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觉得自己被他们两个联合欺负了，咽不下这口气。秀眉一皱，心一横，环着离玥的柳腰，大义凌然道：“我听见了，我还就不松了，怎地！他不让我抱，今晚就得陪我睡！”
颜宸凉凉地瞅了白渺一眼，然后缓缓站起来：“你方才叫她花妖前辈？离玥，你说错了。”
“嗯？难道她不是花妖？”
离玥又看看白渺，难道自己连这个也能看错？
白渺眉角一跳，抢先道：“老妖怪，你想干什么，我就是花妖，千真万确名副其实货真价实的花妖！你再挑衅，小心我让你浑身上下都开满花儿！还是粉色儿的！”
离玥点头：“这主意真不错，我也想……”
“看”字还没说出口，离玥就被一道悠悠的蓝光给看得乖乖闭嘴了。
颜宸收回看向离玥的目光，手指在空中简简单单一画，一条金色的光带就凭空闪现了出来，不等白渺反抗就把她给绑了。离玥这边刚逃脱白渺的纠缠，再一看，她就已经被颜宸扔了出去，是直接扔了出去！
“喂！你怎么……她……”
“你难不成真想陪她睡？”颜宸一点儿也不担心白渺会不会被摔死这个怪问题。
“当然不想了！但是她还被绑着啊，你怎么……”
“死鸟儿——！老娘跟你拼了！”
一阵狂气四溢的妖风呼啸而来，却充斥着诱人的花香。离玥觉得这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再看那边，白渺手牵着一条绿藤，怒气汹汹地又飞了回来。
颜宸往前移了一步，正好挡在离玥前面，动作又快又稳没有丝毫犹豫。
离玥看着颜宸宽大结实的后背，一瞬间，那种曾经出现过的，该死的悸动再次毫无预兆地来袭。明知道这种悸动绝对不应该产生在潋岚以外的人身上，可……你的心要产生这种感觉，又怎是你能控制的？
怎么会有人愿意毫不犹豫地把后背空门摆在我眼前，为什么你会相信我？
如果我不怀好意，有心想要害你，你岂不是要玩儿完？
颜宸不知道离玥在自己背后瞎想什么，对着白渺淡淡地问道。
“跟我拼了？你确定？”
“老娘确定得很！是可忍孰不可忍，别仗着你比我多活了几百多年就无法无天了！”
“几百多年？”
白渺一顿，意识到九百九十九年也是几百多年，二百九十九年也是几百多年，只不过这两者的差别有点儿大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颜宸继续淡淡地重复，又道，“那你就不用再忍了，来吧。”
离玥此时从背后探出脑袋，劝道：“花妖前辈，算了吧。只要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要抱要睡的，就没事儿了。说实话，你们俩真打起来，不伤及无辜，伤到花花草草也不好不是？它们说不定还是你的徒子徒孙呢！”
白渺碧莹莹的眼睛简直像是充了水，那是无限委屈啊。
“小离玥，你、你偏心！你就知道让他抱让他睡！我告诉你们……白渺很生气！去你的死鸟儿死狐狸，我不跟你们玩儿了！”言罢，绿藤一晃，白渺就一溜烟飞远了，跟个仙女儿似的。
离玥从颜宸背后出来，蹭过颜宸的身体时，鼻子一动，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
离玥把鼻子从颜宸身上移开：“啊，没什么，你……”
“我什么。”
颜宸见离玥这么犹豫，以为他是要问什么重要问题。
离玥看看他，慎重道：“你，是不是跟她睡过？”
“……”
离玥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其实很正常，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妖怪会露出那种表情。
最终，颜宸看了离玥一眼，还是回答了他。
“没有。”
“哦？那你身上怎么会有她的味道？”
“是不小心被她种上的。”
离玥一瞪眼：“这也行？改天让她也给我种一个呗，怪好闻的。”
当初是一时大意让白渺钻了空子，才被她在身上种下了幽芙香。依颜宸这种奖罚分明的性子，一定是饶不了她的。若不是苏洛整日护着她，颜宸指不定会废了白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道行，把她打回原形。
不要怪颜宸小心眼，因为幽芙香一旦种进去，就连施种者都没有办法撤销，除非她法力尽失或者小命玩儿完。
几百年过去，对于自己身上的香味，颜宸早已经习惯了。习惯到如果离玥不说，颜宸就会完全忽略遗忘掉的地步。
“你并不需要这个。”
“为什么？”离玥实际上是个很臭美的人，美眸一挑，道，“世上的人不都说狐狸骚气得很么，我这也是为大家着想。”
“你身上没有任何味道，这样就很好，不要妄自菲薄。”颜宸这么说，语气是自然而然的认真，并不刻意强调什么，“任何人的气味都可以很容易留在你身上，却又永远都不会留在你身上，就像婴儿一样。”
离玥是从小玩儿着长大的，除了潋岚，他很少对什么事，什么人上过心，就连修炼也是不认真的。得过且过，能在眼前的一方天地中逍遥快活一把就够了。像称霸妖界，或是飞升成仙什么的，在离玥眼里不过是个无聊的笑话。
可是此刻。
莫名其妙地，离玥忽然有点儿羡慕眼前这个能这么平静而认真的人了。
或者说……是有些向往。
颜宸看出了离玥神色的间的奇怪，口吻略带关心。
“怎么不说话，不舒服？”
“……你这是在赞美我么？”
“赞美？”
离玥直直地看着颜宸，竟然有几分的认真。
“你说我身上没有味道就很好，算是赞美么？”
凌渊阁的位置实在是很高，屋外，连廊上，风声从未断过，好像处处都有流动着的透明的轻纱细绸。风从背后吹来，拂动着颜宸暗蓝色的长发，时高时低地上下扬起，有时候发丝会触到离玥的身体，直接痒在心底。
颜宸身上淡淡的香味也缠在风里，一丝甜腻三分清冽。
一切都恬淡的让人忍不住微微沉迷，一如颜宸此时的声音。
“是赞美。”
颜宸略微停顿了一下，好像不经意间陷入了某个看不见的回忆漩涡，连声音也变得略微有些低浅。他这样静静地说给你听，你如何能不沉沦？
“……只有喜欢，才会赞美。
第七章：逃
离玥愣了愣，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认真起来的样子可以这么美。
只有喜欢，才会赞美。这几个字好像穿透了离玥，直接撞击在他的心上，一字一下。
离玥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弄得有些无措，和潋岚在一起，就是顺其自然的一种结果，两情相悦，没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可现在面对颜宸，一切都变得陌生又让人兴奋，简直就像一场欢愉的逃亡。
潜意识里，离玥似乎很清楚这种感觉预示着什么，但他又不愿意承认。
“……真被你说中了，我不太舒服，先去睡了。”
离玥忽然想逃，心下有种再不逃，必完蛋的直觉，竟也忘了自己刚才现出真身的目的。
颜宸没有阻止离玥，只看着他离开。
有些事情，颜宸也需要重新想想了。
其实也没有离开多久，如今回来，却有种久别的感觉。离玥迈进洞府，脚步不轻不重，却精准地落在了榻上人的耳朵里。
“玥！你可算回来了！”
潋岚飞扑过来，死死地抱住离玥，生怕他再消失了一般。
离玥也伸手反抱住他，多日不见，潋岚身上迷人的桃花香还是那么令人沉醉。轻轻拍了拍潋岚线条优雅的玉背，安慰道：“好岚岚，害你担心了，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大错特错！”潋岚真的有些生气，狭长的凤眸微微有些发红，“这几天你到底跑哪儿了？我都快急死了！”
“又哭了？你看看，我平日说你跟个小娘子一样，你还不乐意，现在还不是这么容易就掉眼泪了。”离玥心疼地揉揉潋岚的脸颊，“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你看，什么事儿也没有。没缺胳膊没少腿儿，连根儿狐狸毛都没掉。”
“你试试几天几夜不合眼，就算是神仙眼睛也会发红好不好？少打岔，老实交代，你到底去哪儿了？”
离玥搂着潋岚坐在软榻上，尖尖的下巴搁在潋岚肩头，声音懒懒的。
“也没什么，那天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潋岚往他怀里靠了靠：“谁找你麻烦？”
“还不就是……静山上那几只老狐狸么，烦人得很，老找事儿，肯定是嫉妒我比她们长的好看。”其实这次，离玥是因为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瞒着颜宸擅自从凌渊阁逃走的。
心里有鬼，自然也就不想潋岚知道这件事。
“静山上的老狐狸？”
“是啊，你不会忘了吧？她们还打过你呢。”
潋岚猛地一抖肩，把离玥给撂了下来，怒道：“离玥，你他妈就是个大王八！我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为你担心这么多天！”
潋岚忽然发飙，弄得离玥很错愕，刚想开口询问，就又被潋岚指着鼻子给骂了。
“亏你还有脸回来见我，你说过永远不会对我说谎，这话都说给鬼听了吧！被老狐狸捉了？我倒是问问你，一群死狐狸怎么抓你？尸体还能找你的麻烦不成！”
“死狐狸？！”
潋岚扭过身，不再看离玥。
“哼，你当然不知道她们已经死了，不然也不会傻到拿死人编谎话了！”
“她们真的死了？全死了？”
“是！全死了！”其实离玥失踪以后，潋岚曾冒险去过静山。可到了那里，离玥没找到，却发现了一堆死狐狸。
颜宸这老妖怪，竟然一声不吭地把他们全杀了？！
离玥还真是没想到，自己当初随口扯的一句瞎话，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可是……他不是已经知道我在说谎了么，怎么还要下杀手？略想了一下，离玥觉得大概是那些老狐狸的烂嘴惹了颜宸。连骂人都不许的颜宸，怕是被他们爆了粗口，手上一没注意就将其全灭了吧。
或者……是因为我？
离玥自己在这儿想原因，却忘了当务之急是先哄住潋岚。直到潋岚气到差点一拳打过来，离玥才赶忙握住潋岚的手，好言求饶。
“好岚岚，乖岚岚，我错了，你先别激动啊。”
潋岚甩开离玥：“少来这套！”
“对，刚才我是没有说实话，可那完全是出于善意的啊！”离玥开始软磨硬泡地往潋岚身边蹭，“我实在是不想让你担心，岚岚最疼我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继续，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新花样。”
潋岚向来嘴硬心软，离玥知道他这么一接话，就知道自己已有三分胜利的把握了，立马真诚道：“其实是这样的，那天我刚吃了三个人，正想回来给你输精血呢。谁知道忽然来了个道行高得没话说的老妖怪，说我吃的是他的恩人，要我偿命。”
“然后呢，我看你也没受伤么。”
“我哪能傻乎乎地站在那儿等着他杀我啊，当下开始跟他谈条件，求他放我一马。”
“所以，他把你抓走了？”
离玥听出了潋岚语气中的担忧，偷偷笑了笑，看来胜利在望了。伸手过去把潋岚拉到身边，继续道：“是啊，他封了我的法力，把我关在他的住处，予以惩戒。”
潋岚美眸一瞪：“什么惩戒？你不会是让他睡了吧？！”
“没有没有，那可是我的底线，哪能这么轻易地就送出去啊，我可是要为你守身如玉的。”
潋岚白了离玥一眼，又道：“那他怎么愿意放过你？”
“他把我带到昆仑仙山，让我帮他引渡仙气，助他修炼。”
“他疯了吗！我们这种小妖怪怎么帮他引渡仙气啊？那不是让你自杀吗！”
离玥撇撇嘴，看着还挺委屈，双臂一环，成功地再次将潋岚搂在了怀里：“他需要一个活的妖怪过滤仙气，才不会让我死呢。他事先在我身上下了结界，能保我不死。”
潋岚这次没有挣脱离玥，有些心疼：“不死，但是会很痛苦，是不是？”
“小岚岚，能回到你身边就好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那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看我好想是在很诚心地赎罪，就恢复了我的法力，我趁他修炼，就跑出来了。”
潋岚扭过身看着离玥：“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万一他又找来怎么办？”
这个……
离玥当初只想快点儿逃离颜宸对自己的影响，至于逃出来之后该怎么样，他还没好好想过。
潋岚见他不说话，越发觉得问题有些严重，皱眉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啊？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只要离这儿远一些。”
离玥想了想，好像暂时也只有这样了，捧着潋岚的小脸亲了一下：“好，听你的！等到在新家落脚了，咱们夫妻俩再好好‘叙叙旧’，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想你。”
“大难临头了还想那破事儿，离玥，你早晚得死在床上！”
“哈哈！小岚岚，你说这话就太不厚道了。就算我要死……也一定死在你床上！”
离玥和潋岚两人飞离了原来的洞府，而凌渊阁这边，颜宸已然发现了离玥的叛逃。
颜宸站在连廊一侧，今天的云雾特别浓，翻滚变换的云海染着一层橙黄色。
流云抚发，凉凉的，带着一丝阴雨的味道。暖光映着颜宸俊美的侧脸，好像给这位冰雕玉砌的美人增添了一些模糊的温度。
“不去抓他回来？”
“他既然不想留下，我为什么要强迫他。”
“呦，这才几天啊，他就让你转性了？他可是逃走了嗳，你不惩罚他？”
“我罚他，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白渺知道自己说不动颜宸，不过还是有些好奇：“那……以后呢？你们俩要怎么办？”
颜宸没有马上回答，他不知道答案。
本想这一世，离玥既为男子，自己就应该给他自由。他喜欢什么，想要干什么，都由他决定，自己绝不干涉。可这说起来容易，落实到行动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己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干涉他。
第一不许吃人，第二不许动粗口，第三不许对他说谎。
这些要求，不管离玥遵不遵守，都是自己强加给他的。说到底，还是放不下。要颜宸全然放任拥有苏洛灵魂的离玥胡作非为，颜宸是做不到的。
“我想先静一静，你若有时间就暗中跟着他，不要让他惹出什么事端就行了。”
“唉……好吧，我会看住他的。”其实不用颜宸提醒，白渺也会这么做。
好不容易才等到苏洛的转世，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小灵魂可要好好守住。白渺在这儿待着也没意思，料想颜宸没有跟她聊天儿的欲望，就起身准备离开。一只脚都已经踩在围栏上了，又回头看了看对面的颜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