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霍地抬头。
甜品上来了，陆少云优雅地吃了一口，体贴地敲了敲盘沿提醒裴照：“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裴照直接去了郑鸿公司，那家伙正在玩网游，裴照问他近况如何，郑鸿十分自得，立即退出游戏，把他拉到沙发里坐下，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无非是自己怎样勤奋上进，裴照没听出有什么异样。
末了他用更兴奋的语气贴近他说：“裴裴，前两天我接了个大单子，知不知道跟谁签的？陆氏唉！连老爸都夸我大有长进，说不用几年他就可以放手了。”
裴照听得心惊，郑鸿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说：“怎么见了鬼的表情！我跟你说，你不来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灵灵怀孕了，我们没想这么快要孩子，不过有了就生下来吧……喂！你可是干爹唉，怎么好像不开心？”
“我当然开心！”裴照笑了起来，“恭喜你们。”
郑鸿疑惑地盯着他看，说：“你心里有事呢，快说吧，再没比我好的听众了！”
裴照摇头说没事，郑鸿想了想，手掌一拍：“我知道了，你还为那电影发愁是不是？”
说完也不等他接话，自顾地讲下去：“裴裴你干嘛不接呢？你想啊，万一火了呢？你就成明星了，啧啧！明星干爹……多棒啊！”
裴照无奈地打断他：“我顺路过来看看你，走了，明天一起吃饭。”
回了公司，他一手支着下巴趴倒在桌上，满脑子尽是郑鸿的美好生活，陈姐伸手在他肩上一拍，他没撑住，就势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喃喃说：“太狠毒了！真鄙视他。”
陈姐冷哼了一声，说：“你给我个实话，是不是因为凌桐？”
裴照连忙坐直了：“陈姐，什么意思？”
陈姐轻声说：“我跟橙子十几年的朋友了，也算看着那两个小家伙长大的。”
裴照想了想才说：“陆少云九曲心肠，我不知道他在玩什么。他先前提过几回要我离开凌桐，我想不然我就辞职好了，可是现在他拿我朋友要挟我。”
“以前他可用不着这么麻烦……”陈姐很替他担忧，“陆少云性情强硬得很，对凌桐那是例外，对旁人可没那么多耐心，到了这个份上，大概只有凌桐能让他松手了。”
“不用！”裴照站了起来。凌桐若想帮他，自会替他解围，到现在没有动静，那就是不会管他了，何况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求他帮这种忙。
“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他好了。”
傲然坚定的神色在他面上可不多见，他向来是平和温润的模样。
陈姐忽然笑了：“小裴，离开凌桐，陆少云应该就会收手吧，你肯违背自己的意愿，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22章
裴照下班回家，顺路去了菜场，刚进厨房就听到有人敲门，来的人是老丁，手里拎着好些禽肉菜蔬。
“老爷子上次吃了你做的菜，回去念了好些天，你知道，年纪大的人，上下六楼不是很方便，所以小裴你可不可以帮忙做一些让我拿回去？”
裴照当然不会拒绝，毕竟是奶奶的故友，当下就拿到厨房整治。老丁坐在客厅里吸了支烟，也去厨房替他打下手。
等他做好两个大菜四个小炒，天已经黑了，他把食盒装好，就着剩下的菜跟老丁喝了两杯。
没想到老丁也知道他的现况，笑嘻嘻地说：“小裴啊，哪天你成了大明星，我再来叨扰可就不大方便了。”
裴照无奈地举起酒杯：“丁伯别拿我开玩笑。”
看得出他并不愉快，老丁便问究竟，裴照虽跟他不熟，却莫名地很有好感，当下说给他听了。老丁与他碰了碰杯子，说：“小裴，老爷子跟你奶奶是老朋友了，你可以找他帮忙，杜家的声势，是连陆家也要仰着头看的。”
裴照说：“都在一个城市生活，杜老爷子又这么有名望，我奶奶是一定知道他的。但是从来没听她提过，再难也没想过要他帮忙，如今奶奶都不在了，我怎么可能这样做？再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还都说这是我的机会呢。”
老丁看着他一笑，说：“我虽然是个司机，不过待在老爷子身边几十年了，在外面说话多少还有点用，你以后遇到难事，不防告诉我。”
“感激不尽。”
老丁笑了笑，拿起裴照的手机，存了自己的号，叮嘱他：“有事记得打给我。”
饭后送走老丁，他坐在桌前望着杯盘发呆，自从奶奶不在，心里像松了发条一样，独处的时候，时间尤其漫长。
敲门声又起，以为是老丁落了东西，站起来把门打开，竟然是凌桐，也是喝了酒来的。
裴照给了他一杯柠檬水，转身收拾饭桌。
流水下洗着杯盘，听到那个人在他身后说，我的钥匙还在吗。
“等一会儿。”裴照关了水龙头，慢慢把盘子收了、水槽擦净，走出厨房，鞋柜上拿过钥匙圈，取下一枚银色的钥匙。
“给你。”他把钥匙放在桌上，朝他推过去。
“什么意思？”凌桐吸了口气。
“你……”
“我是问你为什么一次也不去，你明明有钥匙！”
裴照起初是疑惑，“你好好的呀？”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凌桐低低地笑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抚弄他秀致的眉毛：“如果我不来，你是一辈子不会去找我的，是不是？”
裴照拉开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没有说话。
“没你这样的，别人巴不得缠上我，你倒好，还得我脱光了引诱你，一早起来就想着逃跑，真让我受伤。”
裴照抿着嘴，脸上微红，这样子落在凌桐眼里，竟是十足的情致，他因此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你啊，骨子里傲得很，为人行事又特别认真，我知道咱们不是一类的，也想就这样算了，可是做不到，这些天离你够远了吧？偏偏想你想得厉害。”
裴照立刻紧张起来，手一动就被凌桐扣住，十指交缠间，他整个人也贴了过来，裴照在他的亲吻下心跳狂乱。
两个人呼吸间都弥散着甜郁的酒气，凌桐的手从探进了他的衬衫，裴照慌得不行，越是躲凌桐越是逼得紧，他终于无力摆脱，明知放纵下去会有什么结果，还是沉溺在他深邃美丽的眼底。
夏夜悠长热闹，窗外种种声响是裴照听惯了的，空调机的工作声、人们散步纳凉的闲谈声，树木草丛里有虫声蛙鸣，院里有小孩子追逐打闹。这对于凌桐倒是新鲜的体验，他静静地听了一会，翻身拥住裴照。
“这么多天，你也该想清楚了，现在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裴照有些无措，“……没想过。”
“你喜欢我。”他十分笃定。
“别自作多情。”
“那你为什么总爱偷偷看我？”凌桐微笑着亲亲他的头发，“都存心冷淡我了，怎么还用那样的眼神？”
已经那么明显了吗？裴照闭上眼睛，莫名地觉得委屈。
“那么，你喜欢我吗？”
这时两个人想起曾有过这么一问，都笑了起来。
凌桐握住他的手，说：“那天知道你去喝她的喜酒，我心里很不痛快，就想着把你弄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藏起来才好，后来看到你那么狼狈地出现，我都嫉妒死那女人了。这感觉我以前没有过，所以你是特别的。”
裴照回想起当日，原来凌桐的异样是因为这个，瞬间那七天有了不寻常的意味，他灭了床头灯，在黑暗里拥住凌桐美丽光洁的身体。
《未央》换了角，气象为之大变。
裴照虽不曾有过演艺经历，难得形象出众悟性又高，他陪凌桐拍戏很久了，对摄像机颇不陌生，与陈琦因为熟悉的关系对起戏来相当顺畅，因此进度很快，孙导大为满意。
裴照的气质，演古装是很适合的，第一回试妆出来，连向来严苛的孙导也忍不住叫了声好。他是早注意到裴照了，觉得这样好的条件做助理是浪费了，所以陈琦拉他上场那会儿，他何尝不是当他在试镜？
他的目光盯着屏幕，这是皇子与四郎初次见面。
皇子拈着酒杯，坐在窗边往外看，四郎伫足抬头，隔着往来不休的人群，两人视线相接，而下一刻，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已经没了青衫少年。皇子有一瞬迷惘，似乎依稀见到的人影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而镜头一切，青衫少年隐在巷口，看着身边经过的卖花的姑娘。
身在他国本应谨慎行事，他这般冒险跟踪出宫的皇子，只是想看看阿朱嫁了个什么人。却原是这样年轻英俊的少年郎，与之深宫朝夕相处，阿朱会否忘却当年两小无猜的景况？
孙导喊了声“卡”，依旧坐在椅子上凝眉沉思，刚刚这二人隔着长街相望，给了他别样的灵感。
于是乎，归国前夜，四郎又与皇子重逢。四郎站在树下，等侍从牵马过来，皇子微笑上前，问他：“阁下可还记得三年前在琴山救下的遇险之人？”
他们被安排成有过交集。
剧本改动后，凌桐与裴照反倒演得更加顺手。因了剧情的变化，对手戏亦加码，皇子邀恩人府中做客，殊不知四郎乐得其便，二人日夜同游、对酒当歌，渐渐彼此欣赏乃至惺惺相惜引为知已。
凌桐是演惯了的，样样角色手到擒来，裴照偶有演得不如意时，凌桐便小声从旁指点，到了后来，往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明白对方用意，戏演得愈发默契，而生活中两人也愈发亲密了。
大多是凌桐来裴照这里，用他的话说，这里比较像家。有时裴照也会去那边，凌桐辞了做杂事的阿姨，因此裴照去了之后，程序常常是整理屋子、购物做饭、喝一点酒，最后相拥而眠。有时他会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像几十年的老夫妻。
接触得多了，他才明白凌桐能得奖并不只靠外形和天赋，他其实是相当勤奋的，台词背得熟烂还常常拿着剧本揣摩，有时会整夜看片子，琢磨前辈或者其他同行的演技。
可同时他也发现，凌桐演戏并不使全力，也许是剧本对他而言太平常？也许是搭档的实力相差甚远？总之有一天，他忍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凌桐斜睨了他一眼说：“假如花三分力气就能做好一件事，你会不会使七分的力？”
裴照还没有回答，凌桐已经替他说了，他吃吃地笑着，贴了过来：“你不会，你做什么都是尽全力。”
是啊，只有他知道，为了跟得上他的戏，裴照一个新人，背地里付出多大的心力。
第23章
这部戏播出后，裴照立即出了名，粉丝们纷纷在网站上留言，赞叹世上竟有四郎这样的好男人，风趣又倜傥，腹黑又深情，虽则男二难免成为炮灰，不过能有这么精彩跌宕的人生，也不枉来世上一遭。
对他的赞誉过多，顿时引起凌桐粉丝的不满，网上几番争辩后，粉丝中不知谁做了有心人，截了剧照配以文字，生生将皇子与四郎配成一对，当下点击率狂增。双方粉丝均表示强烈拥护，并赖以和谐共处，一时间相关主题的图文视频大量涌现。渐渐大家不再局限于虚拟的想像，关注起现实生活中这二位的关系来。
娱记自然不甘落后，也开始深入挖掘他们的居家生活。为了省却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减少了私下见面的次数。但还是有被拍到一同出入某餐厅、片场外一同坐车离开等等画面，幸好裴照担着助理的身份，流言还不曾肆虐。
陈姐言语间掩饰不住对裴照的欣赏，常说小裴是块璞玉，一经雕琢便放光芒，要立刻签下他，裴照只是笑而不应。
拍完这戏收入大增，手上宽裕了，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找老房东买了现下住的房子。房东本以为他是要搬离这里的，没想到他竟有长住的打算，于是合同一签，便火速通知了牌友们，众人奔走相告，很快小区里都传遍了，阿姨阿伯们纷纷赞叹，说小裴真是难得，现在的小青年很少有这样的了，谁不追着享受物质呀？谁成了明星还住老房子呀？于是阿姨们日常生活中又多了一项任务，遇着陌生人摸近小区便上前严辞盘查，号称要保护小裴的隐私。
年末，凌桐与他双双得奖，最佳男主与男配同时站在台上，相视而笑，隔天见报，竟然被冠以“珠联璧合”诸如此类的用语，当晚凌桐笑说，看来全世界都要我们在一起啊。
这时候，他们的恋情已经过夏秋冬三季。此刻窗外正在飘雪，裴照看了一会，忽然想对身边的人说，到了春天我们再去木屋吧，他扭头看了看凌桐，可是他已经睡着了。
陆少云终于在开春后约他见了面，裴照心里倒觉得轻松几分。陆少云提前等在包房里，待裴照落座，不动声色地将其审视一番。
“满面春风，有什么好事不妨说来听听？”陆少云亲自动手替他倒了酒。
裴照接在手里，回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少云的笑声是从鼻腔里逸出来的，举着杯子与他碰了碰，两人都喝了一口。
“你现在与我坐在一处喝酒，是什么心情？”
“我现在的心情？”裴照放下酒杯，侧着头稍稍思考了一会，“像是年关遇到了放债的。”
陆少云闻言大笑：“你知道吗？我甚至觉得我们应当是朋友。现在的人说话都爱绕几个圈，你肯这么直接，我很喜欢。”
“那么我索性更干脆一点好了，请问陆先生到底有什么打算？如果是我可以配合的，我必不推辞，如果不能，我会尽早拒绝，方便陆先生另思妙计。”
“叫我少云！”陆少云皱了皱眉，“还有别把我想得那么糟，你自己想想，迄今为止，我害过你没有？反倒帮着你名利双收了嘛，是不是？”
你也许更糟糕呢，裴照心想。但他还是笑了笑，说：“所以我还要感谢你了。”
“不用客气，你就当我们有缘吧。”
两人言语敷衍了许久，依旧一团和气的样子。等到用完餐，上了甜品，陆少云才靠着椅背坐直了，笑呵呵地对他说：“好了，裴照你如今时间宝贵得很，我们就长话短说吧，你的条件很好，完全可以更出名，就像凌桐那样，你觉得呢？”
“我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让我头疼，我还是比较喜欢原来的生活。”
陆少云料定了他会这样说。
“或者你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考虑这个问题，”他异常诚恳地启发他，“比如说，你很爱凌桐，不过双方地位悬殊过大恐怕不能长久，毕竟这是现实社会嘛，是不是？你是情愿在他身后默默地做个小助理呢，还是想跟他站在同样的高度，享受镁光灯的闪烁？”
当两人站在领奖台上，当两人被粉丝们热情地配作一对，裴照是有这种想法的，不是因为名利之类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站在凌桐身边的权利。凌桐素来光彩照人，若自己亦有了光芒，才算配得上他那样的人物吧。
可是，如果这机会是由陆少云双手捧出的，他却不得不掂量。
“你真是善于洞察人心，”裴照并不打算隐瞒，仍旧说了实话，“爱上一个人，自己就不由地变轻了，长久地仰视他的确让我有压力，可我不能因此接受你的好意，因为你是陆少云。”
“就知道你会这么顽固，” 陆少云嘴角上扬，“不急，你慢慢想。”
裴照原以为他又会拿什么来要胁他，听他这样说了，禁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神色颇为诧异，陆少云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别这么看我，我的定力不是很好。”