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说什么。”
离玥愣了那么一小下，迅速回过神来：“你……三天啊，你也不怕饿死我！”
“三天就能饿死你？”
“我法力弱，撑不了不行么。”
颜宸细密的睫毛优美地微垂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离玥一看有希望，马上补充道：“我的小命虽不值一提，但前辈你……”
离玥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忽然袭身的强劲妖风打得一口气呛在喉咙眼儿了，捂着嘴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黑曜石般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离玥擦擦眼睛，怒道：“你他妈又发什么疯？！”
话一出，离玥就被自己中气十足的怒吼吓了一跳。
仔细一感觉，发现自己全身妖力充沛，简直就像一口气又吃了仨人。看看颜宸，问得不太确定：“你……刚才给我输了妖力？”
苏洛的性格非常好，颜宸从来没见过她发脾气，更别说是骂人了。
离玥顶着一张几乎和苏洛一模一样的脸，拥有着颜宸等了三百七十年的苏洛的灵魂，先骗他，再骂他，真是把所有苏洛不会做的事都全做了。
颜宸深深地看了离玥一眼，也许……我真的应该用那个方法强行改造他。
小妖的直觉向来很准，被颜宸这么看着，离玥不禁背脊发凉。直觉告诉他，颜宸此刻一定没想什么好事儿。
“以后不许动粗口，这是第二条。”
此话一出，离玥就认定门口那个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个啥东西的妖怪，脑子肯定被收妖的人给劈坏了。第一不许吃人，第二不许说脏话？你怎么不直接把三从四德什么的都说个遍啊，我好一次也给记全了！
我离玥怎么就这么倒霉，莫名其妙地被这东西给盯上了！
三天后，离玥终于重获自由。
从屋里出来，离玥才发现这座小屋单独悬在崖壁一侧，由一条连廊通向对面那座大阁楼。连廊外不远处垂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瀑布，站在廊中能闻到水汽的香味。山间的风刮起来的时候，还会有无数细密的小水珠飘过来，透过如烟似雾的水幕，淡色的彩虹隐约可见。
离玥站在连廊中央，黑发如练，时不时随风而扬。他从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住过，忍不住多驻足了一会儿，欣赏欣赏这云端的风景。
有脚步声，很轻。
离玥侧过脸，刚好对上颜宸深蓝色的眼睛，心跳不禁加快了一拍。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此刻竟然如此专注，好像它能看见的，就只有自己。
而在颜宸看来，当离玥就这么安静地站着，不魅惑，不妖艳，唇边漾着似有似无的自然而然的笑意时，真的很迷人。
颜宸为了这样的离玥而沉迷，专注。
不过也只有那一瞬间而已。
“你还不能走。”
“我……为什么？！”离玥的好心情全被颜宸开口的头一句话给打飞了。
“我今天去了静山，见到了那些狐妖，还需要我再解释下去么。”
你亲娘的，我随口说的你还真去了！
离玥面不改色地强辩道：“前辈啊，你可不能被她们给骗了！我真的是被她们强迫的，为了给她们几个老东西收集人的精血，我都快累死了！”
颜宸比离玥嘴里那些“老东西”还要老好多，会看不出来谁在瞎扯？
抬手一挥，银光幻化成一条青色锁链，灵蛇一样缠住了离玥。离玥一惊，正想挣扎，身上的链条的颜宸色却越来越淡，直到彻底隐没于离玥的身体里。
“你、你怎么还会用这个？！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妖的尊严啊！”离玥明白过来，忍不住吼道。
颜宸根本就不理会离玥，转身就走：“以后不许对我说谎，这是第三条。锁妖链的效果会持续五天，这是惩罚。”
离玥气得恨不能喷他一脸老血。
青色锁妖链，这种妲族的臭女人发明的专门用来封锁妖怪法力的东西，现在竟然被另一个妖怪用在自己身上？没了法力，自己怎么从这么险峻的地方下去啊！
被逼无奈，离玥只能继续在高耸入云的凌渊阁逛荡五天。
凌渊阁并不是很大，只用了一天，除了颜宸的寝屋，离玥就已经把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个遍。
到了第三天，离玥在前厅遇见了颜宸。
这两天颜宸对他说过的话还不超过十句，这实在让离玥越来越郁闷了。自己那点儿微薄的道行他自然看不上眼，既然不是为了吃自己，那就是看上了自己这张脸了？
可这几天，他也没有丝毫要劫色的迹象啊，只这样关着自己，哦对了，实际上连关都没关。除了没法力，行动上的自由还是有的。
离玥真是搞不懂颜宸想干什么，既然今天碰上了，索性问个清楚。
“咱们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说话，你把我关在这儿到底是要干什么？”
“惩罚，我已经说过了。”颜宸静静地喝着茶，回答道。
“就这样而已？！”离玥不相信，“我说前辈，就算是人也会说谎，更何况是妖，更更何况是狐妖？再说，天下妖精那么多，你干什么盯着我不放啊！”
颜宸还没有回答，身后就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脆生生的，是个女的。
第四章：一诺
“你说什么？”离玥不是很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花妖走近，眨巴眨巴碧绿色的眼睛，水嘟嘟的唇一张一合，无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因为你是他的人，他自然是要管你啦。”
“……他的人？”离玥抽抽嘴角，“你从哪儿看出来的？你脑子坏掉了么。”
花妖忽然抬手，五指伸开对着离玥，吓得离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以为是自己刚刚激怒了她，这一株道行显然比自己高的花妖要对付自己呢。
可她伸直手臂，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花妖看看离玥，像是在等待离玥的回应。
离玥看看她的手，不明所以。
花妖仍是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又向离玥这里近了一步。
无奈，离玥伸出手指在她的掌心点了点，语气不确定：“怎么了你，手也坏了？”
离玥的手还没有收回来，花妖就向前一跃，直接扑了上来！
被她紧紧地抱着，勒得离玥险些喘不过气，抓着她的肩膀就要把这爬山虎一样的东西从身上扒下来：“咳……你有病啊！快松开我！”
“洛洛！我就知道你没有忘了这个！好洛洛，白渺好高兴！”
花妖双臂用力，死死地缠着离玥。离玥正头疼怎么摆脱这个疯婆子，一直跟没事儿人一样旁观的颜宸，终于开了金口。
离玥觉得，这是相识至今，颜宸说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
“松开他。”
白渺仍抱着离玥，不过力道减轻了不少，瞅着颜宸，一脸不高兴：“小气！我也一样等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你可以把他关在家里抱来抱去，我想抱一小下就不行！”
颜宸神色平静，带着一丝威慑力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压迫着你的小神经。
“我没有抱过他。最后一遍，松手。”
“……你还是那么讨人厌！”嘴上虽这么说，白渺最终还是松了手。
离玥整整自己的衣襟，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这两个道行都不低的，该死的前辈。
“你到底是谁啊？干什么忽然冲上来抱着我不放？”
白渺对着离玥笑了，碧色裙摆微扬，像一朵盛开的绿萝：“我叫白渺，白色的白，渺小的渺。离玥，你要好好记住啊！”
离玥看看她浅绿色的长辫子，心想，除了肤色，你哪一点儿白了？
“你的花儿是白色的？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哎呀呀，我的真身可没那么容易让你看见哦，你说是白色的就是白色的好了。”白渺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至于你的名字……问一问他就知道啦。”
离玥顺着白渺所指，看过去，正好和颜宸对上。
每次对上那双深蓝是眼眸，离玥都会忍不住泛起一丝悸动，就好像，会被它看透灵魂。
颜宸也不回避，就任离玥看着他。
他就像一片静谧的深海，漾着微波，一浪一浪地，浮动在你的心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海水的拍打，好像能掌控你心跳的频率。看一眼，便会深深的被牵引。
离玥简直有种着魔的感觉，迅速收回目光，将自己从这密不透风的吸引中强抽了出来。
“……你说了自己的名字，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离玥把注意力转移到白渺身上。
白渺玩弄着发梢，回答得漫不经心：“不要急，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离玥忍不住蹙眉，他觉得自己被玩弄在鼓掌之中，这感觉，糟糕透顶：“别给我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行么？你刚才好像有叫我‘洛洛’，那是什么意思？”
白渺明媚的碧眸中竟瞬间掠过一丝深刻的哀痛，但很快就不见了。
她看着离玥，笑意不减：“是我给你起的昵称，怎么样，很不错吧？”
“你……”
“离玥。”
颜宸忽然叫他的名字。应该说，忽然第一次正式叫他的名字。
“……干什么？”
“跟我去一个地方。”
离玥愣了愣，但那句话竟然像一句魔咒，让离玥下意识地愿意服从。回过神来时，离玥已经跟着颜宸走到了门口。
“等……等一下！”
颜宸回头看着离玥，深邃的眼睛好像拥有无形的魅惑，衬着线条完美的侧脸，宛若无双。
该死！
离玥心底狠狠地咒骂，这要命的眼睛！
“……你要带我去哪儿？”离玥深深吸气，避开颜宸的目光。
“你跟我过来不就知道了。”
颜宸似乎没有注意离玥神色的变动，或者说，是没有在意。
白渺猜到了他们要去哪儿，身形一晃，坐在桌边。
抬手在桌面一挥，一套白玉壶杯便在一片柔光中幻化出来。白渺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知道那白玉壶中装的是什么，水一出，竟是瞬间花香四溢。
“早去早回，我还等你们回来吃午饭呢。”
午饭？
……哼，离玥觉得这花妖跟颜宸一定认识了很久，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说这么好笑的话。自己在凌渊阁晃了好几天了，就从来没见过任何有关于饭的东西。就算想吃口水果奖赏一下舌头，都是奢望。
颜宸根本就无视了白渺，见离玥还立在原地，想也没想就上前拉住了离玥的手臂。
离玥被颜宸拉出了屋子，本想甩开他自己走，手还没抬起来呢，就发现颜宸这架势不对劲儿。反过来拉住颜宸，狭长倾媚的杏眸瞪大了一圈儿，警告道：“喂喂，你要跳崖不要带着我啊。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被锁着呢，没有一丁点儿法力，你……”
“抓紧。”
颜宸一手顺势将离玥揽过来，没等离玥继续说下去，便翻身跳了下去。
万丈深渊啊！
离玥的脸被凌烈的风刮得生疼，忍不住抓紧颜宸的身体，把脸藏进他的胸膛。
他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住过，更没有从这么高的地方跳过！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离玥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沾染着颜宸身上似金如银的幻光，风声虽大，身形却非常平稳。
“……这是要……飞去哪儿？”离玥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渺。
颜宸看都没看他：“同一个问题不要问两遍。”
这哪是同一个问题了？
上次问的是带我去哪，这次是飞去哪儿，老妖怪，连这都分不清！
离玥瞥了一眼颜宸，心想我要是也混到你这个级别，一定也把你给抓在手里，每天给你定百八十条的规矩命令，第一第二第三第四……让你用上脚趾头都数不过来。
不过，这样肆意地飞下去，身下的景色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离玥忽然很想伸手去摸摸身边的流云，想知道这些如烟似雾的东西在指缝间流过的感觉，是像丝绸呢，还是更像流水？
“别乱动，我担保你不想知道从这儿摔下去的感觉是什么。”
离玥的手刚刚松开了一小下，颜宸就猜中了他的心思，简直就像会读心术。
撇撇嘴，离玥再次抱紧了颜宸。不摸就不摸，等老子自由了，狐爷我自己飞！
其实离玥还没飞过瘾呢，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站在山脚下，离玥抬头，隐隐能看到一片烟雾缭绕中，青白色的大殿，甚是宏伟。有时候阳光折射在那些碧玉瓦上，青芒一片，还有些刺眼。不过这种景象，普通凡人肯定是看不到的。
怪不得你会说，到了就知道……但凡是个妖，都得知道这是哪儿！
“前辈……”
“怎么了。”
离玥忍了一口气：“你确定要带我来这儿？”
“确定。”
“定你亲娘啊！”离玥还是没忍住，完全忘了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不许他再骂人，“这儿是昆仑山，你难道是想带我去参观黄帝行宫？！害人不是这么个害法儿，你要是想整死我就直接来，好歹也让我这条妖命交代在同类手里。”
颜宸甚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杀你。”
“然后呢？你趁我还有气儿就快说。”
离玥左右看了看，虽然是在山下，但他显然已经开始受不住由山顶倾漫下来的仙气了。微微喘着，现在他法力全无，但仍是一只小妖，再这么待下去，不用任何人动手，他也得窒息而亡。
“然后。”颜宸挥手布下结界，罩在离玥周围，“增加五天。”
隔离了仙气，好不容易舒服一些的离玥听见“增加五天”这四个字，眉角不禁跳了几下。抬眼直视颜宸，不用问，离玥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哼笑了一下，竟有点儿无所谓的样子，道：“你是想说，我骂了你，这是惩罚，对吧？”
颜宸默认，走进结界：“你坐下，我为你引渡仙气。”
“哎？不是已经增加了天数了，怎么还来？！”
“这不是惩罚。”
“……仙气过体，不是惩罚？”
“不是，坐下。”
“坐……！”关键时刻，离玥咬牙，把那句有关颜宸亲娘的话给咽了下去，他可不想再让颜宸逮住增加关押天数的机会，“……前辈，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我，小妖怪一只，仙气过体对我来说是什么概念，你不会不知道吧？更何况！我现在还被‘某妖’封了法力！”
颜宸一向很有耐心，虽然白渺说那纯粹是自认为。但是，同样一句话，颜宸绝对不会说三遍。所以他没解释，微微阖着眼，就这么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离玥。
离玥也看着他，狐妖嘛，小心思玲珑得很，心下就看懂了颜宸的意思。
动动嘴角，心想不能骂人，叹口气总可以吧！
看着离玥乖乖听话地坐下了，颜宸才开口，道：“我说过不杀你，就一定不会让你死。直接让仙气过体你当然承受不了，所以我才要为你引渡。可能会有些痛苦，但离死还远得很。”
“你干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