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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夏——by丁紫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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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泥带水的柔媚声音却令玄介清心里升起一阵反感,他喜欢说话干干脆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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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琅枕着自己的双手躺在床上,他的衣服不知去向,光裸的身体粘粘腻腻的,感觉极不舒服。想到这里,霍琅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和玄介清......之后,玄介清并没有帮他做清理的工作。当然霍琅也没妄想玄介清会帮他,他也没忘记玄介清和他是对立的,昨晚的事只是意外。
窗外隐约传来竹子相击的声音,霍琅坐起身,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拿竹制的剑练武的声音!霍琅对着铜灯看自己手指上的茧,他五岁开始学剑,十八岁名扬天下,二十岁放下屠刀,与阿蕊一起回到家乡,不到一年又重出江湖,后来就一直醉生梦死。
他曾以为自己拿起剑就一辈子不会放下......
练剑声如战场上的鼓声一般敲击着霍琅的心,令他热血沸腾。斜目一看,铜床旁边的小案上放着一碗冷掉的汤药,霍琅没有一口也没有喝。
他腰间的锁链栓在床头,而床头是镶嵌在墙壁里的!霍琅心想:我拉不断锁链,就弄破坏床头好了!
他心意已决,双手用力一拍,白色的石灰"嗖嗖"下落,房间都像晃动了几下。霍琅瞪大眼睛,他还以为白灰下面是砖块,没想到白灰下面的整面墙都是铜的!
还好青铜奈何他不得。
霍琅将全身真气集中在右手,猛地一拉,铜墙竟也不为所动。霍琅不信自己的武功退步了这么多,他伸手拍了墙壁一下,才发觉墙壁不是青铜打造的!
玄介清怎么会有这么多稀世珍宝?霍琅撑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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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介清顾意沉吟半天才答应旁重的要求,他们所在的国家不同,答应得太快反而容易令对方起疑。
临走时,旁重要将那个少年送给玄介清,玄介清断然拒绝,转身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旁重和少年。
玄介清悄悄地用眼角回看旁重一眼,那个少年还是一副痴痴呆呆,迷惑不解的样子,旁重却恢复了常态,笑得十分和气,眼神里隐然透出一丝精明。


(十)沐浴
宁斌焦急地在玄府大门走来走去,眼看着天色渐暗,更是心急如焚。
他已持着拜贴去求见玄介清数次,每次看门的小厮都推说玄介清外出未返。
昨天宁颖蝶也一夜未归,小菁忧心郁结,哭得旧病复发,需请大夫熬药,把宁斌急得团团转,小菁的病是因宁颖蝶而起,只有她能安慰小菁,让小菁好起来。
宁斌一生都不会忘记宁颖蝶临走时决然的表情,和那双因怨怼他而瞪大的美丽双瞳。他不安地握紧手里浸汗的拜贴,心愧疚到了极点。他一直待自己的三个妹妹如珍视宝,宁颖蝶活泼可爱,机灵古怪,爹娘生前时当她掌上明珠。宁颖蝶是宁家的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死气沉沉。
她幼时自己博览全书,小小年纪已知道七国形势,又能言善道,会说众多掌故,被亲友称为小才女。爹娘去逝后,他们四兄妹暂居叔父子博侯家中,宁颖蝶跟着老师学儒,礼,乐,叔父更是赞她聪明绝顶,才华出众,不输于百家宿儒。
后来,子博侯被手下伶人薛蕊杀害,宁颖蝶性情大变,放下学有所成的礼乐,改学剑术,苦心造诣,进步奇快。宁颖蝶一直认为叔父离奇死去一案和燕国第一杀手霍琅有莫大关系,处心积虑要报仇。宁斌,宁小菁和宁小芸知道她的剑术只是小有所成,不可能是霍琅的对手,一直劝她不要老记着仇恨,宁颖蝶死也不肯,依旧故我。
宁斌怎么会想到宁颖蝶出走半年之后,就会彻底改变想法,不但和霍琅化敌为友,还竭尽全力地维护他!
宁斌一直认为宁颖蝶不是中了霍琅的奸计,就是受他威胁,迫不得已才会带霍琅来宁家,他冷静分析前因后果,决定找宁颖蝶的未婚夫玄介清帮忙除掉全家人的心腹大患!宁颖蝶却因此几乎和他绝裂!
她真的......喜欢霍琅吗?喜欢到可以放下深仇大恨,是非不分?
车轮前行的声音打断了宁斌的思绪,一辆气派豪华的马车停在玄府门口,身穿深蓝色及地曲裾的玄介清随即踏着仆从的后背下车,自然地流露出稳重优雅,出身高贵的感觉。
宁斌心里闪过一阵莫名其妙的念头:自己除了知道玄介清一表人才,相貌俊美,府邸辉宏,家财万贯,对他其他的情况都是一无所知!
宁斌顾不得细想,赶紧走过去叫道:"玄公子!"
玄介清云淡风清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和颜悦色的笑容:"宁兄希望我帮你解决霍琅,我已经做到了,还有何事?"
宁斌一听这话,立刻拘促不安起来,脸色由红转青,又青变白。玄介清已经把霍琅解决了?那颖蝶怎么还不回家?宁斌硬着头皮问:"玄公子看见颖蝶没有?"
玄介清笑着摇摇头:"没有啊!颖蝶回来了吗?宁兄不是说她到一位朋友家去了?"
玄介清面不改色地说慌,宁斌一点不疑有它,忙道:"颖蝶前几天已经回蓟京了,但她昨天出去后就没回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请玄公子帮我找找她!"
玄介清听说宁颖蝶失踪时惟妙惟肖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对宁斌说:"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马上下令,让夜晓带着几十个小厮去找。
宁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在玄府几个时辰的徘徊没有白废。
玄介清又道:"宁兄,请回去等候消息。"
宁斌立刻心悦诚服,顺从地走了,心里还不停地感叹:不管霍琅和宁家有没有仇恨,就凭玄公子的人品行事,身为燕国第一杀手,恶贯满盈的霍琅怎么及得上他的万一?所以绝不能把宁颖蝶交给霍琅!
玄介清转身走入顶有两重尖檐,髹染红漆的卯钉大门。
夜晓带着小厮们绕了一圈,也马上回玄府。他是玄介清的贴身护卫,会永远或明或暗地紧跟着主人。
玄介清本来打算回房休息,转念一想,走向关霍琅的房间。
他为了防止自己训练死士的事情外泄,将玄府的格局建造得异常隐密,不通风采光也很差,尤其是关霍琅的"渡间阁",是整个玄府最固若金汤的牢房所在。四周环绕的房舍云谲波诡,按照奇门五阵排布,玄介清又加上一些改动,叫人进得去出不来。
除了正午,别的时间阳光都难以照入渡间阁,所以渡间阁午后便需掌灯照亮。玄介清远远地看着那幽暗的窗口,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传出来,突然心一紧,觉得霍琅已经不在渡间阁里了!
玄介清点燃火摺,脚步紊乱地推门而入,看到霍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轮阔分明,紧闭的眼睑拢在深蓝色的阴影中,鼻子的线条如刀划般锋利,薄唇依旧没有血色,但干裂的情况好转了不少,玄介清焦急的表情才转为气定神闲。
被破坏得的斑驳墙壁映入玄介清眼帘后,他的脸又变得气急败坏。
其实霍琅没有睡着,他只是在闭目养神,玄介清走到离他一丈多远的地方,他就听见了。霍琅机警地睁开眼睛,又刻意闭上。想起昨晚的事,他觉得此刻面对玄介清会异常尴尬,同时也想看看玄介清会怎么处置"熟睡"的他,所以玄介清的脸色三变都尽入霍琅眼底。
这是前天那个站在城楼上冷静指挥,目空一切的贵公子吗?霍琅疑惑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原来玄介清和他一样!他们都戴着假面具做人!
他们都是时刻生活在杀戮中的人,玄介清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他培养死士当然是为了战斗暗杀!
他们习惯把冷若冰霜的表情摆在脸上,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对手察觉他们的弱点。
玄介清一把扯掉霍琅身上的被子,吼道:"你把墙弄成这样,想逃吗?你认为你逃得掉吗?"
冷风立刻吹遍霍琅全身,他睁开眼睛,冷冷地坐在床头一角,转身背对着玄介清。因为全裸地看玄介清,他会更尴尬。
霍琅肩部的抓痕和床褥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让玄介清的怒气嘎然而止,充溢着整个房间的情欲味道,令他越想越不自在。
玄介清猛地将被子抛向霍琅,遮住他的身体,霍琅误以为玄介清想攻击他,正准备回身出手化解,并反攻。结果他发现玄介清丢来的只是棉被,知道自己误会了。
玄介清吩咐道:"夜晓,叫婢女把地上清一清,拿沐浴的东西进来,这房间臭死了!"
霍琅哑口无言,他身上会这么难闻是谁害的啊?霍琅气得连回瞪的力气都没了。
上次来清过汤药碎碗的黑衣婢女应声而来,一语不发地向玄介清行礼,然后蹲在地上,迅速用抹布将地上的石灰扫到簸箕里。麻利地拿来皂角毛巾等物,抬来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后转身离去。
玄介清瞟了迟疑的霍琅一眼,讽刺道:"你不洗澡?想当臭虫?"
如果玄介清也和那婢女一起离去,霍琅早跳到水桶里去了。
他可老不起脸来当着玄介清的面沐浴!
玄介清神色自若地在床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一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霍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玄介清侧头瞥了他一眼,顾意盯着他不悦的表情不放。
玄介清认为自己要下人送来沐浴的水已是仁至义尽,霍琅不洗或是想洗冷水,他当然悉听尊便。
玄介清玩味的神色让霍琅极为不爽,霍琅心平气和地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玄介清面前赤身裸体,不洗掉玄介清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更寝食难安。
霍琅索性自在地站起来,"哗"地一声走进浴桶里,水蒸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英挺的脸庞。
霍琅打算破罐子破摔,恨恨地看了玄介清一眼,反唇相讥:"你有病?喜欢看男人洗澡?"
玄介清怒气反笑,高深莫测地扫视着整个房间,转身点燃渡间阁里所有的灯:"我喜欢看男人洗澡?你还喜欢男人呢!"那个阿蕊......
霍琅胸口一滞,无法反驳,他喜欢阿蕊是事实,拿起皂角用力地抚过肩部的抓痕,这里被玄介清碰过,他恨不得把这块肉切掉。肩部的疤被他一点点剥落,鲜血汹涌而出,浸水的伤口一阵阵刺痛。霍琅满不在乎地接着揉搓,他的皮肤由红变紫,由紫而破,伤得越重,霍琅越有种畅快感......
可惜他只能洗尽身体,不能洗尽灵魂。
"你疯了吗?" 玄介清回头看见霍琅自虐,急忙抓住他的手......



(十一)报仇
霍琅一怔,恶狠狠地挥开玄介清的手,也顺带泼了不少水到玄介清身上。
玄介清的脸在灯火通明的光线下,像盛着透明露珠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纯净无瑕。甚至连昨天被碎瓷划破的伤口,也成了一种装饰,显得荼靡,艳丽,颓废。
霍琅冷漠地看着玄介清,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为什么要管自己这种连灵魂都该化为尘埃的人的死活?
玄介清也觉得自己很古怪,他为什么看见霍琅自残,会不由自主地想阻止?他是意识不清吗?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阻止,不是一时冲动!他是不该心慈手软的人啊!当他经历家破人亡,当他的自尊被人踩在脚底下时,他决定放弃一个词,那就是善良!
他应该恨霍琅!!
玄介清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他飞快地转身逃离这个房间,心里的痛苦疯狂决堤,如洪水般淹没他的头顶,他快要窒息了。
五年前,他叫----王介清!父亲王勤因得燕王重用,被尊为老师,高官厚禄接踵而至。他的生活无忧无虑,母亲怜爱,父慈子孝,他善良到连小动物也不忍伤害,更别说是人!
可霍琅毁掉了这一切!e
母亲亲眼看到霍琅杀了父亲!她交待玄介清一定要报仇,然后,撞柱自杀。
玄介清哭着肯求燕王和巡捕司给父母亲报仇,可燕王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巡捕司只会推脱!现在玄介清才明白,燕王和巡捕司也有苦衷:他们怎么可能抓得住燕国的第一杀手霍琅!?
后来,父亲的朋友说,霍琅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霍琅不会和朝臣结仇,一定是另有他人指使霍琅杀害他父亲!而那个人多半是与他父亲对立的子博侯!
玄介清改了姓,暗中追查一切,他找到子博侯生前的心腹,确定这件事与子博侯有关!所以他才会和宁颖蝶定婚!他要让子博侯的后人也生不如死!
霍琅行踪成迷,难以找到,令玄介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抓住宁颖蝶的同时,顺藤摸瓜,也抓住了霍琅!
他马上就可以报仇血恨,心里却一点畅快感都没有,父母死后,他就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杀了霍琅和宁家人之后,他还能干什么?培养死士?仇都报了,还要死士做什么?他又不想称霸天下,君临七国!玄介清觉得人生没有目标了......
玄介清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精致的麒麟铜灯,雕刻栩栩如生,古朴成韵,麒麟的眼睛神采飞扬,可惜只是死物......
书架上沉重的兵法竹笺,等杀了霍琅之后,也成了废品......
竹帘半卷,对面池塘的荷花已谢,枯萎的叶瓣依旧美丽,这点点的残红,又有何用?各国君主送的万两黄金,几辈子都用不完,可惜玄介清不知道要用它们来买什么!
杀人很简单,一声令下,手下的死士会前仆后继,豪不犹豫地完成任务!霍琅和宁颖蝶已在掌握中,杀宁斌和宁家的两个小丫头也不费吹灰之力,玄介清却始终没有下令。他甚至想放了霍琅,让霍琅成为他的手下......不理宁家的几个妇儒,让她们自生自灭!
可......这不是等于放弃报仇吗?他怎么能把母亲的遗言抛之于脑后?
当时母亲的身上满是鲜血,都是失去头颅的父亲的血!二十八九岁的母亲在血案发生的前一夜,还是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她说话时永远都轻言细语,和和气气的,玄介清从来没见过母亲发火!
可那天夜里,母亲走进房间后就像疯了,她拼命地喊:她看见一个男子砍掉了父亲的头!
头发散乱,泪如泉涌,衣襟染血的母亲抓住玄介清的手,细细地描述霍琅的容貌!她温柔如水的声音,因为仇恨变得尖锐而怨毒,她要玄介清记住霍琅的样子!将来找霍琅报仇!
母亲苍白如纸的脸上不停地留着冷汗,她的手冷得像冰,白如春葱的手指几乎要刺到玄介清的手里面去了。母亲最后爱怜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撞向大红色墙柱!那一瞬间,溅到玄介清身上的血是滚烫的,他还以为手冰冷成那样的母亲,连血也冷!他猜错了!母亲的血是热的!
血雾像喷泉一样溅到他身上,就像霍琅泼到他身上的热水一样!他答应过母亲,一定要报仇!所以他丢弃了连动物都不敢伤害的那颗心!他拜燕国一个杀人如麻的恶人为师,学习心狠手辣,学习不折手段!
玄介清现在很少出手,可他曾杀过很多人!第一个人是师父要他拿来当靶练习的一个少女!他杀的最后一个人......是师父!玄介清为了统驭师父手下的死士,利用他们去找霍琅,只好杀了师父取而代之!其实,玄介清是不愿意这么做的,但为了让死士把他当做主人,只能违心为之。将师父埋好后,玄介清封住自己的功力,就当是把从师父那里学来的东西都还给师父了。
霍琅昏迷的那天,玄介清知道霍琅把他当成阿蕊了,他只要解开自己的穴道,就可以挣脱!可他不知道是不愿意再用被他杀害的师父教的功夫,还是不想挣脱霍琅的手,竟然没解开自己的穴道!
仇恨是什么?就是你杀过来我杀过去!冤有头债有主!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是子博侯,可他已经死了!霍琅是受人指使,不是主谋,真的要杀他吗?宁颖蝶他们是子博侯的子侄,与他父母亲的死无关,真的要杀他们吗?
玄介清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玄介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不想见霍琅,也不想见宁颖蝶!
答应过的事还是要做!他叫夜晓选派一些死士给齐王,再选派一些给赵王!
窗外的池塘波光粼粼,反射在墙上的水云纹千变万化,玄介清怔怔地坐在窗棂上看那些图案。澄蓝的天空被雪白的浮云装饰成一幅晴空万里的画,艳红的烈日停留在松枝顶端,迎着光的嫩芽变成了亮黄色,与墨绿的背光的那一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光与影,随着太阳的移动不断变换,除了他的心,好像没有什么会永远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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