合他相提并论。” 阎离辰话说的狠戾,说完甩甩衣袖就向前走去,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住,明显不想再和李沧远说话。 李沧远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心里暗暗自责,想,大男人被亲几口怎么了? 又觉得有点不对。 那天晚上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一路上阎离辰都保持沉默,半夜李沧远醒了一次,睁开眼就看见阎离辰一个人坐在车窗旁边看着外面,天微微亮,有人在叫卖‘面包,热牛奶’,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到阎离辰,就仿佛阎离辰与一切的喧嚣隔绝,没有什么东西能靠近,他也靠近不了别人。 李沧远骤然想起,在参加夜宴的时候,自己看到的那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阎离辰的生命里除了生前的那个男人,还有自己以外,就只剩那些东西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忍心。 李沧远愣愣的看着阎离辰的背影,不久那人仿佛感知到了一般,回过头,淡淡的看着阎离辰,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好像一句话都不会说,眼神复杂的很。 李沧远像是要窒息了一样。那眼神不是恨,却远来的比恨要强烈,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类似‘怨’的目光。 但是那目光一瞬而过,阎离辰反而笑了笑,勾起嘴角,过了一会儿,便从窗棂上跳下来,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李沧远向下一看,只见阎离辰手上赫然拿着的是一把木制的小刀,弯月形状,刀锋看起来极其尖锐。 李沧远躺在床上,看着阎离辰走过来,却一点都不害怕,更多的是好奇,不知道阎离辰到底要干什么。 阎离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沧远身边,突然用力握住李沧远的手,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凌晨的湘西有些冷,李沧远的手上都冒出来了鸡皮疙瘩,害怕别人误会也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对阎离辰表达恨意。 谁知阎离辰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将他的手更用力制住,狠狠地压在床上,然后用那把弯月状的小刀,对准李沧远的手腕就划了一刀。 李沧远慌张了一下,右手用力挣扎,可是阎离辰的力量极大,腿上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简直就像是把他给囚禁在了这张床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阎离辰的刀锋离自己越来越近。 李沧远的眼神有一瞬间是惊恐的,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现在觉得非常累,一点都不想挣扎。这种无力感,似乎从遇到阎离辰就开始持续存在。 李沧远出生的小村落经济落后,这五十年也就走出去李沧远这么一个大学生。乡村里的小孩儿总有那么一点的自卑心理,无论李沧远走了多远,内心深处一直小心的保存着家乡这么一块净土。 他刚来到北京的时候,那里的孩子会嘲笑他的口音。李沧远的自尊心极其强,经常因为这些事在学校里打架。 他们不明白,自己的口音,在家乡里,是与天地天地并寿的存在。 同学的排挤、外来人的颠沛居住环境,让他从小就知道了被人排挤的感觉。但是慢慢地他就被北京的环境同化了,说实话,李沧远是一个很容易转变的男人,性格温润,长到现在,已经是一句湘西话都不会说了。 他不和别人交朋友,更没有女朋友,感情生活简直像是一张白纸。 像是阎离辰拥有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恋情,他其实是羡慕的。 在阎离辰说‘你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李沧远觉得胸口一窒,莫名的手指发紧,疼得厉害。 李沧远偏转过头,静静地看阎离辰将那把刀靠近自己的左手。 可能李沧远的眼神太冷静了,阎离辰抬眼看了看他,继续用力,调侃:“怕不怕?” 李沧远并不回答,但是明显是没有害怕的。 阎离辰有一点的惊讶,却在下一秒将冰冷的刀锋贴到了阎离辰的手腕上,微微用力,切了上去。 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血肉横流,迸发鲜血,相反,李沧远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只是觉得有些痒,打个不好的比喻,简直就像是被阎离辰的舌头舔了一下一样。 李沧远的右手恢复知觉,直起身一看,手腕果然没有流血,但是皮肉已经被切开,隐隐的可以透过那个小口看到里面血管流动的痕迹。 连一点的毛细血管都没有破坏,不知道阎离辰是怎么做到的。 阎离辰将刀向上空抛,反手接着,在李沧远疑惑的目光中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舌尖,猛的刺了上去。 李沧远惊愕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见阎离辰的舌头立刻就被挑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竟然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阎离辰握住李沧远的手向自己的嘴边拉,李沧远略微挣扎,也不怕被人当成神经病,在外人面前,简直就像是对着空气再喊:“你要干什么?” 阎离辰的力量极大,硬是将李沧远整个人都从床上拉了起来,接着将流血的舌头贴住李沧远被划开的手腕,像是无数次熟悉的接吻一样,虔诚的吻了上去。 李沧远觉得手指有点抖,眼角都湿润了。 他的左手瞬间感受到了冰凉,随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流到了血管里,整个人就像是被冰震了一下,想哆嗦,可是随后就觉得一场凉爽,全身的污秽难受之感都被排除到身外,舒服的忍不住细细战栗。 过程不过两秒钟,阎离辰就抬起头,只见那人面色惨白,眼神执拗到可怕的地步,说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 阎离辰掸了掸没有沾上一点尘土的衣袖,开口道:“这几天我要单独去做一些事情,必须从你身体内分离出去,你身上煞气太重,离开我活不到一天,我舌尖上的血可以保你一命,遇到危险我也可以感受得到,你不用担心。”也不听李沧远的回答,敛神一般的闭上眼睛,伸出修长惨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李沧远的额头。 李沧远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要被灼伤一般的炙热,眼睛干涩,怎么都无法睁开,手脚痉挛一般的抖了一下,朦胧间听到阎离辰淡淡的说,夜晚尽量避免出门,切记。 再次睁开眼睛,是检票员不耐烦的摇晃他的胳膊:“先生,下车了。” 一抬眼,北京九月的阳光火辣辣的晒了下来。 李沧远头一次没有对太阳抱有好感,这几个月本来时时刻刻都觉得凉爽,现在竟然浑身是汗。 他尝试着感受阎离辰,很快就清醒的意识到,阎离辰是真的从他的身体内脱离出去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李沧远现在才发现,如果阎离辰要离开,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更不会知道如何再与他联系。 其实并没有阎离辰说的那样可怕,李沧远的‘煞气’并没有影响他的日常生活,时间回到了以前,少了为他做饭的母亲,寂静的一个人,但是已经习惯了。转眼间阎离辰就离开了十天,李沧远开始了工作。 虽然他最近过的生活像是拍电影似的,但是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李沧远是一所高中的数学老师,不需要坐班,不用过朝九晚五的生活,空闲时间很多,生活也是自由得很,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请假不用顾虑的原因了——认识阎离辰的时候正是学生的暑假,老师除了外出学习,可以有很多空闲时间。李沧远打开了电脑,迷茫的盯着屏幕,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似乎阎离辰走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迟钝,有时候教课都会突然愣住,过半分钟才会缓过神,吓得学生以为他犯了心脏病。 李沧远这会儿坐了下来,才发现自己的书本和U盘都放到了学校,明天一早就有他的课,如果是往常,他肯定立刻回学校拿东西,但是想了想学校可能现在有高三的孩子补课,只能先做ppt,想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回学校。 李沧远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写教案。 他现在正在教高二,算是处于一个关键、但是很多学生会掉链子的时段。幸好他教的是一所重点高中,也多少轻松了一点。 这么备课就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看看外面不太耀眼的阳光,李沧远拿起办公室的钥匙,猛的想起阎离辰的‘晚上就不要出门,切记’,心里慌了一下,可是又不能不备课,心想,北京九月份要六、七点钟才日落,就放心的关上门,向学校走去。 因为今天是周六,只有高三在补课,偌大的校园显得极为空旷。 李沧远任职的高校所占面积极大,平时从学校门口走到教学楼都要二十分钟,因为从家里来到学校已经浪费了二十分钟,转眼已经快到五点了,天上的太阳缩成小小的一团,挂在天上,似乎时刻都可能掉下来。李沧远有点焦急,加快了步伐,走到学校的时候竟然汗流浃背。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教学楼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不经意的向左边瞥了一眼,这一眼不要急,几乎让他丢去了半条命。 李沧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刻没有一丝风——不然他也不会出汗出的这么狼狈,但是李沧远看到的这棵树却是张牙舞爪,树枝遒劲张扬,虬枝挣扎着,仿佛在风中摇曳,冲他张开了大手。 李沧远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却看那树枝恢复了温顺的模样。李沧远有点近视,所以眯起眼睛,想了想,凑近了那棵树。那是一颗金色枝条的槐树,此刻正开着白色的小花,很漂亮,有隐隐约约的香气。这棵树在学校活了半百年,在草坪的正中间,显得非常孤独。 阴气逼人。 李沧远紧张的向后退了几步,甚至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寻求一点心理平衡。 但是半晌那树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和寻常槐树没有不同。 李沧远暗笑自己出现了错觉,转身准备离去。 耳后突然一凉,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只觉手上被什么液体盖住,一滴一滴的向下流。 李沧远脖颈僵硬,不敢回头,只敢将手缩回来,一看,傻了一样不能动弹。 他看到了一手的鲜红,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的错觉,所以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僵硬。 心跳声大的惊人,血液汩汩的流动,激烈的像是擂鼓,肆意的冲击着耳膜,太阳穴发紧,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连吞口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18.黎明。 就在李沧远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己给吓死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小孩儿在喊:“老师,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沧远回过神,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来回一样,面色如纸气息微弱,缓缓向后回头,只见刚才还悬在半空的太阳,此刻已经只剩半个了,夕阳染得云层火红,光线阴暗,再过不久就会到了黑夜。 叫自己的小孩是名高三学生,推着车准备回家,看李沧远站在这里,呼吸急促,以为他心脏病犯了(其实根本没心脏病啊= =),急急忙忙跑过来,就看李沧远喘着气,浑身湿透,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吓得小孩儿以为他是神经病,赶快跑远了。 李沧远只是在想,赶快拿过来U盘,立刻回家。 他有些后悔冒冒失失的来学校了。平时上课都是上午,下午就不怎么出家门了,这会儿才开始后悔,觉得脚下重如千斤,汗如雨下,手脱力的颤抖,好不容易走到了二楼的办公室,从兜口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一阵尘土扑面而来,又是呼吸一窒,坐在座位上很久才恢复过来,站起身打了盆水,洗了把脸,将U盘装起来,准备回家。 一切都是错觉吧?现在,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应该只是被吓到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虽然李沧远也知道,这只是自己安慰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李沧远锁上门就低着头从教学楼走了出去,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回头。 七点,才刚刚静校,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一点声响。李沧远这辈子第一次做了一件很没有素质的事情,他在教学楼里留了一盏灯没有关,连门都没有顺手关上,心里想的是万一外面有什么东西还可以退回来——显然是被这寂静的校园吓怕了。 刚一去,李沧远就愣住了,他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九月的夏天,夏天的北京,本来是蝉鸣最为嚣张的季节,本来学校里树就多,夏天吵得人没法讲课,可是现在那么安静,诡异的让人觉得惊悚。 李沧远的脚步不由加快了,手心出汗,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快要被掏空了一样。 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 李沧远突然整个人僵了一下,随后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狂奔起来。 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老旧的自行车骑过来的声音,让李沧远简直要吓疯了。现在已经静校了,人早就走光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辆自行车?而且那自行车还是突然就在身后发出声音,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 李沧远飞快地跑,已经看到门口的保安室的时候,那自行车的声音也没有停止。 ‘吱嘎——吱嘎——’ 非常有规律。 李沧远跑得快,但是那自行车更快,转眼间声音就像是贴在了李沧远的耳边,被无限放大。 真是够了。李沧远狼狈的想,有点万念俱灰的意味。 可是那声音并没有在他身边停下,而是继续向前,悠闲的发出声音,好似一个无辜的人,没有心思吓唬李沧远,只是想超过他一样。 听到那‘吱嘎’的声音越来越靠近,李沧远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等到那车超过自己,觉得度秒如年。 李沧远看清楚那是一辆怎么样的自行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脚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 那哪里是自行车?! 会不会有这么一辆自行车,不需要人操控,就能摆动脚蹬,自己缓慢的向前前进? 那辆看起来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在超过自己五米左右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 就像是要把李沧远锁在这所百年老校里一样,绝不放他出去。 李沧远只觉的喉头一甜,竟然是张口要咳出一口血来,自己也觉得丢脸,头一次开始想阎离辰。 那男人,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沧远觉得好像听到了阎离辰的声音,但是又不明朗,像是阎离辰在轻声浅笑,像极了那日他离开前,坐在车窗前的场景。黎明之前,透明的蓝天,映衬着阎离辰艳红色的喜服和惨白的脸,颜色那么鲜明,那么美好。 李沧远喘的像是个重症病人,口中流出鲜红的粘液,浑身都在哆嗦。 他感觉到有人捏住自己的手臂,很轻,但是力度霸道,硬生生的往右边拽去。 随后,他真的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到了现在,还是这么没用?” 李沧远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阎离辰那张脸,他比离开之前显得更乖戾,两眉斜飞入鬓,看着李沧远的表情满是嘲讽,嘴角微微上扬,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19.雀吟。 听得到他的声音,却没有一点他的气息,因为李沧远甚至能感觉到窗外的热气潮气都涌到了他身边,让他立刻出了细小的汗珠。奇怪的是,见不到那鬼,他突然有了点心惊胆战。 在这偌大而空旷的校园里。 李沧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阎离辰捏住,但是那人并不是用手指捏住的,而是用指甲。阎离辰的指甲很长,圆润坚硬的模样,冰冷的扣在李沧远的手臂上,凉如水。 李沧远头痛欲裂,哆嗦的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勉强睁开眼睛,左右看,终于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你,可是在害怕? 温润冰凉的声音,正如他们第一次相见时,李沧远听到的。 “我……”李沧远的声音有些沙哑,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看到阎离辰淡淡的笑了笑,嘴角弯起,说不出的情感,像是满意,又好像是在抱怨。 慢慢的,四周那种温润的冰凉又涌了过来,似乎是那鬼又进来了自己的身体里,李沧远甚至能看到阎离辰苍白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近的仿佛鼻尖都能碰到鼻尖,连刚呼吸进来的空气都会被另一个人吸到肺里。 李沧远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那人冰冷的体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阎离辰将自己的半边身子融到李沧远的身体里,另外半边悬空,现在李沧远的阳气太弱,强行进入可能会发生不测。于是阎离辰就转过身搂住李沧远,看他因为陷入幻觉而发懵的双眼,捏住他的后颈,强迫他保留神智,说:“李沧远,你动一动。” 李沧远茫然的抬起头。 “向前走两步。”阎离辰声音温润,“走出校门,就可以了。” 李沧远下意识的看了看那辆几乎停在校门口的自行车,上面却并不是空无一人,此刻竟然在旁边站了一位面目狰狞的老人,嘴角扬起的弧度显示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阎离辰也看到了,但是却依旧对李沧远说:“走。” 李沧远不疑有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刚才跑得太过了,肺都觉得生疼,脸上却没有了汗珠,而是从骨髓里冒出一股寒气,恨不得钻到被子里,剧烈的发抖。 阎离辰看了一眼停在校门口的自行车,似乎冷笑了一声,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儿巴掌大小的金纸,略微发力,逼的那纸符竖起来,然后反手甩到了自行车的车座上。 那老人果真不再动弹,却还是扬起嘴角,口中流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液体,全身上下只有眼球在活动,恶狠狠的盯着李沧远的那个方向。 好不容易走出校门,李沧远几乎都要跪倒在地上,本来就好像是没穿衣服在寒冬下站着的一样,可是阎离辰却尝试着将自己的另一半身体融到李沧远身体中,瞬间让李沧远更冷,牙齿都开始战栗,只能勉强着说:“你慢点,……冷。” 听罢,阎离辰果真放慢了速度,撑手在李沧远的身体两边,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阎离辰融入他的身体里的时候,李沧远就能看到阎离辰经历的片段,然而此刻阎离辰只融入了一半,李沧远就在幻想和现实的虚缝中挣扎,一会儿没有了心志,一会儿又开始清醒。 阎离辰想了想,拉住李沧远的左手,看着那道愈合了的伤口,将自己的另一半身体从这个缝隙中进入。那里已经有了自己的舌尖血,适应自己的能力会更强。 冷到了极至反而会开始出冷汗。李沧远还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掉,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寒冷的时候,阎离辰完完全全的进来了。 李沧远整个人就像是被抬到了上空,再也感觉不到‘寒冷’,相反,他觉得非常宁静。 就像是冬天突然出来了太阳,躺在屋顶上,眯起眼睛,耳边只有温柔的风声。 他看到了阎离辰从自己身体里分离的那一天,然后眼前如同闪过的浮现了阎离辰接下来的场景,心里暗暗感叹,这可真好啊,什么都知道了。 李沧远看到阎离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云雾缭绕,看不大清楚,只能勉强听到阎离辰和另一个女人说话。 阎离辰:“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性格变得如此之大,一点都没有他以前的感觉。” 女人:“你想让他变成以前的模样?” 阎离辰:“嗯。” 女人:“那你回去吧……这是不可能的。” 阎离辰:“……” 女人:“你应该很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了,不是吗?我听说你凝聚生辰,私受他人,逆天而行,终于将李沧远的生魂打碎,让他魂魄受损,感觉迟钝,就算勉强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你应该早就有觉悟了。” 阎离辰惨淡的笑了笑,突然说:“我如果甘心这样下去,就不会来找你了。” 女人微微一愣,说:“你是什么意思?” 李沧远见阎离辰缓缓地转身,冲着自己的这个方向,好像是在梦中对‘李沧远’这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阎离辰不理那个女人,反而对他这个方向道:“李沧远,你好好看清楚。” 李沧远眯起眼睛,不知道阎离辰到底让自己看清楚什么东西,却在下一秒钟见到阎离辰冲到女人的面前,捏住女人的嘴,另一只手快准狠的扣住女人的喉咙,似乎要从腹内拿出什么东西。 女人惊恐的发出挣扎的声音,但是没有用,阎离辰的手上赫然多出来了一条细长的白色丝带,发出耀眼的白光,一头在阎离辰的手上,另一头在女人的身体内部连着。 奇怪的是,阎离辰的头上竟然冒出了汗珠,声音不稳的颤抖,但是却笑出了声:“李沧远!” 仿佛是在对着空气叫喊。 “我知道你能看得到。” 阎离辰笑了笑:“你看得清楚一些。” 下一秒,阎离辰所在的那片云雾缭绕的地方骤然全部被云雾附在住,能见度绝对不超过一米,伸手不见五指。 李沧远愣愣的站在原地。 以前观看阎离辰的记忆,就好像是在看电影,电影里面的主角对不会注意观众,而现在,阎离辰却对他说,你看得清楚一些。 李沧远只好睁大眼睛,仔细看。 云雾中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模糊的,佩带峨冠,手拿书简,一个人站在前面,另一个人坐在书桌前。 李沧远只能看到一个身影,看不到那两人长得到底是什么模样。 “离辰,何为孝?” “父母唯其疾之忧。”虽然能听出是阎离辰的声音,但是也觉得这声音真是干脆,那时的阎离辰应该还不到二十岁。 “敢问君子九思?” “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先生。” “其身正?不正?” “——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李沧远听得云山雾罩,后来才明白,这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两个人正在背论语,一个人是夫子,另一个是学生,夫子正在提问。 这可真是让李沧远纠结了。他教了这么多年数学,什么论语都忘了,阎离辰这想干什么?教他背《论语》吗?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右边突然吹来一阵风,那云雾渐渐减少,原本只能看见轮廓的两人都露了出来,只看他们不知道穿着那个年代的衣服,坐在花树下,树荫大片洒落下来,虽然闻不到,但是李沧远好像都能闻得到花香。 少年时代的阎离辰身着白衣,头发高高束起,少去了现在的阴狠,更多的是少年的开朗,背书的时候神采飞扬,声音干净清澈的叫‘先生’。 李沧远忍不住抬头看那个被阎离辰称为‘先生’的人。 那个阎离辰毕生爱恋的男人。 只是那么一眼,就如五雷轰顶一般,那男人眉眼温润,一袭蓝衣,衣袖挽起到手腕处,右手举着竹简,左手拿着小木棍,教课的神态,像极了教数学时候的李沧远。 这不是李沧远,又能是谁? 李沧远瞬间连呼吸都做不到,脑子里涌出来了无数的问题。 这就是阎离辰的爱人?怎么和自己长得这么像?会不会就是李沧远他本人?如果是的话,阎离辰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认出来?骗人的吧。 李沧远甚至想走到前面去看看,那人怎么和自己长得那么像,但是脚下却好像被粘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李沧远干脆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 可是看久了就会知道,不一样,根本不一样。 李沧远讲课的时候早就习惯了不带任何感情。数学这样纯理性的学科,需要的是步骤而不是感性,他每天写两大黑板的数学公式,哪里有时间和学生进行情感沟通,上课也是板着脸一丝不苟。 可是阎离辰面前的男人,笑容温润,细声细语的讲、问。 这绝不是李沧远。 周围的云雾开始慢慢地碎裂,就像是一片被打破的镜子。 李沧远模模糊糊的听到女人的声音。 “阎离辰!你完了,你完了!你竟然敢碰‘雀吟’……” 李沧远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阎离辰将那条白色的丝带放到女人的喉咙里,然后冷冷的笑了笑,反问:“你以为我有什么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雀吟指的是七魂中的一个我决定要逆转受的性格= =!写成这样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orz 20.地铁。 李沧远睁开眼睛,立刻起身坐起,向四周看看,他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李沧远又伸出手摸了摸,才知道,自己躺在了卧室的床上,现在是黑夜,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李沧远叹了口气,后知后觉的发现心跳的速度超过了负荷,张开嘴呼吸的时候,周围静的可以听到睫毛摩擦时细微的声音。 心跳声大的惊人。 李沧远摸索着来到了开关处,打开灯,眼睛一瞬间适应不了这样的光线,眯着眼睛,寻找着什么,在下一秒找到了那个男人。 阎离辰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听到李沧远的声音,淡淡的向这边看了一眼。 李沧远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阎离辰就那么看着他,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 就那么几分钟,李沧远却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苍老了一样,佝偻着腰,很疲惫的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阎离辰反问:“你说呢?”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李沧远想了想,说,“也许你想让我知道你前世和我有什么瓜葛?但是你一定要记清楚,我是一个正常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同性恋。”李沧远抖了抖,说:“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阎离辰,你在害我……” 李沧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阎离辰前世的恋人,或者说前世的自己,他就会这么控制不住情感,好像是从心底厌恶提起这些事,想一遍一遍的告诉阎离辰,你死心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实在是害怕阎离辰的恋情,一想起阎离辰,他就觉得很累,很恶心。 阎离辰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站起身,看到李沧远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又是叹了口气,走到李沧远的身边,在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来。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阎离辰淡淡的说,“你不用担心。——最起码,你要恢复以前的模样,不然,你以为我会要你吗?” 李沧远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他倒是想问,恢复什么模样?脸吗?滚你的,我为什么非要和你以前的情人靠拢,我才不是他的替身…… 但是李沧远什么都没说,他觉得阎离辰这个人太讨厌,说话、做事,一点都不留情面。 阎离辰最近一直都非常的安静,安静的李沧远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有几次出门的时候,会感觉自己将阎离辰丢下了,可是一转头才发现,阎离辰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寸步不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久没和人相处过了,阎离辰显得异常的冷淡、而且安静,居然可以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的一直盯着李沧远看。李沧远想,可能鬼怪的时间观念和人不一样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有耐力的人。 李沧远突然很想问问阎离辰,你原本是人吗?为什么——为什么甘愿成为现在的模样。 但是他没问,李沧远想这只是一个陌生的、不需要你关注的人,没必要过多亲近。 李沧远抿了抿嘴,匆匆转过头,不看那个人。 那天早上,李沧远乘着地铁去学校。拥挤的人群显得异常疯狂,李沧远虽然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却还是被挤得烦躁。明明离车门只有五米左右,却怎么都挤不进去。不自然的看向四周,李沧远无意中瞥到了车头那边。 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小姑娘,怎么都挤不进去,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后面就是车道,两米左右的车道深陷地下,如果摔下去,那也是伤筋动骨的事情。 李沧远喉咙哽了一下,拔腿向车头跑去,刚想张口提醒,蓦地觉得身上一凉,再看过去,那母亲竟然站稳了,但是脸上的表情是惊愕的,嘴里还说:“哪儿来的风?” 李沧远沉默着停下脚步,没有出声,顿了顿,踏上地铁,来到了学校。 先前说过,他任职的学校是一所百年老校,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已经存在,校园面积大,从门口走到高二教学楼就要二十分钟的时间。来得太早还没有什么人在学校里,只能听到周围放肆的蝉鸣,弄得李沧远耳边嗡嗡作响。 以前他用这种速度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肯定会大汗淋漓,但是不知是不是阎离辰的原因,他没有感受到丝毫夏日的酷热。 21.敢问。 李沧远到了学校的时候刚七点半,教师不用上早自习,所以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干脆来到教师食堂,打了点饭,坐在教师食堂里。他知道阎离辰肯定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只是他现在看不见他,也不好突然开口。 李沧远低声说:“阎离辰?你能听得到吗?” 这是这些天来,他们两个唯一的一次对话。 就在他以为阎离辰不在自己身边,听不到的时候,在自己身体深处,他突然听到了那个淡漠的男声,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沧远手一抖,几乎把粥泼了出去。好不容易稳定住,压低声音:“你在哪儿?怎么,一会儿你要跟着我一起上课吗?” 李沧远四处寻找,突然觉得面前一冷,皱眉抬头一看,那艳红大氅的男子正端坐在食堂的桌子上,看起来清瘦的仿佛要升仙了一样,眼睛里没有半点情感,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李沧远,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李沧远的手僵了一下,想说的话又说不出来,干脆低头吃饭。他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喝了一口粥,从食堂里走出来,准备去上课。 李沧远周一上午有两节课,他教两个班,一个班一节课。上完课就可以回家了。 一进门,学生们都已经乖乖的坐好准备上课了。李沧远是这个学校有名的严肃的老师,加上学生们比较乖,不敢造次。他站到讲台上,拿出教案,手里握着粉笔,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随意一瞥,蓦地看到阎离辰坐在教室正中央的一个学生的桌子上,惨白着一张脸,怔怔的盯着李沧远看。 李沧远口中要说的话突然全都咽了下去。 那衣服太显眼了,李沧远一站在讲台上,就立刻被阎离辰的衣服吸引过去,尴尬的连要讲的课都忘了,只见阎离辰一脸淡然,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长长的衣摆盖上了三个课桌,但是没有任何人能看见。除了李沧远。 李沧远不知道阎离辰为什么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讲课,但是他觉得束手束脚,连第一次上讲台他都没有如此紧张,此刻却开始心跳加速。他想张口让阎离辰离开,却害怕别人说他奇怪。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深吸一口气,尽量无视,抖着手写下板书。 原本一节课整个黑板要擦三四次,今天却显得异常笨手笨脚,粉笔总是折,还没来得及擦黑板,几乎是找一个旮旯就写,口齿不清,原本打算讲八道例题,刚讲完五道,下课铃就响了。正是夏天,班里开着空调,吹在正中间,倒也没有学生觉得不舒服,只是小声说,今天的空调特别凉。 两节课间休息的空挡,李沧远上楼,准备到办公室里喝口水,突然看到阎离辰坐在楼梯上,衣摆凌乱,也不说话。 李沧远四处看看,并没有人注意他,所以他装作弯腰提鞋,压低声音对阎离辰说:“你坐在我班上同学的桌子上是干什么?你那样我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 不知道为什么,阎离辰竟然一句话都不说。说起来,最近几天,阎离辰都保持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和李沧远进行冷暴力,李沧远有些受不了阎离辰的沉默,装着系完鞋带起身的那一刹那,皱眉看了一眼阎离辰。 阎离辰那么冷静的坐在学校的楼梯上,淡淡的看着李沧远,那眼神…… 李沧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大概是因为阎离辰一个人生存了这么久,没有什么人能陪伴着他,阎离辰的周围都是那种形状奇怪的鬼怪的缘故,阎离辰的面部表情大部分都是靠眼睛传达的。他的感情有多浓烈,就有多少的情感在眼眸中呈现出来,弄得李沧远总是害怕和阎离辰对视。 阎离辰眼里的孤独、狠戾等等情感,总能在看到李沧远之后,一闪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沧远看到了阎离辰此刻的眼神里充满的竟然不是阴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这么多年的一种忧伤。 李沧远瞬间就无话可说。 还能说什么呢?阎离辰活了这么多年,他懂得肯定比你多,无论李沧远说什么,都是让阎离辰笑话的。 李沧远自嘲的笑笑,站起身准备上课,结果阎离辰突然猛地拽住李沧远的右手,颇为凶狠的往自己的身边带。 于是在外人的眼里,李沧远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平衡,惊恐着向楼梯上倾斜,一副快要摔倒的模样。 旁边路过的学生连忙拽李沧远,想把他拉上来,却在碰到李沧远的瞬间打了一个哆嗦。 老师的手,怎么这么冷?那学生条件反射的就放开了手,心里蓦地一惊,害怕老师被自己这么推了下去,奇怪的是李沧远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保持了平衡,随后狠狠地甩了甩手似乎要甩开什么东西,然后对他笑,说:“抱歉,头晕了一下。”说完就拿起教案,头也不回的走向教室。 那一堂课李沧远讲得驴唇不对马嘴,硬是把椭圆里的x=cosγ讲成了x=sinγ,意识到之后连忙开始修改,半道题都白写了。 在李沧远第三次写着写着开始发呆后,终于还是放弃了,发下去一张卷子让学生们自己做,推脱说:“老师今天很不舒服,你们自己写写,当成一次随堂检验好吗?” 学生们低头开始写,李沧远总算抽得出一点时间喝了一口水,心里充满了罪恶感,觉得自己太不负责任了,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喝水一边抬头看了眼阎离辰。 阎离辰仍然坐在正中央的桌子上,此刻却闭紧了双眼,面色惨白如纸,这么看,只觉得他的骨骼轮廓就是他的身体轮廓,身上没有什么肉,加上长得高,更显得瘦的可怜。李沧远仔细一看,竟然发现阎离辰的眼角有一片殷红,就像是刚……哭过一样。 李沧远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正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却看到阎离辰慢慢睁开了眼睛。 李沧远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电影放慢动作一般的看着阎离辰缓缓睁开眼睛,周围静的仿佛连他睁开眼睛时候发出的声音都能听见,李沧远傻子一样的看阎离辰的嘴张开,说了句什么。 脑子完全不会转了。过了好一会儿,李沧远才听到阎离辰说的到底是什么。 “……先生。”阎离辰的声音刻意压低,有些沙哑,“敢问,……” 后面那个字李沧远没听清楚,但是感觉阎离辰在这么寂静的考场说话,心虚的害怕可能会被别的同学听到,手一抖,猛的被水呛到了。 所有的学生都被今天不正常的李沧远老师吓到了,小声的议论,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看看。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李沧远都没再敢抬眼看阎离辰,只是低头忙着演算,一下课就把卷子收上来,装到书包里,匆匆赶回家。 早晨十点钟下课,回家的地铁就没什么人了。李沧远走到来的时候乘上的地铁,问阎离辰:“早晨,是不是你帮助那对儿母女的?如果不是你……”她们肯定就掉下去了。 阎离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只是紧紧跟在李沧远身后,亦步亦趋。 李沧远找了个座位坐下,闭上眼睛,脑海里回忆的竟然全是阎离辰坐在课桌上,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 非要形容的话……感觉有点像是蝴蝶张开翅膀的那一瞬间,给人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对翅膀的颜色的惊艳,只是单纯的觉得那种动态的美让人惊奇,还有就是阎离辰的眼睛,李沧远仔细回想,终于确认了,阎离辰的眼睛里,确实是有一种浓烈的忧伤,很痛苦的模样,李沧远以前从未见过。 这么想想又觉得沮丧——大概,大概阎离辰把自己当成了他前世的恋人。 阎离辰对待他前世的恋人也是这种表情吗?像是刻骨的执拗,至死不休的纠缠。 有点讨厌。 一直到晚上,李沧远都没打算和阎离辰说话,在楼底下的餐馆点了外卖,备课备到晚上十一点,就关上灯,准备睡觉。 李沧远摸索着想躺到床上,结果一抬手,就摸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就像是一大块玉,充斥着温润的触感。 22.揭露。 李沧远僵了一下,手立刻缩了回来,然而他的动作有些迟缓,收回来的动作很慢,还没完全收回来,手指就被阎离辰握住了。 那人的手心干燥而冰冷,炎炎夏日里不见的能多添一份人气,弄得李沧远有些烦躁,急切的想要抽回手。 阎离辰的力量不像他长得那么单薄,死死地控制着手上的力度,就是一丝一毫都不放开,末了还轻轻的问:“李沧远,你在害怕什么?” 李沧远有点急了:“你怎么总问我是不是害怕是不是害怕?我一大老爷们哪儿那么多可害怕的?我那不是害怕,是不想和你在纠缠了,你就不会自己想想?” 阎离辰充耳不闻,任由李沧远挣扎,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李沧远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低头看着阎离辰白的像是玉一样的手指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手上,定神,也握住了阎离辰的手,威胁道:“你放不放手?” “不放。”阎离辰斩钉截铁。 李沧远又用力甩了两下,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这样拽着我有什么好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说一句‘囧’。 见李沧远不再挣扎,阎离辰的手上的力度反而放缓了,动了动,放松力道,说:“我只是很奇怪,你一遇到我的事情就变得异常暴躁,完全禁止我触碰你。” 李沧远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以前不是这样。可是最近你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还是我,”阎离辰淡淡的说,“请从你自己身上找问题。” 李沧远就有点怒了,张口想辩驳什么,随后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对啊,最近怎么了? 李沧远开始回想,确实是这样,最近一看到阎离辰就开始条件反射般的难受、紧张,甚至到了一种过分的状态。 比如那天晚上,在校园里第一眼看到阎离辰,第一个反应不是‘得救了’,而是‘他怎么来了’。 李沧远深吸一口气,忍受着阎离辰触碰自己手臂的温度,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阎离辰的脸在夜晚显得更加透明而且精致,微微皱眉,看着李沧远,等待他说完。 李沧远磕磕绊绊的说:“我、我不是歧视同性恋……我有的朋友也是……可是,这种事摊派到自己的身上……我……” 阎离辰打断他:“我似乎从未说过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这是在主观臆造。” 李沧远被噎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完全无法控制,也不怕邻居听到,大声地喊:“你骗人!你别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明明……都是你……” 李沧远的情绪激动到快要暴走的边缘,狠命的甩着自己的右手,要不是阎离辰紧紧地握着,恐怕手都能脱臼了。阎离辰一句话都不说,就静静地看着李沧远在那里狂躁,半晌,轻轻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李沧远的声音沙哑,正准备说话,就听阎离辰说:“小声点。”随后整个人靠近,握住了李沧远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正对着阎离辰说话。 李沧远一抬头,正好能直视阎离辰,刚才莫名其妙的焦躁瞬间散去了不少,身体里灼热而且混浊的感觉也因为阎离辰的靠近减轻,大脑终于可以思考问题了,而后又开始焦躁。 你焦躁个什么劲儿?人家说了不是你不是你,你暴躁什么?你烦什么? 李沧远觉得自己简直无法理喻,内心更鄙视自己,挣扎着就要向后退,想离开阎离辰,离他远远的。 但是阎离辰一只手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固定在李沧远的后颈,让他动弹不得。 李沧远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嘴唇开始颤抖,模模糊糊的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句话。 “阎……离、辰,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 李沧远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凭借本能说出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是来回来去的问,原本狠狠地拼命想要躲开阎离辰,这会儿却紧紧贴着他,拽着阎离辰的衣领,哆哆嗦嗦的等阎离辰说话。 “你现在这样……”阎离辰叹了口气,“在你恢复原本模样之前,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什么原本的模样?”李沧远的声音又开始提高,“你想让我怎么样?你要我怎么样?!” 不,他不是想说这个。李沧远心想,我想说的是,你别招惹我,你别把我拉下水。 阎离辰伸手擦了擦李沧远的脸,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放轻松。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会招惹你。如果是……”你再怎么抗拒,也不会改变你的命运。 阎离辰把李沧远放到床上,就看到李沧远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领,一副死也不放手的模样,瞳孔放大,疲惫的没有任何反应。 阎离辰想起那天司命和他说的话。 “他违命摄入天寿,这辈子都不可能在成为‘他’” “……阎离辰,你值得吗?” 值得吗? 阎离辰坐在阳台的窗户上,看外面漆黑一片的夜晚,也有些茫然了。 他一个人生存了这么久,早就已经疲惫的没有办法忍耐了。他找寻‘先生’那么多年,很多次真的觉得没有一点希望了,见到过许多和先生长得像的人,到后来光凭脸已经引不出他的一点兴趣,所以在见到李沧远的第一面才没有觉得惊愕。 只是,司命说,李沧远真的就是先生。 阎离辰不相信。 李沧远脆弱、自大,极其缺乏安全感,冷淡、讨人厌。和先生的温文尔雅完全不一样。 雀吟说,这是因为他被迫吸入生魂,造成的生魂破碎,如果意志不稳定,就会今后一直保持这样暴躁、焦急的状态。当然,这状态只针对给予李沧远‘天寿’的阎离辰一人。 阎离辰的手开始颤抖,他想问,真的值得吗? 如果真的李沧远就是先生,那么什么都值得。 第二天,李沧远一大早起来,就好像是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情,洗澡穿鞋,从家里走出来,来到教师食堂,吃饭、喝粥,与打饭的大妈笑着打招呼,七点半走到教室,开始一天的教学生活。 “所以我们称这两个函数互为反函数……”李沧远口中振振有词,拿着粉笔,轻轻敲了敲黑板,示意同学抬头看一眼图形,低头看了一眼教案,等到留时间让学生自己看题的时候,就四周转,时不时停下来,站在学生课桌边,一手捏着粉笔,一手拿起碳素笔,弯下腰,压低声音给学生讲题。 阎离辰顿了许久,还是把口中的那句问话咽了下去。 23.不死鱼。 李沧远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神经错乱症。 不用阎离辰说,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那种改变。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李沧远时不时的会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往往是一个人跪在浴室里,正在浑身颤抖的哭泣;要不然就是紧紧地攥住阎离辰的衣领,恶狠狠的将阎离辰推翻在床上,压着他,将他殷红的衣服揉乱,然后歇斯底里的吼着什么;阎离辰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淡淡的看着李沧远闹,见李沧远恢复了神智,不好意思的爬下来,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更有甚者,他竟然在等候地铁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再次恢复神智的时候,身体会缓缓地倒向铁轨处,顿时吓得一身冷汗,然后下一秒被阎离辰拽住,大夏天的手臂一碰到阎离辰的手,就会起一层鸡皮疙瘩,可真是……凉气袭人。 于是外人看来,总觉得李沧远是个神经病:作势摔倒、装的一脸惊讶、倒到一半定定稳住,简直就是个个神经病。奇怪的是,经历了这些事之后,李沧远的情绪反而更加稳定,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发呆、或者和阎离辰吵闹,他甚至能乖乖忍受阎离辰向他索要精气、哺给他生辰的举动。 在第三次重复这样的经历后,李沧远实在是受不了了。那天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将阎离辰逼到一个角落,狠狠地咬阎离辰的颈部,不知道为什么阎离辰并没有躲避,任由李沧远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牙印,皱起眉头。 李沧远还残留着刚才的那种情绪,脸上湿润一片,喉咙沙哑,一瞬间还不能完全清醒,竟然在半模糊半清醒的状态下喊了一句:“阎离辰!我、我很害怕……” 说完这话,李沧远和阎离辰两个人都愣住了,李沧远率先反应过来,一下子笑了,松开握着阎离辰的手,甩了甩,自嘲地说:“完了完了,我真的要的神经病了。” 阎离辰不是普通人,所以不会流血,只是颈部边上的衣服全被扯开了,看起来有些邋遢。阎离辰并没有嘲笑李沧远的失态,淡然的点了点头,将衣领顺好,整个人的颜色神奇的开始变淡,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沧远走到洗漱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洗炙热到烫手的脸,才开始后悔。 他其实很想问问阎离辰,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十月份是学校举行全校运动会的时候,轻松了像是李沧远这样不是班主任的老师,只要早晨去露个面,就可以回家。李沧远按照惯例的来到了学校教师食堂,在盛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的那个食堂的大妈对他拉家常。 “李老师啊,你还吃鱼吗?”阿姨这么问他。 “嗯。”李沧远点点头,他们学校可以让老师自主选择一道喜欢的菜,李沧远选的是鱼,每天早上食堂阿姨都会自觉的给他一个人炖鱼,他任职两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不明白阿姨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今天没有了。”阿姨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娃你都不知道那条鱼有多可怕哟……” 食堂阿姨是外地人,见到李沧远除了叫‘李老师’,就习惯性的叫他‘娃’,说话的语气也很夸张,李沧远早就习惯了,点点头,客套的询问了一句:“怎么奇怪了?”他其实并不感兴趣,心里还在想赶快把碗端过来我可以马上回家了…… 不知道那位阿姨怎么了,显得非常想告诉李沧远,伸手把门打开,从厨房里走出来,一副要和李沧远仔细聊聊的姿态。 李沧远:“……”他实在是想早点回家,谁知道这个阿姨要怎么和他聊呢。 那阿姨竟然一把拉住李沧远的手,把他往厨房里带,一边走一边说:“这条鱼可真是怪哦,以前我们杀鱼就是往他脑袋上敲一下,敲晕了就好了,这条鱼怎么敲都敲不死,刮了鱼鳞了还活蹦乱跳的,弄得我都不敢动它了。” 李沧远听得有点恶心,谁想那阿姨拽着李沧远就往厨房里走,将他带到了后面,在一个塑料桶前停了下来,将盖子揭开,让李沧远往里看。 李沧远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那鱼显得非常可怜,一条鳍被刮掉了,只有一条挣扎着在水里游动,尾巴上的鱼鳞都没有了,漂浮着一丝一丝的肉,奇怪的是没有流血,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李沧远闻到了那种浓郁的腥气,明明没有吃早饭却又有点反胃,连忙直起身,对那个阿姨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但是还没等他迈步,手肘就被拉住了,李沧远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停住,转身一看,不知道阎离辰什么时候走出来,正拉着他的右手强迫他停下来,指着那个塑料桶,对李沧远说:“吃下去。” “那条鱼?”李沧远懵了一下,阿姨立刻问他:“李老师,你在和谁说话?” “没……”李沧远摆手否认,过了一会儿装作不在意的冲着那阿姨说,“今天您还能给我把这条鱼给炖了吗?我……我很想吃= =。” 阿姨皱眉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李沧远到底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刚才我打算给它开膛来着,可是总感觉这鱼有点不同寻常,它的腹部极硬,怎么都剪不开。李老师啊,你每天都吃鱼,就今天不吃行不行?我看它挺奇怪的,回头把你吃坏了怎么办?” 阎离辰的手略微用力,说:“不行,李沧远,你今天必须把它吃下去。” 李沧远犹豫的看了看桶里的那条鱼——以前他吃的都是做好了的鱼,现在看见本体,反而有些……类似于嗜血者的悲哀吧。 那阿姨见李沧远也有些犹豫,就将桶盖盖上,打算让李沧远出去。谁知道阎离辰却表现得有些慌张,扯着李沧远的袖子不让他走,说:“李沧远,你把那条鱼放到油锅里炸一下,然后,【一定】要把它吃下去。” 李沧远腹诽你怎么这么强要求人啊……但是食堂阿姨在旁边站着,也不好意思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只能装作低头思考,然后对阿姨说:“那个……我今天突然特别想吃炸鱼,能不能麻烦您——” 话还没说完,那个食堂阿姨就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他,说:“李老师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这条鱼杀不死,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古怪呢,你今天就——” 李沧远连忙装作一副强硬的态度,说:“什么杀不死,我们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绝不会相信这些逆生物学的理论的,您不要骗我。”话说的自己都有点汗颜,逆生物学?早就遇到过了,旁边就站着一个。 那阿姨显然有些气愤了,气势轩昂的往锅里倒油、开火,扥这那鱼的尾巴就放到油锅里,剽悍的简直不像是个妇道人家,然后说:“你自己看嘛!不信我们老人家的话?我好讨厌你说的话哦。” 李沧远的眼睛都疼了,心想这鱼也是一条生命啊,怎么这么虐待…… 还没等他忏悔完毕,就看到了油锅里出现了神奇的一幕,那鱼拼命一抖尾巴,整条鱼就从油锅里‘跳’了出来,强势的扭着肥硕的尾鳍,身上一点被灼伤的痕迹都没有,反倒是将灼热的油星渐到了李沧远和阿姨的身上。 那阿姨被烫的跳了起来,说什么都不管了,拽着李沧远的袖子就要把他从厨房里拽出去,偏偏李沧远的另一只手被阎离辰拽住,李沧远艰难的看了一眼阎离辰,只见那人的脸上露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喜色,衬的他的脸越发的苍白,激动地手都有些抖,阎离辰根本不让李沧远走,而是拽着他,说:“李沧远,你快点把这条鱼吞下去……” 李沧远条件反射般的喉头开始抽搐,恶心的感觉不是一星半点,看了一眼自己跳到桶里的那条鱼,喃喃地说:“这可怎么吃……” 李沧远突然听到阎离辰笑了一声——那笑声并不让人感觉舒服,有些轻蔑的感觉包含在里面,就好像是在怀疑李沧远一样,弄得他也有点烦,干脆就想和阿姨一块儿走出厨房,就听阎离辰不冷不热的站在那里说了一声:“李沧远,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你的生魂?” 李沧远被那个‘生魂’止住脚步,随后自己在想,难道那条鱼死不了和自己的生魂有什么关系?不可能吧。加上那阿姨催得紧,有的同事都来吃早饭了,好奇的看着李沧远在厨房里的举动,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在那厨房里呆的时间长了,只能抱歉的看了一眼阎离辰,打算从厨房里走出去。 在李沧远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背后一凉,非常凉,随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根本没办法动弹。下一秒,身体自我行动,转过身,径直向装有那条鱼的桶方向移动。 李沧远整个人都懵了,心想身体怎么不听控制了呢,然后立刻想到了阎离辰。 李沧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恶心,愤怒,还有什么其他的。 李沧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捏着那条活蹦乱跳的鱼的尾巴,然后被硬生生的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李沧远的喉咙不自觉的哽咽,拼命想要把它挤出去,站在身后的阿姨都吓得开始尖叫了,李沧远也是,仰着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条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能把自己噎死或者呛死,相反的,好像是正好合适自己喉咙的大小,一下子就咽了下去。等到李沧远完全咽下去后,身体立刻能自我行动,腿软的跪在地上,拼命用手指抠他的喉咙,感觉到喉咙里的鱼腥味,干呕的眼泪都出来了,那鱼却像是融化在他的身体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李沧远好不容易站起来,就看食堂阿姨愣了的看着自己,尖叫着跑了出去。 24.将活尸。 李沧远这边被恶心的要死,还在犹豫着该怎么和食堂阿姨解释,就看阎离辰已经从他身体里出来,苍白的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对李沧远说:“快,跟我走。” 李沧远还没喘匀气,就感觉自己的腿不自然的颤抖,下一秒就在没有意识控制的情况下,自己迈开了步伐。 李沧远用手拽着旁边做饭的案板,想要抑制阎离辰控制自己的腿,却感觉那人力量极大,几乎是半拉半抱的将李沧远拖了出去,来到食堂,旁边的同事都惊呆了。李沧远实在受不了了,在外人看来简直像是疯子一样的冲着空气吼:“你放开!你快放开我!” 沿着李沧远走过的地方,什么轻薄的东西都被吹掉在地上,甚至有的水珠还结成了冰。 有几个平时和他感情不错的同事,见李沧远这样不情愿的走着,犹豫着走上前,询问:“李老师,你没事吧?” 李沧远的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对他吼:“快走!” 那同事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觉得脸上一凉,整个人像是被一股狂风卷了过去,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再摸一摸脸,凉的像是冰块儿,张着嘴很是惊愕的看着李老师踉跄着向前走,一阵风一样的从食堂走出去。 教师食堂正对着学校的四百米跑道,七点钟学生们正准备运动会入场式,没什么人注意李沧远,只觉得这个李老师最近可真够怪的啊,走路姿势怎么这么别扭。 等到没有人的时候,李沧远很愤怒的拽了一下阎离辰的袖子,但是没拽住,阎离辰继续快速向前走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快点吧,时间不多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沧远不肯再配合,站在原地不动。 阎离辰打算用最少的话向他解释清楚,为了节省时间就不多说,上来就问:“你到底想不想继续活下去?” 李沧远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复,阎离辰继续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最近的脾气暴躁,经常焦急不安,有的时候会突然失去意识,再次恢复意识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 “……” “你要是想改变这样的状况,”阎离辰咄咄逼人,越说越快,“赶快跟过来,一边走我一边和你解释;实在是没时间了,李沧远,你信我一回——” 李沧远慌忙点了点头,大步向前迈去,就听到阎离辰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 “我绝对不会害你。” 李沧远听这话有点别扭,干脆跑了起来,跟着阎离辰,半天才想起要说些什么。 “我没怀疑过你会害我啊。”李沧远纳闷的说了这么一句,就看阎离辰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来不知道是欣慰还是什么别的表情。 阎离辰顺从李沧远的速度跑出了学校,对他说:“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坟地?” 李沧远被那两个字弄得呆了一下,下意识的摇头,问:“怎么?” “你带我去最近的墓地。”阎离辰淡淡的说,“要快,一定要快。” 李沧远叫了一辆出租车,略微想了想就说了一个地方,那司机一听几乎都要不接这笔生意了,见李沧远真的着急才不得不同意。 阎离辰言简意赅的向他解释:“如果你想要你的生魂,那么需要同时具备三个条件。【死不了】、【活不成】、【不死人】。” “……”李沧远费力的开始理解阎离辰说的话。 “【死不了】就是你刚才吃掉的那条鱼。”阎离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本来以为没有什么可能了……谁知道你还能遇得到,也真是够幸运了。” 李沧远本来想和阎离辰说话,可是又害怕司机觉得他是神经病,只能装模作样的从兜口掏出手机,装作给人打电话,说:“什么【活不成】啊,你让我去墓地干什么?” 阎离辰明白李沧远的意思,没等他问完,就淡淡的解释说:“活不成指的是快要复活的死尸,也就是你们说的‘诈尸’。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一个,不然就前功尽弃,李沧远。” 李沧远一听那个‘诈尸’,手就不自然的哆嗦了一下,手机都摔了下去,弄得那司机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李沧远只能故作镇定,其实还想说什么,但是完全没办法在有第三个人的情况下说完,只能将想说的话咽下去,装作看风景,实际上盯着阎离辰,一脸的不情愿。 阎离辰说要在天亮之前找到一个‘要复活’的尸体,时间紧迫,可是只花了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一个坟地,规模不大,大白天看起来都有些慎得慌。 那司机收完钱立刻就开走了,整个墓地就只能看见李沧远一个人。 阎离辰显得很焦急,抓住李沧远就往里走,一进去墓地,就开始焦急的寻找着什么,李沧远在那里干等着,等了一个小时也没听阎离辰说一句话,也有点烦了,随口问了句:“找不到吗?” 阎离辰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就算找到了能怎么办呢?”李沧远头皮发麻,“你总不能让我把那具死尸吃下去吧?——我可是死也不会干的。” “你放心,不用你吞下去。”阎离辰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再等了大约五分钟,阎离辰终于还是直起腰,自言自语的说:“没办法了……” 只见阎离辰的手上突然涌出了一团透明的白雾,极其具有质感,慢慢凝结成珠,越来越大,像是一块白玉,悬浮在阎离辰的手上。 李沧远再清楚不过,这就是阎离辰所谓的‘生辰’。 李沧远站起身来,走到阎离辰身边,忧虑的问了一句:“这生辰不是只能剥离,不能凝聚吗?阎离辰,你——” “你闭嘴。”阎离辰很凶的打断了李沧远的话。 他碰了一鼻子的灰,自然不再说什么,就看阎离辰的面色越来越白,惨白的没有一丝人气的时候,那白雾开始停止向外扩散,阎离辰咳嗽了两声,伸手将那块玉放到了地底下,然后捏着偌大的墓碑,将墓碑整个抬了起来。 在外人看来,那墓碑就像是突然被风吹倒了一样,诡异的有些吓人。 李沧远下意识的转过头不想看,心想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不可不敬非礼勿视,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就看阎离辰顺着墓碑的那个小口从墓口跳了进去,用手将旁边的泥土固定住,低头不知道寻找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阎离辰从洞里跳出来,浑身上下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尘土,但是脸上的表情非常沮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有点像要哭了一样。 阎离辰摇了摇头,不甘的看着李沧远,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心虚的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啊。 李沧远拍了一下脑袋,突然说了句:“没下葬的尸体可不可以?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太平间和火化场……” 阎离辰愣了一下,随后皱眉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等到李沧远和阎离辰赶到最近的火化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五点多,到六点就完全天黑了,到时候就算是有阎离辰在旁边陪着,李沧远也绝对不要来这个鬼地方。 李沧远混不进去太平间,就不知所措的看着阎离辰,阎离辰心里明白,就轻轻握住了李沧远的手,说:“他们看不到你。”‘他’指的是太平间的看管人员。 李沧远胆战心惊的走到太平间里,将阎离辰带到里面,阎离辰显得非常焦躁,放开他的手就径直向里面走去,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阎离辰的声音有些惊喜在里面,冲着李沧远说:“找到了。” 李沧远被这里的低温冻得够呛,一听这话连忙走近,一看,阎离辰站在一具死了不久的尸体旁边,手指上指甲反射着温润的光泽,正指着那具尸体。 “……所以呢?”李沧远犹豫着问,“我该怎么做?” “扒开他的嘴,快点。”阎离辰催促道,“时间不多了。” “……”李沧远一副‘你开玩笑吧’的表情看着阎离辰,见那人表情严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低着头打量那具尸体。 这具尸体被一块布紧紧蒙着,不知道有没有尸斑。但是只是这样看就觉得这尸体非常吓人,因为身体肥硕,半个身体悬在停尸间的床外。阎离辰一看李沧远有点犹豫,就当机立断的说:“你在怕什么?再怕我就帮你……” “……”不用了。李沧远心想,说出来的却是:“我这么冒冒失失的碰人家嘴,他会不会……它会不会突然诈尸?” 阎离辰气的都笑了起来,仰起脖子,脖颈的弧度非常美好,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人话:“诈不了尸我选择它干什么?你一掀开布,他就是一具【活不成】的尸体了。” “……”李沧远心里呐喊‘拜托那你还是帮我好了’,可是阎离辰的动作极快,在李沧远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掀开了裹尸布。 25.我的心。 李沧远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谁想阎离辰一手拽开裹尸布,另一手就紧紧地攥着李沧远的袖子,根本不让他退后。 尽管李沧远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此刻如果能看得见,他的表情一定是惊恐到了极至的。那具尸体的主人面色青紫,还有一种让人喉咙发紧的惨白,身体浮肿到了可怕的地步,周围的皮肤都绷紧,眼眶浮肿的连皱纹都看不见,头上的头发灰白一片,脖子肿大的卡住衣服的领子,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李沧远的手哆嗦的伸了出去,就看那具尸体‘嘭’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眼珠还缓缓地转向了李沧远这个方向。 李沧远从脖子后面流了点冷汗,顺着后背流下去,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是不敢上前‘掰开他的嘴’。 李沧远只听阎离辰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一样,于是连忙转头看阎离辰,只觉得那人的表情说不出的失望,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你为什么不信我?”。李沧远只觉得头脑发热,下意识的听从阎离辰的话,闭着眼睛碰到那尸体的嘴…… 触感只觉得一片冰凉,李沧远头皮发麻的睁开眼睛,惊愕的看,奇怪的是,他只是碰了一下,那死尸就缓缓地张开了嘴,‘听话’的躺了下去。李沧远松了口气,转头看阎离辰,问:“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在他嘴里,找到最【亮】的东西,摸着它,不要动。”阎离辰说,“我不能再帮你了。” 李沧远强忍着恶心,睁大眼睛在那具死尸嘴里找所谓的‘最亮’的东西,就听阎离辰焦急的说:“快,你没有多长时间了。” 李沧远一急,刚要直起身来,突然看到那死尸有一颗镶嵌上来的金牙。 李沧远问:“牙齿算不算?” “你自己决定。”阎离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觉得是最亮的就可以。” 李沧远犹豫了一下,伸手捏住那颗牙,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想回去赶紧洗手赶紧洗手,转过身问阎离辰:“我握住了!然后呢?” “然后不要动,”阎离辰说,“你千万别动。” 李沧远被阎离辰的语气弄得有些害怕,突然觉得那死尸的金牙有些松动,然后‘啵’的一声,那颗牙就从死尸的嘴里脱离,跟着李沧远的手离开了,整个带着牙根被‘拔’了出来。 李沧远愣了,呆呆的举着那颗牙,看着阎离辰,有些不知所措,阎离辰看到李沧远的手上的牙齿,松了口气,面色恢复了一点人气,甚至靠近李沧远,说:“把那颗牙握在手里,不要放手。” 李沧远有点恶心,但是习惯性的听从阎离辰的话,点了点头,握在手里。 李沧远跟着阎离辰走出停尸间,问:“接下来呢?【不死人】指的是什么?我该怎么做?” 阎离辰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李沧远想打一辆出租车回去,但是这里完全没有人愿意让李沧远上车,好不容易哀求一位大叔同意搭乘他们,条件是付两倍的钱,才能赶回家。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阎离辰捏着李沧远的右手看了看,让人奇怪的是,那颗牙齿竟然消失不见了。 阎离辰更加放松,整个人像是突然脱力了一样,艰难的喘息,半晌,说:“所谓【不死人】……你面前就有一个。” 李沧远正在用消毒纸巾仔细的擦手,一听这话竟然僵了一下,也不管前面还有司机大叔,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什么?你要怎么样?不,我……” 就听司机吓疯了一样的打断他,说:“你在和谁说话呀!” 李沧远只能讪讪的坐好,说:“抱歉。” 阎离辰看了一眼李沧远,突然说:“我又死不了,你不用担心。” “那我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李沧远装模作样的掏出手机,尴尬的要死,还不忘调侃,“你难道镶了颗金牙?我怎么不知道?” 阎离辰沉默了很久,眼看快要到家了,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要得到的,是——我的心。” 李沧远简直快要喷出来了,慌慌张张的把钱给了司机大叔,一边回家一边说:“你可别恶心我了,我要怎么做?挖出来你的心吗?那我宁可不要那个什么‘生魂’……” 李沧远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放阎离辰进来之后,匆匆忙忙跑到厕所,开始打开水龙头洗手,一层皮都要搓掉了才停止,就看阎离辰站在他身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李沧远,那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阎离辰皱着眉端,故作凶恶的说:“李沧远,你不要不知好歹。” “……” “你今天得不到你的生魂,你的下半辈子就全都会在恐惧中度过。”阎离辰说,“你的生魂确实缺失,但是之前我曾经试图给你用生辰弥补,只弥补了一半,剩下的全都被你心底的恐惧霸占;甚至包括你前世的恐惧。那恐惧,根本是我无法祛除的。” 李沧远擦了擦手,说:“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你……但是我绝不会允许你伤害自己来代替我什么‘生魂’。你要我怎么选择?” “谁告诉你要挖出我的心脏?你要是得到我的心,也不会伤害我。”阎离辰的表情有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你知道吗,所谓【不死人】,就是指在这世界上不生不死不堕轮回的特殊存在,成为【不死人】有两个条件,一是要足够的专情,这一世只恋一人,执子之手,至死不渝;二是能为了自己的恋人自杀而亡,怨气冲天,任是何处都不敢收留的怨气。这样的人才能在死后被称为【不死人】。” “……”李沧远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不死人】一生一世只恋一人,要想得到他的心……”阎离辰眯了眯眼睛,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除非那人,就是他为之自杀的、恋爱一生的爱人。” 26.夫妻之道。 这还是第一次,阎离辰这样名正言顺的承认,李沧远就是他阎离辰前世的爱人。 那一瞬间,说不慌张,其实是不可能的。虽然李沧远曾经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他’,但是阎离辰的态度,让李沧远一直不敢确信。比如,阎离辰总是说‘你和他不可相提并论’,时间长了,李沧远也就不敢再瞎想什么了。 这次,阎离辰却说得这样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是从未怀疑过一样,弄得李沧远一刹那还是习惯性的质疑,下意识的说:“可是我不是同性恋……” “你是。”阎离辰斩钉截铁的说,顺手拉着李沧远就往家里跑,说,“时间不多了,动作快点。”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李沧远不耐烦的问,骤然开始焦躁起来,手指都开始发抖,将阎离辰拽着自己的手甩开,只觉得头昏脑胀,眼看就要失去意识,就看阎离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宽大的袖口里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儿,让李沧远的魂魄像是被震住一样,突然就恢复了意识,像是久睡之后刚刚醒来,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阎离辰不允许李沧远再浪费时间,几乎是推着他走到家门,一进家里就开始忙,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一盏香炉,摆在他们家的桌子上。李沧远愣愣的看着阎离辰的行动,有一瞬间非常的混乱和复杂。 阎离辰一挥手,就看李沧远家凭空出来了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的举着手,不知道多大岁数了,走路都非常费劲。 阎离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麻烦您了,婆婆。” 婆婆点了点头,继续颤颤巍巍的走到李沧远身边,用手摸了摸李沧远的额头,李沧远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装扮发生了变化。李沧远当然很熟悉这身装扮——在第一次遇到阎离辰的时候,他就是穿的这身衣服,当时裹得严严实实的七层,现在顶多也就是三、四层,外边还有一层的红纱。李沧远这样的男人,穿成这样,总觉得非常的不舒服,抗议的看了看阎离辰,只见他眯着眼睛,见李沧远看着他,就转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沧远看他,只觉得阎离辰实在是太瘦了。那么宽松的喜服下,竟然都能看到他突出的肩胛骨,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他的爱人,执拗的有些可怕。 那婆婆眯着眼睛笑,声音干哑的对李沧远说:“小伙子,你在犹豫什么?” “嗯?”李沧远突然被打断了,一下子不知道老婆婆说的是什么。 老婆婆将李沧远的衣襟整平,颤着声音说:“你马上就要得到你的‘生魂’,你在犹豫什么?” 李沧远想了想,回答:“我这样……是不是给阎离辰添了很多麻烦?” 老婆婆的目光淡然,有着慈爱的光芒:“都是他自愿的。他愿意给你,你就都收着,孩子。” 话还没说完,老人走到了李沧远的卧室,随手一挥,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床单就慢慢被染成了艳红色,阎离辰看到,对老人点点头,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老人笑着说,顺手往上面扔了点红枣、桂圆,想了想,又一颗一颗的都捡了起来,然后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下一秒,凭空消失不见了。 李沧远看着阎离辰,只觉得那人现在应该是非常激动的,他的手指都在抖,过了一会儿转身向李沧远这边走过来,看李沧远向后退了一步,就快走两步,握住李沧远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危险的眯起眼睛,轻轻地‘嘶’了一声。 “我应该说什么,李沧远?”阎离辰的开场白有些莫名其妙。 那人握住李沧远后颈的手非常的凉,而且干燥,李沧远有些害怕这样的触觉,就想挣扎一下,却被更加用力的制止住。李沧远皱眉,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快放手。” “不放,”阎离辰淡淡的说,甚至更向前一步,将李沧远压在墙上,不让他动弹。过了一会儿,似乎泄气了一样,说,“我要找的人肯定不是现在的你……可是他们都说,就是你。我也想赌一赌,这么多年了,有多少年了?” 阎离辰说话颠三倒四,听得李沧远有些不耐烦,惊愕的发现自己现在的情感又有些控制不住,在狂躁的边缘,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手都拽在了阎离辰的衣领处,牙齿颤抖,眼睛有些睁不开。 阎离辰叹了口气,顿了顿,低下头,弯腰吻住了李沧远的唇。 27.我等了你好久。 李沧远下意识的握住了阎离辰的手臂,也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要拉过来,然后就感觉阎离辰的舌头探了进来,让李沧远大吃一惊,太可怕了,阎离辰以前哺给他生辰的时候,从来没有伸进来过舌头。舌头和舌头的交缠,就好像是真的在接吻一样,让李沧远一下子无法接受,可是阎离辰的态度很强硬,硬是挤了进来,舌头冰凉而且滑软,吻的李沧远眼角都开始湿润、泛红,他还不放弃,甚至把他挤到墙角,握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接受阎离辰的亲吻。 慢慢的,李沧远真的是无法呼吸了,两人交接处都开始有透明的液体涌出、或者流到了李沧远的喉咙里,让他口腔内部一片麻痒,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阎离辰这才最后舔了舔他的唇,分开嘴唇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啵’的一声,听的李沧远脸都红了,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阎离辰勾起了嘴角,无限凑近李沧远,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虽然看起来是在笑,可是眼神却显得无比悲伤。 “李沧远,你做好准备了吗?”阎离辰轻轻说了一句,就好像是天外来音,根本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李沧远的思想不纯洁,马上就开始摇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儿。阎离辰定定的看着李沧远的眼,那视线太过炙热,让李沧远都忍不住想低头,却因为后脑被抬住,根本没办法低头。 阎离辰的嘴唇的红色一点一点消退,唇边口中好像被白雾缠绕,一点一点凝结成核,成为一小颗透明而混浊的白珠,悬浮在阎离辰的唇前。阎离辰一张口,那像是玉石一样的白珠子就跑到了他的嘴里,像是一小滴眼泪,融化在了那人的口中。 李沧远被这近距离的【聚合生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全身僵硬,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在哪里了。 阎离辰眯起眼睛,将唇再次贴到了李沧远的唇上,舌尖撬开他的牙齿,将那粘稠的液体送了进去。 只一瞬间,就弥漫了浓浓的苦味。 那么苦,苦的李沧远都像是失去了味觉,连舌头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被苦的麻痹了神经一般;苦到了极致就开始想要呕吐,强忍着将那生辰咽下去,好半天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到底在哪里,随后就发现,在这期间,阎离辰一直在用舌尖,安慰似的舔着他的舌头。 李沧远其实并不明白阎离辰这是什么意思,半天才有点明白——他的嘴里从刚才的苦,慢慢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就像是阎离辰的舌尖流了血一样,随后有慢慢加重的感觉,过了一会儿,真的有一滴血流到了李沧远的口中。 那血,和平时咬破舌头尝到的血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非要说的话,有一种非常‘纯净’的感觉,含在嘴里像是含了一块儿玉,咽下去顺着食道都在发暖。 阎离辰流血了?李沧远慌忙就想推开阎离辰,可是那人力量极大,扣住李沧远的后颈不让他退后,然后就开始有大量大量的血液流到了李沧远嘴里,任是李沧远不想咽下去,也是一点一点都给咽了下去。那样惊人的血量,绝对不是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弄成的。 李沧远使了力气推阎离辰,这下才终于推开。阎离辰咳嗽了一声,并不离开,甚至微微靠近,似乎还要亲吻李沧远的唇角。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啊?”李沧远慌忙掰开他的嘴,却被那人躲开了,“你流血了吗?” 阎离辰执拗的一直盯着李沧远的眼睛看,半晌,微微垂下眼睑,整个人靠在李沧远身上,像是完全脱力了一样。纤长的睫毛温顺的覆盖在脸上,哑声说话,有些不知所云:“先……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李沧远有一种非常想要迎合的感觉,甚至没有意识的‘嗯’了一声。 阎离辰勾起了嘴角,喃喃地说:“刚才我给你喝的,是我的心头之血。饮下那血,你就算是得到了我的‘心’,大概在第二天,你的生魂就能彻底回来。” “……嗯。”李沧远并不在意生魂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追问,“喝了你那么多血,你没问题吗?” “无碍。”阎离辰匆匆待过这个话题,不想多说。 “你,那么叫我。”李沧远皱眉,心里的感情非常复杂,“是不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你的情人?” 阎离辰轻声笑了几声,不打算回答,却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如果一个人妻贤子孝、事业兴旺、一生顺利的话,他的生辰收集过来,大概就像是糖水一样,甜的发腻。” “……” “越是命途多舛的人,他的生辰凝聚起来,越是苦涩。”阎离辰还是在笑,却不知道这笑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沧远,这么多天,我给你喝的,一直都是我自己的生辰。” 李沧远回想了一下阎离辰生辰的味道,实在是不知道阎离辰的经历到底有多么苦涩,才能让他的生辰凝结成这种味道。 阎离辰继续说:“我等我的老师,等了多少年?前世,我在家里等着,等我的新娘回来,却等到的是——他的尸体。” “……” “我那么怨恨——怨恨到将所有害他的人全都杀了,把他们的皮肉剖开,骨头碾碎,让他们也知道,我到底有多痛。”阎离辰说的淡然,却让李沧远不寒而栗。 “然后我在等,我等我的老师,等他轮回转世,但是一直也没有遇到他,等了好久好久……一千年?两千年?我记不清楚了……” 李沧远感觉到胸前一片湿润,不知道阎离辰到底怎么了,也不敢随便离开,僵硬着保持原本的姿态,不触动阎离辰的姿势。 阎离辰抬起头,睫毛濡湿,一滴大大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惊的李沧远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等了你好久。”阎离辰这么说。“先生。” 28.伏慎。 “我等了你好久。”阎离辰这么说。“先生。” “你……”李沧远向后退了一步,懵了一下,呼吸有些浓重,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就感觉阎离辰一直冰凉的体温一下子变得温润起来,再也没有往日冷的那样吓人,抬头一看,他的嘴唇上还有那片殷红的血迹,想了想,叹了口气,任命一般。 说实话,李沧远对阎离辰的这种钟情,其实是非常羡慕的。有一个可以追逐一生的恋人,无论性别,彼此相爱,都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那么多同床异梦的夫妻,在真正的恋爱下,好像性别就不那么重要了。 李沧远觉得,阎离辰对自己表露出‘你就是我的恋人’这种事,本身就像是他一直羡慕的一块儿珍宝,有一天突然被人说,这块儿珍宝就是你。 不知道是不是那所谓的魂魄回到了身体内,李沧远觉得非常的祥和,再也没有前几天的焦躁的感觉,待在阎离辰身边也觉得异常舒适,不会想远离他,或者伤害他。 阎离辰微微勾起嘴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然而到了第二天,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改变。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来,阎离辰就摇醒了李沧远,问:“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李沧远睁开眼睛,模糊的说,“困。” “……”阎离辰摇了摇头,说,“其他的呢?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李沧远反问:“我应该想起什么?” 阎离辰严肃的说:“前世,和我在一起的前世的经历,你都应该想起来。” 李沧远很认真的回想,说:“我只是觉得呼吸非常顺畅,嗓子也很好受,其余的就没什么了。” 阎离辰想,那是当然的了,你喝了我的生辰,饮下我的心头血,不觉得顺畅才奇怪呢。又觉得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 阎离辰沉着脸站起来,一把也将他拽起来,让他坐直,说:“你别动,我看看你的生魂有没有回来。” 李沧远点点头,就看阎离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随后将手指放到了他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儿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幽香,听阎离辰道:“咦,已经回来了啊……” 李沧远连忙解释:“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印象,什么都没记起来。” 阎离辰叹了口气,说:“大概是你的生魂太久没有回来。暂时是记不起来的。” “暂时?”李沧远问,“那要多久才能记起来?”李沧远觉得自己很奇怪,倒像是非常期待前世记忆恢复的那一天,有些迫不及待了。阎离辰看了他一眼,说:“你应该尽量靠近那些比较命硬的人……也许能尽早恢复吧。” 李沧远愣了愣,也不知道什么人才是命硬的人,再也睡不着了,想起那日生吞活鱼的剽悍场面,就不忍心去学校食堂吃饭,于是起床去早市买早点,一会儿还可以骑车上班。 到了学校已经是早晨八点钟了。隔壁十三班的数学老师怀孕请假,李沧远帮忙代两节课,这两节课是连排课,比较费力,李沧远上到第二节课的前二十分钟就觉得手酸而且麻木,瞟了一眼台下,果然看到一个小孩儿百无聊赖的用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沧远。 李沧远听说过这个孩子,他的名字叫伏慎,名字非常奇怪,貌似是个孤儿。他的监护人是一名数学教师,而他是学校的唯一一名数学特长生,平时的时候一般不在学校,而是出去参加竞赛,听说数学学得非常好,而且板书写的也很好看,就是上课很不以为然,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 李沧远笑了笑,低头看人名单,然后说:“伏慎同学,请上来一下。接下来这道题请你帮我们大家板书,并且讲解。” 伏慎愣了一下,坐直,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我?” “对的。”李沧远退后一步,走下讲台,仰头看着伏慎走到黑板前,拿起了粉笔。 这孩子确实像是传言中的那样,数学学得非常好,思路清晰,板书流畅,没过两分钟就将整道题写完,随后并不说话,而是用红色的粉笔将重点的地方勾画下来,然后看了看李沧远。 李沧远笑了笑,说:“请继续。” 那孩子不仅仅是在纸上思路清晰,言语也极为流畅,讲的果真是一板一眼,无可挑剔。 李沧远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背后阎离辰叫他:“李沧远。”他连忙转过头去,就看阎离辰手指指着伏慎的方向,说:“他就是我早上说的,那个命极硬的人。” 李沧远不敢在安静的课堂随意说话,想问几个问题却又问不了,只能让伏慎下去,然后硬着头皮说:“伏慎同学,请下课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下课后本应该是大课间的时间,学生们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伏慎却乖乖的跟在李沧远身边,问,:“老师,您有什么事情吗?” 李沧远看了一眼阎离辰,就看阎离辰手部张开,摊开成鹰爪状,放到了伏慎的脑袋上,然后说了句:“他活过两次。可真是命大。” “……”李沧远尴尬的看着不知所然的伏慎,勉强开口,说,“这位同学,你要好好学习啊,上课怎么能不听讲呢?我看你坐在那里发呆,其实是在浪费时间……”其实伏慎没有发呆,李沧远看的清清楚楚,却装作自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着伏慎。 伏慎愣了一下,皱眉,半晌也很勉强的说:“真是对不起。可能是我的面部表情不够丰富,但是我有在认真听讲。” “啊……这样啊……”李沧远尽量说话说得慢一点,半天看阎离辰冲他点头示意,才说:“那你回去吧。” 伏慎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沧远,随后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李沧远找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对阎离辰说:“你刚才在干什么?你没有伤害我的学生吧?” “无碍。”阎离辰淡淡的说,“他的命大的很,没有什么关系。” 李沧远松了口气,就听阎离辰说:“你是否还记得又一次你乘地铁的时候,我曾经救过一对母女?” “嗯。”李沧远记得清清楚楚,“她们两个本来要掉下去了,可是感觉到了一阵风,是你做的吧?” “正是。”阎离辰说,“我救了她们,她们的生辰就属于我。就像是那日在死尸客栈里,我救了你,你的生辰本来也应该是我的。” 李沧远点点头。 阎离辰说:“所以,你的生辰和我的生辰同出一体,那个叫伏慎的孩子,他的生辰却是不存在的。” 李沧远疑惑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阎离辰也懒得和他解释了,干脆说:“他的生辰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刚才的举动,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反面来说,我不能拿到生辰的人,就是这世界上极为罕见的命大的人。” “哦……”李沧远并不是很感兴趣,说,“可是我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感觉。” “时间长了就好了。”阎离辰说,“你每日上班,路过他们班,不久之后就可以恢复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伏慎是同作者的另外一篇文的主角……年轻时候的脑残作品= =哎……往事不堪回首…… 29.拥抱。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李沧远的记忆却并没有像是阎离辰期待的那样回来,只是偶尔会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旁边的女老师都觉得奇怪,虽然李沧远平常就不爱说话,却也没有这么让人感觉怪异,他平常都是在桌子上写教案,现在却变成了在桌子上发呆,偶尔会对着不知道是谁的方向说一句:“我怎么觉得……你比较适合穿白色的衣服呢?”说完自己先愣了,然后低头,耳朵都红了。 于是第二天,办公室里没嫁出去的女老师穿的全都是白色的衣服。 那天李沧远其实是对阎离辰说的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阎离辰总是穿那身喜服有些不舒服,所以张口说了那么一句话。听了这话的阎离辰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淡淡的看了李沧远一眼,不置可否。 下午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学生们还在上课,校园里没有什么人,偶尔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刷刷’声,阎离辰突然伸出手,拽住李沧远的胳膊,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穿白色的衣服呢?” 李沧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慌张,避开阎离辰的眼睛不看,听到阎离辰浅浅的笑了一声,于是抬眼,看他一挥手,身上艳红色的长袍喜服,赫然变成了纯白如玉的颜色。 那衣服虽然还和原本的款式一样,却越发的衬的阎离辰面色惨白,腰间用金丝勾画出龙凤的图案,蜿蜒的顺着腰蔓延到了衣服的下摆,一条细带将阎离辰的腰间束起,微风吹过,细带就温然的随风飘散。 任是李沧远并不以相貌取人,仍然不得不承认,阎离辰这样,倒真的有一番君子如玉的岸然模样。 李沧远的脸烧红了一样发热,突然甩开阎离辰的手,大声说:“我不知道。” 被甩开了手的阎离辰并不生气,反而勾起了嘴角,静静地跟在李沧远身后,半晌,突然说:“你是不是记着什么东西了?” “没有。”李沧远回答的有些凶。 阎离辰其实并不需要走路就可以跟在李沧远身边,他的魂魄寄存在李沧远身体内,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在他身边二十米内的地方呆着,可是阎离辰现在却快走了两步走到李沧远的自行车旁边,轻轻一跃,坐在了李沧远的车子后座上。 李沧远还以为车子会剧烈的晃动一下,却并没有什么晃动的感觉,就感觉背后一凉,好像是阎离辰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就这么一路上凉着回家,明明是还有些热的秋天,却没有流汗的感觉。 到家的时候,李沧远刚准备从车子上下来,就感觉后背的衣服被阎离辰拽着,没办法下来。他们家的自行车一般都停在楼道里,附近很可能有要下楼的人家,所以李沧远根本不敢说话,只能伸手在后背随便摸,想把阎离辰的手拽开。可是那人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下一秒,冰凉的手指就和李沧远十指相扣,将他禁锢在这里。 李沧远听到他‘呵’的一声,肩膀就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儿看周围没有人,就有些凶的对他说:“放开你的手。” “不放。”阎离辰回答。 李沧远声音有些抖,说:“你……” 还没说出来那句话,就感觉脖后一凉,有些什么东西贴了上来。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沧远偏了偏头,想躲开那冰凉的触觉,那人不依不饶的还是追了上来。似乎……似乎是他的嘴唇,正贴在李沧远的脖子上,轻轻地亲吻。 李沧远挣扎了一下,奇怪的是挣扎开了,于是上楼回家,关上门的时候被阎离辰按在门上。 李沧远有些慌张,颤抖的问:“你要干什么?” “你……”阎离辰眯起眼睛,试探的问,“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李沧远烦躁的说:“没有,我都说了没有,你这样试探我,我也没想起来。”言语间已经有了生气的意味,阎离辰有些疑惑,就看李沧远甩手说:“你放开我。” “……”阎离辰沉默的放开手,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李沧远会觉得生气。 李沧远来到厨房,也懒得做晚饭了,从抽屉里找出一包挂面,随便煮了吃了,然后脱下衣服洗澡。 他在浴室待了很长时间。 真讨厌,明明都说了没想起来,他还在一直问一直问。生怕李沧远想不起来似的。 李沧远觉得非常沮丧,他知道阎离辰喜欢的是前世的李沧远,对这世界的李沧远没什么好感,而且还公开对他说过‘你和我先生无法相提并论’。如果不是李沧远有那么一点点和让他相似的话,恐怕早就死掉了吧? 李沧远觉得心中有些苦涩,又不知道那感觉从何而来,关上花洒的瞬间,头脑有些清醒,心里‘咯噔’一声,想:我不会是喜欢上阎离辰了吧? 李沧远摇摇头,从衣钩上拿下浴巾,擦干了身体,穿上了睡衣,刚想走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阎离辰站在浴室的门口,眼神冰凉的看着这边。 李沧远咽了咽口水,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说:“借过。”谁想那人果真测了一下身让他过去,李沧远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和阎离辰单独相处,刚走了一步的时候,阎离辰突然开口,道:“站住。” 李沧远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下一秒却像是逃跑一样想要从浴室走出去,结果就看浴室的门突然被关上,阎离辰那张苍白的脸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沧远。 “你……”李沧远愣了一下,随即推他,说,“你让我出去。” 阎离辰白色的衣袍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被打湿了,贴在皮肤上有些透明的颜色,原本高高束起的头发也因为湿透而有些凌乱,李沧远不知道他怎么会被浴室的水打湿,却突然面色沉重的想,他不会一直在这里看李沧远洗澡吧? 应该……不会。 李沧远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然后感觉后颈一凉,刚刚洗完澡还不适应这样的凉气,全身都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还不自然的打了个寒颤,后颈被人握住,不得已的抬起头。李沧远和阎离辰之间的距离也就是一个拳头左右,这样一抬头,几乎鼻子就能碰到鼻子了。李沧远屏住呼吸,说:“你……你……”好像只会说这个字了。 阎离辰的眼神冰凉,嘴角却是弯起来的,他呼吸过的空气显得有些冰凉,强迫的顺到李沧远的肺里,在肺里打了一个圈,然后排出身体外。 李沧远有一种全身上下都被他控制了的错觉,抖了一下,开始挣扎,却再也没有往常那样的见效。好像是生魂回归的那一天起,就不忍心将阎离辰推开,反而想靠近他,甚至是紧紧地拥抱他。 阎离辰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右手用力,一下子就把李沧远拥在怀里,两个人僵硬着拥抱的姿势,不一会儿,才恢复了柔软。 30.完结章。 阎离辰手上用力,搂在他腰上的手圈成圈,几乎将李沧远凌空抱起,随后跌跌撞撞的从浴室里走出来,浴室里的水汽‘呼’的一下被解放到外面去,李沧远湿透的头发顺着发梢开始滴水,落在地板上,竟然意外的让人面红耳赤。 李沧远本来想推开阎离辰,却被他强硬的拉到了卧室,在卧室门被关上的时候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最后也不管邻居怎么样了,张口尽量压低声音的喊:“阎离辰,你放尊重一点。” 阎离辰淡淡的看着他,不一会儿,竟然伸手将自己的衣服解开。看的李沧远目瞪口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阎离辰的身体。苍白、瘦弱、贫瘠,最让人觉得难受的,是从他的左胸口到右边的腹部,蔓延他大半个胸腔的肌肤,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起来皮肉翻起,不知道当初受伤的时候,是不是非常疼痛。 李沧远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在感受到那人冰冷的皮肤的时候,抖了一下,将手缩回来,第一句话就是:“你疼不疼?” 阎离辰笑了笑,说:“不疼。” “骗人。” 阎离辰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伤疤,是我自己划上去的。”说完就伸手解李沧远的衣服,说:“你也应该有这样一条伤疤。”李沧远想,怎么可能,这么长一道伤疤我怎么会不知道?手忙脚乱的想帮阎离辰解开自己的衣服,上衣完全脱下去之后,道:“没有啊,你记错了吧?”抬头一看,才看到阎离辰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觉得非常气愤,刚想把衣服穿上,就看到阎离辰一点一点的靠近他,颇为凶狠的亲吻了上来。 李沧远愣了一下,只来得及呢喃一句:“你……”随后嘴唇就被封住了。 那吻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样激烈,只是嘴唇之间的相互磨蹭,带来一股战栗的酥麻感,从腰间升腾起来,蔓延到整个后背上,李沧远伸手推阎离辰的肩膀,一下子就摸到了那狰狞的伤痕,手有点抖,触电一样的放开,阎离辰却把他的手握了上来,十指相扣,强迫着束缚着他。李沧远觉得有些窘迫,勉强开口道:“你……衣服怎么湿了?” 阎离辰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半晌,开口说:“因为你洗了澡。” “……?” 阎离辰有些犹豫,却还是说出来了,“你喝了我的血,就和我顺承一脉,你在外界受到的一切冲击都会分给我一半,或者更多。” 李沧远还在想应该怎么回答,就看到阎离辰摸了摸他的额发,问:“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你刚刚才…… 李沧远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做恋人应该做的事情。”阎离辰彻底把自己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看到他精瘦的腹部、小腿,让李沧远难免有些尴尬。阎离辰说:“我还没做过这种事情,做不好可不要怪我。” ……说的就像是喝白开水一样简单。李沧远问问题没有重点,傻子一样问:“你没做过?那你前世的恋人……?” 阎离辰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十分的哀伤,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那么尊重他,本想和他结婚之后再做这些事情的,谁想到结婚那天,我们两个就再也没见到对方了。” 李沧远有些生气:“你尊重他,那拜托你也尊重一下我好吗?我不想和男人做这种事情,你别太过分。他应该受到尊重,我就不应该吗?” 阎离辰淡淡的说:“我并没有不尊重你。现在咱们两个已经结婚,我等了你这么多天,不是在表示我的尊重吗?” 李沧远怔了,问:“我们结婚了吗?怎么可能……两个男人……” “那天你看到的老婆婆,就是我们这里的喜婆,她给我们准备的仪式,就是结婚的仪式。” 李沧远心说那我也不知道啊,一甩手把阎离辰甩开,然后冷冰冰的说:“对不起,我不承认。”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就好像是那人名正言顺的把他当成一个别的人,还理所应当的,这点让人非常气愤。 只是李沧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最在意的问题不是阎离辰要和他‘做’什么,而是之前阎离辰究竟有没有‘做’过,到底是和前世的那人到了什么地步。 阎离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穿上衣服,再也没有说什么。 李沧远觉得最近阎离辰变得非常沉默,有时候一整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走动,有时候骑车上班的时候,会觉得周围一下子都静了,停下车向后看看却也没有那人的身影。李沧远还在回想那天阎离辰坐在他车的后座子上的情景,却怎么样也没办法看到他。李沧远这才明白,如果阎离辰不想见他,他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出现。 时间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这一个月里,他每天都路过那个名叫伏慎的孩子的门口,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这天早晨,他在走进班里要准备上课的时候,突然看到阎离辰坐在他们班座位的正中央,屈膝跪在桌子上,衣袍拢在膝盖前,双手撑膝,听到门口的动静,微微抬起眼,淡然的看了看李沧远。 一瞬间,只觉光影舛错,仿佛若干年前,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曾经见过这样的……阎离辰。 (你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穿白色的衣服吗?) (因为前世,我就是这样的。) 学生见李沧远愣在门口,觉得非常奇怪,过了一会儿,就看李沧远如遭雷击一般,面色苍白,还以为他怎么了,张口问:“李老师,您怎么了?” 李沧远勉强走到讲台上,说:“没……没什么。”却也不开口讲课,只是愣愣的盯着教室中间的那个地方。 周围都变得非常安静。 模糊中,什么样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离辰,何为孝?”) (“父母唯其疾之忧。”) (“敢问君子九思?”) (“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先生。”) (“其身正?不正?”) (“——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李沧远听到这些声音,只觉震耳发聩,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阎离辰却笑了笑,勾起嘴角,本来是那样苍白的面庞,现在也有了一丝人气。 “别……别说了。”李沧远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把学生都吓得够呛。 阎离辰缓缓张开口。一切都像是电影慢放一般的定格住。李沧远只能看着阎离辰张开口,听到嘴唇厮摩的声音,随后的那几个字,振聋发聩。 “先生,敢问——”阎离辰轻轻的说,“情?” 李沧远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阎离辰笑道:“此生此世,至死不渝。上穷碧落,下至黄泉。” “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正文完—— 番外 “别叫我‘先生’了。”李沧远说,“这一世就是这一世,我也不再是你的老师,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李沧远完全恢复了以前的记忆。前世的经历就像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年轻的阎离辰,欢快的走在田间小道上,转过头,那时还是会笑的年龄,对李沧远喊:“先生,您快点啊。” 少年穿一身白衣,性格和现在大相径庭,曾经温润的问他,何为情。 那时候的心情,李沧远竟然能在这么多年后也能体会得到,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故作镇定,眯起眼睛,即使自己也不大懂,却对他说:“此生此世,至死不渝。上穷碧落,下至黄泉。” “先生,我听不懂。” 李沧远并没有说‘我也不懂’,只是叹了口气,道:“日后等你遇到心爱的姑娘,就会懂了。” 阎离辰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半晌,轻轻的也叹了口气。 谁想到,一语成谶。 两人恋爱的经历显得异常苦难。师生的关系,禁忌的恋爱,遭受的苦难不得与他人说。好不容易等到要牵手的那一天,阎离辰的母亲带来了一群家丁,讲一个活生生的老师,变成了一堆白骨还给阎离辰。 阎离辰叹了口气,一步不离的跟在李沧远身后,到家之后,从背后搂住他,低低的叫了一声:“李沧远。” “……嗯。”李沧远挣扎一下,却没有挣扎开,只能略显僵硬的任由他抱着,半天才适应过来。 阎离辰想了想,吻了吻他的耳垂,问:“今天可以进去吗?” “你……”李沧远的耳朵通红,“真是胡闹!整天就想这些事情。” 他们两个在李沧远第一天恢复记忆的那天,真正完成了前世没有完成的婚礼的最后一道工序,阎离辰对这件事情非常热衷,就像是害怕前世再次来到一样,每天都想真的进去李沧远的身体里,好像这样才有安全感一样。李沧远觉得非常无奈。在记忆里,他还是阎离辰的老师,却要违背常理,对着自己的学生张开腿,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 阎离辰没有他这么多的顾虑,手指顺着李沧远的衣领摸下去,在他心脏上方的突起揉捏,吻他的脖颈,将他压在墙上,不由分说的拉开李沧远的腿,然后把裤子褪了下去。 “你……放肆……别、啊……”李沧远结结巴巴的想要反抗,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学生的眼神,最终还是沉溺下去,任由阎离辰的手指进入体内,随后换成更炙热的东西。 原本以为,追逐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是一种虚无缥缈的,被人称为‘情’的感情。可是原来,他寻找的,一直都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寻找的,原来一直都是这个人。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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