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了！玄介清嘲笑着自己，缓缓退出来。霍琅也清醒了，想拉玄介清跳入水里，洗去身上的汗渍和体液。玄介清默然摇摇头，眼神有几分黯淡。
霍琅想起自己上次情事后的不适，红着脸关切的问玄介清："痛吗？"
玄介清站起身来，脸色微微泛青，显得格外脆弱。白雪的大腿上有一道干涸的血痕，异常刺眼。
霍琅心里涌上一抹内疚。
"你的命是我的......" 玄介清呓语般的道。
霍琅迟疑的点点头，他是说过会把命给玄介清，但有前提：他要先救出宁颖蝶。
玄介清从自己的湿衣里掏摸出一块玄字形的铜制项链，又在霍琅那套残破的曲裾里找出火刀火石。点火将玄字的一面烧红，贴向霍琅的胸膛，听到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的声音，玄介清有些不忍心看。
霍琅忘了反抗，怔怔的看着玄介清带着泪光的眸子，等他觉得痛时，玄介清已丢下铜片，给他抹好了金创药。他的胸口，被烙印上一个玄字。
霍琅苦笑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去就来。"
玄介清看着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声音低得几乎被风盖住。
霍琅还是听到了："不用了！只怕燕王不肯罢手，你去目标太大！" 玄介清的武功极高，的确可以助霍琅一臂之力，但他此刻身体不适，又与宁颖蝶水火不容。
玄介清抬头看着银盘似的满月，默然不语。他知道霍琅不会让他去的。
(十九)定情
霍琅背对着玄介清穿上衣服，衣襟摩擦到胸口的烫伤，痛入骨髓，时时提醒着霍琅，他已承诺把命给玄介清，心不再像阿蕊去逝后那样每天空落落的，他不用再迷茫将来要走向何方，去向何地......
不敢回头看玄介清的眼睛，因为霍琅知道那双眼睛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他怕自己会留恋到走不了！玄介清不了解他，他应该相信他！燕国第一杀手说一不二，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霍琅站起来迅速离去，不敢多停留，怕自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玄介清握紧手心那块尖锐的石头，他要痛到无法再想，无法再痛！
阵阵蛙叫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脆，玄介清突然转身猛然跃入水中，溅起一阵晶莹美丽的水花。微凉的水没有模糊他的意识，反而让他更加清醒，玄介清怕自己忍不住开口挽留霍琅，更怕霍琅会拒绝他的要求。他会下不了台。
他更怕自己一时冲动，竟去跟踪霍琅，看到会让他心碎的画面。霍琅和宁颖蝶才是一对，他们经历磨难，再次重逢，当然回相互慰籍，相互疗伤！他算什么？他想跟去受宁颖蝶的唾弃吗？！
玄介清和宁颖蝶虽是未婚夫妇，一共也就见过两三次面，没有什么情深爱重。上次玄介清的手下对付不了霍琅，便袭击宁颖蝶，分散霍琅的注意力。宁颖蝶的剑术不算高明，却不傻，她一定知道玄介清的用意。早知道他当初就不用那么卑鄙的手段了，如今宁颖蝶就算恨他，也会尊敬他。
可惜，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自□由□自□在□□□
那天，宁颖蝶被玄介清的手下抓住，看到玄介清满脸愤恨的斜睇霍琅，心都颤抖起来，又隐隐得觉得不对劲。宁颖蝶可以感觉得到玄介清并不爱她，那他对霍琅的恨意怎么会那么深？那么明显？玄介清的眸子像被火烧起来一样，泛着噬血的光，薄唇带着饥嘲的笑，完全漠视他们的生死，一次又一次下令伤害他们，整个人冷到极点，显得既残忍，又艳丽。
以前几次见玄介清，他都是温雅又谦和的翩翩公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宁颖蝶如果不是亲看到，她无论无何也不会将这样一个噬血修罗和过去那个贵公子联想在一起！玄介清手下的死士只怕有数百人之众！
难道他一直在演戏？
她大哥宁斌当初觉得能结下这门亲事，是他们家祖上积德，父母辟佑，现在看来，宁斌的想法似乎太单纯了！
宁颖蝶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和玄介清这样的人结过仇！宁斌和那对双胞胎妹妹待人极好，且手无缚鸡之力，宁家只有她会武功，玄介清定亲的对象也是她，可她真的不记得得罪过玄介清！再说以玄介清手下的能奈，要杀她，甚至她全家人都不是难事，何必如此费事？难道与玄介清有仇的是霍琅！
这倒是极有可能的！霍琅是燕国第一杀手，手中杀孽无数，极其中有玄介清的亲人。所以玄介清应宁斌的要求，抓霍琅，很可能是顺手推舟！大哥啊大哥！你会害死霍琅！
宁颖蝶正在想如何保住霍琅，就被玄介清的手下猛地推倒。她爬起来一看，发现已身在一个阴暗的地牢中。地牢一共有六间囚室，每间囚室的铁柱比她的手腕还粗，锁都是又大又重，看守在地牢外面，这下她连如何离开囤囵都不知道，更别说救霍琅了！
宁颖蝶疯狂的大叫起："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玄介清！你凭什么抓我？玄介清！你有种出来！玄介清......"边叫边爬到门边，用手板锁扣，那锁扣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黑黝黝的，似铜非铜，她费尽力气，却纹丝不动。她用锁去撞铁柱，铁柱也丝毫无损。宁颖蝶边撞边继续叫骂，甚至不惜骂粗话，叫到后来，喉咙火辣辣的疼痛，声音嘶哑，却连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玄......介清！！！！！！"宁颖蝶咳着叫出这个令她又恨又怕的名字，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已不能再说话，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宁颖蝶才悠悠转醒，只见身旁放着两蝶山珍海味和一碗鸡汤，还有一大碗白米饭，不知道是几时送来的。
她头重脚轻，心如刀绞般难受，一点食欲也没有，生怕霍琅已遭玄介清毒手。
她把饭菜全部丢出囚室，摔得叮叮铛铛直响。想继续叫骂，激玄介清现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费了半天劲，捂住喉咙，留泪叫出她眷恋不已的那个人的名字："霍......琅......"
霍琅会死吗？绝不会！他被玄介清抓住了，能逃出来吗？
宁颖蝶茫然的看着地牢的铁柱和锁，玄介清是从哪里找到这些材料的？！它们坚不可摧，实在不像凡物，就算是霍琅，被关在这种地方，也会毫无办法吧？
霍琅......
宁颖蝶伤心欲绝，"咚"的一声扑倒在地，却没有失去意识，突然想起自己的亲人，她刚回去，一家人才得以团聚，却马上又骨肉分离。玄介清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大哥人虽好，可惜性格太懦弱，一出事，便没了主意。
小芸看似坚强，其实最爱哭，只是她从不当着家人的面流泪，每次都是一个人躲着偷偷的伤心。
小菁身体不好，却很懂事，她们一家四兄妹里，反而是小菁最聪明，目光最长远，知道深谋远虑。若不是当初小菁考虑周到，未雨筹谋，买下那个小庄院，叔父子博侯死后，他们四个人就要流落街头了......
而她......她最倔强，不爱听人劝告，不知轻重，常一意孤行，可她不后悔！她不后悔去报仇，不后悔认识霍琅！她错的是，没有早点对家人说，霍琅是个怎么样的人......
霍琅并不喜欢杀戮，也许霍琅自己都没发现，他一次次的帮她，她无法不感激......宁颖蝶知道叔父不是好人，他们离开侯府，住到小庄院去时，一家人都已知道蓟京的百姓对子博侯的评价怎样！
蓟京的百姓都骂叔父奸淫掳掠，残害忠良，巴不得他早死。只有蒙在鼓里的大哥，会在别人骂叔父的时候，说叔父不是那样的人！小菁和小芸的反应只是默默的流泪而已，只怕她们都比大哥了解叔父的所作所为！
所以她去杀霍琅的时候，不敢说出理由！霍琅杀人罪大恶极，那她呢？她有把握说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吗......
(二十)抉择
也不知被关了多久，窗外传来的打斗声让宁颖蝶睡不安宁，在这里听到刀来剑往的声音并不奇怪，玄介清手下有那么多死士，他们练武一定练得很勤，所以才会那么厉害！
宁颖蝶对练武的辛苦深有体会，为了练剑她原来纤美的手磨出了茧，变得有点像男人的手......宁颖蝶对着地牢透出微光的窗户观察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丝苦涩。隐隐的觉得不对，外面的打斗声似乎太响了，光线也似乎太亮了！竟有些刺眼。
她全神戒备的站起来，死死盯住牢门。没过多久，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宁颖蝶所料的闪入地牢。
宁颖蝶心想：这种时候，也不能顾什么道义！她不能等来人动手，得先下手为强！
黑影点燃了一只蜡烛。
宁颖蝶见她是个美貌女子，吃惊不小！
那女子低声说："宁小姐，你还记得小梦吗？"
小梦！？经她一提，宁颖蝶才想起来她是谁！她是玄介清的婢女！不知道玄介清派她来有什么目的，宁颖蝶冷下脸，道："记得又如何？你的主人派你来干嘛？"
小梦容色俏丽的脸上泛起一抹委曲："不是主人派我来的！是小菁要我来救你的，玄府现在是一团乱，宁小姐，你趁机......"
"小菁？！"宁颖蝶大吃一惊！
小梦苦笑道："是啊！上次主人带我去宁府求亲，我和小菁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前天她到府里来找你的下落，我告诉她，你和霍公子被主人抓了，小菁苦苦哀求，要我救你！我不敢被叛主人，不敢答应她！可是，今夜突然有人来袭击我们府邸，我怕你有危险！宁小姐，你快趁乱逃吧！"
说完，她给宁颖蝶看一方蓝色绘蝶手帕，正是宁小菁的贴身物品！
宁颖蝶猜想宁小菁聪明绝顶，她一定是觉得家世人品非凡的玄介清到她家求亲，有些奇怪，才接近玄介清的贴身婢女的吧！
其实宁颖蝶只猜对了一半，她不知道小梦是玄介清的侍婢，假如宁颖蝶真的嫁给玄介清，就是她的女主人。不止小菁刻意结近小梦，小梦也在刻意讨好接近宁家人，希望将来宁颖蝶不会嫉恨她，让她一直留在玄介清身边。
小梦见宁颖蝶的疑虑已去，忙打开牢房的门。
玄介清这两天心神不定，时常发呆，小梦毫不费力的盗取了地牢的钥匙。
宁颖蝶离开地牢，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还恍若梦中。她还以为自己会被玄介清关一辈子呢！宁颖蝶看到玄府正楼隐隐簇簇打斗的人影，心里一紧！
小梦催怔忡的宁颖蝶："宁小姐！快走！快走！小菁在外面等你！"
宁颖蝶没想到病弱的小菁会来玄府等她，感动得眼眶一红，却摇摇头，坚定的道："小梦，拜托你和小菁说一声！我要去救霍琅！"
小梦双眉紧蹙，迟疑的道："霍公子......宁小姐，霍公子被关在渡间阁里，那里像迷宫一般，除了主人和夜晓，一般人连进都进不去！"
渡间阁！？
宁颖蝶惊道："玄介清说要把我和霍琅都关入地牢，怎么又把霍琅换那个什么渡间阁里去了？"
小梦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哑然。
宁颖蝶焦急的抓住她细瘦的双肩问道："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小梦颤声道："霍公子......身体欠佳，吐过几次血，大夫说他......饮酒过量......主人才把他挪出来的！"
宁颖蝶顿时脸色惨白，突然惊道："那是......"她竟看到了霍琅！霍琅抱着玄介清，跃上一堵围墙。霍琅轻盈的身姿犹如一只黑鹫，抱着曲裾飘飘的玄介清，踢倒占据墙头的两个黑衣人，抓起几片瓦回身丢出。黑衣人斜身避开瓦片。霍琅趁势拉着玄介清跳到玄府主屋的屋顶，掀起数十块的瓦片，砸向敌人。
打斗声惊动了燕国百姓，宁颖蝶听到他们走动和说话的声响，视线却凝结般的钉在霍琅揽在玄介清腰间的那只手臂上。
霍琅为什么会和玄介清那么亲密？他忘了玄介清是怎么对他们的吗？
宁颖蝶突然想起自己和霍琅第一见面时，也曾举剑霍琅刺向，结果霍琅没有杀她，反而还救了差点被马车撞到的她！又帮过她很多很多次！
她还以为霍琅对她另眼相看呢！原来他对玄介清有是如此！为什么？她以为霍琅是喜欢她的！为什么？！
宁颖蝶发疯一般的朝霍琅和玄介清离去的方向追去！小梦也跟了上去！她要去找她的主人！
霍琅的武功比宁颖蝶高出太多，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宁颖蝶一直跑到喘不过气来，呼吸时气管都会灼痛，仍不死心！她不信霍琅不管她了！心像被什么刺到一样痛！霍琅抱着玄介清，他的侧脸显得很温柔，没有一丝不情愿，而玄介清抬头看霍琅的那一刹那，眸子流光溢彩，闪着动人的光辉！似乎很满足！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融洽？
宁颖蝶越想越不安，霍琅一直待她很好，可是她始终没有听他亲口说过一句喜欢或爱，她还以为霍琅告诉她阿蕊的事，表示他对她是不一样的！
没想到......没想到......霍琅对玄介清也这么好！不计前嫌，帮玄介清脱离出危境！
心酸的泪水涌入宁颖蝶的眼眶，她视线模糊，没有看清脚下的路，被一块石头绊倒，跌得很惨很惨！手肘和膝盖处顿时血流如注！
宁颖蝶回头一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梦，不知何时也失去踪影，她终于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颖......"
熟悉的声音让宁颖蝶一怔，她抬头一看，来的人竟是霍琅！
霍琅关切的抓住她的手，察看肘部的摔伤，给她擦早已凝固的血痕："......痛吗？"他来来回回在蓟京找了很多遍，都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燕山。却在路上到一阵并不真切的哭声，可那哭声竟极像宁颖蝶。霍琅找过来一看，竟然真的是她！
一句温柔的问候令宁颖蝶的呼吸都快停止了，这是她的霍琅！霍琅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她！
宁颖蝶情不自禁的扑入霍琅怀中，哭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霍琅一楞，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命现在是玄介清的！宁颖蝶触到了他的烫伤，那股痛楚像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钟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心。他只能确定了宁颖蝶的安全就走，回玄介清身边去！
"霍琅......"半天没有等到霍琅的允诺，宁颖蝶惊讶的扬起埋在他宽厚胸膛里的脸。
霍琅只能说："对不起！我......以后不能陪你了！"
"为什么？！"宁颖蝶咬住下唇，心倏的紧缩，姣好的面容顿时如雪般苍白！
霍琅不想说原因，因为难堪，也因为不想伤宁颖蝶太深。他只默然摇摇头。
"不会......是因为玄介清吧？他又威胁你了吗？霍琅，我们不用在怕他啊！我们远走高飞，去一个他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宁颖蝶激动的握紧霍琅的手，说起她心里一直存在的那个梦想。双颊变得晕红如血，眼神也越来越亮，闪着极为动人的光芒。
霍琅不忍再听下去，缓缓的抽出自己的手："......我送你回家吧！"
如果他没有遇到玄介清，他会马上点头答应，他现在却身不由已！再说，宁颖蝶失去他，还有兄妹！而玄介清......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连组织都放弃了！
被拒绝的宁颖蝶全身无力到差点摊软，一种强烈的绝望突然侵入了她的心！她一再的看霍琅，想确认他究竟是幻影还是真的！
霍琅见宁颖蝶膝盖上也有伤，体贴的背起她。觉得宁颖蝶这段日子一定受了不少折磨，身体竟轻若无物。
宁颖蝶抓住霍琅的肩膀，喃喃自语："我不想回去......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不回去！"
霍琅除了劝解，不敢说别的："不！有意义！你还有家人，他们需要你......"
家人......宁颖蝶突然从玄介清背上挣扎下地，走到霍琅身前，猛的吻住他的唇。
一股比蜂蜜还甜腻的汁液涌入霍琅的喉咙，他的心却异常清醒，伸手坚决却不失温柔的推开宁颖蝶的身体。
宁颖蝶又羞又怒，转身就跑。
霍琅追了几步，便怅然停下脚步。
宁颖蝶听到声响，更如置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