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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朝七夕——bysa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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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谓的缘由,思前想后,能让他这么大动干戈的,怕也只有那位亲爱的太子殿下了。

别的年纪尚浅的仙家或许不知道,但他陆言倒是清楚得很,尧青这太子得来不易,再加上先前的种种,好不容易才又立出的继位人,千般闪失不得,更枉论是容许自己的儿子去喜欢上一个男人。

这回的事情,也不知是谁在天帝身畔嚼了舌根,这会儿,他怕是已把自己当了个祸害了。

陆言却也不是个服软的人,冷笑了一声,竟是面对殿上的人,来了句,“您说去就去?”

一瞬间,天帝被他呛得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换上一副威严的样子,“还请百谷仙君莫要违抗。”

“凭什么?”

“就凭我手中还握有你的宿草。”

话到这里,陆言也只有冷笑的份了,他一甩衣袖,连声告退也没有,兀自离了开去。

陆言升仙前,乃是树精,说到宿草,指的其实是根,是他成仙之后唯一留下的原体,顾名思义,根在哪里,树便在哪里,真是一种变相的禁锢。

猛吸一口气,陆言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光亮的差异让他有些恍惚。

被打下界才只三世,他已经受不住这被剥夺了自由的时光岁月,来的时候,他带了两样东西,默寻,以及尧青离开那天留在他床前的诗。

只是,那仅书了一诗的信也不知去了何处。

慢吞吞的,他走向屋外,漠视迎上来的默寻,最后立在庭中的湖泊边。

他望向那中央,自己的宿草便被埋在那之下,加缠了无数道咒语,密不透风的,被紧紧锁住。

而这里面流动着的液体,并非普通的水,那是流过三界的奈川之水,别说他现在一具凡人的身躯碰不得,就算是身为仙家,他若是触了这湖水,也会神形具毁,消失得一点儿都不剩。

所以,他要龙泪,那可以燃尽所有,让自己远离现下种种的楔子。

只是他没料到,为自己送来这楔子的主人,竟是那位三百年前搅得天界鸡犬不宁的前太子殿下。

拾捌、

“想你啊想你,你不在,我空虚寂寞哟。”

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洒出一点儿,柒寒不动声色将它搁到一旁,转头看向从里间出来的樱燎。“你说什么?”

说话的人只着了件里衫,低着头边走边擦着头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柒寒也是知道那人现在定是一脸坏笑着的表情。

“我这不是在说诗意么。”坐到近旁,樱燎随手将毛巾丢在桌上,脸上果然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拿起柒寒刚搁下的茶一饮而尽。

“您能别折腾么。”柒寒抚额,好好的东西,就被这么糟蹋了。

“不说说么,接下来的情境?”皇帝身上的咒已经被他吸走,照结果看来,也算是完成了大事一件。只是治标不治本,有陆言在这儿的一天,那奉庆帝怕是还得被各种纠缠。他是不介意就这么耗在这里,观望人生百态,只是再这么循环往复下去,不知道自己这位,就某种意义上而言的主人,几时会消耗了耐心,做出些不体面的事情。

一边的柒寒侧着眼帘瞥他一眼,“你有按套路来过么。”

意思是,即使告诉了你接下来的准备,你也不见得会好好遵守,既然大抵是不能遵守的,又何必耗费这一点两点的口舌,费了自己的兴致。

这句话的句尾,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像是吃准了樱燎不喜欢按惯常行事的调调,却也没带什么讥讽的情感在里面,是柒寒一贯的态度,听在耳中,更像是划清界限的一种,虽然话的主人似乎是没什么意识罢了。

又是一副不咸不淡提不起劲儿来的模样。

“别这么说嘛,”手不规矩,樱燎手伸过去把玩那人的发梢,带着水汽的指尖,把一小截的黑发染成更加亮闪闪的颜色,“我不都循着你的意思去做了。”

哼了一声,柒寒把头发从那人指尖抽出,站起来去开门,遵旨来请人的太监刚好在门口站定。

“樱大人,您还是先去领赏吧。”

这话说的倒是真有讥讽在里头了,樱燎感觉他这是在笑自己,为了区区的凡人大动了干戈,听不清,又像是有别的什么情愫埋藏在底下,他不能以为,那是不是一种关心。

话又说回来,这次樱燎大显身手救了皇帝一命,稍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封赏呢,所以,就某些角度来说,算是抢了柒寒的风头?

权当是柒寒面子上挂不住,樱燎笑呵呵走出去,留了来清人的小太监下来伺候柒寒,一个人往议事殿走去。

“你,过来。”坐回桌边的柒寒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把立在门口的太监唤进来交代了些事情。

他才不管樱燎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只做自己乐意做的事情,愿做什么不愿做什么,都不与他人相干,他相信借着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让樱燎足够了解这些道理,所以两人才能够有这会儿极其平谐的相互方式。当然,到后头总有要补充的东西,他柒寒想起樱燎那双闪烁的瞳孔,那之间蕴藏的,绝度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而他如若最后将自己扯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境地,他自然也不会犹豫的将所有干系撇的一清二楚。

樱燎公子的受赏过程显见,自然是呈封赏无数,风光无限,到后来,还被留下来参加晚上的酒宴,直到了子丑交汇,才又醉醺醺的回来,正巧遇上立在殿前空地的柒寒。

那人背对着自己,一身白衣浸在月光里,颜色温润,脸的轮廓被光与暗勾勒出来,呈现最姣好的形容。

手指按顺序轻点着四位八方,柒寒在嘴里念着咒言,所向之处,有零星的光点被洒了出去,随即便隐没在夜色里。

这是某种仪式。

樱燎突兀的立在那里,酒的味道还萦绕在周身没有完全退散,念想却已经完全清明。

视线里被倒映上什么,是一直存活在记忆里的东西,清清楚楚,容不得一点忽略的脸,耳边回荡的话已经深深刻印在灵魂里,一遍一遍,带着难耐的疼痛席卷过来。

“你要的东西,我定会予你。”

不要这样罢,我已开始悔恨,你带来的一切,你带走的一切,于现在的我还有何意义?如若真要寻出些意义,那也是我最钟爱的诅咒,对于自身的诅咒。

仿佛在风里面嗅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息,他的身体自发的动了起来,慢慢的行过去,然后伸出双手,将柒寒轻轻的搂在身前,小心翼翼,就好像有了失去前的恐惧,他收紧手臂,双眼抵在那人的肩膀上,下一刻似乎就要渗出水来。

“……”嘴唇微动,樱燎轻轻吐出一些字眼。

被人忽的抱住,柒寒一愣,却又因为知道来人,并没有挣扎,只是向后侧着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话语打破氛围,又从哪里回到了现世,樱燎一顿,抬起头来,是惯常嬉笑的眉眼,“我说,你在作甚?”

不去争辩他方才口中所出的,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言语,柒寒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来,让他看自己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金丝编成的篮子,做工极为精细,内部很浅,放着花生,玉米粒和没去壳的稻谷。

这样的东西,单单看来,大抵没几个人会懂,但如若说出它的名字,怕是没几个凡人不知道,樱燎只一眼就明白了柒寒的用意,还寻开心的从篮子里拣了花生来吃,边吃还边状似惊叹的反问柒寒,“大仙,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三食神器?”

三食神器,是人间用来祈请神明所用的道具,在月亮较为明亮的夜晚,将东西放在自己院前的空地上,作出一番祈祷,第二天神明便会化作凡人登门造访,嗯,但这种仪式更多的是作为一种习俗,在清明的时候用来祈请神明关照。

而且,又望了一眼那篮子,原本的三食,用的应该是芒草,糯米和番薯。

“知道就别废话,”柒寒瞪他一眼,朝着他把手摊开,“东西呢?”

“哝。”在衣服里掏了掏,樱燎把保管的宣纸递给他。“你觉得这么老土的祈神式有用么?”而且他们邀请的还是那么高阶的神明。

“没用。”接过被两人大肆传阅完毕的那首诗,柒寒随意的将它放在手中的篮子里,然后摆在地上。

“那你这是……?”没能弄懂柒寒的意思,这对于樱燎来说,倒是件新鲜事。

“明儿个是何时日?”

没头没尾,柒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二月初二。”照答。

柒寒轻笑一声,往屋里走,“二月二龙抬头,太子归位。”

听他这么一解释,樱燎恍然,什么三食神器是假,那封信是尧青给陆言的,上头做了记号,太子历劫完结,回到天庭见不到陆言,自然会循着那下在纸上的言灵而来。

这么说来,请神的仪式也只是个辅助,为得是让尧青尽快寻来,那两人一见面,自然能够将最根本的问题解决。

“呵呵,看来你的请神仪式人家太子并不领情啊。”

第二日早上,樱燎抢先一步出了屋外,朝那空地的中央慢慢的踱过去,随后蹲在地上,望着那个纹丝未动的金丝篮子,冲随后走来的柒寒道。

只可惜了那些花生,浸了夜露,都回潮了,吃在嘴里香味都没了。

丢了花生壳,樱燎站起来看柒寒的表情,那人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他笑着用指尖去点柒寒的眉心,神明祈求神明,这件事做起来本就有些滑稽,他也并没有将希望寄在上头,只是柒寒难得这么认真,他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心意,“叫不来人又不是你的错,你如若硬是要管这事儿,大不了我们再想办法便是。”

拍开他的手,柒寒拿起地上的东西,“我只是想不明白,照你的话来说,陆言被困,自然是出不了那个庭院的,那么在城门上扔下皇榜的又是谁?”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樱燎愣了一下,那个时候,他们俩确实都看见了城墙上头的那个影子,而到现在也能够肯定那就是陆言本人,但他们之前又从种种迹象,推测出陆言是被封在了玉华庭里,事实与猜测矛盾,却又不能说那就是错的,毕竟神明的世界并不如凡人那般来得绝对,无奈的一摊手,“我觉得你直接去问他会比较快。”

确实比较快,前提是,陆言愿意告诉他们。

没回应,柒寒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又像是在生闷气,兀自折回屋去。

樱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有用则使唤,没有晾一旁的对待方式,没再说什么,视线静静的在原处滞留了一会儿,随即跟着柒寒进了屋子。

在稍后的时间,皇帝又派了太监来把樱燎请去,大抵是想要加官进爵将他留用的意思。

太阳的光线斜照进屋里,把所有的东西拉出长长的阴影,屋子里就留柒寒一个人,桌上放着昨晚他祈神用的篮子,他静静的拨弄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空荡的屋子里响起他不大不小的声音,“太子殿下既是已经来了,还请快些现身罢。”

拾玖、

“我倒是想现身来着,只是你不让罢。”随着说话声响起,尧青浅浅笑着,从帘幕后踱出来,绣金藏衣,银色瞳孔。

卯时,他循着下在宣纸上的引子而来,见那古怪的三食,就想那摆神器的人,是要自己找来当面问清楚,只是他刚想推门进屋,却被结界拦在了外头,害得他直到现在才得以出现。

站起来,柒寒冲尧青行了个规矩的礼节,“在下柒寒,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见谅。”

对面的尧青,持着笑容,先是细细打量了柒寒好一会儿,才两三步坐到了桌子对面,兀自变出一壶热茶来,小小抿了一口。

他才刚回到天庭,就得知陆言已经被自己的父亲遣下界去多时,心里纠缠,陆言那样的人,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被夺了自由,指不定如何的不管不顾,他现下虽然未给天庭造成风波,但吃不准下一刻会否搅翻了人界。

在外头等待樱燎离开的那会儿,他四处寻访了一阵,陆言果然还是做了逾矩的事情,所幸,并没有惊动任何神使,除了,眼前这个。

“我既然来了,自是不会与你计较这些。”他本就是个性格温和的人,除了被关在外头一个多时辰,三食里头又被人夺了些许花生去,尧青想不出他得罪自己的地方,说到花生,“你这般周折,为的是让我避过方才那人独自见你罢?”

方才那人,说的正是樱燎。

用意被人点了出来,柒寒笑笑,说声“正是。”

见他如此坦然,尧青反倒有些疑惑,观那与柒寒同道之人,似人非人,似妖非妖,满身浑浊之气,其间却又透出些许古怪,确实让人捉摸不清,想起一些别的什么,他忍不住提醒对面的柒寒,“没有把握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殿下的劝解,柒寒自是会铭记于心。”柒寒在心里浅笑,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说的人了,同樱燎共犯,真是这么危险之事?在自己看来,也不过与虎谋皮。“这次特意寻了太子殿下而来,还是柒寒有事相求。”

有时候,直接说出目的会来得比较有诚意,就好像现在这样,总被人说温和的太子殿下,却也是内心百转千回的人,如此想来,确实,太子也不是谁人都当得的。

“你这么说,是已经想好了我会助你?”对于这个刚刚认得的小小神官,他甚至还来不及算出他的阶位,却不妨碍他有了兴趣,毕竟是绝无仅有的,敢拿那种冒牌的神器来糊弄天界的太子的人啊。

“柒寒自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说什么确信,只是觉得这事儿于太子有益,没什么推却的缘由便是。”小心翼翼,慢慢牵引,终结会是柒寒最热衷的东西。

“益处?”神情从容,尧青大抵有些明白了,他等着柒寒开出的条件。

“在下斗胆猜测,殿下这会儿是背着天帝下界的罢。”

轻抚下巴,尧青答句“确实。”

“而殿下在这样的情境下,若是还想带陆大人回去,怕是有些困难。”

柒寒说的是陆大人而非百谷仙君,这完全是出于他个人面子上的一些问题,他实是不愿去尊称一个给自己平添了那么多麻烦,现在还张着一张孩子脸的人为仙君,而除此之外,当然也有极微小的一部分是,他不愿意承认就阶位而言,自己得屈居于陆言之下。

“嗯,那照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把陆言带回天庭?”

“带回自是说不上,”他不认为陆言那种性格会乖乖回去那个满是迂腐思想的地方,更何况,还是跟他,“臣能解了陆大人的咒缚。”

其实前几次他去陆言的庭院时就发现了,院中所有的植物,在这种冰天雪地之时还能生的那般妖艳,有一部分是归了陆言百谷仙君的头衔,另外剩下的大半,是因了那诡异的湖水,稍加推测,能让花草得了似妖气一般的魔力的,大抵也只有那奈川之水了。

虽是天庭几百载无法得见,但对于那条流过三界的奈川,柒寒还是略有耳闻的,传说那是远古之帝为了惩罚重罪的万物,用自己的心头之血为源所汇成的河流,用来洗涤一切罪孽,将所有不朽归位虚无的有着终止意义的地域。听说,很久之前,天帝还会应着某种仪式,派人看守奈川的尽头一个汇集的湖泊,只是现下奈川渐渐干涸,也就没再有关那里的说法再流泻出来。

话说回来,虽然那奈川之水是这么厉害的东西,柒寒还是乐意想些办法尽些自己的所谓绵薄之力,将天帝封印在那湖泊之下的东西取出,归还它的主人,心思里盼这事情能够早些化解,当然更多是为了卖尧青这个面子,他才好说接下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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