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骏握着手机，焦急地思索。
“师兄家里很有钱，什么都不缺，我该送他什么礼物合适？”
“他属什么？”黄海涛停下车问道。
“兔。”郑家骏回答。
“你找点碎布，给他贴个兔子不就完了。”黄海涛建议道。
“时间来不及。”郑家骏咂嘴道，“干脆做一双兔子拖鞋吧。既可爱，又暖和，还实用。”
“你还会做这个？”黄海涛叹道。
“跟我妈……”
郑家骏突然顿住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黄海涛赶忙转移话题：“需要买哪些材料？”
郑家骏抛开烦心事，答道：“厚棉布、毡子鞋垫、毛巾、大头针、纽扣、针线、剪刀、熨斗。”
“去超市就行。”
黄海涛掉头驶向小区大门。
郑家骏一见到李博轩，便像只鞠躬娃娃一般没完没了地鞠躬致歉。
李博轩纵容心中有气，对着这样的心上人，也无法再吐露怨言。
当郑家骏以双手捧上一双毛茸茸的兔子造型的自制拖鞋后，李博轩心里那点怨气一下子便跑光了。
“你自己做的？”
“嗯。”郑家骏点头，歉疚道，“时间有点赶，要不然的话，针脚还可以再密点。”
“已经很棒了，你这双手，怎么这么巧？”李博轩赞道，“太可爱了！”
“穿上试试吧。”郑家骏提议道。
李博轩摇了摇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兔子毛茸茸的长耳朵。
“我舍不得穿，会弄脏的。”
“弄脏了就洗呗。”郑家骏说道。
“不行，洗的次数多了，就旧了。”
李博轩将毛茸茸的兔子鞋面贴在脸上轻蹭。
郑家骏被李博轩这守财奴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旧了，我就再给你做双新的呗。”
“你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肯定又把我抛到脑后。”
李博轩斜睨着郑家骏，一脸哀怨。
郑家骏叹了口气，恳切地说道：“师兄，我真的是有苦衷。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郑家骏将十一假期过后的所有事情大致讲了一遍，瞒过了私生子一事。
李博轩听得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说，这像不像一场接一场的梦？”郑家骏苦笑道，“我感觉我好像还没清醒过来。脑子还是懵的。”
李博轩抓住郑家骏的手，忏悔道：“贺孟希的事，完全是我的错。我曾经和他发生过一次争执。他大概是找不到我，没法报复，所以全部迁怒到你头上。”
郑家骏摇了摇头，说道：“大一刚入学，他就跟我不对盘。这学期开学后，他还和我发生过争执。他会这么害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算了，别提他了。他已经被学校开除，也算是罪有应得。”
李博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骏，我跟你说些心里话，你别不高兴。我认为，你变成俞总的亲外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都说，学好数理化，不如一个好爸爸。你有这么厉害的舅舅，将来至少可以比同龄人少奋斗20年。你会比我们站得更高，望得更远。你不该浪费时间纠结过去，而应该重新规划未来，合理利用你舅舅手里的一切资源。将来，你会比他更强！”
郑家骏想象着自己的似锦前程，禁不住热血沸腾。
这一年多，他卑微得仿佛泥土，每时每刻都活在压抑之中。
曾经的梦想，早已在残酷的现实中化为泡影。
如今，他换了个身份，一下子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是一只小小的雏鹰，即将展翅搏击长空、翱翔万里。
李博轩从郑家骏闪耀着灼热光芒的双眸中看出了雄心壮志，在欣慰的同时，心中又有着挥之不去的苦涩。
他深知，自己的爱情之花，离绽放之期越来越远了。
36.错误印象
第二天清晨，郑家骏一走进教室，陶飞鹏便伸手招呼他过来坐。
郑家骏放眼一扫，发现陶飞鹏周围坐着的，都是昨天下午帮忙抬行李的男生。
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目光透着亲切感，他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郑家骏落座后，陶飞鹏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好了？住得还习惯吗？”
郑家骏点了点头，客气道：“按理说，我该请你们过去坐坐。只是，地方太小、条件也不太好……”
“没关系，没关系，你需要静心休养，我们就不过去打扰了。”陶飞鹏体贴道。
郑家骏暗暗松了口气，对陶飞鹏的体贴心生感激。
若他们执意要去他的住处看看，他还得另找借口拒绝。
杨剑成的公寓为跃层户型，占有上下两层楼面，面积约500平方米，大得说话都有回声。
黑白风格的装修，干净、利落、简约、雅致。
郑家骏搬进公寓后，只大致参观了一下，便规规矩矩地住进了位于一楼的卧室。
他知道自己只是客人，岂会没有分寸地招呼同学过去。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别客气。”陶飞鹏热情地说道。
“对！”常茂勋附和道，“兄弟们多的是力气。干点体力活不在话下。”
“谢谢！”郑家骏礼貌地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AA制就行。”陶飞鹏解释道，“我们一向这样，不是特别针对你。”
常茂勋点了点头，无声地附和。
“好。”郑家骏随和地答应。
郑家骏在俞家收了数份红包，加起来总共99999元。
有了这笔钱，他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昨晚，黄海涛特意叮嘱他趁热打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并且传授他饭桌联谊之道。
今天，他本打算大放血一次。
没想到，居然是AA制。
他勤俭节约惯了，自然十分欢喜。
中午这顿饭，吃得极为热闹。
有陶飞鹏从旁协助，郑家骏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一片。
因为下午还要上课，大家都以可乐代替啤酒。
常茂勋端起装满可乐的玻璃杯，站起身敬郑家骏。
他一口气喝光可乐后，道出心里话。
“家骏，勋哥以前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眼高于顶、傲慢冷淡的人。没想到，你这么好相处。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跟你套近乎，问你要课堂笔记复印了。有你这个状元帮衬着，我说不定也能拿回奖学金，回家跟老头子多要点零花钱。”
“你这家伙，真是过了河就拆桥啊！”陶飞鹏假装生气道，“看我以后还借不借笔记给你！”
“飞鹏，你要谅解我。我连续用了一年你的笔记，成绩始终没有突破，零花钱也始终不够花。你总得允许我穷则思变嘛。”常茂勋讨饶道，“在我的心目中，你还是我最尊敬的大哥！”
“我一个月没来上课，正用飞鹏的笔记补习呢。”郑家骏亲切地说道，“我觉得，他的笔记，比我的强。当然，你要是不嫌弃，尽管拿我的笔记用。不过，我可不负责你拿奖学金的事。大家都给我作个证。”
众人纷纷取笑平时打游戏、临时抱佛脚的常茂勋痴心妄想，一致认定此人绝无可能拿到奖学金。
常茂勋气得拍着桌子跟众人打赌：“寒假开学后，我要是拿不到奖学金，我给你们每人100块钱。我要是拿到了，你们每人给我100块钱。”
众人一听这话，立即欢呼着同意赌约，还商量着如何花掉这赢来的钱。
常茂勋目光炯炯地盯着郑家骏，期待地说道：“家骏，你可要帮我一把。我是输是赢，就看你了。”
“不行，你找外援就是犯规！”
“家骏，你不要与人民为敌！”
……
众人纷纷表示反对，吵吵嚷嚷地闹了起来。
郑家骏扫视了一圈众人，为难地看向陶飞鹏。
陶飞鹏用干净筷子夹菜给郑家骏，笑道：“别搭理他们，让他们疯去！来，多吃点！”
郑家骏松了口气，在欢乐、吵闹的气氛中默默吃菜。
他没有想到，自己没有人缘，并不是因为贫穷、落伍，而是因为留给了别人一种错误的印象。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决定晚上回家向黄海涛好好讨教讨教。
兜里有钱，身边有亲人、朋友，郑家骏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开心。
即便寒冬来临，他的世界依旧春暖花开。
郑红梅的突然出现，如一阵寒流袭来，令郑家骏的春天骤然消失。
晚上，郑家骏正穿着轻薄的居家服，坐在暖气充足的公寓里做作业。
陶飞鹏打来电话，表示有一位自称是郑家骏母亲的郑红梅女士前来学生宿舍找他。
郑家骏吩咐陶飞鹏先带郑红梅去宿舍休息，撂下电话后火速穿衣出门。
他顶着冬夜凛冽的寒风赶到310宿舍时，郑红梅正坐在摆满土特产的桌前，和一屋子男生有说有笑，还不时劝大家多吃点自己带来的特产。
郑家骏走到郑红梅面前，带着复杂的心情打量穿着崭新衣服、皮鞋的她。
“妈，你怎么来了？”
郑红梅惶惶不安地看着郑家骏，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好久没打电话回家了，我很担心。”
见郑红梅如此表现，郑家骏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他压制着沉重的失望，说道：“我现在住在外头，你跟我来。”
郑红梅赶忙伸手去拎桌上的土特产，却被郑家骏开口阻止。
“这些土特产，就留在这儿吧。飞鹏，你帮我分给大家。”
陶飞鹏应了一声，礼貌地向郑红梅道谢。
郑红梅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拎起放在陶飞鹏床上的小包，跟在郑家骏身后离开宿舍。
37.真相
郑家骏领着郑红梅来到蓟京大学附近的宾馆，要了间单人房。
他提前付清房费，拿着房卡上楼。
进入房间后，他冷漠地看着郑红梅，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郑红梅放下小包，扑通一声跪倒在郑家骏面前，哭诉道：“家骏，求你救救你爸和你爷爷，他们当年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同意把你抱回家。都是那个医生的错，是她提出要用死孩子换你的。她说，你妈已经死了，你肯定会被送进孤儿院，不如跟我们回家。该被抓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郑家骏冷眼看着涕泗横流的郑红梅，心脏仿佛冻成了冰块。
他一直暗暗祈祷养父母的无辜，没想到，真相却是最坏的。
“你回去吧，郑报国、郑建华不会被判刑。不过，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也跟着一笔勾销。以后，请你不要再以我的母亲自诩，也不要再来烦我。只当我们从未见过。”
郑家骏快步走出房间，将房门重重甩在身后。
他在寒风中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回“颐园”。
进门后，他扶着墙呼哧呼哧喘气，泪水仿佛大雨，倾盆而下。
郑家骏背靠着门，在地板上坐了一夜。
清晨，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空腹喝了一杯温水，背上书包前往俞家。
见郑家骏顶着血红的眼睛、青黑的眼圈、苍白的脸前来，开门的刘静怡担忧地问道：“乖孙，你这是怎么了？”
郑家骏没有回答，而是以嘶哑的声音询问俞永平的所在。
刘静怡吩咐郑家骏在起居室坐下，匆匆忙忙跑上楼，在书房找到俞永平。
“外孙来了，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脸色很难看。他该不会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郑家人肯定找过他了。”俞永平鄙薄道，“犯下滔天大罪，还有脸找他求情，这家人真是烂透了！”
“怎么办？要让他们坐牢吗？”刘静怡问道。
俞永平摇了摇头，说道：“小家伙很重感情，肯定会帮忙求情。我们得尊重他的意愿，不能再让他伤心。”
“就这么放过他们，我真是不甘心啊！”刘静怡愤恨地说道，“这18年的痛苦，谁来赔偿我？”
俞永平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妈，那些卑鄙小人，不值得你生气伤身。好不容易找到外孙，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他长大、结婚、生子。”
“我知道，我还要帮忙带玄孙呢！”
刘静怡深吸几口气，快速平复心情。
“我去叫他上来，你跟他好好谈谈。”
郑家骏来到书房，径直走到俞永平面前，鞠躬90度。
“舅舅，我要改名换姓，我要跟我妈姓‘俞’，叫‘立修’。立志言为本，修身行乃先。”
“好名字！”俞永平击掌称赞。
“我要改户口、换身份证号，一切全部换掉。”郑家骏决绝地说道，“我要和过去一刀两断。”
“好！有魄力！”俞永平掷地有声地说道，“这才是我们俞家的子孙！”
“你放了他们吧？”郑家骏淡漠地说道，“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情，就算是抵罪了。从今以后，我和他们再无关系！”
俞永平轻轻叹了口气，赞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人如何不丈夫，好！”
“那我就走了，8点还有课。”
郑家骏再度鞠躬，转身离开书房。
下楼梯时，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整个人便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刘静怡心惊胆战地望着这一幕，厉声尖叫起来。
俞永平听到动静，慌忙跑出书房，冲下楼梯。
他伸手触摸昏迷过去的郑家骏，只觉像摸着一块火炭似的。
“给融和急救中心打电话，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快！”
程圣哲拿到最新的检查结果，语气紧促地向俞永平汇报。
“开放性脾破裂，必须立刻实施手术。医院血源不足。”
俞永平当即抄起手机，拨打杨天成的电话。
“融和医院，9楼手术室，赶紧过来！快！”
杨天成正坐车前往公司上班，听到俞永平紧急短促的命令，心脏顿时跳若惊马。
他吩咐司机改道驶向融和医院，车子却陷入了上班早高峰的洪流之中。
他果断地开门下车，穿过拥堵的主路、辅路，在刺骨的寒风中沿着行人道快速奔跑。
杨天成冲到俞永平面前时，已是强弩之末。
他疲劳地扶墙站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紧紧盯着俞永平。
“他从楼梯上摔下来，开放性脾破裂，必须立刻动手术。”
俞永平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吩咐一旁待命的护士从杨天成身上抽血。
杨天成献了800ml血，脸色苍白地走进手术观摩室，默默望着大屏幕上正在进行的手术。
“医生正在尽力修补破裂的脾脏。”
俞永平解释了一下，起身揭开餐车上的盖子。
“你吃点东西补血，防止他还需要血。”
杨天成快速吃完红枣芝麻糕、喝掉桂圆红枣猪肝汤，问道：“他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怪我不好，没发现他正在发高烧。”俞永平叹道，“幸好你及时赶来。”
“我最近都没敢出远门，生怕他的身体会突然出问题。”杨天成解释道。
俞永平默默注视了杨天成一会儿，语气低沉地说道：“他早上跟我说，要跟他妈姓，改名俞立修。立志言为本，修身行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