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问问他。”钦奇言眉头微微皱了皱，无可奈何的应了声。
这周明辉报社基本没什么可忙的，成员大多写写一两篇报道，混混日子。周末，汤让领着路边摊上买的些鲜牛奶，赶到钦奇言家。
“钦总，方方呢？”汤让还没进门就往里探头探脑，往常只要他一来，钦宇方跑的比谁都快，然而今日迟迟不见人影。
“在玩呢。”钦奇言指指里面的客厅。
小孩子玩积木正玩的开心，丝毫没察觉到来人，等到汤让拎起他才哇哇大叫着要下来。
“钦宇方，听话。”钦奇言在旁厉喝。
钦宇方对他爸爸一向不买账，反而大吵大嚷的变本加厉，汤让急忙道：“方方，是我，是叔叔呀。”
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钦宇方果然安静下来，缩在汤叔叔怀里，用脸蹭他的衣服，嫩嫩的叫唤：“叔叔。”
对于钦宇方的撒娇行为，汤让向来招架不住，放下孩子，故意问：“方方在玩什么？”
“积……木……”小孩子说话都比较慢，钦宇方下了地，右手软软地搭在汤让的手背，牵引着他走到那堆玩具前，“叔叔，一起玩。”
“好。”汤让笑弯了眼，凑到钦宇方身边，耐心地陪他玩小孩子的过家家，两人玩的不亦乐乎，钦奇言看了会儿，走到楼上去打开笔记本，调出了工作文档。
孩子玩得累了，汤让思寻着今早买来的几包鲜牛奶，抱起钦宇方，熟门熟路的走进厨房，拿出一只空杯子，用现成的开水烫烫，把牛奶倒进去，端起来送到小孩的嘴边。
钦奇言工作一向认真，坐在电脑桌前一坐几个小时，直到汤让奔上楼，步伐凌乱，重重推开他的门，皱眉警觉道：“汤让，怎么了？”
“钦总，不好了！方方他，他不对劲！他好像脱水了！快！你快去看看！”汤让前所未有的慌张叫喊。
话音未落，钦奇言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门，奔下楼去。
钦宇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小脸扭曲，哇哇哭着却没有眼泪留下，干嚎啕大哭，眼神涣散，见到钦奇言下来，伸出小手，小脸皱成一团，痛苦的喊：“爸爸……”
儿子种种的发病迹象，钦奇言一看便知是严重脱水，必须赶快送进医院抢救。
钦奇言疯狂飙车赶到医院，车还未完全停稳，汤让就抱着钦宇方冲下车，冲进医院挂了急诊。
即使下午，儿科依然人声鼎沸，伴随着孩子们的哭哭啼啼，多数都是父母带着小孩子来看病。
钦宇方已经晕了过去，情况紧急，医生和护士立即从汤让手中接过孩子，急救起来。停好车付好急诊费的钦奇言飞速赶到，呆在急救室外面，一刻不眨眼地盯着急诊室的玻璃窗，一张脸绷得死紧，脸色出奇的难看。
三刻钟后，急救室里的医生才走出来，脱下口罩，疲惫的揉揉太阳穴，四周扫了圈，问道：“谁是孩子的家属？”
“我是。”钦奇言走上前去，眉宇间仍旧镇定自若，“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心中越焦急，越要表现的镇定，是他一贯的处事方针。
“重度脱水，再晚点就来不及了，幸好送来的及时。我再开些药，早晚两顿就没事了。”医生拍拍钦奇言的肩膀，叹息道。
“谢谢医生。”汤让赶紧说。
走了两步，医生停下来问：“你们给小孩子吃了什么？或者说喝了什么？这次重度脱水看来是由吃东西引起。”
“给儿子喝过一碗粥，没吃什么。那粥我自己喝了也没见有事。”钦奇言回想一下道。
汤让怯怯的说：“我有给方方喝过一包牛奶……是不是牛奶的问题？”
“孩子拉出来的稀薄不稀薄？”
汤让点头承认：“对。”
“孩子从饮食上来看八成是喝了劣质牛奶才会重度脱水。以后孩子饮食方面，大人要多多注意。尤其是这类年纪的小孩，重度脱水很严重，治疗的不及时，很容易夭折。”医生真诚的嘱咐。
“是，我以后会注意。”钦奇言抿了抿嘴，应道。
两人快步走进急救室，钦宇方刚刚还刷白的小脸总算恢复了点红润，昏昏沉沉的躺在病床上。
钦奇言抱起儿子，用额头抵住孩子的头，探探后者体温，再次确认儿子已没大碍。汤让在一旁紧张的看着，此刻也跟着松懈下来，舒了口气，噤声的默默跟着钦奇言付款拿药，开车回别墅。
钦奇言沉默开车，汤让自觉的抱着孩子，直视前方，气氛异常压抑。
回到别墅开了门，钦奇言接过钦宇方跑到楼上，汤让则绕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早上摊头上买的几袋鲜牛奶，仔细查看包装上的保质期和生产日期，又不死心的蹲到垃圾桶旁，翻出扔掉的鲜奶包装袋，定睛一看，果然都是过期产品。
“怎么会这样？“汤让拎着鲜奶包装袋，脸色忽青忽白，自顾自不敢相信的喃喃。
恰逢钦奇言安顿完儿子，走进厨房，看见蹲在垃圾桶边的汤让，又望了眼他手里的鲜奶包装，走过去什么也不说，跟着蹲下来，劈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重新扔回垃圾桶。
汤让被钦奇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说话都颤抖：“钦总！我……”
想要解释，反而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急的团团转。
他想说对不起，他想说他经常在那老头摊上买的，他想说他也不知为啥买的鲜奶会过期。
钦奇言站起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对他道：“今天累了吧。你先回去，汤让。”
汤让眨眨眼，倏然闭了嘴，默不作声的站起来，走出了他家。
26.
自从那事两个月间，汤让再没去过钦奇言家，自觉没脸去。只打过电话简单询问下钦宇方病情，便没了下文。
得知孩子恢复的不错，他也就放心了，想到钦总那头不冷不热的态度和说话语气，汤让就不敢再进他家门，他知道这事搁在哪个父母身上都会膈应，毕竟他差点让他儿子死于非命。
汤让沮丧的坐在自己工作台前，手托下巴，心事重重。
直到耳边炸起经理的吼声，惊得他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经理找我有什么事？”
“上班时间开小差！没听到我在叫你么，嗯？给我滚进来！”吼完，经理率先转身进入经理室，留下一干人等同情的望着他。
汤让摸摸鼻子，乖乖跟进去，低着头道：“经理。”
经理看他垂着头就气不打哪出，狠命的拍击桌子，骂道：“你给我把头抬起来！”嗓门大的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人人面面相觑。
汤让立即挺直身子，抬起头直直的瞪向经理，大声喊道：“是。”
经理对着他直挺挺瞪视他的呆滞眼神，挫败的叹息：“算了，你还是保持原样吧。”闻言，汤让缩了缩，立马恢复原样。
“经理，什么事？”
“磨磨唧唧干什么？给我坐下。”经理呵斥汤让一句才道，“下个月报社有员工评优活动。你也算本报社的一员，干了几年。我看你人老老实实，平日里工作还算卖力。这回员工评优，我提名你，你经理我可不是只会一直压榨你，你好自为之。”
汤让万万没想到是喜从天降，眉开眼笑，连忙道谢：“经理你……我……”
看他这副感恩戴德、喜不自禁的蠢样，经理就嫌烦，挥挥手让他滚：“别说我没罩你，滚吧。”
同事们看汤让沮丧的进去，高兴的出来坐回办公桌，难免心中狐疑，相互望了几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
其中一中年妇女老黄，眼珠子溜了几圈，笑颜逐开地走向哼着小曲的汤让旁边，笑嘻嘻的问：“小汤啊，什么事这么开心？”
“呀，黄老师。”汤让转身，抬起头笑眯眯道。
“经理说今年优秀员工人选有我。”
此话一出，汤让没注意到黄老师的脸瞬间变成黑锅底，可办公室里比他伶俐又精明的人多得是，和黄老师平日里头不对付的陈老师听到这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笑开了花，连忙挤进两人中间，热情地拍拍汤让的肩：“小汤，恭喜恭喜。”
“谢谢陈老师。”
“多少年的同事了，客气什么？”陈老师掩面而笑，故意斜眼瞄了瞄脸色不太好看的黄老师，如梦方醒的说，“哦，我差点忘了，黄老师也是这次员工评优的人选之一吧。
工作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被提名可真不容易，得好好珍惜。
对啦！你，再加上小汤和小柔，正好三个。”言下之意，三个里面选两个，必定有一个会被淘汰。
黄老师不甘示弱的撅起一丝笑，看向陈老师：“这么多年才提名员工评优是挺不容易，你说要好好珍惜，的确说的不错，总比某些人连个评选机会都得不到要强，你说是不？小陈。”
“这当然。如果选上了可得请我吃饭啊。”陈老师弯着笑眼，咬牙切齿的说。
黄老师笑的优雅：“一定，一定。”
报社下班后，汤让向往常般整理好文件，正准备锁抽屉走人，却见黄老师站在门口向他招呼：“小汤才走啊。”
“黄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晚？”只要到了下班，黄老师总是最早走的员工之一，汤让没想到这么晚了她还在报社。
黄老师笑笑：“我在等你呀，小汤。”
“等我？黄老师你有什么事？”汤让受宠若惊。
“你家住在这附近？我接我女儿正好顺路，一起走吧。”黄老师热情的提议。
人家这么说，汤让只好乖乖的同意。
一路两人说说走走，走到方方幼儿园旁边的小学门口，小学道旁停着不少的私家车，家长围在小学大门口，等老师下课后，接自己孩子回家。
黄老师也是众多家长的其中一员，边和汤让聊天边等下课铃。
莫约一盏茶功夫，下课铃响了起来，于此同时，学生们成群结队的从校内涌出。
“妈妈。”清脆的女童音扑面而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蹦到黄老师怀中，不肯下来。
黄老师拍拍女儿，抱歉的对汤让说：“小孩子调皮，见笑了。”
“没事，没事。”汤让最喜欢活泼好玩的孩子。
捧起女儿的脸，黄老师一手指着汤让叮嘱：“小姬，叫叔叔好。”
“叔叔好。”女童瞪着双清澈的大眼，稚嫩的重复。
汤让弯下腰，和女孩问好：“小姬，你好呀。”
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黄老师说：“黄老师，要不我先走？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家做饭。”
“诶，别回去做饭了。”黄老师牵着女儿的手，劝阻道，“今晚，我和孩子他爸决定去外面吃一顿，你也来。”
“不用，真不用。”汤让赶紧摆手拒绝。
黄老师笑着不依不饶：“你自己回家还要烧菜多麻烦？干脆和我们去晚饭，也省得你回家再做。”连拖带拽的架势，迫的汤让不得不去。
临走前，汤让再次望了望小学旁边的幼儿园，黯然离开。
黄老师一家人选择了附近的中档饭馆。
席间，黄老师的丈夫殷殷劝酒，黄老师也热情的给汤让夹菜。几杯酒下肚，汤让就有些晕乎乎，黄老师的丈夫这才作罢。
几人聊天不可避免的聊到孩子身上，黄老师抱着乱动的女儿，愁眉苦脸的诉苦：“小汤，你不知道，养小孩开销大啊。不说奶粉钱，就单单买孩子的衣服，比咱们身上的都贵，不就一块布嘛。
小姬才上小学，往后还要上中学、高中、大学又是一笔巨额开销，要不是以前和老公存了点积蓄，还真有些吃不消。”
“可不是？”黄老师的丈夫立即唉声叹气的附和，“一个月，我和她加起来就那么点固定收入，孩子的花费却与日俱增，要是碰上亲朋好友结婚、生子、庆生，这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全没了。”
看看趴在黄老师身上顽皮的孩子，又看看他们夫妇俩，汤让憋很久才憋出一句：“你们看样子也挺辛苦的。”
黄老师无奈的摇头叹息：“没办法。现在稳定的工作也不好找，人上了年纪没那精力，跳槽跳不动，就指着报社里的那点钱过活，妄想妄想有朝一日能升职加薪。哪像小汤你年轻有为，也没结婚，好机会还多的是。”
汤让放下筷子，沉默几秒，笑得真诚：“黄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已经9点多，我得回去了。”
黄老师注视他的笑容明显一僵，倒是她丈夫反应过来，硬要把人送回家。
谢绝了黄老师夫妇的好意，汤让自己坐了一站车，回到家中。
静静的呆坐片刻，汤让拿起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经理的电话。
27.
钦宇方一个人玩的久了，无聊起来，见自己爸爸坐在身旁看电脑，便蹭过去叫嚷着一起玩。
钦奇言正在工作，被儿子这么闹什么也干不成，极其严厉的扫他一眼，钦宇方知道此刻没有救星，立刻乖乖闭嘴，可眼神极尽委屈，嘴巴鼓成大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钦奇言并不买账，毫无温度的说：“做给谁看？你汤叔叔又不在。”
不提还好，一提汤让，钦宇方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爸爸，汤叔叔人呢？出差还没回来么？爸爸，我想汤叔叔了。”
钦奇言停下手中的事，想了想抱过儿子，轻拍钦宇方的背部，低声喃喃：“看来不去找他，你的汤叔叔估计再也不会来了。”
打完电话，汤让虚脱般躺倒在床，回想着经理的怒吼，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双手遮住额头，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其实不笨，在黄老师等他的时候，他就猜到此行的目的。黄老师请他吃饭和他说那些有的没的时候，他就预料到结果。虽然百般推辞，但到底学不会拒绝，所以走到现今这步。
报社员工的评优活动，每三年举行一次，三个提名名额中有一个必然被淘汰，而被评上员工的工资也跟着上升五百元。因此，每次都有无数员工打破头想要评优，竞争异常惨烈。
经理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一通，喝令他明天一早滚去办公室把话说清楚。汤让皱着眉，他何尝不知道经理在愤怒什么？
移开挡着双眼的手，他眨眨眼，疲倦的起身，关掉日光灯，开了盏床头灯，拎起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冲凉，没有听到响起的手机铃声。
一大早，汤让谨遵经理的话，赶到报社。
平日总在八点半前五分钟到的黄老师，今日早早的坐在报社内，眼睛不时的往门口瞄，看见汤让进来，起身对他招呼。
汤让亦温和的朝她笑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手中包，走进经理的办公室。
经理脸色阴郁的看向他，汤让吞吞口水，轻轻地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
“说，为什么突然放弃这次员工评优的机会？”经理坐在转椅上百思不得其解，“你的工作业绩表现虽然平平，但平日里工作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报社里的人缘也还不错，评优肯定能评得上。不然，你以为经理我提名你干嘛？我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经理，我想弃权。”汤让坦然重复昨晚和经理说过的话。
“我让你说！给我说实话！不然我现在炒了你！”经理双手撑着桌子，豁然起身，怒道。
汤让往后移了移，垂头沉思，半响才呐呐的说：“我看黄老师工作这么多年，家里还有个孩子，比我辛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